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平三年九月二十三日,宜开张。

    徐媪和楚夕寅时便起身,将昨日晒好的花瓣和花蜜拿出来。

    忙了两个多时辰,终于将今日的花饼做好了。

    因花饼是应季的吃食,徐媪最终定了荷花、玉兰和桂花三种饼馅。

    将要给宋朝和岑旌家中的花饼包好,楚夕将剩下的全部装了起来,与徐媪一并往东街走去。

    摊铺昨日已布置好,以往在家中的女红倒是派上了用场。

    楚夕将丝线编织了几束百结和梅花络,挂在饼摊前,看起来顿生雅致。

    一旁挂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徐氏花饼铺”。

    为了吸引来往百姓,楚夕准备了三个食盘放在前方,里面放置的是三种不同味道的花饼,让来往众人品尝,并在食盘旁放了热茶。

    一应处理妥当,楚夕有些紧张。

    本该吆喝着吸引众人兴致,可昨日便开始暗自打气的楚夕眼下却依旧为难,实是抹不开脸高声应和。

    正局促间,忽然听见一道声音响起:“徐氏花饼铺今日开张,大家来尝尝看啊,皮薄馅多,味道格外好啊。”

    楚夕回头望去,见岑旌正站在铺子前高声吆喝着。

    许是为图个好意头,岑旌着一身绯色长衫,将那面庞衬的更是黝黑,虽有些滑稽,却十分喜庆。

    “岑郎君,你怎么这么早便来了?”

    “我想着早些过来,看看能否帮得上忙。”

    “岑郎君吆喝的...极好,多谢了。”

    “娘子别客气,这事儿我擅长。”

    “就是啊杳杳,阿旌性子一向豪爽,要我说啊,这事儿就得阿旌来...”

    听闻徐媪的夸赞,岑旌更是来了劲,声音浑厚的吆喝着,一时间引来不少百姓。

    正如岑旌所说,东街平日格外热闹,来往之人众多,楚夕准备的花饼不到一个时辰便卖了一多半。

    “岑郎君,喝些茶先歇歇吧。”楚夕给岑旌倒了杯茶。

    “今日多谢岑郎君,若不是你这样卖力,我们的花饼也不会卖的这么好。”

    “楚娘子客气了,若不是花饼好吃,我即便再卖力气也是无用的。”

    两人相视一笑。

    “呦,我当是谁啊,这不是那日在县衙门口一唱一和的两人吗?”

    岑旌与楚夕回头望去,只见刘永正站在铺子前,不怀好意的看着两人。

    徐媪不知那日之事,扭头问楚夕道:“杳杳,你认识这位郎君吗?”

    未待楚夕出声,刘永便对徐媪开口道:“我与他二人也算旧识了吧。”

    “那既是朋友,便给您多送一块花饼...”

    这时楚夕出言打断徐媪:“你莫要听他胡说,我不认识这个人”

    “啊哟,你这小女娘记性还真不好啊,怎么,忘了那日在县衙门口是怎么偏帮你的情郎了吗?”

    未等楚夕开口,岑旌便气急道:“刘永,你胡说什么?我与楚娘子当时根本不认识。”

    “呵,不认识你如今帮人家卖花饼,不认识你们两人坐在一旁眉目传情...”

    刘永的声音格外大,前来买花饼的人纷纷侧头过来看发生了何事。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徐媪看着刘永的样子,不由有些担心。

    不愿徐媪多虑,楚夕开口道:“没什么,这会儿客人不多,您先去前面茶坊歇一会,我在这儿看顾着便好。”

    “那你同人家好好说,阿旌性子急,切莫让他惹事。”

    “嗯,我晓得的。”

    望着徐媪离开,楚夕定定看着刘永,眸中冰凉一片。

    刘永被楚夕盯得发怵,可转念一想一个女娘能拿自己如何,便继续开口道:“怎么让那老妇离开了呀,怕她知晓后被你们气死吧?”

    “你再说一句试试!”

    眼看岑旌要对刘永动手,楚夕连忙拦住。

    “怎么,你还要打我啊,各位快来看啊,这位郎君为了个女娘便要动手打人啊...”

    围观众人亦在低声议论。

    “我可瞧见那郎君在这里帮忙吆喝半日了。”

    “是啊,一个女娘家的抛头露面,还同儿郎牵扯不清,真不知羞。”

    “要我说啊,这样的女娘以后谁还敢娶,还未嫁人便同儿郎私下来往。”

    楚夕出身世家,自幼也学《女戒》,虽从未看轻过自己,可当众被议论,不由有些发抖,只觉阳光晃眼。

    岑旌有些担心的望了眼楚夕,可亦知若自己出言维护更会令她难堪,只得无言。

    “呵...”深吸一口气,强压着抖意,楚夕冷笑一声,随即面无表情的开口道:“岑郎君,烦请您报官吧。”

    “...什么?”

