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太险了
文清恬扶起地上躺着的粪儿，将帕子递给他，高声道：“兴儿，隆儿，你两个下来，给三位英雄上茶，就上咱家最好的茶。”
说罢，她又端了胡床过来，请那个独眼大汉上座。
这汉子打砸恐吓人惯了，见过吓得屁滚尿流的，见过拼死搏命的，却从未见过这么镇定的，还口口声声叫他们英雄。
他面上狰狞，心中却有些狐疑。
待将白氏风丽娘扶下去，小丫头们奉上茶，食案摆好点心，文清恬才道：“俗话说的好，白有白的规矩，黑有黑的道义，三位英雄这钱收的适合名目？还请说道说道。”
“你们交了钱，便在黑火帮羽翼下，旁人便不能找茬！”为首汉子沉声道。
文清恬等的就是这句话，接口：“好！合情合理！您这钱可是每月一收，每次三百？旁人找茬，我们以何为信通知你们，你们何时救援，若不能来，可如何是好？”
她边说边记，想着索性拟出一份合同来。
三个无赖面面相觑，半晌无语，见对面少女似不像玩笑，只好耐着性子商量起来。
竟真的细细拟好各项条款，文清恬还煞有介事的端了个印尼出来。
“不瞒列位，咱们账上没有300，您要么今儿拿走200，要么月底来取300，不信您可瞧瞧账目。”说着，她将厚厚一本鱼鳞账递过去。
独眼大汉鼻子一哼，搔搔脑袋，恶声恶气推辞道：“咱可不看这劳什子，咱也犯不着等你！你没有300，便拿200出来！”
文清恬微微一笑，道：“那这个数额便定下来，可好？”
独眼大汉嚼着鹅油玫瑰酥，端起小巧的白釉海棠杯，呷了口青梅酒，随意的点点头。
“英雄好汉！果然爽快！”她高声赞罢，立刻提笔补上数字，随即走到门边，指着空中一只八哥，道：“既如此，就请英雄帮忙将这只鸟射下来，如何？”
“此等鸟事，有何难的？”独眼大汉伸手去取背后的弓，一无赖附耳上前，显然是要跟大哥透底这鸟主人的背景。
文清恬见状，索性先道：“这鸟是市丞豢养，专叼商户的银钱，英雄若肯为民除害，自是了不起！”随即又微带讽刺，道：“若为难，也很自然，咱们平头百姓，哪怕是小小污吏，也要忌惮几分的。”
说罢，她就这么略带体恤的望着独眼大汉。
那独眼大汉也不傻，一听便知小丫头这是在激将他，可他平生最受不得激，尤其当着两名手下，还当着这么水灵的小姑娘，况且不过一个小小市丞，他们黑水帮上头，可也并非没有大人物。
于是，他也不多话，只冲手下一招手，道：“走。”
说罢，三人鱼贯而出。
不多时候，文清恬倚在门边，就见二回三曲的街上，忽然响起商户们的一阵惊呼，人人都站在铺外，抬头往天上瞧。
文清恬也跟着扬起臻首，就见那只她舅老爷豢养的八哥，被一只响箭“嗖”的一声射中，接着直直坠在砖石路上，黑黢黢肥壮壮的肚子上插着一根明晃晃的箭矢。
射箭的是谁？众人议论纷纷，只文清恬心中清楚，她望了一眼八哥身侧散落的三枚银钱，在正午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文清恬的唇角牵扯出一丝得意的笑，深吸一口春日的空气，旋即返回铺子。
市丞的八哥被强人一箭射死。
这消息登时传开了，可谁也不敢近前。
不一会儿，市丞老爷便腆着大肚子出来瞧，气得险些吐血，他惋惜的不是一只鸟，而是自己好容易想出的法子，就这么给人破了，今后，要他再如法炮制，可就难咯。
这只死八哥，不但是他的敛财工具，还是他的替罪羊，可惜，瞧着这枚箭矢上的标记，市丞老爷也是敢怒不敢言。
更何况，训练八哥变相搜刮民脂民膏的法子，本就上不得台面，又谈何报官抓人？
于是，整个西市的小商小贩们，都沉浸在暗搓搓的喜悦和解气的氛围中。
除却悦己者容脂粉铺，这里的气氛依旧很是压抑。
白氏幽幽叹气抹泪，风丽娘也不换衣，任由露着肩膀的破半袖披在身上，兴儿隆儿躲在后坊内，不敢露头，只粪儿忙着扶起地上的架子，一盒盒检点尚未破损的脂粉。
