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三中的走班制，是把选科完全一样的学生另编成班级，三门选修课连排，行政班不改变。这套方法非常对何新荔的口味，省得她还要适应全新的老师同学。
何新荔是史地政全文科选手。在每一个行政班内，这么选择的人都是不多的。她的选修班人数也略少一些。
选修班教室在四楼，提供免费爬楼梯健身训练。
昨天的座位已经在一片混乱中定下了，何新荔坐在第一大组的最后一排,没有同桌。
她抱着一摞文科课本悠游自在地从后门进去坐下。
“同学，”她很不争气地被这近在咫尺的声音震了一下，抬头看去，“这里有人坐吗？”
说话的是站在她左边的女生，瓜子脸，长发披肩，上身规规矩矩地穿着三中的白底蓝边校服，下身却是条嚣张无比的米黄色阔腿裤，露着莹白的脚踝。
“没人。”
“那我坐这了。”那女生看着她的眼睛，似乎是在隐晦地征求她的意见。
她眼睛还生得挺漂亮，大且圆，眼尾微微上翘，介于杏眼与桃花眼之间，看着就令人精神一振。何新荔笑道：“好。”
那女生坐下时，何新荔的眼睛随意扫过整个教室。她立即懂了那女生为什么要找她，因为虽然没有同桌的不只她一个，但没有同桌的女生可是独此一家。
和她选科相同的寥寥数人，她都不熟。
那女生解释道：“我昨天下午有个重要考试，请假回去了。”
何新荔保持着微笑点头：“嗯。”和陌生人说话，她有点放不开。
但是，感谢这位同桌给她提供了个聊天的话题。何新荔又接上：“是什么考试啊？”
“哦，准确说是面试，播音主持的。这是最后一关，要是过了，也能算特长生。昨天感觉——还可以。”
“那就预祝你心想事成了。”
女生一笑：“谢谢。”
何新荔把玩着手中的笔：“我们这个学校也太不近人情，开学的日子都提早两次了。”
“可不是嘛！早来几天，我的分数可不一定能提高几分。”女生微一摆头，抬手把长发拢到肩后，动作洒脱又漂亮，手腕上的佛珠和水晶链子泛着莹润的光泽。
“对了，你是几班的？”何新荔把笔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来回晃。
“九班，就那个马成杰的‘咆哮帝国’。”
九班在全年级都是有名的，成绩虽不算差，打架逃课偷带手机之类处分通告通常都有九班人的大名，据说刺头多，美女也多。当然最出名的当属那位马姓班主任的脾气，他在三楼咆哮，一楼都听得见，每天异彩纷呈。
“我是一班的。”
“这么说，程光祖是你们班的？”对方的语气忽然变得惊喜。
“对，我们班班长。”
“高一的时候学校公众号里发了他，是个什么什么大使，还在临江大剧院里演出过哪。我看了，长得还挺帅，合我的审美。”女生说得很自然，“邱雯也是你们班的吧？”
何新荔点头。
“这个小姐姐长得好看，又是歌舞全才，演过歌剧，还是国家——几级来着——乒乓球和羽毛球运动员，《临江晚报》采访过她的。嗷！！！同桌，你有他们做同学真的好幸福！”
何新荔瞠目结舌。
她只知道程光祖擅长编程，邱雯露过一手古筝，貌似还是某花滑协会的会员。
我亲爱的同学们，你们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她的新同桌忽然扑哧一笑，说：“突然想起来，一班是不是有个叫吕纪的？”
哎？她洗耳恭听同桌的光辉事迹。
“上学期有一次跑操，他戴着副墨镜，结果排到我们班队里来了哈哈哈……他还猛拍我们班一个男生的肩膀，差点没把他吓死！然后你们班的男生鬼哭狼嚎一样把他叫回去……”
……
好家伙，别人都是长脸，你那是丢脸。
~
何新荔回教室的时候，看到自己和吕纪的座位上都有人。
两个女生，正和韩灵跃说笑打闹得兴起。韩灵跃的后桌两个女生也站在座位旁边，几乎是手舞足蹈，把走廊堵了一半。
何新荔走到课桌前面，放下书。
坐在她座位上的女生连忙站起，笑着说“不好意思”。
“没事，我就放个东西，现在不坐。”
那女生道了声谢，又坐了下来。
何新荔转身往前门走。
池穗正巧进前门。
“嗨新荔。”池穗提着个大书包，费力地斜着肩，显而易见是刚刚下课回来。
“嗨。你们拖课了吗?”
