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笼寒月，鸢尾香灯把楼阁点得透透的，明亮的烛火零星在粼粼波光里，金光荡漾，绘着锦鲤戏荷的祥瑞；暖雾升腾，仿佛仙人在玉液琼浆里欢愉，有如瑶池仙境。
“吞云吐雾修炼丹，不生不灭几千年，我乃玉面狐狸，我乃九尾雉鸡精是也，我乃玉石琵琶是也——”
精巧细致的皮影躲闪几下，轻挑小步，跃上幕白。
“合鸢。”帝王一身陈黄丝绸长袍，解冠卸靴，饮酒几口。
淑妃在幕白后盈盈下拜。
一身绛紫色绫罗皂袍倾泻下来，坠地的裙角扫过鹅卵暖石向帝王渐近，不住羞涩地染上红晕。
“陛下。”
一声娇啼好似春风弄柳，帝王一怔，随即向她伸出手去，低声唤道：“过来。”
裙衩开得高，淑妃丰腴洁白的玉腿轻抬，在帝王身边坐下，任由长裙青丝入水；衣裳似乎有些散了，浑圆的肩头披着月色，她觉着有些冷，更是往帝王身上蹭了蹭，随后是一声黄鹂清脆：“喜臣妾的戏吗？”
“合鸢如此喜妲己？”帝王轻扼淑妃的下巴，拥她入怀。
“妲己得纣王深爱，这也是臣妾的愿望。”淑妃目光流转，万种风情。
“合鸢的心愿这样明了，朕如何不允？”帝王似笑。
婉转飘渺的唱词隐约从欢禧殿传出，兜转进了木墀坞。
“太后若是心烦，不如早些安置吧。”一位身端面慈的姑姑，名唤“和昼”，此刻正替阅书的老人续上烛火，又忍不住再次劝诫。
“淑妃唱得不错，”太后翻页，“礼儿喜她也是道理。”
“欢禧殿汤浴皆是牛乳陈酒，又整日点着进贡的暖熏香，如此奢侈无度，淑妃也该节制，太后应劝导陛下，如何顺着典家的女儿。”
“老身到底不是礼儿的亲娘，”太后放下书，“也不必太忧心，淑妃无子嗣，宠爱多些也是无妨，何况宫里又添新人了。”
“只盼着能有良善克己的新人，太后便可颐养天年了。”
“颐养天年怕是早着呢，”太后轻哼一声，“采选进来的女子都是有身家的，这些一品二品的老狐狸们，哼，送进来的都得留个心眼儿，可比不得先帝和老身亲选的人，只可惜赫连那丫头性子古怪，油盐不进，偌大一个后宫，倒拱手让给淑妃作主。”
“皇后的身子一直来都不大好。”和昼宽慰道。
“老身瞧她好得很！”太后合了书，“这丫头心思不在礼儿身上，又如何能替礼儿开枝散叶？唉，甚是白费心思。”
“太后也别太紧着操心了，听说皇后这次去了殿选，还亲自做主为陛下选了新人呢。”
“有这样的事？”太后抬眉，“是哪家的丫头？”
“第五府的，说来也是古怪，今日一众采女们皆是素丽得很，倒是那第五姑娘，明艳招摇，一下就入了皇后的眼。”和昼见太后无心阅书，便吩咐宫婢准备盥洗。
“呵，这想来就是淑妃的把戏，”太后示意和昼剪烛，“礼儿一贯不喜女眷花心思在朝政上，这些个姑娘家个个替他忧思水患，礼儿怕要厌弃得很，这第五家的丫头倒是意外，他们家送来的丫头竟是如此女儿家的心思……淑妃怎么还在唱？”
“她怎肯这样早歇，”和昼上前搀扶欲起身的太后，“太后不必理会这些儿孙辈的事了，陛下防着典家呢。”
夜蛙蝉鸣声声响，已是不下三更，水楼笙歌渐弱，灯火仍是惺忪。
帝王正坐上堂，一盏清茶一檀香，一枚玉冠一身袍，矜美寂绝，似在休憩。
“陛下，荼蘼坞庆婕妤传闻喜讯。”一位白净的内监来传。
“甚好。”帝王无动于衷，那名内监隔着屏风略微见着沐浴完毕的淑妃更衣，面露尴尬，识趣地退下。
淑妃由着大宫女兰昀梳妆，轻薄的紫纱从她肩头滑落，将水珠细细除去，脂膏般的肌肤正生着香气。云冲水楼偷了一眼，羞煞快步越开，如此香艳画面，只教神仙也羡艳。
