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做什么的呀?”他问得小心翼翼。

    “做私房蛋糕的,有一个10平米不到的门店。”比起事业有成的他,她显得就很渺小。

    “你很擅长做吃的吗?”

    “也不是很擅长,就是比厨师差那么一点点。”她有点小小的嘚瑟,烹饪是唯一的特长。

    “这样行吗?你每天做三明治,我给你钱,给我诊所员工当早餐。”

    “啊可以的。”卫言竹没有想到,一切竟然这么顺利,她还发愁怎么跟他更进一步,他反倒主动提供机会。

    “那加你个微信可以吗?”他已经把手机递过来。

    靳寒的头像,竟然是一只可爱的小羊羔。

    回到家里,卫言竹躺在床上,盯着靳寒的头像发呆,他还没有发过信息,她也不能当打破这个僵局的人。这一切都来得太容易了,总让她觉得有诈。

    凌晨一点他发来信息: “睡了吗?你的店在哪儿?”

    卫言竹发去门店的的定位说: “我早上做好给你们送来。”

    “不了,我来拿吧。 ”他还补充, “我顺路拿。”

    就这样,卫言竹每天早上会单独做五人份的三明治,拿到门店去。有时她还额外送一些自制饮品。靳寒总是会在八点四十二分到达门店,然后跟她闲聊几句。这样的生意关系维持了一个月,她遇到了创作瓶颈,想不出还有什么法子做三明治。

    她怕他吃腻了,向他推荐店里的蛋糕,贝果,吐司之类的。

    他们在微信上聊得越来越多。从中世纪的欧洲聊到古巴导弹危机,从无政府主义聊到美国“迷茫的一代”。卫言竹发现靳寒看起来高冷,但却是个话痨,他太能唠了,有时候她想睡觉了,一个话题又会让他发一大串过来。后来他们索性打语音电话,她在他温柔的声音里慢慢睡去。

    有的时候他下班经过她的门店会进去坐好久,下班高峰期正是客人多的时候,他还会帮忙介绍产品。

    看他这不值钱的样子,他多半真的喜欢上我了,就等着他开口。卫言竹看着自己的蓝图正一步一步实现,感到胜券在握的喜悦。

    每周二她会闭店,他会来找她,他们一起去逛展,探店,爬山。很多时候一个对望,一次无意中碰到的手都让距离更近一步,熙攘的人群把两个人挤在一起,他们暧昧得明明白白,亮亮堂堂。

    一天,他问她: “我一直很想问一个问题。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你为什么哭啊?”

    “我,我牙疼。”卫言竹想不出更好的理由。

    “现在还疼吗”为什么听到她的牙疼,他还能笑得那么开心。

    “不疼了。”

    “不疼也得拔,智齿最好拔掉,清洁不到位的话,就很有很多细菌沉积,智齿的位置会影响咀嚼,影响面部观感......”一说到牙齿,他开始滔滔不绝。

    “拔牙很贵的。”确实是因为拔牙贵,她总是拖延着不去拔牙,牙疼也是一年几次,一次疼几天,忍忍就好了。

    “来我这儿,我给你打五折。”啊,都不能免费吗?卫言竹心想她真抠。

    “啊,那太好了。”口是心非的女人。

    “开玩笑的,给你免费。”靳寒,都跟他的名字一点都不符合,他明明笑得那么阳光。

    这是她第一次去他的诊所,她才发现他们的店根本就不顺路,他到了诊所,还得开十公里的车才能去她那里。想到这里,卫言竹内心窃喜。

    拔牙真的一点都不疼。一颗冥顽不化的智齿终于被拔除,留下血肉模糊的缺口。口腔被水枪滋着,很清爽。只有那药水味儿很难闻。靳寒带着口罩,穿着白大褂,卫言竹在椅子上,任由他摆布着她的口腔。完事以后,她漱了一大口水,还在纠结刚刚吐水的动作会不会不太优雅。

    接下来是超声波洗牙,嗡嗡的声音让她觉得脑瓜子晕乎乎的。

    “我说,卫言竹,做我的女朋友好吗。”他一边继续着手头的工作,一边大声地问。

    卫言竹瞪大了眼睛,发出“嗯?”的一声。

    “我说,我喜欢你,做我的女朋友。”他说得更大声了,卫言竹像个耳背的老人被吼着。

    啊这,要她怎么回答啊。

    “你要是愿意,就眨眨眼。”