“你这回答应的痛快，往后，咱们就由着他们欺负吧！”风丽娘恨声道，她衣衫狼狈，脸上的妆花了大半，叫人瞧着很是心疼。
“他们太坏了，你若晚回来一点，丽娘的衣裙险些就要被……”白氏哽咽哭诉。
“是啊，姑娘，我们真不是故意躲起来，实在是太吓人了，咱们都是清清白白的闺女，将来也是要嫁人的……他们这样的阵仗……咱们也只有躲一躲了！”兴儿趁机开脱。
这话说者有意，听者却无心，只风丽娘听出其中含沙射影的暗讽，更加羞恼。
文清恬打断兴儿，不去理会她，只对母亲和风丽娘道：“阿娘，丽娘，你们说的我都明白，只是咱们这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拿什么跟他们拼呢？200钱护咱们大家一时的周全，我以为值了！”
风丽娘听得“一时”二字，正要发作。
文清恬却冲她使了个眼色，暗示自己自有打算，接着沉声道：“咱们是鱼，他们是网，网破了不打紧，鱼死了却不值当。现在，还是赶紧把打碎的货补齐再说！万万不可耽误了下午开市。”
粪儿拿着文清恬的帕子擦汗，只觉清冷幽香扑鼻，甚是好闻，他不过十二三岁，此刻对姑娘只有满心的服气，忙加快手中动作。
风丽娘心中虽有疑问，见文清恬如此沉着笃定，也不好立刻发作，便也来搭把手。
“兴儿、隆儿，黑火帮来时，你二人躲到楼上了？”
两个小丫头子垂着脑袋，盯着自己的脚尖，绣鞋都并的紧紧地。
文清恬却没发火，在她看来，若将她二人看做奴婢，此举自是不忠，可若将她们看做员工，遇到强人躲起来，才是人之常情。
她是现代思维，因此她不打算罚她们。
于是，她淡淡宣布：“粪儿换药的钱，咱们铺子出，月底再多拿20奖赏。”
躲起来的，她不罚。
可冲上去的，她必须赏。
说罢，文清恬转身上楼，换上男子胡服，将那‘曲江出恭图’揣在袖中，出门去了。
白氏望着女儿纤巧的背影，忧心的喊了一句：“这会子不吃午膳又干嘛去？”
女儿回眸一笑，竟笑得如花娇艳，摆摆手跑远了，没心没肺似的。
白氏瞧着满屋狼藉，心疼得什么似的，她知道账上利润，总共就292钱，如今被黑火帮狠狠宰了一刀，就剩92了。
这还没算上碎了一地的脂粉口脂。
晌午的太阳爬上中天，春寒料峭的时节，纵有暖阳，也照不进人心里，‘悦己者容脂粉铺’里连一丝暖意也无。
兴儿隆儿心中忐忑，手上不敢稍停，忙着洒扫地上的落红，风丽娘兀自怄气。
文清恬却一溜小跑，直奔常乐坊而去。
常乐坊，淮阳王府东角门外。
泊着一辆四匹马拉的车辇，猩红顶配夔龙纹锦缎棉帘，两个马夫并几个仆从忙不迭迎出来，将马车引进二门。
门帘一掀，一张清隽面孔上挂着惯常的戏谑神情，正是齐王李灼炫。
他声名在外，淮阳王府中人自是无人不晓，此刻几个仆从面上都整肃而提防，刁儿则忙不迭一路打赏。
齐王李灼炫如入无人之境，也不理会嬷嬷丫头的指引，甩开她们径自向他十弟的寝殿奔去，刁儿习惯性跟在后头，羞的勾头搭脑、臊眉耷眼，边追边忙着向诸位姐姐们陪不是。
此刻，淮阳王李宓正斜倚在黄花梨木长塌上，有一搭没一搭听着古琴，琴声如空谷清泉，缓缓急急，在松溪圆石上流淌。
“王爷，齐王来了！”
琴声陡然一滞，似一只大□□跃进泉中。
淮阳王身边小厮急忙通传，话音未落，李宓还未曾直起身子，就见自家六哥火舌一般，已直燎到门口了。
李宓心中还在生他的气，只懒懒牵扯出一个笑来，挥挥手，着人部下食案。
“老十，你身子可好？”李灼炫开门见山。
换回一句不咸不淡的：“不劳哥哥挂心。”
二人正别扭着，淮阳王身边最信重的小厮清泉奔进来，回禀道：“王爷，外边有个公子求见，生的极好，他口口声声说有很急的事儿要禀报，虽无拜帖，但小的揣度着实在……”说着，这小厮欲言又止，睨了齐王一眼。
李宓不耐，故意赌气道：“说罢！还藏什么？全长安都把我看光了，我还有什么秘密不可说的！”
