次日,衮王李冕自裁于狱中,终年30岁。

    人证、物证及认罪书一应俱全,得以结案。

    越帝摒退左右,亲自查看他的尸身,三十岁的他还很年轻,甚至比二皇子还要小两岁。略显凌乱的额发,清瘦的面庞,乌青的双唇无一不刺痛着越帝。见他左手紧紧握着,僵硬的手指怎么掰都掰不开。

    最终,从左侧袖子里发现了真正的绝笔信。

    “皇兄,一场浩劫已然来临,靖国公身亡便是开端。皇兄明断,要在兵部、镇南王府及我之间选择一个牺牲,请务必让我身死,才能保我大越暂时无虞。他们既然已查到我们死士的上头,绝不仅仅是争权,宋湛是我们的最后一线,绝不可暴露,若已暴露,就请斩草除根,再重新安排。我今日自裁,唯有一事求皇兄成全。漫清,她是无辜的,让她活着,忘了我。臣弟庸碌一生,无愧于天地,唯对漫清万死不能补偿她一二。”

    越帝自然知道信中漫清是宋湛的女儿,他不禁苦笑,小冕终究不是当年的小冕了,一边嘱咐自己杀死宋湛,又想保住他的女儿,原来他也在这京都内如此矛盾地活着。

    衮王豢养死士、杀害郡主一事最终一命抵一命结案。

    一个王爷的命换郡主的命,也算镇南王府心服口服,未有异议。

    “这真是凑巧,衮王暗中培养人手无人发现,文惠郡主来了之后就发现了,被灭口也勉强说的通吧,那为何又很凑巧地她的侍女愿意冒充她,又伪装地那么好不被七殿下被发现,真是好大一出戏。”司棋磕着瓜子,跟铭书念叨。

    突然重重的被打了一下,正要回头打回去,发现是萧承邺,立马讨好道“少爷你回来啦”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乱说话。更何况是皇家秘辛。”萧承邺正色道,“你若不能管住你的舌头,就去偏远的庄子上当个管事的,别再到京都来了。”

    司棋这才连忙跪下去,眼泪鼻涕一起流下来,“少爷,我再也不敢了,别让我走,求求你。”

    这是真的吓到孩子了。

    萧承邺想着,面上还是不放,“自己去管家那儿领罚,你知道怎么说。”

    司棋闻言这是不打算送自己走的意思?赶紧爬起来边哭边笑着走了。

    齐铭书不以为然地扯了扯嘴角。

    “连你们也听说了?”萧承邺觉得司棋说的也有道理,天下哪有如此凑巧的事,全是人为罢了,“看来事情闹的不小啊。”

    “确实不小,连衮王自裁于狱中,基本就坐实了他的罪名,好在府中并无亲眷,众大臣们见陛下痛心也并未再提及谋反之事,此事在明面上算事了了。”齐铭书依然言简意赅,“只是,主子,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齐铭书不愧是萧承邺从小带在身边,读书练兵的,看问题也比同龄的司棋透彻多了,隐隐有大将风范。

    萧承邺眼神不无赞赏,“嗯,有人在京都放了一把火,不过不必过于担心,这把火还烧不到萧家来。”

    将手中的一封信交给他,“老太君的病重了,需要更好的药,你把这封信给掌柜的,他会抓好药交给你的,届时你再取回来。”

    齐铭书点点头,自然知道说的是哪家掌柜的。

    月西楼

    “留年,怎么你从漳州回来便神不守舍的,虞美人当真如此让你魂牵梦萦?”说话的正是李元律。

    萧留年苦笑,“我这么容易看穿吗?”

    李元律轻轻摇头,“潜伏的蚁军你办的很好,想必不是此事让你忧心,那么能让你挂怀的就只有她了”。从怀中拿出一封信,“不过,他不愧是你的弟弟,这么快就已经怀疑到我身上了。”

    “祖母病重,重金求良方。”

    萧留年终于舒心一笑,又看了一眼那一行字,“不,不是怀疑,不是试探,他是确定。”

    “哦?”任是沉稳的李元律也不禁好奇,“怎么说?”

    “除了我,目前还有更好的良方医治祖母吗?”萧留年将信件递给他,“但是倘若真的病重,以他的能力,漳州明氏还能请不动吗?看他最近游手好闲,还能教未来的妻弟玩蛐蛐,想必祖母一切安好吧。”

    李元律用内力将信件碾成粉末,“你去看他了?”

    萧留京并未看他,“我怎么敢,那日我路过花市,听见有人说要找卖蛐蛐的曲渠,正是封汜之,听他们拉扯之间说是留景告诉他的,非要把最好的蛐蛐给他。”想起那日的封汜之,他又想起了年少时的弟弟,也是这样,只是现在自己该以何面目见他?又如何与他解释为何将父兄扔在冰冷的边关逃掉?这十年自己的双手又为何沾满鲜血,做着永见不得光的事?

    见他神情落寞,李元律知道他所想,宽慰道,“你别多心,漳州之行已有数月,若他想见你,早在漳州即可与我通信,可见他不是急于与你见面。或许他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关心则乱,萧留年定下心来,“祖母病重....祖母....萧家?萧家有难,求殿下加以援手?”

    李元律点点头,“最近京都不太平,好端端的,又是假郡主,又是谋反,王叔自裁于狱中,又草草了事,现在京中人人自危,怕下一个火就烧到自己家。但是从源头上来讲的话,兵部是首告,清点战后归来的士兵无可厚非,韩谦又是从父皇登基以来一路扶持上来的亲信,绝无可能自断后路,所以问题应该不是出在他身上。”

    “不,我觉得事情的源头不是兵部首告,而是郡主失窃那晚,或者郡主从镇南王府出发时,就已经会是死人了。”萧留年说道,“随随便便一个侍女怎么敢冒充郡主嫁入皇家?还得皇后娘娘众人的夸赞,连七殿下的病也好了起来,真乃奇女子也。”

    窗边的蜡烛燃尽,明月高悬,屋外甚至比内堂还要明亮。

    “这个奇女子听闻事件败露,服药自尽了。”李元律眼中有一丝不忍,“据验尸官说,还是位自小习武的女子,全身骨骼绵软,应该是自小习的是旁门左道的缩骨术一类的,伤了根基的身子,腹中却有两月余的胎儿了。”

    这样的身子勉强受孕,就算不是服药,来日怕也是一尸两命。既然是细作,又何须怀上一个无权无势,甚至身有残疾的皇子的孩子?

    “想必七殿下也不好过吧?”萧留年常年生活在暗处,早已没有了当初的意气风发,但是听到一尸两命,还是不免动容,“如果一个人长期活在黑暗里,他还可以一直忍受,但若阳光照进一刻,哪怕一刻,从此他便再无法忍受黑暗了。”

    就像这十年,他可以杀人、伪装,但是见到虞溱画的那一刻,他再也不想回到那一件件外皮之下。

章节目录

一日看尽长安花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左翼公子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左翼公子并收藏一日看尽长安花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