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不提两家相看的如何，日子还要照过。
令陈风述第二头痛的，便是武课。虽说向来是重文轻武，可架不住世道变了，当今圣上是武将出身，十分抬举了今年的武状元，又将原本一月两次的武课加到了一周两次，真是让这群只会舞文弄墨的公子哥苦不堪言。
偏生请来授课的还是王老统领，自从晓得王冽波想给王起迟和陈风述牵线搭桥，老爷子便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只要陈风述有半点想要躲懒的苗头，就故意走到他旁边绕圈，寻由头罚他扎马步。唬得陈风述欲哭无泪，也顾不上尊卑，每每放课都累得像条败犬一样摊在神采奕奕的梁尧化身上，俩人头挨着头看王冽波耍完长枪拼大刀。
其实王老统领并不情愿来带这群半大小子，打也打不得，骂也不好骂，特别是董士达和万弗桂，这两人偏科最严重。在徐祭酒心里是上进的典范，清流的士子，在他老人家眼里，那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
要不是他俩一个是贤妃的内侄，一个是兰容华亲弟，加上对老统领花甲之年还能撑开七力强弓那是打心眼里佩服，学习态度还过得去眼，早就挨枪杆子的教训了。
除了两个文弱到只能勉强挽起一力弓的实在不好勉强之外，其余人就遭殃了。虽说陈风述是重灾区，好歹他近来身量再一次猛窜，不仅高了最年长的刘歆半个头，筋骨也壮实不少，也能颤巍巍拉开三力弓了，不过架势嘛……
还不如三皇子来的好。
分明是个腕骨伶仃的总角小儿，举起一力弓却毫不费力，让王老统领好生惊奇。尽管还拉不开弓弦，但用纤细的小手拨弄时，偶尔也能发出短促的破音。
对此，永定帝不甚在意。他的四个儿子里，梁寄出生时他还是个小将，朝九晚五地不归家，对教育也不看重，好在这孩子懂事，读书从不让人操心，要不是他接了李朝的烂摊子，荣王今年就该下场科考了；嫡子浑身长着反骨，天生聪慧却实在懒惰，愿意抄陈风述的策论应付夫子都是给面子了，偏偏课业考教还能排在中上，永定帝想不通他是怎么做到的；四儿子还未起名便伤了脸，一个容颜破损的皇子，意味着从此远离了皇位。
故而他一门心思地约束长子和嫡子，希望他们早日脱去稚气，像个皇子的样，能弹压住有二心的余孽。也许再过些年，等北疆和南疆几个大吏按耐不住，还要派兄弟俩上阵督军。
至于梁三迁，无需有什么过人之处，一阵风就能吹折的样子。封个亲王养在京中便好。
毕竟那孩子的苦写在皮肉里，他不愿意瞧。
这一日，永定帝下了朝，原想去贤妃的昭阳殿坐坐，却听那守门的宫娥支支吾吾半晌，说娘娘前脚刚走，拎着吃食悄悄去探荣王殿下了。
永定帝失笑，才冷了她一段时间，又故态复萌地去看儿子。十几年了，从来没改过。
宫娥忙不迭告罪，永定帝大手一挥，往坤宁宫去了。
晴空万里，照得天边都泛了青，虽说现下是冬末春初，还裹着袍子，演武场上却热火朝天，众人额上都是汗津津的，只有梁三迁站在阴凉地里发呆。
二哥哥只许他玩一刻钟便歇一刻钟，否则以后就不带他来玩了。
他喜欢二哥哥，还有隐德哥哥，为了他们也喜欢他，所以他要听话。
春叶来了，施施然行了个礼，“奴婢给殿下们，王统领和诸位公子请安。皇上携皇后娘娘，贤妃娘娘一同来探视，现下正在往这边走着，不多时就要到了。皇上特意吩咐，老大人不必拘束，只管操练。”
王老统领肃然，“末将遵旨。”春叶伸手去抱三皇子，客气道：“奴婢就不打扰老大人授课了，只是要听令抱三殿下去娘娘身边坐着。”小孩拗过头，抱着一把袖珍的小宝剑不撒手，背对着春叶抿紧嘴唇。
春叶不赞同地劝道：“三殿下，去陛下和娘娘身边怎可携带兵器？改日来上课的时候再让德宝陪您好好玩吧！”旁边沉默干瘦的小太监低声应诺，伸手去拿他的宝剑。梁三迁一双眼黑占了绝大多数的森森鬼目瞪圆了，德宝说道：“殿下，撒手。”随即扯下宝剑，默默后退了三步。
