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报纸一印发就送出去了,大街小巷起的早的人已经开始聊上易得心的事儿了。

    原来人人都以为易得心喜欢的是戏馆里的名旦,万万没想到居然是旁边不起眼的小角色,虽然不知真假,但这个新闻也够新鲜。

    那天,洛阳纸贵,报纸加印了好几次才够。

    易得心正在靶场里练枪。王路拿着份报纸走过来说:“这家报纸登了你真正看上的人了。”

    易得心面不改色地又打了几枪,放下枪,说道路:“登就登了呗,真真假假,就算真的也没人在乎。”

    王路想了想说:“这事儿可能怪我,昨天,李小姐有问过我,我说了。”

    “悦竹问你?”

    “对。”

    易得心说:“她就算知道了,也不可能去报馆爆料。应该是这家报馆另辟蹊径胡乱写,结果刚好对上了,不必理会。”

    王路也没再追究这事儿。

    易得心问:“最近北边情况怎么样?”

    王路说:“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剑拔弩张。”

    易得心说:“过不了几天肯定得打起来。这世道,就没几天太平日子。”

    王路上:“多亏了您,这江东七省,才能维持太平。”

    易得心嘴角翘了翘说:“这太平还不知道能维持几天呢?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先享受当下吧,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该打还得打,该投还得投。”

    严念正在报馆里写东西,突然有人过来说:“一位姓李的小姐给你打电话。”

    严念放下手头的东西去过去接电话。

    “我又知道点料,你要不要继续写,关于我哥的。”

    “那必须写啊,你说。”

    “我哥前几天迷那个小戏子的时候,每晚都派车去接她去他家,第二天早上再送回去。”

    严念乐不可支:“嘿,明天的报纸销量又有了。”

    第二天社会版头条:

    东风恶,欢情薄,一遇佳人,几晚春宵

    ——是谁夜宿府邸,是谁情深不改?

    报纸又是大卖。

    易得心正在吃早餐,王路又拿着报纸跑进去。

    “少爷,这家报纸又说准了。”

    “说什么了?”

    “说吴小姐夜宿府上的事儿。”

    “捕风捉影而已,不用管。还有,以后这种事情别大惊小怪,十个人写同一件事,总有一个人误打误撞会写对了,不必理会。”

    就这样,大概有一个月,隔三差五的,严念就写篇易得心的稿子,里面真假参半,报纸的销量一直居高不下。

    这天严念又写了篇易得心的稿子: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易江近客家

    写的是易得心和一个歌女的故事,描写得绘声绘色,就像她在现场亲眼所见一样。

    晚上,胡戈华对严念说:“有消息说北边日本人现在正在调军,应该就要开打了,我这次派你去做采访。明天坐明天早上最早的火车过去,去了找荣升茶楼,那里会有人带你去军队上当随军记者,你一定要万事小心。”

    “谢谢主编,我会的。我一定把第一手战况发过来。”

    第二天一早,严念收拾行李踏上去北上的火车,她还不知道自己这次的稿子引起了易家的注意。

    易得心早上刚起床就接到电话,是他父亲从杭城打来的。

    “父亲,有什么事儿吗?”

    “我一直知道你有分寸,但这报纸上的小道消息也太准了,你就不担心写新闻的人真的有什么渠道知道你的其他事儿吗?”

    “不会吧,就是一些花边新闻。”

    “唉,你自己看看《新报》的社会版吧,那个叫心今的写你的稿子,我问王路了,一多半是真的,你查查这个人去。”

    “恩,谢谢父亲提醒。”

    “还有,北边要打起来,应该又会有不少人来南边,我部署了一些事情,你觉得哪里有欠缺就再补充一下。”

    “恩,我知道了。”

    “行,那我挂了。”

    易得心挂了电话,嘴里念叨着心今、《新报》......

    下了楼,王路看到他下楼赶紧走过来。

    易得心说:“把最近两个月《新报》的报纸都给我拿到书房,我倒要看看这个心今到底是哪路人。”

    王路带着几个人,把报纸都送到易得心的书房。

    易得心翻完所有的报纸,一多半在地下,有十几张在桌子的另一侧放着。

    易得心拿起其中一张说:“这个《新报》第一次报我消息准确就是从这篇开始的,那天我记得你说,是你跟悦竹讲的?”

    王路看了眼报纸说:“是,在戏馆里遇到,悦竹小姐直接问我你来戏馆是看谁来了,我就说了。”

    易得心问:“那天她是一个人吗?”

    “不是,她说有朋友要一起上来看,我同意了,我再去找那天在楼梯口守着的人过来问问。”

    叫过来两个人。

    易得心问:“你们想一想,有次去凌月戏馆,李悦竹也去了,她是一个吗?”