“是”清泉接茬，“王爷，那小公子要禀报的，就是跟上巳节那事儿有关。”
“哦？”齐王与淮阳王互视一眼，皆有些诧异。
“让他进来。”
文清恬在殿外早等的不耐烦了，此刻听到通传，立刻随丫鬟跨进门来，那丫鬟见她头回进王府却丝毫不怯，也不胡乱打量，似见惯富丽豪奢，心中不敢小觑，哪怕没拿到赏钱，也无一丝怠慢。
殿内，齐王闪身躲进梨花橱内，贴壁倾听。
这厢淮阳王乍见文清恬，眼中有瞬息惊艳，清泉着实眼拙，这哪里是什么小公子？分明就是个明丽少女，虽身着胡服英姿飒爽，那柔泽光滑的脖颈却骗不了人。
“你是何人？”淮阳王不疾不徐。
“小女贱名不足挂齿，家中的营生是西市二回曲巷内的刁记印刷行。”文清恬正襟危坐，沉稳作答，并不着急饮茶。
淮阳王面上微现窘迫，忙以袖掩口，呷了口茶，一张清秀面庞藏在袖幅中，急急问：“你一个印刷行的，与上巳节曲江池……上的事儿何干？”
文清恬忙敛去笑意，自袖中取出图来，双手呈上，道：“请王爷您瞧瞧这个。”
旁边的小厮清泉连忙接过，先细细查检一番，才恭敬摊开，请淮阳王过目。
这不瞧不要紧，一瞧之下，淮阳王瞬间憋的满脸通红，秀眉竖起，憋了半天才喘吁吁的瘫软在隐囊上。
他手指颤巍巍点着画作，几个深呼吸后方才开口，冷声怒道：“你好大胆子，竟敢画这种东西羞辱本王，还有胆子呈上来，你可知道，纵使我当场打死了你，你也无从叫屈！”
说罢，她又端了胡床过来，请那个独眼大汉上座。
这汉子打砸恐吓人惯了，见过吓得屁滚尿流的，见过拼死搏命的，却从未见过这么镇定的，还口口声声叫他们英雄。
他面上狰狞，心中却有些狐疑。
待将白氏风丽娘扶下去，小丫头们奉上茶，食案摆好点心，文清恬才道：“俗话说的好，白有白的规矩，黑有黑的道义，三位英雄这钱收的适合名目？还请说道说道。”
“你们交了钱，便在黑火帮羽翼下，旁人便不能找茬！”为首汉子沉声道。
文清恬等的就是这句话，接口：“好！合情合理！您这钱可是每月一收，每次三百？旁人找茬，我们以何为信通知你们，你们何时救援，若不能来，可如何是好？”
她边说边记，想着索性拟出一份合同来。
三个无赖面面相觑，半晌无语，见对面少女似不像玩笑，只好耐着性子商量起来。
竟真的细细拟好各项条款，文清恬还煞有介事的端了个印尼出来。
“不瞒列位，咱们账上没有300，您要么今儿拿走200，要么月底来取300，不信您可瞧瞧账目。”说着，她将厚厚一本鱼鳞账递过去。
独眼大汉鼻子一哼，搔搔脑袋，恶声恶气推辞道：“咱可不看这劳什子，咱也犯不着等你！你没有300，便拿200出来！”
文清恬微微一笑，道：“那这个数额便定下来，可好？”
独眼大汉嚼着鹅油玫瑰酥，端起小巧的白釉海棠杯，呷了口青梅酒，随意的点点头。
“英雄好汉！果然爽快！”她高声赞罢，立刻提笔补上数字，随即走到门边，指着空中一只八哥，道：“既如此，就请英雄帮忙将这只鸟射下来，如何？”
“此等鸟事，有何难的？”独眼大汉伸手去取背后的弓，一无赖附耳上前，显然是要跟大哥透底这鸟主人的背景。
文清恬见状，索性先道：“这鸟是市丞豢养，专叼商户的银钱，英雄若肯为民除害，自是了不起！”随即又微带讽刺，道：“若为难，也很自然，咱们平头百姓，哪怕是小小污吏，也要忌惮几分的。”
说罢，她就这么略带体恤的望着独眼大汉。
那独眼大汉也不傻，一听便知小丫头这是在激将他，可他平生最受不得激，尤其当着两名手下，还当着这么水灵的小姑娘，况且不过一个小小市丞，他们黑水帮上头，可也并非没有大人物。
于是，他也不多话，只冲手下一招手，道：“走。”
说罢，三人鱼贯而出。
不多时候，文清恬倚在门边，就见二回三曲的街上，忽然响起商户们的一阵惊呼，人人都站在铺外，抬头往天上瞧。
文清恬也跟着扬起臻首，就见那只她舅老爷豢养的八哥，被一只响箭“嗖”的一声射中，接着直直坠在砖石路上，黑黢黢肥壮壮的肚子上插着一根明晃晃的箭矢。
