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有幽冥,人活着并不可知。”李灼炫幽幽道。

    文清恬抬眸静静听着。

    “我只是想提前看一看,我死后,旁人会如何?”语气讥诮,神色却透着几分洞悉世态炎凉的无奈。

    哦,原来看似满不在乎的背后,尽是在乎,甚至比寻常人还要在乎。

    往事不可追,后事不可知,何不把握现在呢?

    她很想这么劝慰他,可细细想来,这君天下的古代,圣人对齐王生了嫌隙,他除了做个富贵闲人,又有什么现在可把握呢?

    “那么,您希望谁能来参加您的活丧呢?”

    若只满足齐王所需,是一种操办方法,可若要旁观者瞧着也体面,甚至乐意参加,又是另一种操办方法。

    “我可以假死,这样岂非来的人最多?”

    李灼炫双眸一亮,满脸戏谑。

    “假死的话,若圣人来了,您再复活,岂非欺君?”

    闻言,面前男人伸了个懒腰,似乎有些意兴阑珊:“总之呢,来的人不必多,圣人总要来的,他千秋万载,定比我万岁,那些同辈小辈,自也要来。”

    这事情太难办了,同辈小辈也就罢了,那些斗鸡走狗、打马看花的贵胄,贪新鲜图热闹的多了,不过几张帖子的事儿。

    可圣人日理万机,怎么想也不会来参加这么一场“闹剧。”

    “圣人非来不可,不能不来。”李灼炫直起身子,正色道,文清恬眼中,却忽然像个四岁孩童。“你必须请他来。”

    “我?”文清恬指了指自己鼻尖儿,一脸惊诧。

    那谪仙般的清俊面孔竟然很认真的点了点头,似乎嘴唇还微微的翘起来了。

    这可真难办的紧。

    见文清恬束手无策,李灼炫十分得意,笑咪咪望着她,女孩忽而问道:“圣人有没有什么宠妃、娇宠的女儿之类的?就是那种撒一撒娇,圣人就言听计从的?”

    李灼炫顿了顿,方道:“圣人的长公主,年十一,体弱多病,生的极好,她的要求,再怎么荒唐,圣人总会满足的,如今的公主府遍地是全国搜罗来的名猫,府内请了一百余人,专门饲、驯猫儿,我那大侄女,真真是爱猫如命的。”

    西市,悦己者容脂粉铺内,萧元中和风丽娘靠窗坐着,文清恬坐在二人中间,手中抱着那只小猫,在她腿上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若要搭上长公主,着人送她一只猫儿便是,咱们长安人都知道,举凡谁在街上见了漂亮特异的猫儿,总要逮住送去公主府的,那起子流浪儿,多有吃不上饭抓猫领赏的。”兴儿道。

    文清恬怀中猫儿忽然抬头,警惕的望了兴儿一眼,挣扎着自她腿上跳了下去,毛都炸起来了。

    “放心,不会将你送走的。”

    猫儿两爪卖力向前伸去,大大一个懒腰,迈着悠闲的步子溜到一片阳光下继续躺着了。

    风丽娘也不驳她,只道:“我从教坊司的旧友那儿打听到的,长公主府上的猫足足有五百余只,长毛短毛都有,还有从波斯国进贡的猫儿。咱们求公主美言几句,单凭一只猫,不成。”

    文清恬也觉得是,抬眸问:“丽娘,公主最喜欢的猫是?”

    “传闻公主府中最金贵的乃是五只猫,名唤五美合吟,一只叫西子,浑身纯白,只两爪有些灰色杂毛,取浣纱之意,一只叫绿珠,黑中泛青,一只名红拂,四脚红棕色,一只叫明妃,红鼻明眸,据说睫毛颀长,眼周竟如美人丹凤眼一般,有一圈飞翘的蓝色短毛,最后一只名唤貂蝉,浑身斑斓,如披彩霞,这五只猫有专人供养,极是珍贵。”

    文清恬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问:“这五只猫儿可有画像?”

    “有,怎么没有,全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斜对门卖帕子的就有,五美戏蝶,我还买过一方呢。”隆儿斜睨风丽娘一眼,抢着说道。

    “成,兴儿隆儿上我这儿来支领银子,将这整个西市翻过来,把公主府五只猫咪的活计,挑做工细好看的,全找回来瞧瞧。”

    拿着银钱出门,跟买回来给你报销,这完全是两码事。

    兴儿、隆儿拿了银钱,高高兴兴奔出门去。

    约摸到了太阳西斜十分,两个小丫头才喜滋滋的回来,一脸的满足,和她双十一凌晨扫货时的模样如出一辙。

    “回来了?来来,坐下说说。”文清恬给二位倒上温热的茶水,待等二人一股脑儿喝光了,才开口相询。

    兴儿一向领头惯了,将包袱摊开,指着里面的物件如数家珍:“先说绣品吧,帕子、香囊都有,还有双面绣的小屏风,那个太贵,就没买回来,再说雕刻绘画,这本传奇册子,以五美成精为主题,还有小桌几,摆花瓶盆景的,上面也雕了那五只猫儿,最后是孩童玩意儿,喏,这是猫儿的泥哨,这是拨浪鼓,这是五美瓷猫儿摆件,搜遍西市,拢共就这些。”