“对，物理课陈老板太能拖了，这都要上课了。”池穗一眼就看到了被围得水泻不通的座位，似乎是皱了皱眉，又似乎没有什么表情。
恰巧就在这时，上课铃响了。
她们两人一道往座位上走。韩灵跃等人聊得热闹，一直到铃声快要结束才纷纷散去。
何新荔听到池穗说：“灵跃，那道题你明天有时间讲吗？”
“有。”韩灵跃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和刚才聊天的那种热情劲儿判若两人，“明天下午自修课。”
“好，谢谢你。这节课我们拖堂拖得厉害，我回来太晚了。”
~
吕纪回来得更晚，比他那只黑书包晚多了。
因为他一进教室一丢书包就去找庄生野他们了。
吕纪嘴里叼着根棒棒糖，大爷样地踩着铃声的最后一个音坐下。
何新荔觉得他叼棒棒糖的样子挺好玩，转头看了他几眼。
吕纪把棒棒糖从嘴里拿出来：“小卖部新出的品种，味道还可以，同桌你要来一根吗？”
何新荔笑道：“无功不受禄。”
吕纪一本正经道：“诚哉斯言！”又把棒棒糖放进嘴里。他一看就是此道高手，两腮和嘴唇都没怎么动过。
这节课美其名曰是“自省课”，较之“自修课”格调更高雅，意义更深刻，更有利于莘莘学子反省自我，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成就更美好的自己。
其实说人话就是批订作业，抄写笔记，发呆望天。
语文课代表在一体机上放出PPT，底下的人猛抄。
这就是坐在第一排的坏处，抬头低头，仰脖缩脖，迟早得弄出颈椎病来。
何新荔强行记下一句话，正笔走如飞，两根手指伸过来轻轻敲了敲她的课桌角。
“我以一根棒棒糖为代价，向你借红笔，下课之前必还。”
“那也不必这么客气。”何新荔掏了掏笔袋，“哎呀，我只有这一支。”
吕纪抬手摸了摸下巴，“你能帮我问问野生有没有吗？两根棒棒糖，辛苦你了。”
庄生野在斜后方早听到了，“阿基你不要妄想了，我只有两支红笔，那一支借我同桌了。”
吕纪一脸深沉地点头：“我原谅你了野生。”
“阿基，你不要满口胡言。”
他们声音虽不大，但这么连着说了好几句，已经在小范围内引起了骚动。纪委柳梵怒喝：“谁在讲话？安静一点！”
鸦雀无声。
吕纪开始用铅笔抄。
过了半分钟，池穗用笔盖轻轻碰了一下他的后背。
“我有红笔。”她补充，“钢笔。”
吕纪转身道：“感激涕零！”
池穗喜欢用钢笔。此时她的课桌上摆了个红墨水瓶，学生专用，小巧玲珑。
吕纪抄得很快，每一页的内容都比大多数人提早了二十几秒完成，然后用左手转自己的铅笔玩。
何新荔用余光看到他那流畅之极的动作，绚丽多彩的花招，铅笔在十指之间来回旋转，好像下一秒就要脱离控制掉下来，但每一秒都没有掉。
强，太强了，这是打娘胎里就开始学转笔了吗？
唉，学习比不过他，就连转笔水平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世风日下啊。
~
吃完晚饭回班，何新荔从窗外看进来，灯开着，没有人。
进了前门，才发现有人。
韩灵跃她们聚集在教室右后方窃窃私语。
曹业面无表情地坐在最后一排，一会儿身板挺得很直，一会儿驼着背，好像很疲乏的样子。
她高中第一任同桌，那个名叫袁明潇的文静女生正从教室最后的柜子前站起身来，抱着书往前排走。
袁明潇坐在何新荔的右边，只隔着一条过道。
两人相视一笑，各自坐下写作业。
那边的言谈声渐渐大了起来。
“徐岁进简直就是个傻X……哈哈哈他真是脑壳不大对劲才说这句话……”
“我一开始就觉得他好憨，不太聪明的样子。”
“他不会也喜欢邱雯吧？邱雯暑假里发了条说说，去了个航模博物馆，徐岁进刚好得了个奖，就觉得邱雯是在翻他的牌……”
“我愿称之为自作多情天花板。”
“对了琏琏，你刚才为什么要说‘也’？还有别的男生？”
“那当然啊！喜欢邱雯陶幸容她们的多了去了，赵友清和我住一个小区，还托我给他带过情书……”
“那邱雯怎么回的？”
“没理他呗！”
“嗨，你们是没看见，上个学期白望海和孙煦争风吃醋打了一架！闹得可狠了！阿粲是不想把事情闹大才冷处理了……其实人家邱雯根本没和这两个人说过话！他们自己戏多而已。”
