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老板?您这是?”文清恬咬咬牙,还是将人请进来。

    也不怪兴儿、隆儿要躲。

    这个凌老板,西市人尽皆知,因他天生一张死白面孔,细看还透着青,一对三白眼,黑眼圈又生的极重,唇色也泛着白,整个人如一具活尸,偏偏还开着一间凶肆。

    据说他那间铺子,就跟能辟邪似的,寻常连狗都不敢打门口过,小童更是不敢靠近,怀中婴儿打老远儿就开始哭。

    凌老板人倒十分腼腆客气,支支吾吾道:“文姑娘……我呢,是隔壁王老板的表叔,他的酒肆最近生意着实不错,据说是你给拿的主意,这不,我……这间凶肆呢,快一年没开张了,你看,能不能……”

    文清恬愣了,吃喝玩乐,她可以靠广告刺激需求。

    这阎王掌管的大项目,都是有定数的,她何德何能给凶肆揽生意?

    见她为难,凌老板连忙解释:“不是,文姑娘,你别误会,我知道盼着人死,伤阴鸷,我不过是……不过是想跟别的凶肆一样,能糊口就成。”

    糊口,这要求倒也十分合理。

    见母亲温柔望着她轻轻首肯,她便不再犹豫,只道:“成,凌老板,给我两天,我带着点子来找您。”

    凌老板千恩万谢,掏出一只囊袋来,笑道:“这是定金。”

    文清恬愣了愣,她还是头回没干活,先拿钱,顿感肩上责任重大,连忙双手接过,送走了凌老板。

    兴儿、隆儿几个见人走了,连忙在门口烧起火盆。

    文清恬也不理会,上楼去寻风丽娘。

    正巧风丽娘正在看账目,见她进来,面色微赧,道:“你……这笔大钱打哪来的?”

    文清恬不必看账目,也知道她口中的大钱,定是指淮阳王赏赐的20两白银。

    “贵人赏的。”

    风丽娘眨眨眼,冷冷道:“那你为何记在公账上?大可以自己收着。”

    文清恬不便细说,只道:“你是广告铺子和脂粉铺的合伙人,这钱,与广告有关,对了,还有一件大事想请你帮忙!”

    风丽娘黯淡的眸子瞬间一亮,却佯怒道:“你既说咱们合伙,就不该说帮忙。”

    “好!我想为隔壁老王拓展一下桃花醉的渠道。”

    文清恬渐渐摸透了风丽娘的性子,这个女子心高气傲,瞧了冷淡,实则很能扛事儿,她最怕就是闲着。

    说白了,傲娇,要强,好揽事。

    她喜欢。

    “如何拓展?”风丽娘蹙眉想了想,复问:“黑火帮罩着的几间酒肆,我们倒可以趁虚而入。”

    文清恬立刻否定。

    “你也说了,这块肥肉太大,没了黑火帮,还有旁人来抢,如今定有人乌眼儿鸡似的盯上了,咱们不能趟这个浑水。”

    “那?”

    “平康坊的青楼妓馆中你可有相熟的管事?”文清恬直言。

    风丽娘戒备的望向她,见她眼中丝毫没有轻蔑鄙夷,抿唇道:“非得是那种地方吗?”

    “嗯!”文清恬道:“要风雅的,咱们这个桃花醉,道出的是女子的婉转心事,最适合贩售的地方就是风雅的青楼妓馆。”

    品牌的调性就是两个字:风雅。

    闻言,风丽娘立刻在心中盘算起来,她年近四十,早年在教坊司以歌喉成名,与她同年的姐妹,如今多半成了秦楼楚馆里的管事嬷嬷,于青楼中兜售什么酒,应该能说的上话。

    于是,她郑重的点点头,脸上终于绽开一个微笑。

    如奇花初胎,瞬间鲜活,仿佛年轻了五岁。

    文清恬不掩惊艳,赞道:“丽娘,你生的真好看,看到你如此风情,我心中便不怕变老了。”

    风丽娘也乐了,一记粉拳落在少女肩头,嗔道:“怎么,我很老吗?”

    文清恬连忙摇头,接着叹道:“眼瞧着生意越做越大,人手好像不够用了呢!”

    “你需要什么样的人?我也帮你物色一下。”

    “能写会画的。”

    即一个广告文案,一个美术指导。

    黑火帮覆灭的各种内幕消息,在东、西两市传出了各种版本,大伙儿足足议论了两天还没消停。

    这两天,脂粉铺和隔壁酒肆依旧生意兴隆,进展顺利,银钱滚滚进账,白氏喜的眉目都是弯的。

    文清恬则闭关苦思凶肆广告,她头一回感到无从下手,毕竟上辈子真没接洽过棺材铺的客户。

    什么经典案例、消费洞察,她全无头绪,只得上街调研凌老板凶肆的竞争对手,跟他们聊了一下午,她小脑瓜顶上的电灯泡,终于“叮”的一声亮了。

    转眼便至约定的日子,文清恬背上褡裢,将卷轴小心放入内袋,哼着小曲儿,便往独柳树附近去了。

    全长安阴气最重的地方有二:西市独柳树,东市狗脊岭。

    这两处都是刑场,凡罪大恶极者,皆在此行刑,跟菜市口问斩一个道理。您要问为啥把刑场放在市场,当然是为震慑民众,谁让东西两市最热闹呢?