三皇子平静地点点头，“知道了。”转而抱住春叶的大腿，弱气又乖巧。陈风述眉头一跳，心里说不出的怪异。
那厢贤妃揪着帕子被“请”了过来，娇怯怯地给帝后二人请安，“拜见皇上、皇后娘娘。真是好巧……”
荣王不擅骑射，贤妃软硬兼施，收服了荣王的近身太监仁宝，晓得他练坏了几个草靶子也不肯停，常常胳膊酸软，昨儿用膳都抬不动了，睡觉也不敢压着。让她这个亲娘如何不心焦？
不曾想才来就被皇上发现了，皇后也是一副了然的神色。
别让她晓得是哪个小蹄子泄密，这点儿为主子遮羞的胆子都没有，趁早打发了去！
“额咳咳……贤妃娘娘好雅兴，圣上和皇后娘娘也是来赏景的，远远看见娘娘，便请您一同来坐坐，这日头毒辣着呢，晒伤了您可不好。”春叶给了台阶，贤妃立刻就下，“是呢，臣妾在昭阳殿里一个人无趣极了，出来透透气，竟与皇上，皇后娘娘如此有缘，走到一处去了呢！。”
皇后笑而不语，倒是永定帝，令人搬了三张椅子，明晃晃早就准备好的，燥的贤妃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朕闲来无事，想看看孩子们的骑射如何，梓童和爱妃都坐吧。”
贤妃登时又抖擞起来，兴高采烈说道：“臣妾这就让承明过来！”
吴皇后眉头微皱，不怒自威道：“贤妃，承明不小了，年后便要开府，是一府之主人了。”言下之意是责怪贤妃不懂事，降了荣王的身份。
贤妃对皇后向来是不服有余，胆色没有。这会儿是眼观鼻，鼻观心，半句话不多说了。
转了转眼珠子，瞧春叶怎么哄也喂不进三皇子一口米糊，男孩脆生生喊了句“姑姑，要杏子！”她是个记吃不记打的性子，笑道：“心肝儿！杏子吃不饱，长得壮壮的才讨人喜欢呢！”
梁三迁罕见地露出两个圆润的小酒窝，“糊糊，没味道，要甜的！”皇后颇为纵容地捡了颗果盘里的小杏子，不曾想酸得小儿子白嫩嫩的小脸都皱起来了，转脸喝了一大口米糊。
女人们笑得花枝乱颤，皇后让春籁再去传些甜的流食来，三皇子把头埋在春叶肩窝里，怎么逗都不肯再说话了。
永定帝无暇顾及，目不转睛地盯着演武场。
荣王有些紧张，手心湿腻一片，往袍子上蹭了蹭，风吹过有些凉飕飕的。
他日夜苦练，二十步以内用二力弓可以射稳，但这会儿父皇在看着，他想了想，还是决定用三力弓，射十步开外的箭靶。比起射程，父皇应该更看重箭矢的力度。
不求出彩，只求发挥稳定。
调整好心态，他表现得的确不差，永定帝点点头，说道：“老大一向有长兄风范。”
王冽波世代从军，平日从不敢懈怠半分。这会儿荣王才下场，正是无人敢接续之时，他傲然出列，龙行虎步，几个跳跃便退到了二十步外，挑了这批弓中最重的五力弓，右脚微微抵住弓身，小腿悍然发力，硬生生撑开弓弦，屏气凝神，爆射一箭，箭尖竟是直透靶心，在阳光下闪着寒芒。
皇帝微不可见地点点头，抚掌道：“不及王家子平一半。”站在一旁的贤妃嘴角微撇，叹：“承明自幼端方，不喜这些跑啊闹啊的，手上哪能有劲？皇上怎看不见他挑灯夜读，指头上都磨出了厚厚的一层老茧子呢！”
闻言，皇帝“嗬”了一声，拍了拍贤妃的手，“他祖父当年征战北疆时，亦是出名的强弓手，家学渊源，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承明箭法稳当有余而锐气不足，朕自会从库房里取一套玄铁重矢赠予他，爱妃当收敛慈爱心肠，督促他苦练本领。”
吴皇后目光淡漠，她并不在意谁进了皇帝的青眼，看着小儿子眼巴巴盯着演武场的神情，把三皇子从春叶怀里抱了过来，“累了吧？母后喂你甜汤喝。”慢慢喂了半碗，感觉梁三迁主动去吮水，眼神才有了点温情。
“德宝，回去把剑磨钝了放你主子床头，他中意。”