射箭的是谁？众人议论纷纷，只文清恬心中清楚，她望了一眼八哥身侧散落的三枚银钱，在正午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文清恬的唇角牵扯出一丝得意的笑，深吸一口春日的空气，旋即返回铺子。
市丞的八哥被强人一箭射死。
这消息登时传开了，可谁也不敢近前。
不一会儿，市丞老爷便腆着大肚子出来瞧，气得险些吐血，他惋惜的不是一只鸟，而是自己好容易想出的法子，就这么给人破了，今后，要他再如法炮制，可就难咯。
这只死八哥，不但是他的敛财工具，还是他的替罪羊，可惜，瞧着这枚箭矢上的标记，市丞老爷也是敢怒不敢言。
更何况，训练八哥变相搜刮民脂民膏的法子，本就上不得台面，又谈何报官抓人？
于是，整个西市的小商小贩们，都沉浸在暗搓搓的喜悦和解气的氛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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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氏幽幽叹气抹泪，风丽娘也不换衣，任由露着肩膀的破半袖披在身上，兴儿隆儿躲在后坊内，不敢露头，只粪儿忙着扶起地上的架子，一盒盒检点尚未破损的脂粉。
“你这回答应的痛快，往后，咱们就由着他们欺负吧！”风丽娘恨声道，她衣衫狼狈，脸上的妆花了大半，叫人瞧着很是心疼。
“他们太坏了，你若晚回来一点，丽娘的衣裙险些就要被……”白氏哽咽哭诉。
“是啊，姑娘，我们真不是故意躲起来，实在是太吓人了，咱们都是清清白白的闺女，将来也是要嫁人的……他们这样的阵仗……咱们也只有躲一躲了！”兴儿趁机开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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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清恬打断兴儿，不去理会她，只对母亲和风丽娘道：“阿娘，丽娘，你们说的我都明白，只是咱们这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拿什么跟他们拼呢？200钱护咱们大家一时的周全，我以为值了！”
风丽娘听得“一时”二字，正要发作。
文清恬却冲她使了个眼色，暗示自己自有打算，接着沉声道：“咱们是鱼，他们是网，网破了不打紧，鱼死了却不值当。现在，还是赶紧把打碎的货补齐再说！万万不可耽误了下午开市。”
粪儿拿着文清恬的帕子擦汗，只觉清冷幽香扑鼻，甚是好闻，他不过十二三岁，此刻对姑娘只有满心的服气，忙加快手中动作。
风丽娘心中虽有疑问，见文清恬如此沉着笃定，也不好立刻发作，便也来搭把手。
“兴儿、隆儿，黑火帮来时，你二人躲到楼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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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清恬却没发火，在她看来，若将她二人看做奴婢，此举自是不忠，可若将她们看做员工，遇到强人躲起来，才是人之常情。
