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净君是文士,很少能见过这样的场景,一时之间竟让她有些口干舌燥,说不出话来。开水浇到人身上,皮肉烫熟了之后,再用铁梳一遍遍梳着后背,伤口渗着丝丝血液,然后被搅合成一团,堆在他们脸边,嗅到熟透了的肉香味。

    纵使心境如何沉稳,看到这一幕,都萌发了一股剧烈的恶心之感,而江折依旧清风皎月般,全然没有受到影响。

    负责审问的人不耐烦地问着同一个问题,可受刑的几个人满身汗水,没有反应,犹如死去了一般,旁边负责记录的官员自带了一个痰盂,专门用来盛自己的呕吐物。

    等待这次受刑结束,林净君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江折遗憾开口,“果然今天也是一样的结果,有时我都快以为他们不是人了。”

    他并没有苛求林净君发现些什么,毕竟只是为了寻找个不可能的可能而已。

    “可以让我靠近去看看吗?”林净君猝然开口,波澜不惊。

    江折原本还有些担忧,听到她说这话,心中不仅是敬佩,还更进了一分欣赏,“当然,若有什么想问的尽管试试。”当然是在他们还有力气说话的前提下。

    林净君放下了帕子,绯色官服彻底融入了这片暗黑与浊红之中,白皙的皮肤与精致如玉人般的模样,让人误以为是绮丽鬼魅摄人心魂。

    幽幽开口,“阁下可是卞津康梁人士?”

    听到声音,被林净君挑中的那个伤势看起来比其他人稍微好一些的人睁开了眼睛,“你是谁,为何知道我的来历?”

    这是若堇让她问的第一个问题。

    “我是大理寺左少卿,应邀来看你们几人状况。”

    还没等她问第二个问题,那人突然青筋暴跳,肌肉痉挛,一阵发抖,虚弱无力地笑,咳出一口血沫,“主上让我告诉你一句话,你过来些。”

    江折心中不安,正要把林净君拉回来,那人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根银针,费尽力气抬起手飞针扎入林净君脖颈处,没入一半。

    速度之快,林净君还没来得及反应,一阵眩晕,被江折稳稳扶住了,江折顺势给了那人一记飞踢,踢碎了他半边下颌。

    可怖的骨节咔哒声在这间刑房中格外清晰刺耳,“话还没说完呢。”

    全然没有对死亡的畏惧,甚至笑得更加猖狂,“早就知道你林净君会来了,主上特意让我们留了一句话给你。”

    其他几人突然都在此刻清醒过来,就算濒死,眼中仍旧冒着熊熊烈火,死死盯着林净君和江折,摇头晃脑,露出诡异的笑,一同开口,“主上的心尖宠,小心身边的人。”

    说完便在同一时刻断了气,死得干净。

    林净君浑身发软,脑袋昏昏沉沉,趴在江折身上提不起丝毫力气,心脏猛跳,快要喘不上气了般,这个银针上是有毒吗?

    她没有注意到江折横抱着她去找御医了,听不见江折近乎与她一样的心脏狂跳声,听不见簌簌奔跑的风声,手臂无力地耷拉着,沉重的温暖,像极了她疲惫非常时即将进入梦乡的前兆。

    一直随身保护着林净君的若堇第一次白日出现在人前,本想着自己的轻功更快,想要将林净君夺过来。

    但顾不上怀疑若堇身份的江折严词拒绝,没有人比他更熟悉去找御医的路,耽误了林净君的救治时间,也没有人能够为此赔罪。

    一向狠绝的江折第一次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了,什么狗屁的心尖宠,他还真以为文去澜对林净君有意,否则不会化名为屈兰,刻意接近她。

    可文去澜是疯子,是疯子!他江折就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信了这种鬼话,若是林净君真的为此丧命了,他不会让影和文去澜好过的,就算赔上他的命,赔上整个锦衣卫,赔上他辛苦经营至今的所有的一切。

    锦衣卫不是善茬,所有官员的一切隐秘都了熟于心,圣上曾让他去查明林净君的身份,数月蹲守,江折才勉强在若堇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发现了林净君的女子身份。

    当时的心情是怎么样的呢?自己想要接近,但不敢逾矩的全部考虑都能忽略了。

    他与林净君的初次见面,就被她独有的气质和她的聪颖吸引了,几百上千个夜晚的辗转反侧,他焦急于质问自己,从来没有过的困惑让他深夜难眠,以致于多次任务出现纰漏,多次下了诏狱受刑,他不敢出现在林净君面前。