    “这位郎君辱没你我名声,烦请郎君报官吧。”

    望着众人异样的眼神,楚夕未给刘永留说话的机会,大声开口道:“众位方才可听见,这位郎君说小女子不顾女儿家的名声,暗地里同儿郎眉来眼去,勾搭在一起。”

    看楚夕从容的将这些话说出,围观之人神色各异。

    接着便听到楚夕继续开口道:“如今小女子要报官,告这位郎君毁我名声!”

    “你要不要脸,一个女娘竟当众将这些话说出口,也不害臊!”

    楚夕冷笑道:“若我今日因羞耻而认下此事,只怕明日全玉林便会说我不要脸,所以今日我定要将此事追究清楚!”

    看着楚夕咄咄逼人的样子,刘永有些慌张,本来是想出了那日县衙门口的恶气,却未想到这个女娘竟如此难对付。

    这时人群中有女娘似被楚夕打动,陆续开口道:“这位娘子做得对!”

    “是啊,若是认下了,那往后定会被非议...”

    “对啊...”

    “......”

    听见人群里那些女娘的声音,刘永气急道:“你们这些个女娘,哪有你们说话的地方...”

    楚夕望向刘永的眼神有些同情。

    实在未忍住那卑劣之语:“这位郎君如此看不起女娘,莫不是忘了,没有女娘何来的你?”

    此言一出,人群中轰然一笑。

    刘永被那笑声激的面容发红,恶狠狠地指着楚夕道:“你再说一遍!”

    刘永被气急,抬起胳膊便打算对楚夕动手。

    “我劝刘郎君慎重!”

    人群外突然响起声音,众人回头望去。

    只见宋朝与岑笙正立于人群之后。

    宋朝面容平静,却极具威严。

    刘永不怕宋朝,却有些畏惧岑笙。

    这位喜怒不行于色的岑县尉,狠起来可不会给人余地。

    刘永找回些冷静,将胳膊放下,眼神躲闪着看向一旁。

    楚夕见到来人愣住,而后默默行了一礼:“民女拜见宋县丞,岑县尉。”

    宋朝未看他们,走到摊铺前转身望向刘永,开口道:“下官方才也听到了几位的争执,那如今下官想问刘郎君,你可看见他们二人行了那些不轨之事?”

    刘永被问的语塞,宋朝复又开口道:“岑郎君帮这位女娘吆喝叫卖是不轨之事?”

    被岑笙的语气吓到,刘永连忙否认:“...不是”

    “那这位女娘给岑郎君倒了杯茶是行不轨之事?”

    刘永低头不言。

    “回答我!”

    “...不是”

    “既然都不是,那下官想知道,刘郎君从何处得知他们二人有染的!”

    宋朝声音不大,却不容置喙。

    刘永赶忙回话道:“是小人搞错了,小人糊涂了。”

    宋朝并未看他,转过头看向楚夕,开口道:“这位娘子可还有话要说?”

    楚夕抬头看向宋朝,先开口说了句“多谢县丞”,随即面向刘永,一字一句道:“这位郎君,小女子虽是女娘,却亦懂得人当思其言的道理,方才你当众辱没我名声,你需向我道歉,此外,我们虽是女娘,可依着规矩度日,靠双手过活,未触犯律法,不应该被轻视,故...请你向这些女娘们道歉。”

    楚夕话音刚落,便见刘永恶狠狠地抬头,可对上宋朝幽暗的眼神,只得偃旗息鼓。

    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低头小声道:“楚娘子,抱歉,小人也向这些女娘们....道歉。”

    经刘永一闹,花饼铺一时间也无客人。

    转身见楚娘子独自站在一旁,垂头盯着地上发呆。

    默默走到楚夕身旁,宋朝开口道:“下官来的有些晚,不知娘子可还剩花饼?”

    刘永方才诋毁自己时,楚夕没哭。

    可听到宋朝的声音,抬头望向来人的那一瞬,楚夕眼眶红了。

    见楚夕委屈,宋朝心底一慌,忙开口道:“刘永不会再来了,你...莫哭。”

    “...嗯。”

    口中虽应下,眼泪依旧滑落。

    轻叹了口气,宋朝开口道:“今日开张是喜事,所以...莫要哭了。”

    “......嗯”

    “娘子只会说这一个字吗?”

    “......嗯”

    宋朝失笑。

    “哭吧”

    “......”

    “等娘子哭完,我们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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