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清恬两手微微发抖,背后忽听有人道:“不在这儿,我换了地方的。”她一回头,才反应过来是母亲。

    白氏慌不迭的掀起梨花橱下面一块木板,从底下一只四方小盒里取出和离书来,二人并头一瞧,这才舒了口气。

    “明明白白写着呢!脂粉铺归咱们,我就说不会错!”文清恬气壮道,她娘亲也连连点头。

    白氏慌忙将文书卷好,不迭道:“那咱们赶紧拿和离书下去对峙吧?”

    文清恬想了想,还是将文书依样放回盒内,盖上木板,道:“不要,我就怕他会强抢了文书去,或放把火,或撕碎吞下,那咱们可有理说不清。”

    这话说得入情入理,不由白氏不信,她连连点头,抚胸后怕。

    二人并肩下楼,面上再无一丝慌乱,文清恬好整以暇,冲司丞老爷福了福,道:“舅老爷,我们方才细细检查,确实和您这三份写的不一样,脂粉铺连同所欠债务,明明白白归我阿娘所有。”

    见母女二人面上镇定,毫无慌乱神色,司丞老爷丝毫不怪,只捋着下颌微须,挑衅道:“既不一样,为何不拿出来比照比照?”

    “不必了,咱们还是上长安县县衙说理吧!”文清恬从容应对。

    谁知司丞老爷却笑了,是那种发自肺腑的笑容,瞧的文清恬心里一咯噔,心道:坏了,怎么有种正中他下怀的味道。

    “长安县县令贾怀民在此,不知文姑娘要说什么?”说话间,一个笑眉笑眼的白面文士走进门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录事,和一个身穿短打的汉子。

    县令跟着她舅老爷前后脚进来,显然是提前勾连过呀。

    白氏连忙拉着一脸狐疑的文清恬,一起盈盈下拜。

    “阿娘,我上去拿文书。”

    “不急,不急,事儿还不清楚,来来来,白氏,你先说说是怎么一回事。”县令坐了上座,笑得一脸慈和。

    白氏娓娓道来,两位大人竟没有打断,耐着性子听完,贾县令才道:“好,既然你们二人有分歧,白氏,你便将那和离书拿下来,对一对吧,我也好给你们做个见证。”

    事情似乎没什么不对,却又处处透着不对,文清恬摸不着头脑,索性不再多想,正准备上楼,忽听外面呼啦啦来了一群人。

    这时候谁会来呢?兴儿隆儿两个欣喜来报,是董三郎和不良人……哥哥们到了。

    从前唤他们做泥腿子,现在变成不良人哥哥了。

    司丞老爷有些左立难安,眼含疑问望向贾县令,谁知县令老爷也伸长脖子张望。

    就见一群身着藏青色笔挺短打的汉子一拥而入,整整齐齐,腰配弯刀,足蹬皂靴,围着董三郎一字排开,昂首挺胸,神气极了。

    斗室立时热闹起来,增添不少男儿勃勃之气。

    文清恬顿觉气壮不少,心也不慌了。

    一直不做声的风丽娘从屏风后款步而出,淡问:“董三郎,你们怎么来了?”

    “不是嫂子你……”一个白面少年刚开口,就被董三郎横了一眼。

    文清恬噗嗤一笑,心中愉悦,看来风丽娘开了窍,知道此事难平,早早送信请董三郎来救场。

    她欣喜而感激的冲丽娘眨眨眼,丽娘伸袖捏了捏她手,两人都向董三郎行了一礼。

    县令老爷到底是老油条,见董三郎来了,忙道:“哟,这不是京兆尹家的三公子吗?昨儿我还和你爹爹斗茶来着。”

    司丞见势不妙,冷笑着打量在场众人,道:“在座诸位,各个是有头有脸的体面人,道理讲讲清楚就好,又不是街巷斗殴打架,难不成谁人多谁有在理?”

    这便把董三郎架住了,他是京兆尹公子,又是不良帅,最近又为不良人正风,怎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堕成流氓混混。

    于是,董三郎负手一笑,道:“咱们不过是来谢文姑娘的,恰逢贾伯伯和司丞老爷在此,便看看热闹,贾伯伯秉公办事,咱们自不多话,若有不公,咱们不良人也绝不会坐视不理。”

    贾县令哈哈一笑,道:“事情简单的很,文姑娘,快快去拿和离书下来吧。”说着,接过司丞手中的一式三份文书,轻轻展开。

    约摸一盏茶后,堂上众人都等的焦躁,就见文清恬站在木楼梯上,手指紧紧抓住栏杆,脸色铁青,下唇殷出血丝。

    司丞老爷抬头一见她这副模样,便问:“文姑娘,这是怎么了?”

    风丽娘和董三郎也关切的看过来,白氏更是担心的奔上前去,攥住女儿的手,悄声问:“清恬,你怎么了,别吓娘啊。”

    文清恬讷讷回答:“阿娘,铺子要没了,和离书不见了。”白氏一惊,问:“可方才不是?咱们俩一同上去的,当时明明……”

    “白氏,文姑娘,拿张文书有这么麻烦吗?”贾县令依旧笑得温和,接着道:“是不是你们看过文书,发现是自己搞错了,便不好意思拿出来?”

