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渺渺回到客栈时,孙淞正在房中等她,原来是她擅自跟人去了阙音阁那种看着不太正经的地方,她的随从便回来告知她二哥了。

    “花楼也敢随便进去逛?”

    孙家人向来很少会责备小辈,孙渺渺更是不知天高地厚,她挺直了腰,中气十足道,“这有什么,下次带二哥你去瞧瞧,里面有几个姑娘都长得挺好看……”

    她意在让孙淞多看看别的人,顾辛妗已死,她哥何必守寡,察觉到孙淞脸色不好,这次却没如之前一样避开不谈,直视着他,“只要我一提起顾辛妗已经死了的这件事,二哥就要责骂我吗?”

    “相比于承认二哥你对她情深义重,我更愿意相信,你这是为了装给某人看,只是为什么要这么做,能不能跟我说一声?”

    孙渺渺将自己的心里话倾诉出来,孙家人永远不可能为感情停留,也是她就算碰上她有些好感的敦索身亡的事情也依旧能够如常生活的原因。

    于她而言,父兄叔伯如此,甚至成为历来孙家人刻进血脉里的传承,绝不因情爱怯懦,她可以毫无负疚地接受家人以外的亲密之人的付出及其死亡。

    此时素衣敲响了房门,静静地将茶水和孙渺渺要的糖水放在桌上准备离开时,孙渺渺对她这种旁若无人的态度有些怒意,叫住了她。

    “谁让你随便进来的?还有,我不喝糖水了——”她话音未落,突然惊叫,紧皱着眉头,“你!怎么这样就出来了,好难看……”

    素衣脸上的伤疤丑陋,她本能地觉得恶心又害怕,甚至后退几步远离素衣站着的地方,再扭头去看桌上的茶水和糖水,心中发誓真的没有再嘴硬,她作呕了。

    “渺渺,安静点。”房中空气凝滞,孙淞替自己倒了小杯茶水,喝了下去,随即茶杯扣在桌面上发出了闷声,“而且我说过,她是顾娘当妹妹看待的人。”

    “二哥!我也说过,顾辛妗已死,我便没什么嫂嫂。当下你要和她玩情深义重我管不着,但别把自己也骗住了,毕竟说起来她和顾辛妗情同姐妹,那顾辛妗死的时候她又在哪,为何不去救人?”

    孙渺渺言之确确,素衣曾向孙淞诉说过原委,只是几分真几分假,谁又知道。

    素衣毫不掩饰自己怪异的嗓音,视线投向孙渺渺,话语中略有悲哀之意,“小姐,文主不过命我护佑你二人来到京城,此前虽未有接触,但十数日可窥人心,何必如此猜忌我,揣测我与姐姐的关系。”

    孙渺渺闻言看向她,却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了与顾辛妗如出一辙的温柔,霎时浑身恶寒转开了头,语气还是同样强硬,“谁稀罕猜你,现在到京城已经两三日了,你还不走?”

    “当下便是来告辞的。”素衣欠身行礼,并无不满,“我已替二位联系了吴大人,很快就会有人来接应,若我与孙二公子和孙小姐有缘分,不日定会再见的。”

    她退出房门,孙渺渺也没有看她一眼,眼睛盯着自家二哥。

    孙淞勾出食指将面前倒扣的茶杯拨正,言语中竟带着欣赏,“不愧是顾娘教导出来的,心性算不上稳重但胜在坚韧,终究与我们不同。”

    “的确不一样,明明心狠能够屠杀自己满门,却又标榜重视姐妹情谊。”孙渺渺早就得知素衣的过往,想起她那副做派,有些作呕。

    “所以她是恶人?”

    这句话在孙渺渺听来以为是肯定,孙淞胸口的伤依旧未好,时常刺痛,他不欲再说,拽了拽孙渺渺的袖子让她坐下,房间里顿时安安静静。

    正当她觉得奇怪之时,听见了一人不急不慌的脚步声往房门处来了,兄长在此处,她自然不必担心来者是友是敌,思绪绕去了素衣身上,原来方才她毫无遮掩地对素衣表达出的不屑,实则兄长也是默许了的……

    “二位是孙氏的公子小姐吧?我家大人唤我来此处接引,马车已经准备好了,请尽快收拾,随在下去吴府吧。”

    那人声音清亮,头半低着,身材瘦削却格外挺拔,不像一般家宅里的仆从。

    “你家大人是谁?”孙淞露出疲态,将眼睛里的凌厉皆数藏匿起来。

    “公子小姐请走吧,马车已在楼下候着了。”

    孙渺渺正要斥责他,孙淞握住了她的手臂,笑了一声对那人说,“小哥有些眼熟啊……”

    苏悯儿乘着马车赶到时,此处早已人走茶凉,走进房中查看,发现他们竟是半点物件都没留下。

    当下他们离开得如此迅速,是因为阙音阁的事情让他们察觉到了什么,还是只是巧合呢?