“娘娘。”兰昀头微垂，端上一碗热气的汤药。
淑妃一顿，随即展颜：“臣妾好生糊涂，竟要忘了这事，幸好陛下记挂着，唔，好苦。”
“既是苦药，合鸢若是不喜，便不再喝罢。”帝王看着淑妃把药一口闷完，徐徐开口。
“臣妾身娇体弱，可不想这样早做人母亲，”淑妃笑得娇羞，“臣妾可要日日与陛下在一起，如何能把陛下推向旁人。”
“合鸢心意如此，朕如何勉强。”帝王示意淑妃坐近。
风吹帘动，月摇树影。
元嘉坞。
“采子可要用些点心？”婼玉端着一盘桃酥进来。
“不用了，你自己吃就好。”第五绾正挂起一件清丽的燕啄新泥螺纹裙。
“采子可是在选明日行参的衣服？采子不是说皇后娘娘不喜素雅吗？这衣服好生素净。”婼玉不解。
“你不懂。”第五绾笑意渐浓。
枕荷坞。
整座殿宇坐落在白石基正央，飞檐上翘入云，金瓦红墙，四面摆着对称荷盆，荷花未开，莲子不结，荷叶倒生得极好，可偏生乱了季节。
宫婢们皆是垂首行事，寡语少言。
赫连皇后不喜用香，偌大的殿宇流淌着木柱的清雅。
“易才人行参！”司礼大监唱到。
易才人上前跪拜，语调平缓谦和：“拜见皇后娘娘。”
“啪。”突如其来的一声清脆惊了在座所有，众人齐齐望去，只见水美人面色惊恐地收拾茶盏残局，念懿也吓得弓起身子：“皇后娘娘告罪，臣妾实在不当心。”
“平日一贯周到，今日竟冲撞新人行参！真是晦气！”庆婕妤瞧着各色貌美的新人本就不悦，所幸指桑骂槐啐了水美人一口。
“无妨。”皇后淡然示意大监。
“庆婕妤仔细嘴上积德，小心亏损了肚里的孩子。”淑妃睨了庆婕妤一眼，瞧着她果然神色骤变，紧张地护着肚子，懒懒地收回目光。
“起！”大监丝毫未受影响。
“谢皇后娘娘。”易才人盈盈退下。
“沈宝林，窦宝林行参！”礼制继续。
沈、窦二人徐徐上前，规矩参拜：“拜见皇后娘娘。”
“起！绾采子，温采子，缪采子行参！”
三人完成跪拜，正欲退下，却听得一声讥笑：“一品大臣的女儿只封了采子，今日一见竟是实至名归，坊间的传闻却是信不得，长安之最竟是如此模样！”
软座上的醉态美人缓调开口，微微动身，只见那不盈一握的细腰，雍容华美的绫罗。
狂悖之言一出，讥笑声更甚，只见庆婕妤谄媚地望向淑妃：“淑妃娘娘此言差矣，长安之最是我那嫡亲的表妹，可不是这罪妇生的女儿。”
“罪妇？”淑妃黛眉微挑。
“淑妃娘娘不知，绾采子的母亲是姚灵人呢。”庆婕妤愈发讥讽。
“姚灵？不就是那个造反的部落吗？”“是啊，不是已被先帝灭门了吗，绾采子莫非是余孽？”此言一出，新人里顿时议论声四起。
“可不是吗，先帝诛族，绾采子竟能不计前嫌入宫侍奉陛下，这样的胸襟真叫人佩服啊。”庆婕妤瞧着皇后并未出言阻止，更甚得意。
“谢庆婕妤夸奖，只是婕妤竟佩服臣妾，实在太过客气，婕妤也大可让陛下做主灭陶氏一门，如此便可拥有和臣妾无二的胸襟。”第五绾冲着庆婕妤拂礼。
“你竟敢诅咒我！”庆婕妤岔嘴，指着第五绾，怀疑自己的耳朵。
“臣妾只是给婕妤出谋划策，想让婕妤不必放下身段来佩服臣妾这样身份的人，怎么竟成了诅咒呢。”第五绾仍是平静如水。
“你！小小采子敢对本宫放肆！”庆婕妤怒不可遏，腹中一阵绞痛。
“噗嗤。”忽而听到有人笑出声，第五绾循声望去是一位绿裳佳人，隔得稍远辨不清面容，只见她似乎觉察到目光，掩嘴收笑，竟径直只身离开枕荷坞，连宫婢也无。
“庆婕妤既知她人放肆，怎得不知在皇后殿里出言不逊也是放肆？”一身明黄袍子踏入枕荷坞，“朕竟不知庆婕妤何时学会的妄议先帝？”