“难怪，他们可是室友，以前好得像是穿一条裤子，现在孙煦退了宿，两个人离得远远的。”
袁明潇来回折着纸页的一角，心烦意乱。
何新荔感觉她的腿有点抖。
何新荔是史地政全文科选手。在每一个行政班内，这么选择的人都是不多的。她的选修班人数也略少一些。
选修班教室在四楼，提供免费爬楼梯健身训练。
昨天的座位已经在一片混乱中定下了，何新荔坐在第一大组的最后一排,没有同桌。
她抱着一摞文科课本悠游自在地从后门进去坐下。
“同学，”她很不争气地被这近在咫尺的声音震了一下，抬头看去，“这里有人坐吗？”
说话的是站在她左边的女生，瓜子脸，长发披肩，上身规规矩矩地穿着三中的白底蓝边校服，下身却是条嚣张无比的米黄色阔腿裤，露着莹白的脚踝。
“没人。”
“那我坐这了。”那女生看着她的眼睛，似乎是在隐晦地征求她的意见。
她眼睛还生得挺漂亮，大且圆，眼尾微微上翘，介于杏眼与桃花眼之间，看着就令人精神一振。何新荔笑道：“好。”
那女生坐下时，何新荔的眼睛随意扫过整个教室。她立即懂了那女生为什么要找她，因为虽然没有同桌的不只她一个，但没有同桌的女生可是独此一家。
和她选科相同的寥寥数人，她都不熟。
那女生解释道：“我昨天下午有个重要考试，请假回去了。”
何新荔保持着微笑点头：“嗯。”和陌生人说话，她有点放不开。
但是，感谢这位同桌给她提供了个聊天的话题。何新荔又接上：“是什么考试啊？”
“哦，准确说是面试，播音主持的。这是最后一关，要是过了，也能算特长生。昨天感觉——还可以。”
“那就预祝你心想事成了。”
女生一笑：“谢谢。”
何新荔把玩着手中的笔：“我们这个学校也太不近人情，开学的日子都提早两次了。”
“可不是嘛！早来几天，我的分数可不一定能提高几分。”女生微一摆头，抬手把长发拢到肩后，动作洒脱又漂亮，手腕上的佛珠和水晶链子泛着莹润的光泽。
“对了，你是几班的？”何新荔把笔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来回晃。
“九班，就那个马成杰的‘咆哮帝国’。”
九班在全年级都是有名的，成绩虽不算差，打架逃课偷带手机之类处分通告通常都有九班人的大名，据说刺头多，美女也多。当然最出名的当属那位马姓班主任的脾气，他在三楼咆哮，一楼都听得见，每天异彩纷呈。
“我是一班的。”
“这么说，程光祖是你们班的？”对方的语气忽然变得惊喜。
“对，我们班班长。”
“高一的时候学校公众号里发了他，是个什么什么大使，还在临江大剧院里演出过哪。我看了，长得还挺帅，合我的审美。”女生说得很自然，“邱雯也是你们班的吧？”
何新荔点头。
“这个小姐姐长得好看，又是歌舞全才，演过歌剧，还是国家——几级来着——乒乓球和羽毛球运动员，《临江晚报》采访过她的。嗷！！！同桌，你有他们做同学真的好幸福！”
何新荔瞠目结舌。
她只知道程光祖擅长编程，邱雯露过一手古筝，貌似还是某花滑协会的会员。
我亲爱的同学们，你们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她的新同桌忽然扑哧一笑，说：“突然想起来，一班是不是有个叫吕纪的？”
哎？她洗耳恭听同桌的光辉事迹。
“上学期有一次跑操，他戴着副墨镜，结果排到我们班队里来了哈哈哈……他还猛拍我们班一个男生的肩膀，差点没把他吓死！然后你们班的男生鬼哭狼嚎一样把他叫回去……”
……
好家伙，别人都是长脸，你那是丢脸。
~
何新荔回教室的时候，看到自己和吕纪的座位上都有人。
两个女生，正和韩灵跃说笑打闹得兴起。韩灵跃的后桌两个女生也站在座位旁边，几乎是手舞足蹈，把走廊堵了一半。
何新荔走到课桌前面，放下书。
坐在她座位上的女生连忙站起，笑着说“不好意思”。
“没事，我就放个东西，现在不坐。”
那女生道了声谢，又坐了下来。
何新荔转身往前门走。
池穗正巧进前门。
“嗨新荔。”池穗提着个大书包，费力地斜着肩，显而易见是刚刚下课回来。
“嗨。你们拖课了吗?”