    透过靳寒的瞳孔,她看见了张大嘴巴,眼睛瞪得像铜铃的自己,好滑稽。

    思考五秒后,她郑重地眨了眨眼睛,一下,两下,三下。

    从长长的走廊走出来,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两人相视傻笑。诊所的护士们看了心领神会,纷纷投来祝福的目光。

    他拉着她的手,神气活现地像放学路上的小学生。

    “这就回去了?”合伙人老刘戏谑着。

    “对,下班了,带我女朋友去吃火锅。”他随即改口说, “哦不,你刚刚拔了牙,去吃汤罐吧。”

    卫言竹还沉浸在刚刚被表白的场景中没有走出来,人总是会记住印象深刻场景里的气味,她的回忆都是充满樟脑般的药水儿味。

    拔掉智齿,标致着着他们的关系进入新阶段。

    隆冬十二月,喝汤是最舒服的,店里的暖气温度太高,卫言竹的脸颊红扑扑的,她喜欢外面湿冷袭人,屋内暖洋洋的感觉。他把店里所有的汤都点了一碗,豪横得浪费。

    “等会儿,我能去你家坐坐吗?”靳寒喝着冒着热气的佛跳墙。

    “不行,太乱了,跨年那天再来好不好?”卫言竹心里一惊,慌乱地回答,被汤水烫到了舌头。

    “我以为你的房间会很整洁啊。”靳寒不假思索地说,但又觉得自己这样说会让卫言竹难为情,她接着说道:“我倒是想看还有比我邋遢的人嘛。”

    “对啊,我怕把你吓跑。”卫言竹心想,让你去了我那屋还得了?

    吃完饭后,两人在车里腻歪了好一会儿,卫言竹在心里感叹还有这么黏人的男人。

    “我就去上去坐一会儿。”靳寒长得冷酷,却会撒娇。

    “不行,屋里太乱了。”

    “我不介意。”

    “我介意。”

    最后他在她额头轻轻一吻,两人才道别。

    一夜无眠,卫言竹把房间里张贴的靳寒照片都撕掉。在此之前,这一面墙布满那个男人的照片,喝咖啡的他,商场里的他,健身房里的他,全是侧脸,那线条勾勒出来的侧脸,让她日思夜想,他是她复仇的利剑。她看了很多美剧,但凡要侦查,都会把嫌疑人的求照片贴满整块墙。她觉得那样真是太酷了。

    如果是他看到这样的一面墙,会不会觉得她觊觎自己已久呢?

    他来了,带来了一束花,一瓶香槟,还有清冷的微笑。今天他穿着卡其色大衣,搭配米宝色的毛衣,褐色马丁靴。

    接过花,卫言竹浅浅一笑,说: “第一次收到男生送的花呢,很喜欢冰川蓝玫瑰。”

    靳寒喝着她倒的咖啡。

    走进这个30平米的小屋,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整洁有秩序,床头是一面书架,法式阳台被铁栏栅包围,种上了波斯菊,果汁阳台月季,已经开花的草莓。窗帘像是刚洗过,散发着香气,干净的米黄色,在微风里吹动着。

    想起她说家里很乱,他简直不能相信,因为这里有一种长长久久,习惯成自然的秩序感,而不是那种临时抱佛脚的,不真实的整洁。

    厨房里,卫言竹背对着他,系着黑色的围裙。他闻到炒菜香味儿,像是儿时玩了一天后再回家的弄堂里闻到的那样的菜香。

    她有一台老式黑胶唱片机,缓慢而律动地地旋转着,他们对坐着吃饭,在舒伯特的第二圆舞曲里沉默不语。

    那天他们接吻了,在洗碗的时候。

    最开始是他缓缓地靠近她,从背后拦腰抱住,倏地,她瘫软在他的怀里。洗碗池的水哗哗作响,她却感觉世界那么安静,她没有想到一切那么顺利,顺利到好像有阴谋,可是真正有阴谋的是她。

    在这个时候,她完全可以把水果刀插进他的胸膛,任他倒在血泊中,她也可以把他的头死死按入水池里让他窒息而亡。脑海里有一百种他的死法,但她下不了手,因为他终究不是她恨的人。她只感觉到他嘴唇落在她的双唇上,他鼻腔里的热气,他身上的香水味,这些都把她捆绑住了一般,她几乎动不了。

    “什么,你们都没有做!”邵大姐惊讶地说。

    卫言竹没有想到邵大姐虽然年纪更大,但更开放啊。她感到有点害羞: “接吻就一定要做吗?进展也太快了吧。”

    “你这是故意吊他的?”

