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雾朦胧的街道上传来嘚嘚马蹄声,劲瘦高大的骏马在积水的青石路上踏起清透的水花,一路由威武的侍卫护送的马车在燕平王府端重大气的府门前缓缓停下。

    从车厢中出来的莲叶打开雨伞,沈云溪搭着荷香也下了马车。

    站在连绵的细雨中,雨声不断的伞下,沈云溪抬头看着熟悉的景象,心中百感交集。

    苍劲灰白的石狮和高大朱红的府门,门上匾额黑底金墨的四个大字即便是在风雨交加中也依然庄重如昔。

    这是她从小生长的地方,是她的家———燕平王府。

    风轻轻吹起沈云溪耳旁的柔软发丝,雨丝飘进伞下打湿了她的面颊。

    明明是大雨连天的清冷天气,可一片雨雾里,她目光所至,皆为温情。

    垂下眼帘,掩饰住所有的泪意与感叹,沈云溪嘴角漾开一个温柔的弧度。

    一步步踏上台阶,她对着上前迎接她的门房点头,“父王回来了吗?”

    门房应道:“回郡主,王爷已经回府了,现在书房。”

    沈云溪颔首:“走吧,”看着府门景象她又轻声道,“到家了。”

    燕平王府布局庄重,大气清雅。朱红门楼雕花精致,檐上脊兽趣意古朴。顺着回廊一路走来,府中园林青竹翠柏,花木清芳,望之令人心神舒畅。

    沈云溪和婢女缓缓走在廊下,不时能看见府中侍从婢子行色匆匆的忙碌身影。有些在回廊下路过她的,都会侧身恭敬地行礼。沈云溪浅浅点头,迎着习习清风继续往前走去。

    书房里,烧得火旺的小炉上有古黑茶壶发出滚滚水声,茶香四溢在这静谧的空间里。

    清冷的阳光透过南窗撒在案前,身着玄色常服的男子立于桌前,手中执笔在宣纸上行云流水地写着。

    一位侍从在门前通报,得了应允后进到书房,行礼后便说道:“王爷,郡主回来了,在正厅等着给您请安。”

    出必告,反必面,燕平王府的子孙向来都是知礼的。

    燕平王颔首,又写了几个字后便搁笔,拿起一旁的梅花茶盏,瞥了一眼欲言又止的侍从,问道:“还有什么事?”

    侍从便回答道:“回王爷,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刚刚门房说郡主回府时乘的是宫里的马车,而且看着也不是一般宫人的。还有些皇家侍卫跟随。”

    虽然燕平王府来来往往的客人多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但是宫里来人也并不常见。王府门房虽然能看出是宫中马车,却也无法断定具体是谁的。只是有关宫里的事都慎重一些,所以门房通报给了王爷院里。

    燕平王喝茶的手略一顿,转瞬又平静问道:“现在走了?”

    侍从答道:“是,郡主回府了马车侍卫就离开了。”

    “嗯,”燕平王放下茶盏,向前走去,“走吧,去正厅。”

    门外檐下依然雨丝如注,沈云溪看了片刻便收回目光。室内装饰古朴,青松盆景点缀着绿意。

    一盏茶的功夫,就听见燕平王的脚步声传来。

    沈云溪起身望去,只见燕平王身着玄色常服大步走来,一见到她就温和叫道:“云溪,回来了。”

    燕平王沈衍,自小就是燕平王世子,与当今圣上熟识,后来沈衍册封为燕平王的诏令还是圣上在早朝时亲宣布的。

    沈云溪点点头,行礼问安后,沈衍让她也落座。

    “今日外面的雨下得急,没淋上吧?”

    沈云溪头一摇:“没有,就近去了茶铺避雨。”

    “嗯,”沈衍自然地问道:“那是借了别人的车回来的?”

    “是,”沈云溪略一沉吟,觉得怎么说也算是和宫里有关,是应该告诉父王一声,便说:“我刚好碰见六殿下身边的李善公公,就请他帮忙,借了备用马车回来的。”

    燕平王颔首,跟他猜想的差不多。确定了没有什么节外生枝的事情也就放心了。

    “六殿下确实是个稳妥的人,”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沈云溪打断:“父王,我是跟李善公公说的,也是李善公公帮的忙。全程我和六殿下可一句都没说啊,就打了个照面,人可能连知道都不知道。”

    “……我是说六殿下言行稳妥,他的贴身总管当然也不会差。”

    唉,孩子已经大了,知道避嫌了,当她面儿夸别的小郎君容易有歧义。

    沈衍转而又恢复了常态的平静:“不过云溪,你做得对,跟宫里的这些皇子贵人们打交道需要谨慎,不要随意贸然攀谈,各种方面来说。”

    沈云溪点头:“这是自然。”

    “嗯,”沈衍颔首,又看了看门外淅淅沥沥的雨道:“这雨下了一天也不见停,恐怕王妃要迟几日回府了。”

    沈云溪随着沈衍望去,雨势依然不减,院中的景物和远处侍卫的身影都有些看不清。

    燕平王妃此时去了京郊的上清观祈福,又逢大雨,要有些时日才回府。

    平日管理王府后院的王妃去祈福了,有些人就按捺不住要钻空子了。

    这可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沈云溪嘴角浅淡地扬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看着雨点不住地打在院中的花木石砖上,她微微一笑,眼中还隐隐有些期待地缓缓说:“不过这雨一下打破了暑热,且冲刷掉了这园子里花草树木上的浮灰,还以清风送爽,令人心旷神怡。”