她是现代思维，因此她不打算罚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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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冲上去的，她必须赏。
说罢，文清恬转身上楼，换上男子胡服，将那‘曲江出恭图’揣在袖中，出门去了。
白氏望着女儿纤巧的背影，忧心的喊了一句：“这会子不吃午膳又干嘛去？”
女儿回眸一笑，竟笑得如花娇艳，摆摆手跑远了，没心没肺似的。
白氏瞧着满屋狼藉，心疼得什么似的，她知道账上利润，总共就292钱，如今被黑火帮狠狠宰了一刀，就剩92了。
这还没算上碎了一地的脂粉口脂。
晌午的太阳爬上中天，春寒料峭的时节，纵有暖阳，也照不进人心里，‘悦己者容脂粉铺’里连一丝暖意也无。
兴儿隆儿心中忐忑，手上不敢稍停，忙着洒扫地上的落红，风丽娘兀自怄气。
文清恬却一溜小跑，直奔常乐坊而去。
常乐坊，淮阳王府东角门外。
泊着一辆四匹马拉的车辇，猩红顶配夔龙纹锦缎棉帘，两个马夫并几个仆从忙不迭迎出来，将马车引进二门。
门帘一掀，一张清隽面孔上挂着惯常的戏谑神情，正是齐王李灼炫。
他声名在外，淮阳王府中人自是无人不晓，此刻几个仆从面上都整肃而提防，刁儿则忙不迭一路打赏。
齐王李灼炫如入无人之境，也不理会嬷嬷丫头的指引，甩开她们径自向他十弟的寝殿奔去，刁儿习惯性跟在后头，羞的勾头搭脑、臊眉耷眼，边追边忙着向诸位姐姐们陪不是。
此刻，淮阳王李宓正斜倚在黄花梨木长塌上，有一搭没一搭听着古琴，琴声如空谷清泉，缓缓急急，在松溪圆石上流淌。
“王爷，齐王来了！”
琴声陡然一滞，似一只大□□跃进泉中。
淮阳王身边小厮急忙通传，话音未落，李宓还未曾直起身子，就见自家六哥火舌一般，已直燎到门口了。
李宓心中还在生他的气，只懒懒牵扯出一个笑来，挥挥手，着人部下食案。
“老十，你身子可好？”李灼炫开门见山。
换回一句不咸不淡的：“不劳哥哥挂心。”
二人正别扭着，淮阳王身边最信重的小厮清泉奔进来，回禀道：“王爷，外边有个公子求见，生的极好，他口口声声说有很急的事儿要禀报，虽无拜帖，但小的揣度着实在……”说着，这小厮欲言又止，睨了齐王一眼。
李宓不耐，故意赌气道：“说罢！还藏什么？全长安都把我看光了，我还有什么秘密不可说的！”
“是”清泉接茬，“王爷，那小公子要禀报的，就是跟上巳节那事儿有关。”
“哦？”齐王与淮阳王互视一眼，皆有些诧异。
“让他进来。”
文清恬在殿外早等的不耐烦了，此刻听到通传，立刻随丫鬟跨进门来，那丫鬟见她头回进王府却丝毫不怯，也不胡乱打量，似见惯富丽豪奢，心中不敢小觑，哪怕没拿到赏钱，也无一丝怠慢。
殿内，齐王闪身躲进梨花橱内，贴壁倾听。
这厢淮阳王乍见文清恬，眼中有瞬息惊艳，清泉着实眼拙，这哪里是什么小公子？分明就是个明丽少女，虽身着胡服英姿飒爽，那柔泽光滑的脖颈却骗不了人。
“你是何人？”淮阳王不疾不徐。
“小女贱名不足挂齿，家中的营生是西市二回曲巷内的刁记印刷行。”文清恬正襟危坐，沉稳作答，并不着急饮茶。
淮阳王面上微现窘迫，忙以袖掩口，呷了口茶，一张清秀面庞藏在袖幅中，急急问：“你一个印刷行的，与上巳节曲江池……上的事儿何干？”
文清恬忙敛去笑意，自袖中取出图来，双手呈上，道：“请王爷您瞧瞧这个。”
旁边的小厮清泉连忙接过，先细细查检一番，才恭敬摊开，请淮阳王过目。
这不瞧不要紧，一瞧之下，淮阳王瞬间憋的满脸通红，秀眉竖起，憋了半天才喘吁吁的瘫软在隐囊上。
他手指颤巍巍点着画作，几个深呼吸后方才开口，冷声怒道：“你好大胆子，竟敢画这种东西羞辱本王，还有胆子呈上来，你可知道，纵使我当场打死了你，你也无从叫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