    其中一个人说:“不是,当时李小姐先自己上去,然后下来又叫了她一个好朋友上去,没一会,两个人就都下来走了。”

    易得心说:“知道她那个好朋友是谁吗?”

    “不知道,从来没有见过。”

    易得心说:“那,我们去报馆见见这个心今吧。”

    易得心等人开车去了报馆。

    易得心刚走进去,胡戈华就赶紧出来。

    胡戈华问:“不知易少爷来我们报馆是所为何事啊?”

    易得心环顾了一周说:“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想见见你们报馆的心今。”

    胡戈华说:“实在不好意思,供稿人现在不在报馆。”

    易得心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胡戈华摸了摸头说:“这个不确定,我们也无权过问供稿人的隐私。”

    易得心看着胡戈华说:“供稿人?他不是你们报馆的记者?”

    胡戈华挺了挺身子说:“对不起易少爷,新闻自由,这个您也无权过问。”

    易得心盯着胡戈华说:“新闻自由?我现在就能封了你这报馆。”

    胡戈华一拍脑袋说:“啊.....我想起来,她去北边报道战事了,归期未定,如果她回来了,我一定马上通知您。”

    易得心转身说:“算了,不用你操心了,这事儿我会自己看着办的。”

    说完就走了。

    出了门口问:“那里面有没有跟李悦竹去过戏馆的人?”

    “没有。”

    胡戈华擦了擦脑门的虚汗对方正之说:“给严念拍个电报,跟她说说刚刚的情况,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方正之说:“嗯,我现在去。”

    胡戈华又说:“哎算了,她在那边本来就人生地不熟的,再把这事儿说了,她在那边也没法安心办事儿了,等她回来再说吧。这段时间别再写易得心的事了,说不准过段时间这事儿就过去了。”

    这边易得心暂时把八卦的事儿放下,那边严念正坐着火车悠悠地去北边。

    火车上的人并不是特别多,大多是来往的商人,普通人多数会逃难逃到南方来,没人跑回北边的战场去。

    严念坐在座位上听人们闲聊。

    “现在北边情况怎么样啊?”

    “日本人还是盘踞在东北和山东,偶尔出兵骚扰一下。这次应该也差不多吧,听说欧洲那边打的也很厉害。”

    “看新闻说德国快要输了。”

    “德国要输了?那日本应该要把山东还回来吧?”

    “难说啊。孙大元帅前段时间辞职了,现在广州乱的很啊,北京那边也乱,这会了谁会分心关注这边的事儿,都忙着争权了,唉。”

    “咱老百姓也只希望安家糊口没别奢望,这日子过得也太难了。”

    “不过目前江东七省还算太平啊。”

    严念听着人们的交谈,想起了以前读过的柳永的诗:“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南边现在还勉强能保持太平,而那曾经“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的北方想必已经满目疮痍了。

    严念在山东和浙江的交界处徐市下了车,严念看了看人来人往颇为繁忙的车站,叹了口气,出了火车站叫了个黄包车去了荣升茶楼。

    严念走进去对正在算账的掌柜说:“您好,我是《新报》的记者,我叫严念。”

    掌柜推了推眼镜说:“恩,你跟我来吧。”然后带她去了后院,走到一间房的门口,敲了敲门。

    门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位约莫50岁左右的妇人。

    掌柜说:“你带她去找吴军的卫时亮团长,她是《新报》派来的记者。”

    那妇人点点头,说“那你跟我走吧。”那妇人折回去提了个篮子出来。

    严念跟着那妇人来了军队驻扎地,妇人对守卫的说:“我是荣升茶楼的,来给卫团长送新进的茶叶,她是跟我一起的。”

    那守卫检查了检查篮子说:“行,你们进去吧。”

    那妇人带着严念走到正厅门外说:“等等吧,有人去通知卫团长了。”

    严念嗯了一声打量起这个院子。

    果然过了一会,就见一个身姿挺拔穿着军装的年轻人走过来。

    走近了对那妇人说:“荣嫂,怎么还劳烦您走一趟,我派人过去取就行了,快进来。”

    严念看这人压根没提到她,她也默不作声,跟着进去了。

    三人坐好之后,那妇人开口说道:“卫少帅,这是《新报》新派过来的记者,叫严念。”

    严念站起来朝卫时亮点了点头:“您好卫团长,我叫严念。”

    卫时亮看着她,顿了顿没有说话。过了一会才说:“上一位你们《新报》派来记者去了东北了,现在联系不上,不知道他还好吗?”

    严念说:“那边邮政管制挺严重的,我们也是一两个月才能收到他一封邮件,还可以,多谢您挂记了。”

    卫时亮点点头说:“我后天要坐车去前线看看,你要一起去吗?”

