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不易，下山亦难。三人下到菜子河谷时，有几处，河道的水没过了河滩，两旁是山壁，驴马不敢下水，他们只得先使棍子探了水深，一个个像壁虎一般，贴着山壁把行李先背过去，再回来将绳索连接起来，栓到驴马的缰绳上，一人牵着长长的缰绳到下游等，一人在上游把驴马轮流推到河里，等驴马扑腾到下游，岸上的人再拽缰绳拖驴马上岸。见此情景，王伯劳想起动身前，药厮木对他们千叮咛、万嘱咐要多带些绳，行李要用小麻布袋盛，便越发佩服这人的远见。
三人行在山谷间，白天胆战，夜里更是心惊。后晌，他们早早就得找几棵靠近山壁的大树，拾一大堆枯木围成个圈，生起火，将驴马都围在火圈里，人爬上树，寻个粗壮的树枝靠着，手里攥着根削尖的木棒。夜深时，能看到远处的绿光，听到野兽的叫声。
古人云：“寒露至，鸿雁南飞，雀入大水为蛤，菊有黄华。”陇山在扶风的西北，寒气比西府更重。山的东麓，头顶是蓝天白云，满眼是红叶绿草，清晨的树草上挂着点点晶莹的水珠；到了西麓，漫山遍野的花木一片片枯黄，早晚衰草上凝着片片白霜；夜里，天上的“大火星”西沉，寒星似雪花，冷月如弯勾，守着火堆也能感到寒气。
王伯劳打小跟着阿爸在山谷放牧，陇山道虽险，对他却不算啥。他成天担着饼走几十里，这点山路也累不着他，连药厮木都赞他的脚头硬实。肖五本生就一副干猴相，自小没吃过苦，细皮嫩肉，一路上可遭了大罪，走的叫苦连天，白天怨山神把个山路弄得比登天还难；夜里怨老天一个劲吹冷气；骂完天地，又怨自己的腿脚发沉，不争气；骂完腿脚又开始骂三人的干粮又硬又没滋味，让自己的舌头生了疮……
三人在山里走了十多天，都忘记了数日子。终于，依稀听到了悠扬的羌管声，看见了山下星星点点的牛羊和淡淡的炊烟，他们走出了陇山！
山脚下是秦安县的长宁村，村头有个挑着旗子的客店。三人进了店，吩咐店家把马牵去吃草，要了热汤，边烫脚边啃了几口饼就歇下了……
次日一早，肖五脚上的泡发作了，走不快，三人正午就在马鹿镇歇下。后晌，肖五一瘸一拐地出了门，半个时辰后回了店，用衣襟捧了一堆柿子，一人递了几个，道：“今个霜降，吃柿子，不流涕。”柿子都熟透了，薄薄的红皮下是软烂的瓤，咬上一口，黄黄的汁液顺着嘴角溢出来，三人连咬带嘬，香甜的吃着。
王伯劳吃完一个，抹抹嘴，又掂起一个，在衣襟上蹭了一蹭，拿起来刚要咬，肖五凑过来，问道：“柿子咋样？”
王伯劳道：“美咋咧。”
肖五用手臂捅捅他，道“跟你商量个事呗。”
王伯劳边吃边道：“好说。”
肖五脱下鞋，抬起脚。王伯劳看着他满脚的泡，脸上露出心疼的神色。
肖五道：“把你的帛卖了，我骑你的驴，咱不就能行的快些了吗？”王伯劳摇摇头，他进店的时候问过店家，此地还是大宋地界，一匹帛顶多卖三百钱，可到了古渭州至少能卖一千钱，太亏了。
肖五又道：“你这帛中品也算不上，扶风至多二百五十钱，要不卖给我，我出四百钱。”
王伯劳又摇摇头。肖五有些不高兴，道：“不行就六百，咋样？这已经是绸子价了。”王伯劳还是摇摇头。
肖五生气了，猛地把柿子往地下一掼，汁水溅了两人一鞋，道：“还不如拿去喂驴！”上了自己的铺躺下了。
王伯劳一怔，没心情吃了，便放下手里的半个柿子，从怀里摸出两文钱，走过去，轻轻放在肖五枕边，道：“给你柿子钱。”肖五连眼都没睁。
药厮木在一旁看着，没有说话。他的马上驮着两个人的行李，实在帮不上忙。