“对，物理课陈老板太能拖了，这都要上课了。”池穗一眼就看到了被围得水泻不通的座位，似乎是皱了皱眉，又似乎没有什么表情。
恰巧就在这时，上课铃响了。
她们两人一道往座位上走。韩灵跃等人聊得热闹，一直到铃声快要结束才纷纷散去。
何新荔听到池穗说：“灵跃，那道题你明天有时间讲吗？”
“有。”韩灵跃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和刚才聊天的那种热情劲儿判若两人，“明天下午自修课。”
“好，谢谢你。这节课我们拖堂拖得厉害，我回来太晚了。”
~
吕纪回来得更晚，比他那只黑书包晚多了。
因为他一进教室一丢书包就去找庄生野他们了。
吕纪嘴里叼着根棒棒糖，大爷样地踩着铃声的最后一个音坐下。
何新荔觉得他叼棒棒糖的样子挺好玩，转头看了他几眼。
吕纪把棒棒糖从嘴里拿出来：“小卖部新出的品种，味道还可以，同桌你要来一根吗？”
何新荔笑道：“无功不受禄。”
吕纪一本正经道：“诚哉斯言！”又把棒棒糖放进嘴里。他一看就是此道高手，两腮和嘴唇都没怎么动过。
这节课美其名曰是“自省课”，较之“自修课”格调更高雅，意义更深刻，更有利于莘莘学子反省自我，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成就更美好的自己。
其实说人话就是批订作业，抄写笔记，发呆望天。
语文课代表在一体机上放出PPT，底下的人猛抄。
这就是坐在第一排的坏处，抬头低头，仰脖缩脖，迟早得弄出颈椎病来。
何新荔强行记下一句话，正笔走如飞，两根手指伸过来轻轻敲了敲她的课桌角。
“我以一根棒棒糖为代价，向你借红笔，下课之前必还。”
“那也不必这么客气。”何新荔掏了掏笔袋，“哎呀，我只有这一支。”
吕纪抬手摸了摸下巴，“你能帮我问问野生有没有吗？两根棒棒糖，辛苦你了。”
庄生野在斜后方早听到了，“阿基你不要妄想了，我只有两支红笔，那一支借我同桌了。”
吕纪一脸深沉地点头：“我原谅你了野生。”
“阿基，你不要满口胡言。”
他们声音虽不大，但这么连着说了好几句，已经在小范围内引起了骚动。纪委柳梵怒喝：“谁在讲话？安静一点！”
鸦雀无声。
吕纪开始用铅笔抄。
过了半分钟，池穗用笔盖轻轻碰了一下他的后背。
“我有红笔。”她补充，“钢笔。”
吕纪转身道：“感激涕零！”
池穗喜欢用钢笔。此时她的课桌上摆了个红墨水瓶，学生专用，小巧玲珑。
吕纪抄得很快，每一页的内容都比大多数人提早了二十几秒完成，然后用左手转自己的铅笔玩。
何新荔用余光看到他那流畅之极的动作，绚丽多彩的花招，铅笔在十指之间来回旋转，好像下一秒就要脱离控制掉下来，但每一秒都没有掉。
强，太强了，这是打娘胎里就开始学转笔了吗？
唉，学习比不过他，就连转笔水平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世风日下啊。
~
吃完晚饭回班，何新荔从窗外看进来，灯开着，没有人。
进了前门，才发现有人。
韩灵跃她们聚集在教室右后方窃窃私语。
曹业面无表情地坐在最后一排，一会儿身板挺得很直，一会儿驼着背，好像很疲乏的样子。
她高中第一任同桌，那个名叫袁明潇的文静女生正从教室最后的柜子前站起身来，抱着书往前排走。
袁明潇坐在何新荔的右边，只隔着一条过道。
两人相视一笑，各自坐下写作业。
那边的言谈声渐渐大了起来。
“徐岁进简直就是个傻X……哈哈哈他真是脑壳不大对劲才说这句话……”
“我一开始就觉得他好憨，不太聪明的样子。”
“他不会也喜欢邱雯吧？邱雯暑假里发了条说说，去了个航模博物馆，徐岁进刚好得了个奖，就觉得邱雯是在翻他的牌……”
“我愿称之为自作多情天花板。”
“对了琏琏，你刚才为什么要说‘也’？还有别的男生？”
“那当然啊！喜欢邱雯陶幸容她们的多了去了，赵友清和我住一个小区，还托我给他带过情书……”
“那邱雯怎么回的？”
“没理他呗！”
“嗨，你们是没看见，上个学期白望海和孙煦争风吃醋打了一架！闹得可狠了！阿粲是不想把事情闹大才冷处理了……其实人家邱雯根本没和这两个人说过话！他们自己戏多而已。”
“难怪，他们可是室友，以前好得像是穿一条裤子，现在孙煦退了宿，两个人离得远远的。”
袁明潇来回折着纸页的一角，心烦意乱。
何新荔感觉她的腿有点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