    燕平王笑笑,看了她一眼放下茶盏,“不过天气乍凉,还须注意保暖,”他站起身道:“行了,你去吧。一会儿我让萧良医过去给你看看,喝碗热汤好好歇息。”

    “是,父王。”沈云溪起身行礼退下,带着门口的婢女出去了。

    出了院门,沈云溪一路沿着园林小径往前走。她撑着伞看着路旁熟悉的一草一木,经过荷花池看着桥下点点雨打的一池秋水,和池中灵动翕然的锦鲤,不禁流露出浅浅笑意。

    在这风急雨凉之中,燕平王府依然处处清雅生动,那等雨过天晴之时,也必然焕然一新。

    穿过绿荫,路尽头是一座宽敞雅致的居院,抬头望去门楼牌匾写着“白雀院”。

    这便是沈云溪的住处,专属于她一人的白雀院。

    门口守卫见了她,赶忙行礼问安。沈云溪一行从汉白玉阶拾级而上,推开院门。

    院中奴婢正各司其职,看见她回来都纷纷行礼。沈云溪颔首,望过高大的彩章画壁,走过院中的花架石桌,轻轻抬脚一步一步地踏上石阶,又在檐下走至门前。她停顿片刻,抬手推门而入。

    这是她少年时的房间,目光所至,皆为时光葳蕤中岁月相伴的熟悉。轻轻抚过黑檀木的温和厚重,年少的回忆历历在目,此刻沈云溪仿佛在与年少的自己谈心。

    雨天特有的清冷光线为室内晕染了一层温柔的清明,窗外的雨声淅沥,长久而清远。

    我定会让你福禄康宁,平安喜乐。

    沈云溪闭眼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她睁开双眼,转身对荷香莲叶说:“去将周姑姑找来。然后你们两个也去换身衣裳歇一歇吧,刚才都淋了些雨。”

    荷香领命而去,莲叶侍候沈云溪换上干适的厚衣裳,又去端了一壶新茶来,换下旧壶,这才道:“郡主,奴婢们就在耳房,您有什么吩咐就喊一声我们都能听见。”

    沈云溪点头:“去吧。”

    片刻,荷香便领着周姑姑进来了。

    周姑姑是白雀院的管事,将院里的杂务管得井井有条,所以平日里沈云溪很少找她。

    周姑姑怀着忐忑的心情行礼,“郡主,您找我?”

    沈云溪浅笑点头,“周姑姑,”她稍微打量了一眼干净利索的妇人,便说:“最近咱们白雀院一切都好吗?”

    “回郡主,白雀院上下如常一切都好。”

    “嗯,”沈云溪不在意地应道,又问:“有什么新人来吗?”

    周姑姑仔细想了想,摇摇头肯定道:“没有。”

    沈云溪颔首,目光转向一旁的梨木窗户,向外看去,院里仆从婢子的忙碌身影映入眼帘。

    她轻启朱唇,平静地说道:“我每次出门,为了不让家人担心,‘出必告’。”

    “平常都是告诉王妃,但今日王妃在上清观不在府中,王爷早上又进宫去了,于是我派了人去跟杜姑姑知会一声。”

    她声音很稳:“本郡主记得没错吧。”

    杜姑姑是燕平王妃的陪嫁嬷嬷,跟着王妃到府里几十年了,是王妃的心腹和得力干将。这次燕平王妃去祈福,就留下杜姑姑总管后院。

    周姑姑点头:“没错,您出门前让院里的小荷去跟杜姑姑说一声。”

    沈云溪看着窗外的婢仆人影,唇角轻扬道:“小荷? 是那个与荷香一同来的婢女?”

    “正是。”周姑姑恭敬道。

    几年前王妃给白雀院新添两位婢女,一位是荷香,另一位看着小几岁,一团孩气。两人都长得面容端正,白白净净的。时值夏日,菡萏初开,当时还是个孩子的小郡主正喜读诗,一时兴起便化用诗句“十里芰荷香”,赐名荷香、小荷,希望能为白雀院的夏天带来一丝清新美好。

    小荷虽不是沈云溪的贴身侍女,但也经常侍奉于白雀院正厅左右。是故这次出门时,沈云溪叫了在正厅门口侍候的小荷去传话。

    “她去杜姑姑那儿了吗?”沈云溪问。

    周姑姑看了一眼沈云溪,想了想道:“我看她听了差事就出院门了,应该是去了。”说完又犹豫了片刻道:“不过她去了挺长时间,怕是有一个多时辰。”

    也许是因为郡主语气里的问责,周姑姑不敢有所隐瞒,将这些记着的细节都说了。

    沈云溪不置可否,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看着周姑姑,却是对一直尽职尽责站在一旁的婢女说道:“荷香,你淋了雨,去换身衣裳歇一歇。周姑姑,你去将小荷叫进来,让她在外间侍候。”

    “是,谢郡主。”

    “是。”荷香与周姑姑齐齐应声。

    “然后,”沈云溪慢条斯理地说道,“你再去一趟知芳殿,办几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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