令陈风述第二头痛的，便是武课。虽说向来是重文轻武，可架不住世道变了，当今圣上是武将出身，十分抬举了今年的武状元，又将原本一月两次的武课加到了一周两次，真是让这群只会舞文弄墨的公子哥苦不堪言。
偏生请来授课的还是王老统领，自从晓得王冽波想给王起迟和陈风述牵线搭桥，老爷子便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只要陈风述有半点想要躲懒的苗头，就故意走到他旁边绕圈，寻由头罚他扎马步。唬得陈风述欲哭无泪，也顾不上尊卑，每每放课都累得像条败犬一样摊在神采奕奕的梁尧化身上，俩人头挨着头看王冽波耍完长枪拼大刀。
其实王老统领并不情愿来带这群半大小子，打也打不得，骂也不好骂，特别是董士达和万弗桂，这两人偏科最严重。在徐祭酒心里是上进的典范，清流的士子，在他老人家眼里，那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
要不是他俩一个是贤妃的内侄，一个是兰容华亲弟，加上对老统领花甲之年还能撑开七力强弓那是打心眼里佩服，学习态度还过得去眼，早就挨枪杆子的教训了。
除了两个文弱到只能勉强挽起一力弓的实在不好勉强之外，其余人就遭殃了。虽说陈风述是重灾区，好歹他近来身量再一次猛窜，不仅高了最年长的刘歆半个头，筋骨也壮实不少，也能颤巍巍拉开三力弓了，不过架势嘛……
还不如三皇子来的好。
分明是个腕骨伶仃的总角小儿，举起一力弓却毫不费力，让王老统领好生惊奇。尽管还拉不开弓弦，但用纤细的小手拨弄时，偶尔也能发出短促的破音。
对此，永定帝不甚在意。他的四个儿子里，梁寄出生时他还是个小将，朝九晚五地不归家，对教育也不看重，好在这孩子懂事，读书从不让人操心，要不是他接了李朝的烂摊子，荣王今年就该下场科考了；嫡子浑身长着反骨，天生聪慧却实在懒惰，愿意抄陈风述的策论应付夫子都是给面子了，偏偏课业考教还能排在中上，永定帝想不通他是怎么做到的；四儿子还未起名便伤了脸，一个容颜破损的皇子，意味着从此远离了皇位。
故而他一门心思地约束长子和嫡子，希望他们早日脱去稚气，像个皇子的样，能弹压住有二心的余孽。也许再过些年，等北疆和南疆几个大吏按耐不住，还要派兄弟俩上阵督军。
至于梁三迁，无需有什么过人之处，一阵风就能吹折的样子。封个亲王养在京中便好。
毕竟那孩子的苦写在皮肉里，他不愿意瞧。
这一日，永定帝下了朝，原想去贤妃的昭阳殿坐坐，却听那守门的宫娥支支吾吾半晌，说娘娘前脚刚走，拎着吃食悄悄去探荣王殿下了。
永定帝失笑，才冷了她一段时间，又故态复萌地去看儿子。十几年了，从来没改过。
宫娥忙不迭告罪，永定帝大手一挥，往坤宁宫去了。
晴空万里，照得天边都泛了青，虽说现下是冬末春初，还裹着袍子，演武场上却热火朝天，众人额上都是汗津津的，只有梁三迁站在阴凉地里发呆。
二哥哥只许他玩一刻钟便歇一刻钟，否则以后就不带他来玩了。
他喜欢二哥哥，还有隐德哥哥，为了他们也喜欢他，所以他要听话。
春叶来了，施施然行了个礼，“奴婢给殿下们，王统领和诸位公子请安。皇上携皇后娘娘，贤妃娘娘一同来探视，现下正在往这边走着，不多时就要到了。皇上特意吩咐，老大人不必拘束，只管操练。”
王老统领肃然，“末将遵旨。”春叶伸手去抱三皇子，客气道：“奴婢就不打扰老大人授课了，只是要听令抱三殿下去娘娘身边坐着。”小孩拗过头，抱着一把袖珍的小宝剑不撒手，背对着春叶抿紧嘴唇。
春叶不赞同地劝道：“三殿下，去陛下和娘娘身边怎可携带兵器？改日来上课的时候再让德宝陪您好好玩吧！”旁边沉默干瘦的小太监低声应诺，伸手去拿他的宝剑。梁三迁一双眼黑占了绝大多数的森森鬼目瞪圆了，德宝说道：“殿下，撒手。”随即扯下宝剑，默默后退了三步。
三皇子平静地点点头，“知道了。”转而抱住春叶的大腿，弱气又乖巧。陈风述眉头一跳，心里说不出的怪异。
那厢贤妃揪着帕子被“请”了过来，娇怯怯地给帝后二人请安，“拜见皇上、皇后娘娘。真是好巧……”