“拜见陛下。”众人惶恐行礼。
“陛下恕罪！臣妾只是被气糊涂了这才胡言乱语，还请陛下……”庆婕妤大惊失色，紧张地手足无措。
“念你有孕在身，禁足一月思过吧，”帝王的视线扫过众人，皆是万般不安的神色，转身看向低头不语的第五绾，“好伶俐的口齿。”
第五绾仍是低着头并未接话。
帝王别开视线：“皇后若无事——”
“无事。”皇后浅浅回道。
新人行参在帝王的造访后诡异地结束，众人纷纷表示不对皇后过分叨扰，就各自散了。
宫闱诡谲，万事皆是琢磨。
庆婕妤被禁足，宫中祥和了不少，宫女内监往来行走皆是喜色，看样子这庆婕妤的名声实在狼藉，家世不俗又身怀皇嗣，妃嫔竟无一替她开口陈情。
木墀坞。
“新人进宫，礼儿安排得可是妥当？”午后阳光正好，太后吩咐和昼修剪枝丫。
“儿臣已赐予各宫礼数，眼下并无差错。”帝王大姓是穆，名生礼。
“礼儿可是欺瞒老身？”太后接过和昼的剪，一刀一剪，雷厉风行。
“儿臣不敢。”穆生礼先是一愣，再是回道。
“堂堂左太傅的女儿竟比不得那儒林郎之女？礼儿，”太后动作停下，转过身直勾勾盯着穆生礼，“你这是何意？”
“殿选之上众人皆等，绾采子狂妄自傲言语诡辩，是该以逐出宫去，”穆生礼的眼神仿佛一潭死水，“皇后心慈保下她，这般品行的女子，如何比得那易才人端庄淑睿？”
“礼儿，第五风光虽不如旧日，但也从不可轻视，那绾采子一身红衣果真令你如此计较？”太后注视着穆生礼眼里的悲戾，喃喃叹气，“你大可寻着皇后说理，如此怨气发泄到绾采子的身上，实在有失皇家体面。”
“皇后身恙心疲，如何理事？母后实在多虑，”穆生礼冷冷打断，“灵丘就要回宫住了，儿臣已着人收拾香椿坞，自然是离得母后愈近愈好，以免母后相思之苦，儿臣告退。”话落，穆生礼拂袍而去。
太后静静目送帝王远去，远去在深深的红墙尽头。
“吞云吐雾修炼丹，不生不灭几千年，我乃玉面狐狸，我乃九尾雉鸡精是也，我乃玉石琵琶是也——”
精巧细致的皮影躲闪几下，轻挑小步，跃上幕白。
“合鸢。”帝王一身陈黄丝绸长袍，解冠卸靴，饮酒几口。
淑妃在幕白后盈盈下拜。
一身绛紫色绫罗皂袍倾泻下来，坠地的裙角扫过鹅卵暖石向帝王渐近，不住羞涩地染上红晕。
“陛下。”
一声娇啼好似春风弄柳，帝王一怔，随即向她伸出手去，低声唤道：“过来。”
裙衩开得高，淑妃丰腴洁白的玉腿轻抬，在帝王身边坐下，任由长裙青丝入水；衣裳似乎有些散了，浑圆的肩头披着月色，她觉着有些冷，更是往帝王身上蹭了蹭，随后是一声黄鹂清脆：“喜臣妾的戏吗？”
“合鸢如此喜妲己？”帝王轻扼淑妃的下巴，拥她入怀。
“妲己得纣王深爱，这也是臣妾的愿望。”淑妃目光流转，万种风情。
“合鸢的心愿这样明了，朕如何不允？”帝王似笑。
婉转飘渺的唱词隐约从欢禧殿传出，兜转进了木墀坞。
“太后若是心烦，不如早些安置吧。”一位身端面慈的姑姑，名唤“和昼”，此刻正替阅书的老人续上烛火，又忍不住再次劝诫。
“淑妃唱得不错，”太后翻页，“礼儿喜她也是道理。”
“欢禧殿汤浴皆是牛乳陈酒，又整日点着进贡的暖熏香，如此奢侈无度，淑妃也该节制，太后应劝导陛下，如何顺着典家的女儿。”
“老身到底不是礼儿的亲娘，”太后放下书，“也不必太忧心，淑妃无子嗣，宠爱多些也是无妨，何况宫里又添新人了。”
“只盼着能有良善克己的新人，太后便可颐养天年了。”