    直至那刻,他好似感觉到魂魄的飞升,巨大的欣喜冲垮了神经紧绷的他的身体,当天回了都尉府,直接躺倒在院中,后来还是手下告诉他,若不是检查过身上没伤,呼吸还在,就真当他命陨了。

    圣上这次交予他的任务也没有完成,他没有将林净君是女儿身份说出去,可是圣上总是像早就摸透了他们一样,句句说到了点子上,极力反驳,最终也是落得个诏狱之期三个月。

    他怀疑圣上早就对林净君的身份有所察觉了,不过至于为什么没有惩治她甚至在侍郎尚仪案子中对她有了明显的优待和偏宠,他有着十足的困惑。

    在三个月到期之时,皇帝微服出宫,来了诏狱,亲自接了他出来,叮嘱他,关于林净君身份之事,纵使有疑惑,切不可说与第三个人听。

    可是,林净君光是站在那儿就像一个诱人的香饽饽,无数人觊觎,影与之有关联,作为影的主上,文去澜也熟知林净君的身份,甚至冒出了些不该有的心思。

    江折抱紧了怀中的林净君,悔恨心痛一齐翻涌,如果他没有邀请林净君来诏狱,是不是就不会出现问题了,影也就没法伤害到她了。

    若堇急得眼睛泛红,他也做错了,他不该让他家大人一个人去诏狱,只是为了帮他确认一件事。

    那天晚上,若堇与秦越交手,并不是若堇不想再刺他一剑,而是因为秦越发现了关于他的事情。

    那几位来自卞津的人,年岁皆长于他,使剑的方式有大有相同,尤其是用剑技巧,不说五分相似,三分倒是有的。

    若堇在看到小梅断头处伤口,就有强烈的感觉,这几人说不定就是他师父所说的,在卞津康梁收的几名外门弟子,也就是他的师兄。

    虽说几人并没有见过,但只要有师兄弟名义在,终究是隐患,秦越说话直接,拿捏了他的命脉,“你家大人一心查卞津的影和当年一案的关联,若开始怀疑你是影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你可怎么办哦。”

    一旦提起林净君对他的态度,他就变回了那个渴求收留和爱怜的孩子,看得秦越都忍不住自责是不是自己说得太过分了,踱步上前。

    却不慎被若堇划得衣裳裂开了,随后几次都被他得了手,气得秦越赶紧回了府,他就知道林净君和他身边的叫做若堇的狗都不是正常的。

    若堇只想确认,他与那些人没有关系,因此让林净君帮他问三个简单的问题,一就是是否生于卞津康梁,二就是是否学师外门,三就是是否年逾不惑。

    只要其中一项不合,他都能堂堂正正地和林净君说他是干净的,他都不至于在林净君面前抬不起头。

    一路狂奔,他们终于到了徐正御医的药房中,听到江折的声音,徐正还有些气急,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的人,次次警告,每每教导,都没用,奔出来又想要指责他时,赫然看见了他怀中的林净君。

    林净君嘴唇发黑,呼吸滞缓,怎么叫她都没反应,脖子上的那根银针一半嵌在她的皮肉里,不敢贸然拔出来。

    “徐老头快救人啊。”江折抱着林净君往屋里去了,徐正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拦住想要一起进去的若堇,吩咐他快去烧点开水,等会儿可能用得着。

    徐正掀开门帘就进去看林净君的伤势了,若堇心中有如火烧蚂蚁一样,可御医都这么说了,只能立马去烧开水,越快烧好,就能越快去见林净君了。

    林净君恬静地睡着了般,没有分毫痛苦的意识,可逐渐滞缓的呼吸和虚弱跳动着的心脏,无不证明她现在已经命悬一线了。

    “怕是外疆之毒。”徐正一一比对自己曾经治疗过的中毒症状,发现没有符合的,又受了江折的感染,直接将书架上的医书扫落,翻找着可能记录这种毒的册子,很可惜,都没有。

    那根针已经被拔出来了,一掌之长,没了半掌在林净君脖颈里,白净细嫩其上还有文去澜留给她的抓痕。

    “此处离心脏尤为接近,放血治疗怕是无用。”徐正开了服药,让旁边哆哆嗦嗦没有存在感的药童赶快去抓药煎熬,“只能先用药抑制毒素蔓延了,尽快找来了解此毒的人才是。”

    若堇端着开水进房,他感觉自己的魂魄跟着这盆水一起已经翻滚冒泡过了,放下水盆时,自己有如飘荡着的鬼魂。

    听到御医说可能是外疆之毒,他唯一能找来的就是昨夜被他抹了脸面的秦越了。

    秦越会帮忙的吧?毕竟是他死缠烂打的骚扰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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