    然而除却行刑的日子,独柳树附近少有人来,毕竟是血肉横飞阴气汇聚的地方,商贩多有忌讳,都不乐意在此开店。

    可凶肆原就是做死人生意的,因此独柳树附近便慢慢聚集起数十家棺材铺。

    凌老板的凌记凶肆便是其中之一。

    文清恬往路当中一站,便生生打了个寒颤,道旁店铺死气沉沉,百幌千帆都透出几分肃杀,好几个凶肆门口,还兼卖纸扎,春风吹过,白脸粉面的纸人衣衫微动,跟要火了似的。

    此间的温度,似都比旁处低了几度。

    忽然,文清恬的背叫人拍了一下,惊得她险些跳起来,一回头,这下直接跳起来了。

    面前咋站着个僵尸。

    哦,不,是凌老板。

    “哎?是文姑娘吗?你可真守信用。我还怕你不来呢!”凌老板十分热忱,将她引进铺子。

    文清恬定了定神,面上扯起一个笑,尴尬问:“凌老板,那个,您铺子里这会儿有……”

    “有,凶肆里咋会没有死人,不过别担心,那口棺材停在后院里,不在店内。”

    凌老板安慰道,她却没赶到安慰。

    “说来也怪,你可真是福星,自打我找了你,立刻就有宗大生意上门了,这可是大半年里的头一遭。”凌老板一笑,露出一口尖牙,瞧着更吓人了。

    她能说啥,又不能恭喜,只好点点头。

    店内构造与普通凶肆无异,一口口棺椁按照材质、大小齐齐摆开,越贵的越靠里面,棺椁旁还摆了一只架子,架子上将木材制成小片,摆开展示。

    一大清早,阳光明烈,凶肆内却为了保护棺木,特意避光,此刻竟阴沉如夜。

    文清恬打了个颤儿,凌老板见她掏出卷轴,忙着伙计点了几根……白蜡增光。

    好家伙,气氛更加诡异了。

    见店内并无桌子,她便索性将卷轴在棺材盖上展开,开门见山道:“凌老板,我细细查问过,整个西市连同贵店在内,共有凶肆四十八家,从棺椁品质来看,您的凌记凶肆属于中低档,我说的可对?”

    “对对对!”凌老板微微点头,心中呐喊对方见事儿明白,继而补充:“达官显贵自是去东市买棺材,有钱的就去松鹤斋这样的。”

    “然真正的贫民流民,多半在寺庙病坊中等死,能有草席裹身便不错,也买不起您的棺材,是吧?”

    凌老板再次点头。

    “也就是说,来贵店购买棺椁的,多半是平头百姓,小门小户之家,家中有一两个奴婢使唤,却也没更多闲钱。”

    “是是是。”凌老板点头如捣蒜,对眼前少女的能力再无怀疑,

    短短两天,竟把行业摸得这么透。

    他原不信自家表侄子的吹嘘,把个未及笄的姑娘吹得神乎其神,若非生意实在太差,他绝不敢找她出主意。

    谁知,死马当活马医,竟歪打正着。

    文清恬见他神色越发专注,心定了不少,忽问了句看似不相干的:“凌老板,据我所知,您这棺材铺开了有60年了吧,是西市最早的几家,过去的老账目可都在?”

    一说起这个,凌老板煞白的脸顿时红了,惭愧道:“不瞒你说,打我爷爷起就在这儿了,可惜啊,这铺子竟要败坏在我手里。”说着吸吸鼻子,又道:“60年前的老账目都在呢,我虽不孝,经营不善,却不敢随意处置祖宗的老物件。”

    文清恬点头微笑,安慰了凌老板几句,才问:“您知道小门小户最渴望的事儿是什么吗?”

    凌老板识趣不语,等她说。

    就见文清恬轻轻敲敲棺材,道:“两个字,棺材,升官发财。”见凌老板一脸狐疑,她又补充:“穷文富武,小门小户,但凡有儿子,必定要托人砸钱,供儿子读书考功名,这是升官。”

    “发财就不必说了,其实这诺大西市,包含胡商在内的小商小贩,各个都是您的潜在客户。”她说罢,将卷轴抻平。

    凌老板急道:“文姑娘,你说得都对,你来评评理嘛,我这些棺材,差在哪里?同样的材料,也不比同行贵呀,该雕花雕花,该刻字刻字,为啥人家有生意,我就偏偏不开张呢!”

    “实话很残忍,您敢听吗?”

    凌老板郑重点头。

    “正是因为都差不多,这才没生意呢!”

    “可别的……”

    “好吧,说实话,您长得太吓人了,好些人都不敢打您跟前过。”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

    持续了足足十个弹指。

    凌老板的心理防线崩塌了,他还以为是自己太英俊了,曲高和寡呢,原来……阿娘、阿耶和他媳妇阿桂这么多年都在骗他……

    “是吓人,不是丑。”文清恬努力补救,然并未成功。

    索性,只好放出杀手锏了。

    “我保证,您若按照我说的去做,虽不敢说生意兴隆,却定能保证您的生意比从前好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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