“颐养天年怕是早着呢，”太后轻哼一声，“采选进来的女子都是有身家的，这些一品二品的老狐狸们，哼，送进来的都得留个心眼儿，可比不得先帝和老身亲选的人，只可惜赫连那丫头性子古怪，油盐不进，偌大一个后宫，倒拱手让给淑妃作主。”
“皇后的身子一直来都不大好。”和昼宽慰道。
“老身瞧她好得很！”太后合了书，“这丫头心思不在礼儿身上，又如何能替礼儿开枝散叶？唉，甚是白费心思。”
“太后也别太紧着操心了，听说皇后这次去了殿选，还亲自做主为陛下选了新人呢。”
“有这样的事？”太后抬眉，“是哪家的丫头？”
“第五府的，说来也是古怪，今日一众采女们皆是素丽得很，倒是那第五姑娘，明艳招摇，一下就入了皇后的眼。”和昼见太后无心阅书，便吩咐宫婢准备盥洗。
“呵，这想来就是淑妃的把戏，”太后示意和昼剪烛，“礼儿一贯不喜女眷花心思在朝政上，这些个姑娘家个个替他忧思水患，礼儿怕要厌弃得很，这第五家的丫头倒是意外，他们家送来的丫头竟是如此女儿家的心思……淑妃怎么还在唱？”
“她怎肯这样早歇，”和昼上前搀扶欲起身的太后，“太后不必理会这些儿孙辈的事了，陛下防着典家呢。”
夜蛙蝉鸣声声响，已是不下三更，水楼笙歌渐弱，灯火仍是惺忪。
帝王正坐上堂，一盏清茶一檀香，一枚玉冠一身袍，矜美寂绝，似在休憩。
“陛下，荼蘼坞庆婕妤传闻喜讯。”一位白净的内监来传。
“甚好。”帝王无动于衷，那名内监隔着屏风略微见着沐浴完毕的淑妃更衣，面露尴尬，识趣地退下。
淑妃由着大宫女兰昀梳妆，轻薄的紫纱从她肩头滑落，将水珠细细除去，脂膏般的肌肤正生着香气。云冲水楼偷了一眼，羞煞快步越开，如此香艳画面，只教神仙也羡艳。
“娘娘。”兰昀头微垂，端上一碗热气的汤药。
淑妃一顿，随即展颜：“臣妾好生糊涂，竟要忘了这事，幸好陛下记挂着，唔，好苦。”
“既是苦药，合鸢若是不喜，便不再喝罢。”帝王看着淑妃把药一口闷完，徐徐开口。
“臣妾身娇体弱，可不想这样早做人母亲，”淑妃笑得娇羞，“臣妾可要日日与陛下在一起，如何能把陛下推向旁人。”
“合鸢心意如此，朕如何勉强。”帝王示意淑妃坐近。
风吹帘动，月摇树影。
元嘉坞。
“采子可要用些点心？”婼玉端着一盘桃酥进来。
“不用了，你自己吃就好。”第五绾正挂起一件清丽的燕啄新泥螺纹裙。
“采子可是在选明日行参的衣服？采子不是说皇后娘娘不喜素雅吗？这衣服好生素净。”婼玉不解。
“你不懂。”第五绾笑意渐浓。
枕荷坞。
整座殿宇坐落在白石基正央，飞檐上翘入云，金瓦红墙，四面摆着对称荷盆，荷花未开，莲子不结，荷叶倒生得极好，可偏生乱了季节。
宫婢们皆是垂首行事，寡语少言。
赫连皇后不喜用香，偌大的殿宇流淌着木柱的清雅。
“易才人行参！”司礼大监唱到。
易才人上前跪拜，语调平缓谦和：“拜见皇后娘娘。”
“啪。”突如其来的一声清脆惊了在座所有，众人齐齐望去，只见水美人面色惊恐地收拾茶盏残局，念懿也吓得弓起身子：“皇后娘娘告罪，臣妾实在不当心。”
“平日一贯周到，今日竟冲撞新人行参！真是晦气！”庆婕妤瞧着各色貌美的新人本就不悦，所幸指桑骂槐啐了水美人一口。
“无妨。”皇后淡然示意大监。
“庆婕妤仔细嘴上积德，小心亏损了肚里的孩子。”淑妃睨了庆婕妤一眼，瞧着她果然神色骤变，紧张地护着肚子，懒懒地收回目光。
“起！”大监丝毫未受影响。
“谢皇后娘娘。”易才人盈盈退下。
“沈宝林，窦宝林行参！”礼制继续。
沈、窦二人徐徐上前，规矩参拜：“拜见皇后娘娘。”
“起！绾采子，温采子，缪采子行参！”
