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公平起见,陈安特意将今天试戏的内容留到了比赛前一刻才公布。

    试戏的内容很简单,是孟叔在剧中饰演的角色的高光片段。

    一个无恶不作的老乡绅,在家国危难之际爆发出了复杂的人性,面对敌人的入侵,为了保护百姓而选择死在了敌人的枪口。

    客观来说,颜清澜并不觉得神思会输。

    涛跃科技狗尾续貂的“思语”虽然也拥有一定的模仿能力,能够模拟人类进行对话,但总来说,它能够接纳的数据量计以及对于真实人类的模仿水平是非常有限的。

    对于数字生命的开发,毫无疑问,神思绝对是更胜一筹的。

    为了不影响陈安的判断,陈涛与颜清澜一行人自觉地走到了剧场外的走廊进行等待。

    李淼淼显然还是在畏惧着莫天麟,她站到了远离莫天麟的最外侧,手挽着颜清澜一直没有松开。

    颜清澜本想隔开明显不对劲的沈逸寒和莫天麟,可被李淼淼扯着,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沈逸寒十分自觉地走到了莫天麟的保镖身边站着。

    他也在帮她们隔开莫天麟,颜清澜想,她对沈逸寒的这种下意识的守护者行为早就习以为常。

    从高中时候开始就是这样,虽然沈逸寒面上总是傲气满满不可一世的大魔王模样,但是实际上他在行动中总是像一个沉默的骑士,默默地在保护着她。

    “天云娱乐的艺人倒是喜欢管事了,”长廊陷入寂静,莫天麟用他那老钟一般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先前是管法务的事,现在又来管别人公司的事了?”

    颜清澜听出他语气里明显的讥讽,又联想起之前他看向沈逸寒的那种可怖的眼神,心下那股气再也无法压抑。

    他堂堂一个莫家大当家,有什么事冲着她这个竞争对手来就是了,何必屡屡朝着无辜的沈逸寒撒火?

    “莫总也不赖。日日辛苦操劳莫家产业,不也同样有空关心咱们的小艺人吗?”颜清澜也用微冷的语气讽刺回去,李淼淼听完,吓得立刻紧了紧相连的手臂,想让颜清澜冷静。

    颜清澜知道她顾虑莫天麟的身份,回头对她笑了笑示意放松。

    她不觉得有什么好怕的,她对神思拥有绝对的自信,也对陈安的公平性有一定的信任。

    “你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和我叫板?”莫天麟依旧是那副老派的作风,一有什么不顺心就拿身份压人。

    “我只是个开发了神思的普通人,”颜清澜变回了那副毕恭毕敬的模样,“和陈总一样,都是奋战在科研前线的狗腿子罢了。”

    她这话说的巧妙,里里外外把陈涛点的处处不是人。

    听罢,莫天麟从鼻子里冷哼一声:“你倒是对自己的产品自信的很。”

    “当然了,神思是清澜姐多年的心血,哪像某些人的产品。”沉默许久的李淼淼提到神思也开始自信起来,面对语气强硬的莫天麟,她也放下了恐惧开始帮腔。

    面对莫天麟和颜清澜的交锋,陈涛是二话不敢说,但作为实习生的李淼淼一插话,他立刻在这段对话中找到了地位上的平衡,连忙开口骂道:“我呸,我老陈家的东西她偷一次就算了,现在又来偷第二次,真是一点脸都不要了!”

    气上心头,李淼淼这会儿也完全不害怕了,她撒开了与颜清澜相连的手,插着腰对着远处的陈涛回道:“谁偷你东西了,神思本来就是清澜姐自己开发的东西!”

    陈涛又重重呸了几声,继续高声骂道:“她的东西?她这人,有什么东西是她自己的?男人、产品全是偷我老陈…”

    “闭嘴。”两声闭嘴同时传来,沈逸寒和莫天麟互看一眼,又各自转过头去。

    颜清澜猜,许是这二人对骂的太过难看,有伤风化,莫天麟才选择开口打断。

    这两声闭嘴响彻整条长廊,还带着些刺耳的回音。

    长廊再次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颜清澜品出来陈涛的话里有话。

    她什么时候偷了他老陈家的东西,还是两次?

    陈涛口中的被偷走的产品是神思她知道,那被偷走的男人是……?

    ……他不会在说莫景行吧?

    “陈涛,我劝你不要乱说话。”面对这种莫名的指控,颜清澜再也无法维持那虚伪的体面,她死死盯着造谣的陈涛,警告道。

    莫天麟也面色不虞,他转过头去对着陈涛沉声道:“注意言辞,景行不是你陈家的东西。”

    听罢,颜清澜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原来陈涛还真是在说莫景行。

    真是荒谬!

    被三的是她,怎么到陈涛嘴里就成了她抢走陈雨萱的男人了?