    “贾老爷是宅心仁厚,我瞧这母女二人,惯会利用别人同情心,明知这铺子是我外甥的,却仍要狡辩,我外甥已经够融让,够宽限了,你们如此耍赖,不是欺负老实人吗?看吧,如今这对母女竟死不肯拿出文书,不过是心虚罢了。”

    司丞一开口,便是颠倒黑白,混淆视听,几句话便将白氏母女打成利用别人同情心的无赖。

    果然,几个伙计和不良人的神色都开始松动,有些疑惑的瞧着母女两。

    白氏不言以对,只能含泪摇头,文清恬肺都要气炸了,却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若就这么承认和离书丢了,自己这些日子的辛苦经营,岂非全白费了?

    若没有和离书作证,他们岂非不占理,董三郎哪怕出于情面袒护,也会落下‘不公不正’的恶名。

    就在这时,忽见一个风神俊秀的身影自门外走来,他一脸瞧热闹的模样,环顾四周,道:“文姑娘,你这儿一向如此热闹嘛?”

    正是齐王李灼炫。

    “怎么回事?这俩老头儿是谁?”李灼炫指着县令司丞二人,问小厮刁儿。

    “来者何人?竟敢对县令老爷无礼!”司丞气得肚子一鼓一鼓,想自己在西市作威作福这么多年,竟被人称为老头儿。

    贾县令精明的紧,打量来人气宇非凡,身着缂丝缎长衫,腰间佩玉洁白莹润,必定是贵胄子弟,当下也不恼,赞道:“公子器宇不凡,不知是哪家的子弟?”

    李灼炫不答,刁儿不屑。

    董三郎冷声道:“这位是京兆牧,当朝齐王,李灼炫。”

    重点强调“京兆牧”三个字,这长安城,别的不多,就是官儿多,京兆牧虽是虚职、挂职,却是比京兆尹这个长安市长,还高一级的官位,管个把县令不要太轻松,过问文清恬的事儿也不算越权。

    “到底怎么回事?”这话是李灼炫问的,但并非当众提问,而是走到文清恬身侧,轻轻问的。

    少女只觉耳畔被低磁男声轻轻刷过,脸瞬息便热了,嘴上却不闲着,将前因后果一一道来。

    李灼炫听罢,轻问:“此间有几个出口?”

    “前后门,一楼二楼轩窗,还有一个暗格,通往楼顶储货的晒台。”

    “董三郎,请你派人,将所有出口一一找人看住,除前后门,还有轩窗和二楼暗格,都别漏了,其余所有人,都聚在堂中,一个也不许出去,不许乱动。”

    说话间,不良人立刻行动,将门窗封锁。

    其余人被不良人团团围在中间,吓得瑟瑟发抖,不敢稍动。

    气氛一时紧张起来,贾县令笑得惨淡,颤着双下巴问:“王爷,好端端的,这是要做什么?”

    “都说齐王行止奇特,如今看来,确实如此,竟要借势压人,欺负老百姓吗?”司丞老爷把心一横,放声道。

    李灼炫淡笑着拍了拍司丞老爷肥厚的脸颊,道:“现在知道急了?”接着随手将手上的油反手抹在对方衣襟上。

    他环视众人,声音冷沉,命令道:“现在将所藏文书交出来,算自首,若给我搜出来,便是叛主背义,与无良小吏勾结,欺诈牟利咯!”

    在场人默不作声,文清恬惊疑不定。

    “你……你血口喷人!”司丞老爷高声道,声音却抖个不休。

    “巧了,这和离书我也看过!上面明明白白写着,脂粉铺归白氏所有,原因呢,跟你们一样,眼红文姑娘经营得当,想分一杯羹,入股分成,可惜啊,你们竟比我还狠,竟然想杀鸡取卵,坏了本王的好事,你们当真是……”李灼炫故意抖着手指,险些戳中司丞老爷和贾县令的脑门子。

    不等对方回话,李灼炫收起戏谑,回望众帮工仆役,道:“司丞老爷老爷颇通兵法啊,好一招虚虚实实、实实虚虚,你一上来,先诈白氏母女,她们势必自寻文书,你这时只要派人盯梢就能探得和离书所在,之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偷到手,如此,再请出贾县令,就能立时夺得白氏铺子,是也不是?”

    司丞老爷脸皮抽了抽,并不上当,李灼炫话锋一转,看向众仆从,指着粪儿道:“还不招了,方才你就一直看司丞眼色,不是你是谁?”

    粪儿一愣,望向主家,刚要大呼冤枉,却见文清恬也使惊怒交加,喃喃道:“不会是他。”

    却见李灼炫反手扯住粪儿身侧的一个不起眼的帮工,冲粪儿一笑,道:“抱歉,方才我也使了个诈。”接着施施然对那帮工笃定道:“不是他,是你,否则,我擒住他,你干嘛松一口气?还偷眼向司丞望去。”

    那帮工双手被反剪,两膝一软,跪下去,道:“是司丞老爷和文老爷指使我做的,我也不想的,求王爷放过,求白家奶奶可怜。”就是不敢求双目赤红的文清恬。

    李灼炫嘿嘿一笑,伸手在他衣襟出一抽,便将一只纸卷儿抽出来,递给文清恬,道:“瞧瞧,是不是这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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