    隆儿将找零、器物单子递过来,文清恬不接也不瞧,只道:“二位姐姐辛苦了,这找零就给姐姐买零嘴儿吧。”

    两个女孩互视一眼,都是眼含笑意。

    “二位这事儿办的漂亮,既有条理,又有单子,没买回来的物件描述的也是清清楚楚。”文清恬紧跟着又郑重的夸了一回。

    两人面上都有些红。

    “萧公子,依你看,以这些作为见面礼送给公主,可拿得出手吗?”

    兴儿隆儿惊诧捂嘴,没想到自己街边买的小玩意儿竟要送给公主。

    始终插不进话头的萧元中也是一愣,半晌才讷讷反应过来,道:“这些东西虽不粗劣,可也不精美,更不……更不……”

    “更不什么?”隆儿瞪圆了眼睛,凶巴巴的捍卫自己的劳动成果。

    “更不稀缺。”文清恬淡淡道。

    风丽娘和萧元中同时点头。

    “公主府里的东西,寻常百姓没有,这才显得矜贵。”风丽娘在王宫贵胄圈子内打滚惯了,一向懂得他们的需求。

    “我有一个想法,你们听听,七天要赶出来,可行吗?”

    这一周,文清恬几乎忙得脚不沾地,几乎跑遍了整个西市,才找到合适的铺子,磨破了嘴皮子,多加不少银钱,才哄得几个技艺精湛的老匠人出山,王府那边还得兼顾,着实是疲惫且充实。

    李灼炫见她如此奔波,又不肯透露自己在做什么,只得将车夫拨给她,还特地吩咐厨房给文公子多加了几个菜。

    直到成品拿到眼前,齐王才诧异的拿起来,托在手上细看,问:“这些瞧着倒精致,可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这就能哄得我那大侄女去求她父皇?”

    “试试看总没关系吧?”文清恬道。

    李灼炫半信半疑的将所有东西,原封不懂放回那只玳瑁掐金丝的匣子,想着无论如何,都要去公主府走一趟。

    可要他一个长辈,去巴结这个小公主,他本能的有些排斥。

    倒不是二人关系不佳。

    其实说起来,长公主与他的性情倒也算投契,她自幼就有不足之症,动不动又会犯肝气,据说有个世外高人给看过,说是只有不动怒,才能芳龄永继,她是皇帝的第一个孩子,人又长得玉雪可爱,当时皇帝还是王爷,这孩子开口第一句,竟是“父皇”二字,当时惹得还是王爷的皇帝,既惊且喜。

    心中便认定了这个女儿是上天派来旺他的。

    美丽,病弱,受宠,三者强强联手,整个京城,便再无一人胆敢忤逆长公主的意思。

    也便养成了她自小纯真蛮憨,做事随性由心的性子。

    哪怕是年节庆典,长公主也比寻常皇亲享有特权,不但能抱着猫儿出席,还能随时离席。

    她再怎么任性奢靡,皇帝都会十分宠溺的来一句:“我儿身子弱,她顺心愉快就好,旁人莫要拘着她,再把她给拘坏了。”

    “哼,婚配?我瞧哪个敢……将来朕自会为她选个世间最好的男儿。”

    “我儿天仙化人,就算将来,没一个傻小子配得上,朕难道还养不起一个小公主?”

    如此娇宠,自然要将天下最好的东西给她,于是,长公主不但被宠得极其任性天真,且眼光极高,审美又好,极难取悦讨好,你越是套近乎,她越是瞧不上你,你自己忙自己的,小丫头好奇心起来,倒还愿意来贴贴你。

    “这不就是一只猫吗?”文清恬噗嗤一声笑出来。

    “可不?”李灼炫轻抚玳瑁盒子,忽道:“哼,我一向不耐烦热脸贴人冷屁股,想要我给小丫头送礼,讨巧卖乖,不若立刻叫我饮剑自刎。”

    就知道这人不肯,文清恬笑吟吟的望着他。

    把李灼炫瞧的心里没底,她怎么不来求我呀,若她温言软语,撒娇卖乖,小意柔情,努力求一求我,本王说不定愿意纡尊降贵,到那小丫头府上去会一会她。

    可眼前人怎么就不懂呢?李灼炫怒其不争,忍不住想要轻叹一口气。

    “王爷,您不是去送礼的,您也不是去求她的,是要她来求你……”少女一脸狡黠,双眼星子般明亮,附耳轻轻几句话,就将李灼炫说动了。

    馨香扑鼻,举止亲昵,心尖震颤。

    说什么不重要,谁说的,怎么说才重要。

    哦,原来她这么懂我,算了,便不跟她一般见识了,李灼炫坐直了身子,笑意飞上唇角。

    他略一寻思,便抚掌笑了:“这倒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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