    “不是,这种事我是真的不怎么行。”这真的是她第一次谈恋爱,在过去的日子,她一直忙于生计,根本没有时间拥有儿女情长。

    “妹妹,他夺走了你的初吻。”邵大姐支撑着脑袋,犯起花痴。

    “不,是我允许他参与我的初吻。”

    “你是对的,万一他是那种得手就跑路的渣男呢?他妈妈不是好人,他也未必。”邵大姐对卫言竹曾经的遭遇深表同情和愤慨。

    对啊,谈恋爱的时候千好万好,时间长了就露出狰狞面目的男子也是有的。卫言竹的父亲便是这样,当初当了上门女婿,接管了厂里的事。刚开始的时候,也是一副好男人的面孔,对她妈妈体贴入微,关心备至。后来厂子越做越大,越来越富有,就不理会她的妈妈了。如果不是那个女人的出现,她也许一辈子都认为她的父亲是模范丈夫。

    这些过往,都在提醒着卫言竹要清醒地活着,不要真的爱上任何一个男人,靳寒更是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对于拿下靳寒这事,卫言竹并没有太大的把握。一个三十出头的帅气的单身男子,身边怎么可能没有莺莺燕燕。她知道他有一个门当户对的人选,宋何娜。两家关系很好,他们曾经还做过邻居,可以说青梅竹马。他妈妈很喜欢宋小姐,想撮合他们结婚,但是他不喜欢宋何娜,一直敷衍应付。

    这一天,宋何娜辗转要到了她的联系方式,约卫言竹见面。

    一上来她就毫不留情面。 “你这种女人,生下来注定就背负着家庭的责任,在期望中嫁个有钱人,拯救你那吸血的无底洞家庭吧。”宋的语气很温婉,像是真的在同情一个人, “真可怜啊。”

    “我,我是个孤儿,我没有亲人了。”

    宋何娜顿时尴尬,拿起水杯。 “那你不就是想通过嫁人实现阶级的跃升?”

    “靳寒就是一个普通牙医,谈什么阶层跃升?”

    “虽然他的职业很普通,但是也比你这种漂泊的打工妹好多了。”宋荷娜轻蔑地笑了, “虽然不是泼天富贵,但是他家拥有的房产,门面也是你这种底层人一辈子赚不到的。你就是想坐享其成。”

    这些她是真的不知道。罗阿嫂也不知道他家的财产状况。

    “我没有遇到他这样对我好,这样爱我的人。你生活在锦绣堆里,是无法领会的。”

    “他是对你好,但你不爱他,你为什么要跟他在一起呢?”宋何娜把“为什么”三个字说得咬牙切齿。

    “你怎么能光凭你自己的猜忌就说我不爱他。”说这话的时候卫言竹心里很虚,因为她知道,她确实喜欢靳寒的脸,喜欢他的身材,但她不爱他。

    卫言竹知道,宋何娜并不是想要雌竞,她只是单纯地痛恨坐享其成的人罢了,尤其像她这种底层。

    她便说: “他不爱你,但你还爱着他,你才可怜。”

    一大杯冰水袭面而来,卫言竹的刘海挂着水珠,衣领也被浸湿。

    “你这是做什么?”原来靳寒一直都在隔壁坐着,他冲过来愤怒地夺过宋荷娜手里的杯子。

    “靳哥哥,这个女人不过是为了钱财接近你的。”

    “不,是我先接近她的。”

    卫言竹蒙了,她还在感叹这剧情好土时,他已经把外衣披在她肩上。

    “委屈了。”他凑在她耳边轻轻地说。

    他牵着她走出去,路过的人纷纷侧目,仿佛这一出好戏没有看够。

    卫言竹一直觉得,要跟靳寒结婚并非难事,因为他并非家财万费,不是什么公司总裁,也非海归精英,他们的差距并非那种天地悬殊的。但是现在她知道了,靳寒现在远远比她想得更富有,是会让所有人都骂她攀高枝的那种。

    她以为自己努力打造一种楚楚可怜的灰姑娘人设,其实自己本身就是一个灰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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