    箐绘换回了平日的穿着,这才让人惊觉她的确不过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从她的身后,又探出了两个孩子的头。

    “盯了他们几日了,原以为是你又看上了这个男人,没想到破天荒的还有别的心思。”杨觉搂着另一个小姑娘的肩,从箐绘身后走了出来。

    “盯了几日,所以现在人怎么不见了?”苏悯儿不跟小孩一般见识,却在杨觉要辩解时打断他,露出几分小孩的脾性,“既然你跟丢了人,那之前的约定可就不能不作数了。”

    杨觉身边的小姑娘挠了挠他的咯吱窝,见他捂着跳开了,调侃道,“城东城西我都熟,如果需要,我可以帮你当上这个霸王……”

    箐绘绕过他二人,走到苏悯儿身边,“京城中求神拜佛之人不少,让他们一群孩子去调查,稍有不慎,被打被骂的情况恐怕不会少,可有人庇佑?”

    “都察院与大理寺会一同行动的。”苏悯儿立即回答,又思索了片刻,“这些人为我丈夫与我师哥信任,必然不会有问题。”

    谈及崔廷云,前些日子她才收到信使的消息,崔廷云所乘的马车被山贼所劫,现在不知道人的去向,她只担心他那副身子受了风吹雨淋的恐怕凶多吉少。

    每每想起,她心中都有些震颤,虽她与崔廷云约定只有夫妻之名,未有夫妻之实,但她时而无意中揣测着崔廷云的心意,却也总在矛盾地逃避着这个问题。

    爷爷听闻消息,立马派人去找了,她也联系了在外的父母多留意些,这本该让她放心下来,但她依旧感觉像在做梦一样,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太意外。

    再加上爷爷如今的处境并不乐观,她从小在爱中长大,到了该担起责任的时候,不该在爷爷面前撒娇哭泣。

    “愫儿小姐,改日教我弹筝吧。”箐绘是敏锐的,她没有去探寻苏悯儿眼眸里水光的故事。

    杨觉吵吵嚷嚷的,小姑娘由着他展示男子汉的魄力,一切又好像还没有那么糟,苏悯儿低落的心情也得到了缓解。

    “好。”

    从客栈到吴延吉府上的路并不算远,那人却驾着马车绕了一大段路,直到夜幕降临,家家户户灯盏亮起,马车才不急不徐地停在了吴府外,走的还是偏门。

    “为何要走偏门?”孙渺渺颇有不满,饶是让她走正门,被人发现了她也有说辞,何必如此遮遮掩掩。

    “二位请吧。”

    那人始终不回他们的话,驾着马车又独自离开了。

    吴府的人很快将他们迎了进去,孙渺渺终于见到了相别几个月的林净君。

    她比此前更加清瘦,没有遮掩面容,独自坐在榻上翻看着些什么,察觉他们到来时抬眼,目光凌厉映出寒芒,竟让孙渺渺看出了她的不耐,不过这神情一闪而过,甚至让她觉得是否是自己看错了。

    她以为的林净君是清莲,是皎月,沉静美丽,享受孤独,但此时的她越发像一柄逐渐锻造成的剑,趁手且被众人抢夺,于是对无聊的生活感到乏味。

    明明是为了让林净君方便处理事务而点亮了满屋的灯光,此时竟显得有些刺眼,难道没人发现吗,林净君自己没有察觉到吗?

    “林姐姐!”孙渺渺思考了一瞬,并未多问,依旧想要像从前那样亲近林净君,却被孙淞拉住行礼。

    “何必拘礼。”

    林净君起身朝他们走近,问起了孙淞的伤势,如需再请宫中的太医诊治,她也有办法。

    孙淞拒绝了,他又替他父亲关怀起林净君在京城是否过得痛快,偶然听闻他人私语,虽如今有不少人质疑这位“吴大人”的能力与关系,但事实就是,她受圣上器重,与她为营的人除了礼部的人和太保之外,还有不少是刚入仕的青年官员。

    较之在朝堂深耕已久的老狐狸们而言,“吴大人”的势头足以让他们感到威胁,送往圣上书房的奏折中不少偷偷夹带了弹劾她的帖子,但这根本影响不了她,倒不如说,如果不受忌惮,“吴延吉”也不能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内在朝堂中拥有如此的声望。

    这听来让人觉得好笑,毕竟越是打压,却越是嚣张,“吴延吉”在如今不可不谓求功名者可选择倚靠的对象。

    林净君露出浅浅的微笑,看着从康梁来的这兄妹俩,早知道了他们的来意,只是感叹他们在一方天地当久了大王,如今嗅到了混乱即将到来的气息,竟也会从窝中出来。

    他们表面上该与她和文去澜交好,但真正有意交好的,反而是远在康梁的孙潜。不过若是她与文家兄弟二人的谋划失败,以祭出孙府近乎所有人与财物的功劳,至少孙淞与孙渺渺还能有一线存活的希望。

    因而受她荫蔽,有利也有弊,毕竟世事缥缈不定,他们自知现下无异于在赌场投注押宝,稍有不慎就人财尽失。

    “府上近年养了一些门生,有几人有幸参与会试,若大人看得上眼,还望多多照拂。”

    林净君并无迟疑,“自然,若无孙家相助,除夕时的热闹,我就赶不上了。”

    这在她来京城之前就设计好的双龙戏珠,要在康梁做好送到京城来,还是比她想的更费力些。

    孙渺渺神色惊疑,她从坊间听闻了除夕夜刚出完风头的“吴延吉”,意外受刺客所伤一事,虽然不知是否真是意外,但被当事人说成热闹,依旧有些惊悚,又听她二哥不甚在意道,“大人身边也热闹,多的是人来凑,今日送我们来的,该不是您府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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