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这王府终于是消停了,你瞧瞧前一段儿时日,那个闹腾啊,什么人都敢往里进,杏儿,我就问你,你那边的茶碗丢了多少?”

    那名唤杏儿的三等丫头扳着手指头数着数,道:“总共丢了7只,还好我机灵,没换上新的,索性把那套梅花的全丢了。”

    “那梅兰竹菊四君子茶盏是一套,如今丢了梅花,其余三样也就不成套了呀。”

    “再补一套就是了,值什么。”

    “就你心大,不过话说,我原就瞧着那姓文的公子极不顺眼,他一来,王爷更有天无日了,竟将整个王府开放参观,不只我洒扫上多了活计,厨房几个大娘不也抱怨的厉害嘛。”

    “你们快别说了,一个二个的不知道轻重,我瞧那文公子就挺好,若不是他想了这么个巧宗,咱们能送走那几位瘟神吗?丢了梅花瓷盏,意思是把霉运都丢出去了。”说话的是个大丫头,自她发了话,便立刻有人跟上。

    “可不是嘛,从前,那几房赖着不走,咱们府上采买、账房这些肥差,哪里没有他们的人?连厨房里也不放过。”

    “哼,就是,这文公子出的点子虽不咋样,可至少银钱都是落在咱们头上的,不走账房,多劳多得,我瞧没什么不好,如今这府上不开放了,还有些不自在呢!”

    “就你身子贱,我可不耐烦鸡飞狗跳的,竟应付那起子穷汉疯妇了。”说话者语音娇俏,显是扭拧玩笑起来。

    “你们可知道为何那几房着急忙慌的搬了?”

    那名叫杏儿的小丫头又开始掰着手指头数:“其一,是因为舅老太太实在受不住这么些人往她们女眷内宅里钻。其二,你们道是为啥,还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听说原本是要绑了咱们王爷换钱的,谁知叫王爷反制了,倒将家底掏了不少出来。”

    “没说到点子上,纵使这两点加起来,也抵不过我说的这一点。”一个小厮一开口,众人都围了上来。

    文清恬也竖起耳朵,贴近了墙壁。

    “我有个邻居,他叔父在宫里头当差,他说呀,这是当今圣上的口谕,说咱们王爷带头缴纳欠银有功,可蝗灾来了,就不封赏了……有些个亲眷赖在别人家不走,吃人家的用人家的,还欠国库的钱不还,实在可恶,跟蝗虫有什么区别……”

    闻言,小丫头们都咯咯笑了起来,乱纷纷问:“真的吗?皇上真这么说?”

    文清恬也轻轻掩住口唇,笑意莹然。

    这齐王府,总算消停了。

    文清恬洗漱完毕,刚走出厢房,便见一个候在门外的小厮颠颠的去了。

    “他这是干嘛?”文清恬诧异的问一旁侍候的丫头杏儿。

    杏儿噗嗤一笑,道:“他呀,定是给王爷报信去了,王爷待公子真好,不忍吵醒公子。”

    文清恬撑大双眸,尴尬一笑,心道:怎么听着有点断袖典故的味道了?

    果然,不一会儿,李灼炫便翩然而至,引着她来到一处花厅,里面已经摆好了吃食,除了不易凉的粥品和凉菜外,其余都用滚水或小炉温着。

    还没进门就香气四溢。

    文清恬一看桌上的菜,便有些脸红,好几样都是熟悉的菜色,正是之前自己在齐王府时最爱的几个。

    炙鹿肝、鲫鱼粳米羹、熏玫瑰鸭子、栗蓉绿豆牛乳酥、羊肉茱萸芫荽面片儿汤,还有各色主食、糕点不一而足。

    “这么多呀,我吃不完,不如打赏他们吧,不然怪浪费的。”文清恬小小声道,眼睛却亮晶晶的,强忍着即将流下来的口水。

    李灼炫一挑眉,唇带戏谑,无情拆穿:“怎么?我不在的时候,你独个儿能吃完,多了我一个,反而吃不下了?”

    几个小丫头都捂嘴窃笑,文清恬噘着嘴瞪过去,道:“你们当初没吃嘛?还笑话我。”

    说着,她便拿了只大些的碟子,将每样小菜捡出几块挑出来,照样放在一旁。

    “这是何意?”

    “叫他们吃剩菜,我心里过不去,可若要他们提前吃,礼数过不去。便只好先放在一边了。”

    李灼炫闻言又笑了,也跟着她一道挑菜。

    几个丫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眉花眼笑,一个个心里都想:这文公子若是个女子多好,有这么一个当家主母,她们的日子定会好过。

    李灼炫携着文清恬坐下,二人一同用膳,文清恬自然是等着主人家先动筷子。

    齐王又发现这少女的一桩好处,坐的板正,身姿挺秀,吃饭规规矩矩,一点多余的声音也没有。

    最关键的是,女孩儿吃饭极香。

    夹起一筷子,轻轻呼两下,无论多大,都一口送进口中,顾着两只腮帮子,抿紧了嘴,小兔子似的很认真的咀嚼,面上表情丰富急了,焦、脆、咸、辣样样都在脸上。

    跟这样的人吃饭,林黛玉也能吃两碗,更何况齐王,他已多久没和人一桌用饭了?

