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瞧之下,文清恬这才将一颗心放下肚,质问那帮工:“富老五,我平日待你不薄吧?”

    富老五耸耸鼻子,指着市丞老爷,高声道:“是他,都是他,我不过念着旧主的好罢了。”声音越说越低。

    旧主的好?恐怕就是她那个负心汉便宜老爹吧。

    “贾县令是吧?这案子你断的了吧?”李灼炫抄起文书,“啪”一掌拍在贾县令眼前。

    贾县令眼冒金星,呵呵陪笑。

    市丞老爷眼珠一转,仍不死心,作出一副疑惑来,明知故问:“这怎么回事?为何偏只白氏母女的与别不同?”

    贾县令装模作样细细比照一番,搔着脑袋,为难道:“求王爷明鉴,这四份和离书,公章手印儿俱全,老朽实在难辨真伪。”

    “是啊?若白氏母女这份是真的,难道说本族耆老、文老爷都是作假咯?”市丞老爷独独将自己的责任摘干净。

    见这二人还在饶舌,文清恬忍无可忍,道:“我们这份折痕、压痕俱全,一瞧便是月余前的,你这三份……”她说罢翻开一瞧,住了嘴。

    心道:好算计,不但纸张材质一模一样,连磨损程度也十分一致,为了侵吞她阿娘的铺子,当真费了心。

    见少女面上,隐隐罩上一层委屈,李灼炫心下不忍,目光在一式四份文书上来回巡梭,忽然灵光一闪,陡然抓起市丞老爷的手,道:董三郎,借你佩刀一用。”

    在场众人皆惊,谁也没想到事情会朝着如此血腥的方向发展。

    几个不良人面面相觑,文清恬也瞪大双眸,只董三郎眸中闪出一丝兴味,抽出佩刀,抛了过去。

    市丞老爷抖得仿佛一块老豆腐,口中哎哎直叫,见刀光一闪,忙勾身护头。

    李灼炫当空接住刀柄,不顾市丞老爷杀猪般“杀人啦”嘶吼,轻轻一刀,划过老头大拇指,两指一捏,擒着他的指头在其中一张文书上连印三个血手印儿。

    接着,他冲着贾县令勾勾手指:“过来,睁大眼睛瞧瞧。”另一只手扣住市丞老头的后脑,将他贯到文书前。

    “看清楚了吗?下次仿手印儿的时候细心点,你自己的血手印儿周围,是虚的,白氏母女的手印儿也是,显然是手指头印上去的,另外三张假文书的手印儿,明显是刻的印章子,周围一圈红的实实在在,若非造假?我将脑袋割下来给你。”

    掷地有声,丝丝入扣。

    此话一出,众人都有些懵,文清恬和董三郎皆凑上去一瞧,瞬息明白了意思,少女的心中喜的冒泡,暗暗惊佩:如此细小的枝节,也亏他瞧的出。

    见少女双眼骤然亮若星辰,扬首钦佩的望向自己,李灼炫顿觉心下有些飘飘然,似饮一壶清酒,欲醉欲仙。

    证据确凿,连贾县令也装模作样趴在文书前,跪拜似的瞧了半晌,终于抬头,拱手夸赞:“亏得王爷智计双全,慧眼识珠,什么也瞒不过您去,您果然是明察秋毫啊。”夸我这边,贾县令横眉冷目,抿唇望向市丞老爷。

    一拍随身携带的惊堂木,一脸的痛心疾首:“好你个李市丞啊,亏得我那么信任你,原来是被你诓骗了!竟拿了刻的印章子糊弄我。”

    演,接着演。

    文清恬冷冷瞧着,就见司丞老爷亦是一脸的悲分,颤巍巍冲着李灼炫一拱手,带着哭腔道:“亏得王爷您眼力好啊,老朽老眼昏花,被我那个糊涂的外甥骗的好苦啊!自己伪造和离书不说,连同我那份竟也偷了去,看我不打断那个小畜生的腿!”说罢,“嘎”的一声,昏了过去。

    看的在场众人一愣一愣的,年少些的,还有同情这市丞老爷的,略经过事儿的,都知道二人这番做作,恐怕是早想好了退路。

    文清恬不齿的撇嘴:见不过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接着她又忍不住“噗嗤”一笑,心道:看来,只有他那个便宜渣男老爹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少女笑着望向李灼炫,竟没有在此人面上看到一丝得色,连往日的戏谑轻松也无,就见他抿唇锁眉,一脸寒霜。

    配上他天人之姿,竟第一次有了一种王者威势。

    叫她微有些发怵。

    “既做了,定有痕迹,董三郎,请你去查一查,这三份伪造的文书,纸张、笔墨、印章都在何处所买,镌刻、代笔仿写出自何人?经手的小厮仆从有谁?是何人指使,又是何人参与,本族耆老可知晓?贾县令是否提前收受贿赂,涉案人等,一个不漏的查下去,谁也别想做了坏事,还能倚老卖老,全身而退!”