此后，三人又过了闫家店和宋军的弓门寨。自弓门寨起，就入了蕃部的地界，只见星星点点的黑色和白色帐子散落在茫茫山野间；牛、马和骆驼三五成群低着头吃草，或撒开蹄子奔跑追逐。身材魁梧的汉子们头戴毡笠，身穿皮袍，腰间挂着弯刀，骑在高头大马上，气宇轩昂。药厮木一再叮嘱他们不要说话，以免被当成细作。
正行着，王伯劳听到肖五悄声对药厮木说道：“我脚疼得走不动了，咱把他的帛卖了吧，我骑他的驴……”王伯劳听了很生气。
快到陇城时，一群吐蕃人走上前，操着汉话问道：“换马……帛……”，拍拍腰道：“好价钱……”肖五指着王伯劳的驴子，学着吐蕃人的口音说道：“卖帛，换马。”吐蕃人高兴地围住王伯劳。王伯劳急忙牵着驴往一旁闪，驴缰绳却被肖五拽住了。肖五道：“卖了罢，卖了咱们就行得快了。”此时，吐蕃人要动手卸驴背上的行李。王伯劳急了，狠狠推了肖五一把，牵了驴往旁里走。肖五一屁股摔倒在地下，爬起来就向王伯劳冲过去，二人厮打起来。没几下，肖五又被推倒在地下，他又爬起来，抽出短刀，瞪着血红的眼睛，疯了一样冲向王伯劳，王伯劳也从腰间抽出了砍刀，摆开了架势。药厮木急忙抱住肖五的腰，道：“不可。”围观的吐蕃人十分诧异。
药厮木劝住了二人，上前跟吐蕃人交谈了几句，这些人便失望地离开了。陇山以西的吐蕃部族，没有官府，均是部落自治，虽说部落之间争草场、抢牲畜争斗不断，可吐蕃民众淳朴，不会聚众强抢手无寸铁的商人。
当夜，药厮木有意睡在炕中央，隔开了二人。肖五很早就打起了鼾声，王伯劳却一直睁着眼。
半夜，王伯劳听到一阵悉悉嗦嗦的声音，扭头一看，肖五正从药厮木身上跨过来，便赶紧推了下药厮木。药厮木黑暗中一伸手，正好扳住了肖五的腿。肖五倒在炕上，刀当啷一声掉到了地上。药厮木起身把灯点燃，抄起弯刀，对肖五说道：“你要再敢动他，我就杀了你！”肖五这才老实了。王伯劳对药厮木满怀感激，心里已经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哥哥。
三人行在山谷间，白天胆战，夜里更是心惊。后晌，他们早早就得找几棵靠近山壁的大树，拾一大堆枯木围成个圈，生起火，将驴马都围在火圈里，人爬上树，寻个粗壮的树枝靠着，手里攥着根削尖的木棒。夜深时，能看到远处的绿光，听到野兽的叫声。
古人云：“寒露至，鸿雁南飞，雀入大水为蛤，菊有黄华。”陇山在扶风的西北，寒气比西府更重。山的东麓，头顶是蓝天白云，满眼是红叶绿草，清晨的树草上挂着点点晶莹的水珠；到了西麓，漫山遍野的花木一片片枯黄，早晚衰草上凝着片片白霜；夜里，天上的“大火星”西沉，寒星似雪花，冷月如弯勾，守着火堆也能感到寒气。
王伯劳打小跟着阿爸在山谷放牧，陇山道虽险，对他却不算啥。他成天担着饼走几十里，这点山路也累不着他，连药厮木都赞他的脚头硬实。肖五本生就一副干猴相，自小没吃过苦，细皮嫩肉，一路上可遭了大罪，走的叫苦连天，白天怨山神把个山路弄得比登天还难；夜里怨老天一个劲吹冷气；骂完天地，又怨自己的腿脚发沉，不争气；骂完腿脚又开始骂三人的干粮又硬又没滋味，让自己的舌头生了疮……
三人在山里走了十多天，都忘记了数日子。终于，依稀听到了悠扬的羌管声，看见了山下星星点点的牛羊和淡淡的炊烟，他们走出了陇山！
山脚下是秦安县的长宁村，村头有个挑着旗子的客店。三人进了店，吩咐店家把马牵去吃草，要了热汤，边烫脚边啃了几口饼就歇下了……