    严念说:“去,谢谢卫团长。”

    “到时候枪弹无眼,你要自己小心。战场上事儿多了我也可能顾不到你。”

    “恩,谢谢您了。我会自己注意的。那我今天就留在这里了,您这有从前线退下来的兵吗?我想先去采访一下。”

    卫时亮说:“有,等下我让人带你去。”

    “麻烦您了。”

    卫时亮摆摆手:“别一口一个您了,没什么其他事儿,我就先走了。”

    卫时亮走了之后,严念要送那妇人,那妇人说:“不用了,你去做采访吧。”

    严念道谢之后跟着卫时亮派过来的兵离开了。

    严念去跟退下来的兵聊了约三个小时,记录了很多东西,打算晚上回去完整写出来,明天寄出去,后天大概就可以见报了。

    而同时,易水城里的易得心也有人送信说北边很快要打一场大战。

    易得心想了半天,招来王路说:“我明天去一趟徐市,那里有我以前认识的一个朋友在当军官。我去实地考察一下那边的战况,趁早做好打算。”

    王路急忙说:“我去吧,你去不安全!”

    易得心摇摇头说:“你在这边万一发生什么事我也放心,我必须亲自去一趟,没多少人见过我,不会认出来的。再说,我的身手自保应该没什么大问题,那边也有熟人。”

    王路又劝说了几句都被易得心拒绝了。

    第二天一早,易得心独自一人悄悄坐火车去了徐市。

    易得心下了火车直奔徐市的军队驻扎处。他到了门口递给守卫一封信,说请转交给卫时亮团长,我有急事。

    不一会,卫时亮亲自出来迎接易得心。

    卫时亮和易得心抱了抱说:“好久不见了。你一个人过来的吗?”

    “恩,我过来看看战况。”

    卫时亮叹了一口气说,进来再说吧。

    卫时亮带着易得心进了书房。

    易得心问:“怎么了?战况不乐观吗?”

    “我军的武器装备不行,地理位置也不占优,能保住现在的地盘就不错了。小日本三天两头的搞偷袭,这次是比较大规模的,我们也集结军队过去了。我明天就去前线。”

    易得心说:“那我也去吧。”

    卫时亮说:“那边太危险了。你父亲知道你过来吗?”

    易得心摇摇头说:“没告诉他。这点事我还是能做的了主的。”

    卫时亮看着易得心说:“你先斩后奏的,易督军知道了肯定生气。这样吧,你明天也说是记者。还有其他人知道你来吗?”

    “还有我几个心腹,他们不会走漏风声。不过.......”

    “不过什么?”

    “最近易水城里有个记者,打听到我不少事情,也不知道消息来源是哪儿,我打算去会会那小子,结果他跑了,不在报馆。”

    卫时亮笑着说:“哈哈,又是你那些风流韵事吧。”

    易得心摆摆手说:“不说这些了,带我去看看你的兵吧。”

    卫时亮站起来说:“走,去看看。”

    卫时亮和易得心正往操练的地方走,从侧门进来两个兵和严念。

    卫时亮看到严念便问:“你们干什么去了?”

    严念回答:“出去逛了一圈。你的兵担心我跟其他不必要的人接触,非得跟着。”

    卫时亮笑了笑说说:“这里的纪律如此,你们先下去吧。”

    严念看着旁边站着的易得心,心想他来做什么?

    卫时亮看到严念在打量易得心就开口说:“这位是你的同行,也是来做报道的。”

    易得心接茬说:“你好,我叫王涵。”

    严念说:“你好,我叫严念。”

    说完之后卫时亮才想到忘了跟易得心对一下他是哪家报纸的了,严念是《新报》,需要说一个北方的报社,别被识破了。

    易得心并不知道严念的身份,但严念自然是知道易得心的身份的,只是她没敢报上自己的报纸名,毕竟自己这段时间写了不少他的八卦,冷不防见到正主还是挺心虚的,她看了看卫时亮的配枪,心想如果现在被认出来,她有没有可能被易得心一枪毙了。

    卫时亮说:“我们要去操练场,你要去看看吗?”

    严念一听还挺心动的,但看到旁边的易得心还是拒绝了:“我今天早上去看了,我还有有稿子要写,就先走了,你们去看吧。告辞。”说完一溜烟就跑了。

    易得心笑着说:“太严肃了,你看你把人小姑娘吓的。”

    卫时亮也笑着说:“这哪是我吓的,分明是你眼神不怀好意吓到人家了。”

    易得心说:“我这分明是善意的眼神!”

    卫时亮说:“行了,走吧。估计以后还要相处几天,你多学着点,别让人看出破绽了,她就是记者,你跟着着她准没错。虽然看上去年轻,但《新报》总编那个老狐狸既然派她出来,说明她基本能力还是没问题。”

    易得心正在想操练场的事儿,没认真听卫时亮的话,隐约觉得好像有点什么东西但忽略过去了,点点头和卫时亮一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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