    “你少血口喷人,我和莫景行…”颜清澜说到这儿,一顿,她反应过来了。

    陈涛从未指名道姓骂人,但莫天麟依旧知道陈涛在说莫景行。

    也就是说…

    ——莫天麟一直知道她和莫景行的恋情。

    “莫总和陈总也真是好兴致,不去操心自己产品的好坏,在这里管起别人私事了。”沈逸寒也学着颜清澜那副阴阳怪气的样子讥讽回去。

    他这话讲得有些不熟练,甚至带着些青涩感。

    颜清澜却愣住了,今日,她倒是见到了好几次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沈逸寒开口讥讽人的样子,而且都是为了她。

    沈逸寒的肩膀很宽,腰也窄,从背面看过去,是一个很漂亮的倒三角形。

    看久了,让人有一种想要拥抱上去的冲动。

    大庭广众之下,她当然没有这么做,颜清澜只是伸出手,像牵一只宠物一样,将挡在她面前的沈逸寒慢慢地牵了回来。

    “我不知道陈雨萱是怎么和你说的,但是,莫景行和我从大一就开始恋爱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如果你有证据证明陈雨萱与他确认关系是在我之前,我会公开道歉,但如果你没有,那你等于是在变相锤你的侄女是个小三。陈涛,你最好考虑考虑今后要怎么说话。”

    沈逸寒被她乖乖牵到了身后,在听到那句“从大一就开始恋爱”时,颜清澜明显感觉到他浑身一僵。

    提到这档子事,她也不想安慰沈逸寒,只偏过头去拿下三白看他,意思是:你自找的。

    沈逸寒心虚,再有情绪也只能自己嚼碎了往肚子里咽,最终只是低下头研究起了长廊的灰色地毯。

    陈涛被颜清澜一威胁,对于陈雨萱和莫景行的关系一时也没了底气,他看了看莫天麟,见后者面色实在难看,便也不好再开口。

    两行人之间尴尬的气氛没有维持太久,陈安就容光焕发地拉开门,从剧场里走了出来。

    颜清澜见他笑容灿烂,一看就是对孟叔数字生命的试戏非常满意,她信心满满地等待陈安宣布神思的胜利。

    陈安笑着快步走向众人,她也报之以微笑,准备伸出手与陈安来一个世纪拥抱。

    ——哪知,陈安最终只是越过她,径直走向了陈涛。

    “陈总、莫总,你们的数字生命的试戏非常成功,完美贴合了角色。”陈安边说,边点头赞许着用思语开发的数字生命,“它非常贴合我们剧里的角色,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现在就用它来进行拍摄。”

    颜清澜一行三人都愣在原地。

    神思,居然败给了思语?

    “没问题没问题,陈导您现在拿去用就行。合同啊手续啊那些的我们后续补上就行了。”陈涛也愣了一会儿,一开始他甚至看起来比颜清澜一行人还惊讶,直到听到陈安赞不绝口的评价才反应过来。

    他的思语真的逆风翻盘了!

    “好的,那您二人先和我过去,我们再聊聊后续合作的详细事宜吧。”陈安乐得合不拢嘴,他似乎真的对思语开发的数字生命非常满意。

    呆呆地听着对面那群人的谈话,感受到陈涛和莫天麟那两股落到她身上的,带着嘲笑性质的、专属于胜利者的视线,颜清澜感受到自己脸颊的温度正在上升。

    丢脸和愤慨,震惊与疑惑,这些复杂的情绪杂糅在一起,袭击了颜清澜的理智。

    她不能理解。

    怎么可能呢?她的神思怎么可能输给思语这种劣质的仿制品,她们团队前期那么认真的采集样本,甚至为了还原孟叔更多的生活细节,还跑去找了他的妻子张欣…

    怎么会,输给了陈涛那狗尾续貂的产品……

    陈安没有多给她们这群败者眼神,只是朝她们点了点头,就招呼着莫天麟和陈涛离开了。

    颜清澜知道,死缠烂打,并不是一个体面的败者该表现出来的态度。

    可是她忍不住,她迫切地想要知道神思输给思语的原因。

    她脚步匆匆,追上了陈安。

    陈安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追过来,他故意放慢脚步跟在莫天麟和陈涛身后,在听到颜清澜的脚步声后便转过头来,还没等她开口问什么,便叹了口气,直接反问道:

    “你有没有想过,你是在为谁开发这个数字生命?”

    颜清澜一愣,她从未想到过陈安会问这个问题。

    “神思是个优秀的产品,它开发出来的孟叔非常还原,”陈安看向她,表情十分认真,“但你考虑过我要的究竟是什么吗?”

    “我想要的,是一个作为演员的孟叔。而你开发的,是一个真正的、作为普通人的孟叔。”

    陈安又叹了口气,转过头去摆了摆手,丢下一句话给颜清澜,便慢悠悠离开了。

    ——“清澜,你不是为了我们剧组,你是为了张欣在开发这个数字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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