    李灼炫一番话说完,冷笑着望着贾县令,轻轻搭上他肩膀,道:“这样的事儿,不是第一次了吧!”吓得贾县令赶紧抓住胡床扶手,双腿在长衫下兀自抖个不休。

    而市丞老爷竟也被“吓醒了”,躺在地上,微微睁开双眼,翘起的唇角也垮下去。

    “您二位,跟我到京兆尹府走一趟吧?”董三郎眉弯眼笑,补刀:“别挣扎,难看。”

    不良人闻令上前,一左一右,架起两人,贾县令一脸懊丧怨毒的瞪着李市丞。

    李市丞呢?思前想后,唯有直挺挺的,继续装疯为妙。

    待众人散去,因不良人也押走了富老五,脂粉铺内气氛难免有些肃杀,平日里兴儿隆儿瞧文清恬,虽佩服,却也并不把她真当做说一不二的主子,坊内制香粉的老人有几个也常跟她叫板。

    这会子,一下子散了,各个手下都特别卖力,议论纷纷的没有,偷懒耍滑的也没有。

    看向文清恬的眼神,都透着些许畏惧,你问他们看李灼炫眼神如何?

    压根没人敢看他。

    只刁儿处变不惊,拿出王爷惯用的茶盏,兜到厨房里烧水沏茶,浑然把这儿当做自家地方。

    文清恬待要开口抚慰一番,想想也罢,自己威势不足,脾气不错,既狐假虎威,就索性贯彻到底。

    一楼正房堂屋内,须臾便只留文清恬和李灼炫两人。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李灼炫注意到少女白皙的圆耳朵,如樱花瓣儿般粉起来,心中微微抽紧,面上却依旧是玩世不恭,斜倚塌上,随意的曲起腿,一手支头,一手搭在膝上。

    调笑道:“说吧,怎么谢我?”

    见他轻佻,少女心中一冷,骤然理智,收起那一丝一缕的浪漫,警告自己绝不可贪婪美色,绝不可妄想,否则登高跌重,难看的只有自己。

    “王爷不是说了吗?”文清恬不经意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语气温和却不带一丝缱绻。

    李灼炫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方才自己为她解围,临时编出借口,入股分成?当他稀罕!

    面上依旧笑着,语气却不自觉冷下来:“这里说话不便,你换一身男装,到我去处。”

    “如此恐怕不便,我虽不迂腐,到底是女子,带累了阿娘名声,甚至带累了脂粉铺生意,都不合适。”文清恬断然拒绝。

    “哦?与风行首为伍就不怕带累名声?独个儿接下不良人生意就不怕带累名声?怎么与我喝个茶就是带累名声了?”

    李灼炫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语气如此冷硬。

    刁儿恰好进来,心中暗暗腹诽:自家主子打这么多年光棍儿,不冤,一点不冤。

    见文姑娘脸色青红不定,知道这是惹恼了人,刁儿忙放下茶盏,道:“文姑娘,我家王爷是真有急难之事,这几日愁的吃不下睡不着的,看我们这些人,也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你看我,愁的活活老了十岁,求文姑娘您行行好,就当可怜可怜我,跟咱们王爷走一趟吧。”

    李灼炫闻言,立刻翻身冲着墙,一个大男人,也不知是在害羞还是赌气。

    见文清恬神色松动,刁儿又补充:“姑娘放心,我家王爷凶着呢,保管这脂粉铺没人敢说嘴,您瞧,衣裳都给您准备好了,新做的一身,您就委屈一下,扮作是我,随我们王爷走一趟,我呢,就在这脂粉铺候着,只能您回来再替了去。”

    谁知,女孩儿依旧不表态,李灼炫恼得浑身发热,忽然灵机一动,翻身坐起,道:“大客户,抽佣这个数。”

    一听有钱,文清恬瞬间活泛了,眨着眼试探:“一百两?”

    “保守了!”

    “一千两?”小姑娘瞠目,嘴都合不拢。

    “如何?”李灼炫扬眉,顿感拿捏。

    文清恬别开眼神,咬唇想了一会儿,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小脸皱成包子,终于正色坚定道:“你适才帮了我的大忙。”顿了顿,更添动容:“不,可说是救了我们母女身家性命。这回,我不收你钱,无偿帮你,如此咱们便可两清。”

    两清?李灼炫玩味着这两个字,双眸微染薄怒,接着心思一转,定了主意。

    拍案喜道:“好!”一副得逞的样子。

    文清恬一怔,心中暗叫不好,不自觉翘起唇来,一脸小动物似的防备,警觉问:“我该不会是上了贼船吧?”

    李灼炫瞧她模样,暗暗发笑,分明是只小兔子,偏要武装出小兽爪牙,当真逗趣可爱。

    心中得意暗忖:饶你是个小机灵鬼,这次也要栽在本王手里。不由得心情大好,噙着笑容凑近少女生动的小脸,目光灼灼:

    “顶多是……同坐一条船。”

章节目录

小户女的长安理想生活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花舞大唐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花舞大唐并收藏小户女的长安理想生活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