次日一早，肖五脚上的泡发作了，走不快，三人正午就在马鹿镇歇下。后晌，肖五一瘸一拐地出了门，半个时辰后回了店，用衣襟捧了一堆柿子，一人递了几个，道：“今个霜降，吃柿子，不流涕。”柿子都熟透了，薄薄的红皮下是软烂的瓤，咬上一口，黄黄的汁液顺着嘴角溢出来，三人连咬带嘬，香甜的吃着。
王伯劳吃完一个，抹抹嘴，又掂起一个，在衣襟上蹭了一蹭，拿起来刚要咬，肖五凑过来，问道：“柿子咋样？”
王伯劳道：“美咋咧。”
肖五用手臂捅捅他，道“跟你商量个事呗。”
王伯劳边吃边道：“好说。”
肖五脱下鞋，抬起脚。王伯劳看着他满脚的泡，脸上露出心疼的神色。
肖五道：“把你的帛卖了，我骑你的驴，咱不就能行的快些了吗？”王伯劳摇摇头，他进店的时候问过店家，此地还是大宋地界，一匹帛顶多卖三百钱，可到了古渭州至少能卖一千钱，太亏了。
肖五又道：“你这帛中品也算不上，扶风至多二百五十钱，要不卖给我，我出四百钱。”
王伯劳又摇摇头。肖五有些不高兴，道：“不行就六百，咋样？这已经是绸子价了。”王伯劳还是摇摇头。
肖五生气了，猛地把柿子往地下一掼，汁水溅了两人一鞋，道：“还不如拿去喂驴！”上了自己的铺躺下了。
王伯劳一怔，没心情吃了，便放下手里的半个柿子，从怀里摸出两文钱，走过去，轻轻放在肖五枕边，道：“给你柿子钱。”肖五连眼都没睁。
药厮木在一旁看着，没有说话。他的马上驮着两个人的行李，实在帮不上忙。
此后，三人又过了闫家店和宋军的弓门寨。自弓门寨起，就入了蕃部的地界，只见星星点点的黑色和白色帐子散落在茫茫山野间；牛、马和骆驼三五成群低着头吃草，或撒开蹄子奔跑追逐。身材魁梧的汉子们头戴毡笠，身穿皮袍，腰间挂着弯刀，骑在高头大马上，气宇轩昂。药厮木一再叮嘱他们不要说话，以免被当成细作。
正行着，王伯劳听到肖五悄声对药厮木说道：“我脚疼得走不动了，咱把他的帛卖了吧，我骑他的驴……”王伯劳听了很生气。
快到陇城时，一群吐蕃人走上前，操着汉话问道：“换马……帛……”，拍拍腰道：“好价钱……”肖五指着王伯劳的驴子，学着吐蕃人的口音说道：“卖帛，换马。”吐蕃人高兴地围住王伯劳。王伯劳急忙牵着驴往一旁闪，驴缰绳却被肖五拽住了。肖五道：“卖了罢，卖了咱们就行得快了。”此时，吐蕃人要动手卸驴背上的行李。王伯劳急了，狠狠推了肖五一把，牵了驴往旁里走。肖五一屁股摔倒在地下，爬起来就向王伯劳冲过去，二人厮打起来。没几下，肖五又被推倒在地下，他又爬起来，抽出短刀，瞪着血红的眼睛，疯了一样冲向王伯劳，王伯劳也从腰间抽出了砍刀，摆开了架势。药厮木急忙抱住肖五的腰，道：“不可。”围观的吐蕃人十分诧异。
药厮木劝住了二人，上前跟吐蕃人交谈了几句，这些人便失望地离开了。陇山以西的吐蕃部族，没有官府，均是部落自治，虽说部落之间争草场、抢牲畜争斗不断，可吐蕃民众淳朴，不会聚众强抢手无寸铁的商人。
当夜，药厮木有意睡在炕中央，隔开了二人。肖五很早就打起了鼾声，王伯劳却一直睁着眼。
半夜，王伯劳听到一阵悉悉嗦嗦的声音，扭头一看，肖五正从药厮木身上跨过来，便赶紧推了下药厮木。药厮木黑暗中一伸手，正好扳住了肖五的腿。肖五倒在炕上，刀当啷一声掉到了地上。药厮木起身把灯点燃，抄起弯刀，对肖五说道：“你要再敢动他，我就杀了你！”肖五这才老实了。王伯劳对药厮木满怀感激，心里已经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