    自打母亲沉湎修行,他便自己一人吃饭,再好的滋味,举目四望,竟无人分享,竟把日常的孤单放大数倍。

    味同嚼蜡。

    因此,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叫小厨房精简菜色,以最快速度吃完罢了,用膳不过为了活着。

    而今日,瞧着对面的姑娘吃得欢唱,李灼炫不由有些发怔。

    文清恬不明就里的抬眸,咽下口中肉汁丰沛的炙鸡,以帕掩口,眉眼弯弯问:“王爷,怎么了?是不是我吃相难看?”她毕竟是现代人,与大周权宦人家的礼数实在不通。

    李灼炫笑着摇头,目光暖如春水,摇头道:“不是,你吃得很好,是我见过,吃相最好看的。”

    若非文清恬早将炙鸡咽下去,立刻便要噎着或呛着。

    说罢,齐王也夹起一筷子她刚咽下去的炙鸡,喃喃道:“有这么好吃吗?”见女孩用力点头,他狐疑的放入口中,胡椒和盐配合金黄焦脆的表皮,在齿上瞬间脂香四溢,接着便是鲜嫩多汁的鸡肉,丝丝缕缕,浸透了蜂蜜的甜,咸鲜油润的叫人恨不得吞了舌头。

    “这是新菜?”李灼炫很惊讶,他府上的厨娘手艺这么好吗?

    刁儿看了眼门口搓手的厨娘,回道:“好几年前就有了。”

    “哦……”

    “厨娘可换了新的?赏,这必须得赏。”

    “厨娘也是干了三十年的老人了……”刁儿刚说出厨娘二字,就被门口的老厨娘截下话头:“谢王爷赏,咱们确实一直在外头偷师来着。”

    齐王这顿早膳用的极香,香到唇上竟有些油润,着实是谪仙下凡了,文清恬也很满足,忍不住一下下抚摸着鼓鼓饱饱的肚子。

    “这是何意?”齐王看得新奇。

    文清恬眯着眼睛,道:“狼如果吃的很满意,便会去蹭猎物,在草地上打滚儿,人也一样,吃饱饭摸摸肚子,感觉更满足了,不信你试试。”

    李灼炫露出一种不敢置信的天真,愣愣的伸出手来,看方向,竟是朝着文清恬的肚子来的。

    “哎……”少女连忙收腹阻止:“是摸自己的,摸自己的肚子。”

    看不出来,这齐王如此英明,竟有这么呆萌的时候。

    李灼炫依言抚上自己并未隆起的腹部,虽然只摸到硬邦邦的腹肌,却也莫名有些满足。

    刁儿瞧不下去,退出花厅,跟几个小丫头咬耳朵,那心情复杂极了,就像自己粉的高冷偶像突然爆出爱吃臭豆腐一般。

    既感到亲近,但人设也是崩的再找不回来了。

    文清恬打量着李灼炫,面色白皙中微微透着粉,双眸清湛有神,鼻梁白皙挺直,人中深而明晰,唇线英挺分明,耳高过眉,耳色既白且润,耳垂厚而流畅,整个人写着两个字:健朗英挺。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瞧也不像有病。

    她忍了又忍,终于眨着眼开了口:“王爷,我方便问一下,您为何要办……”

    “哎……说来话长……”李灼炫面色一转,眉宇间似清空忽飘来一朵乌云,轻轻挥了挥手,道:“你们都退下吧,我有几句话,要单独嘱咐文公子。”

    众婆子丫头小厮立时领命,有序退了,一个大些的丫头啧啧有声:“啧啧,咱们王爷也太猴急了,才用过早膳……”

    “白日宣淫,到底不好,刁儿,改明儿给王爷请个郎中来,调养调养,有备无患……”奶嬷嬷念念叨叨,一群众这才乌泱泱去了。

    见面前少女满眼都是温柔痛惜,还兼小心翼翼,李灼炫忍了忍,终于似豁出去了,道:“你问吧?”

    “王爷你到底有什么病啊?为何着急操办……”

    李灼炫面色一凛,挺了挺胸膛,道:“谁说我有病?”

    文清恬神色一下便松了,问:“那王爷你为何……”

    “有备无患……”齐王又作出一脸的苦大仇深。

    “难道……”文清恬瞅瞅四周,压低了嗓子,很轻很轻,近乎唇语说道:“难道,那老二还是忌惮老三嘛?忌惮到……时隔多年,时局已定,也定要除他而后快?”

    小丫头心里一紧,暗暗道:怎么想也不可能,都说皇帝仁厚,难不成,是眼前人扮猪吃老虎,想造反?

    李灼炫望着眼前小丫头一脸的大敌当前,心中不禁暗暗好笑,实在忍不住逗弄她,面上神色更沉重几分,道:“哎,此事你知我知,万万不可说出去。”

    “总之一句话,这丧礼绝对不是我杞人忧天,此事重大,事关我的命运走向,必须由你筹划……”

    文清恬听了这话,忙用力点点头,问:“我没有这种筹划大型活动的经验,很多仪制礼数还要请王爷把关。”

    要知道,在大周朝,礼仪的重要性比现代社会重的多,礼数不周难免被人议论,礼仪超过本人地位应有的规格,可是要杀头的。

    用什么音乐,奏响几声,用多少旗帜,挂多少灯笼,桩桩件件,都要符合品级规格,这里面的讲究太多了,可不是她一个小小穿越女能拿住的。

    于此,必须十二万分的谨慎。

    谁知,李灼炫却摆了摆手,道:“我不要那些个虚礼,我请你来,就是想要一个全新的,有意思的,让人含笑带泪的,叫人动容缅怀又珍惜当下的,这么一个万全不同凡响的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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