荣王不擅骑射，贤妃软硬兼施，收服了荣王的近身太监仁宝，晓得他练坏了几个草靶子也不肯停，常常胳膊酸软，昨儿用膳都抬不动了，睡觉也不敢压着。让她这个亲娘如何不心焦？
不曾想才来就被皇上发现了，皇后也是一副了然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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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咳咳……贤妃娘娘好雅兴，圣上和皇后娘娘也是来赏景的，远远看见娘娘，便请您一同来坐坐，这日头毒辣着呢，晒伤了您可不好。”春叶给了台阶，贤妃立刻就下，“是呢，臣妾在昭阳殿里一个人无趣极了，出来透透气，竟与皇上，皇后娘娘如此有缘，走到一处去了呢！。”
皇后笑而不语，倒是永定帝，令人搬了三张椅子，明晃晃早就准备好的，燥的贤妃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朕闲来无事，想看看孩子们的骑射如何，梓童和爱妃都坐吧。”
贤妃登时又抖擞起来，兴高采烈说道：“臣妾这就让承明过来！”
吴皇后眉头微皱，不怒自威道：“贤妃，承明不小了，年后便要开府，是一府之主人了。”言下之意是责怪贤妃不懂事，降了荣王的身份。
贤妃对皇后向来是不服有余，胆色没有。这会儿是眼观鼻，鼻观心，半句话不多说了。
转了转眼珠子，瞧春叶怎么哄也喂不进三皇子一口米糊，男孩脆生生喊了句“姑姑，要杏子！”她是个记吃不记打的性子，笑道：“心肝儿！杏子吃不饱，长得壮壮的才讨人喜欢呢！”
梁三迁罕见地露出两个圆润的小酒窝，“糊糊，没味道，要甜的！”皇后颇为纵容地捡了颗果盘里的小杏子，不曾想酸得小儿子白嫩嫩的小脸都皱起来了，转脸喝了一大口米糊。
女人们笑得花枝乱颤，皇后让春籁再去传些甜的流食来，三皇子把头埋在春叶肩窝里，怎么逗都不肯再说话了。
永定帝无暇顾及，目不转睛地盯着演武场。
荣王有些紧张，手心湿腻一片，往袍子上蹭了蹭，风吹过有些凉飕飕的。
他日夜苦练，二十步以内用二力弓可以射稳，但这会儿父皇在看着，他想了想，还是决定用三力弓，射十步开外的箭靶。比起射程，父皇应该更看重箭矢的力度。
不求出彩，只求发挥稳定。
调整好心态，他表现得的确不差，永定帝点点头，说道：“老大一向有长兄风范。”
王冽波世代从军，平日从不敢懈怠半分。这会儿荣王才下场，正是无人敢接续之时，他傲然出列，龙行虎步，几个跳跃便退到了二十步外，挑了这批弓中最重的五力弓，右脚微微抵住弓身，小腿悍然发力，硬生生撑开弓弦，屏气凝神，爆射一箭，箭尖竟是直透靶心，在阳光下闪着寒芒。
皇帝微不可见地点点头，抚掌道：“不及王家子平一半。”站在一旁的贤妃嘴角微撇，叹：“承明自幼端方，不喜这些跑啊闹啊的，手上哪能有劲？皇上怎看不见他挑灯夜读，指头上都磨出了厚厚的一层老茧子呢！”
闻言，皇帝“嗬”了一声，拍了拍贤妃的手，“他祖父当年征战北疆时，亦是出名的强弓手，家学渊源，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承明箭法稳当有余而锐气不足，朕自会从库房里取一套玄铁重矢赠予他，爱妃当收敛慈爱心肠，督促他苦练本领。”
吴皇后目光淡漠，她并不在意谁进了皇帝的青眼，看着小儿子眼巴巴盯着演武场的神情，把三皇子从春叶怀里抱了过来，“累了吧？母后喂你甜汤喝。”慢慢喂了半碗，感觉梁三迁主动去吮水，眼神才有了点温情。
“德宝，回去把剑磨钝了放你主子床头，他中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