三人完成跪拜，正欲退下，却听得一声讥笑：“一品大臣的女儿只封了采子，今日一见竟是实至名归，坊间的传闻却是信不得，长安之最竟是如此模样！”
软座上的醉态美人缓调开口，微微动身，只见那不盈一握的细腰，雍容华美的绫罗。
狂悖之言一出，讥笑声更甚，只见庆婕妤谄媚地望向淑妃：“淑妃娘娘此言差矣，长安之最是我那嫡亲的表妹，可不是这罪妇生的女儿。”
“罪妇？”淑妃黛眉微挑。
“淑妃娘娘不知，绾采子的母亲是姚灵人呢。”庆婕妤愈发讥讽。
“姚灵？不就是那个造反的部落吗？”“是啊，不是已被先帝灭门了吗，绾采子莫非是余孽？”此言一出，新人里顿时议论声四起。
“可不是吗，先帝诛族，绾采子竟能不计前嫌入宫侍奉陛下，这样的胸襟真叫人佩服啊。”庆婕妤瞧着皇后并未出言阻止，更甚得意。
“谢庆婕妤夸奖，只是婕妤竟佩服臣妾，实在太过客气，婕妤也大可让陛下做主灭陶氏一门，如此便可拥有和臣妾无二的胸襟。”第五绾冲着庆婕妤拂礼。
“你竟敢诅咒我！”庆婕妤岔嘴，指着第五绾，怀疑自己的耳朵。
“臣妾只是给婕妤出谋划策，想让婕妤不必放下身段来佩服臣妾这样身份的人，怎么竟成了诅咒呢。”第五绾仍是平静如水。
“你！小小采子敢对本宫放肆！”庆婕妤怒不可遏，腹中一阵绞痛。
“噗嗤。”忽而听到有人笑出声，第五绾循声望去是一位绿裳佳人，隔得稍远辨不清面容，只见她似乎觉察到目光，掩嘴收笑，竟径直只身离开枕荷坞，连宫婢也无。
“庆婕妤既知她人放肆，怎得不知在皇后殿里出言不逊也是放肆？”一身明黄袍子踏入枕荷坞，“朕竟不知庆婕妤何时学会的妄议先帝？”
“拜见陛下。”众人惶恐行礼。
“陛下恕罪！臣妾只是被气糊涂了这才胡言乱语，还请陛下……”庆婕妤大惊失色，紧张地手足无措。
“念你有孕在身，禁足一月思过吧，”帝王的视线扫过众人，皆是万般不安的神色，转身看向低头不语的第五绾，“好伶俐的口齿。”
第五绾仍是低着头并未接话。
帝王别开视线：“皇后若无事——”
“无事。”皇后浅浅回道。
新人行参在帝王的造访后诡异地结束，众人纷纷表示不对皇后过分叨扰，就各自散了。
宫闱诡谲，万事皆是琢磨。
庆婕妤被禁足，宫中祥和了不少，宫女内监往来行走皆是喜色，看样子这庆婕妤的名声实在狼藉，家世不俗又身怀皇嗣，妃嫔竟无一替她开口陈情。
木墀坞。
“新人进宫，礼儿安排得可是妥当？”午后阳光正好，太后吩咐和昼修剪枝丫。
“儿臣已赐予各宫礼数，眼下并无差错。”帝王大姓是穆，名生礼。
“礼儿可是欺瞒老身？”太后接过和昼的剪，一刀一剪，雷厉风行。
“儿臣不敢。”穆生礼先是一愣，再是回道。
“堂堂左太傅的女儿竟比不得那儒林郎之女？礼儿，”太后动作停下，转过身直勾勾盯着穆生礼，“你这是何意？”
“殿选之上众人皆等，绾采子狂妄自傲言语诡辩，是该以逐出宫去，”穆生礼的眼神仿佛一潭死水，“皇后心慈保下她，这般品行的女子，如何比得那易才人端庄淑睿？”
“礼儿，第五风光虽不如旧日，但也从不可轻视，那绾采子一身红衣果真令你如此计较？”太后注视着穆生礼眼里的悲戾，喃喃叹气，“你大可寻着皇后说理，如此怨气发泄到绾采子的身上，实在有失皇家体面。”
“皇后身恙心疲，如何理事？母后实在多虑，”穆生礼冷冷打断，“灵丘就要回宫住了，儿臣已着人收拾香椿坞，自然是离得母后愈近愈好，以免母后相思之苦，儿臣告退。”话落，穆生礼拂袍而去。
太后静静目送帝王远去，远去在深深的红墙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