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净君的双手扫过文去澜的肩背腰腹每一寸肌肤,替他换上红色华丽的婚服,合身又熨帖,看得出林净君早就开始筹划了。

    原来林净君一直在期待他与她的未来吗?文去澜抚摸着林净君披散的长发,看着她换下那身官服,穿上了他送的那套白金色莲花满绣的衣裙,如玉温润,飘然若仙。

    没有准备金钗凤冠,林净君抽出妆匣中略显古朴的银簪,有弯折处,被绑上了一条细细的红绳,她看了许久,才绾上自己的头发。

    “父母留给我的东西不多,这是当初你亲手给我的那个匣子里唯一我还有记忆的物件了。”

    一支因为自己摔了一跤而弯折的纯银的发簪,没有让人重新烧制,它的模样与她记忆里的一样,这样已能抚慰她。

    对于婚礼这种事,两个人都是一知半解,这也无所谓,倒是共同在满屋的馨香中忙得晕头转向,或许在危难前有人相陪,能够活的更加轻松与无畏,他们像单纯的孩子一样痴笑捣乱,忧愁与谋划全都丢在脑后,文去澜从没想过自己会被坚定的爱着,可笑的是他在今日之前连做梦都没梦到过会有与人成亲。

    世上怎会有这样的存在,原本只是他的一时兴起,他也在把林净君当做下属的念头中挣扎过,但她像是自己欲望渴求的化身,没有人能抗拒自己最深层的欲望。

    林净君斟好两杯酒,递到文去澜面前,“这叫合卺酒,寓意着百年好合,同甘共苦。”

    手臂从彼此的胸膛前横过,林净君一口将杯中酒水喝尽,再接过文去澜的酒杯,放在桌边,忽而不动了。

    “为什么不过来?”文去澜疑惑地问道。

    “你看,还是白日。”林净君笑了,转过身去看他,眼睛越发的清亮,斜阳穿过窗隙,丝丝缕缕缠在她的身侧,“要是被下人听到了什么声音,会不会不太好。”

    “若是你招揽的那些人,只会佩服吴大人爱好权色却不耽于权色,若是我的人,他们今日不会出现在这里了。”文去澜张开双手等待她投入自己的怀抱。

    林净君心下觉得意外缓步走向他,坐在他的腿上,重重地将他扑倒在床上,与他耳鬓厮磨,细声说,“我明日要换回那身吴大人的衣裳,要想骗得过离我近的人,需要一副贴合的假面,你准备了吗?”

    她调笑着故意去抓乱他的头发,被文去澜灼热的呼吸逗得发痒,低着头埋在他的胸膛上,浓香让人觉得窒息,唯有喉头那仅存一点苦意堪堪让人保持清醒。

    “已经……替你准备好了,放在你梳妆的桌上了,明日——”文去澜想告诉她,可以不必自己亲自去冒险,他让人扮作吴延吉即可,但亲吻就在这一刻,制止了他接下来想说的话。

    文去澜有些恍惚,眩晕中第一次直观地发现自己会害怕林净君的离开,他捧住她的脸,面色潮红,“明日我会安排人在城门接应你,届时你只管往我们当初见面的茶肆去。”

    说完,激烈的亲吻与抚摸,林净君咬破了文去澜的嘴角,她几乎要晕过去了,可比她晕的更早的反而是文去澜。

    晚春的天气还算清凉,可她此时已是满头大汗,随意用袖子擦了擦,整理了下衣裳,拿起桌上的假面与换下的吴延吉的衣裳,叠在一起利落地出了门,像一个无情的嫖.客。

    文去澜总是很小心,他未怀疑林净君给他到的那杯酒有问题,并不是因为他有多信任林净君,而是因为那杯酒本就没有问题,相反是林净君的那杯酒中下了药,只是这药单单只是喝下并无大碍,但若是碰上伤口,发作起来就相当快了,更何况室内香味浓烈,呼吸急促,他还如此激动。

    林净君心情畅快地走出了这座府邸,街道上没有几个人,日光消散,黑暗将至,显得格外空寂。

    她往城门走,却在此时碰到了熟人,兰心后面还跟着一个女孩,她依旧冷厉,与林净君对视一眼,像是什么也没发现似的继续走着她自己的路。

    那个看着有十四五岁的女孩抱着琵琶紧紧跟着,执拗倔强,沉默不语,与兰心的脾性倒有几分相似。

    远远地,林净君听见了一声斥责。

    “找死的话,你就继续跟着我吧。”

    她回头看了眼,兰心将女孩赶到一户人家的檐下,要走的时候那女孩没有进屋,迈出的那一步似乎在说要与她一起再走走。兰心没有生气,女孩也没有当真,她们之间有一种奇怪的和谐感。

    天色彻底昏暗下来,白日里应当是人来人往的商街,现在不过路边三三两两点着几盏灯,她一身白衣像游魂一样,无意再给这座不安宁的城带去鬼魅传闻,可她暂时不能换下这身衣裳。

    越往城门走,越能听到甲胄枪戟嗡鸣声穿透夹杂寒意的晚风而来,兵士整肃有力地应答如浪一般。

    她因服药伪装造成眼睛不好的时间长了,反而耳朵更加灵敏,与城门还有一段距离,她听到了林护的声音。

    脚步停在了原地,她的身周十分安静,只有一阵阵风传来远处的训导。

    “澄景。”

    又是熟悉的声音,这两年间,她与江折极少见面,他多数时候都在卞津,原本卞津的知府换成了孙氏旁支的一个年轻人,他就要帮文去澜去盯着孙氏的人。

    而自原本影在康梁安排的顾辛妗死后,她的位置就让出来了给素衣与申燕,思及素衣,的确是个热烈的女子。

    “段月?”林净君四处张望,没见到他的身影。

    “好久不见了,我真的很高兴你还能认出我的声音。”江折从巷口走出,他偏爱青衣,像山间的叶与风。

    “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京城不比卞津安全。”林净君有些担忧,按照她对文去澜的推测,守住卞津与拿下京城同等重要,必然不会将全部人手都安排在京城。

    而算得上是文去澜副手的江折更有可能留在卞津,除非他做了或是即将做什么违背文去澜的事情。

    “澄景。”江折温柔地唤她的名字,“你手中既有了京中私自购买军械的世家商贾的名单,足以治他们的罪,可还差一样才能斩草除根。”

    林净君瞬间反应过来,宫内的暗道自然有锦衣卫与东厂一同巡检,但这宫外的暗道,更为难找,据她所知,大理寺与都察院一直都在摸排,至今只找两处暗道口,其他大多时候只会摸进百姓的地窖中。

    “只有我知道所有的暗道,若你想好了,明天和我走,此后不管暗道是否暴露出去,他们谁输谁赢都与我们无关。你可以去苏杭隐姓埋名和雪琳姑娘一直好好生活,她种了很多花;你也可以去江临,我知道程不欺和他的徒弟在那里,守护着许多只想安居乐业的百姓,你可以与他们一同在青鞍山下的梯田里钓鱼……”

    无论林净君选择怎样的生活,他都只希望她能平平安安的,珍视自己的性命,必要的时候他能作为林净君可考虑的出路。

    “段月,我走不了的。”林净君在灯火下看他。

    江折从不善于说服他人,遇上性子犟的人,大多数时候他更愿意让那人成为一个死人,可圆了他愿望的林净君永远值得他为之让步,“那我就一直等到你愿意和我走。”

    她说她想去城墙上看一看,江折轻功极佳,搂住她的腰身,轻而易举地跃上他人的院墙,带着她一起在墙头奔跑,月亮终于在这时拨开了云雾。

    “仔细想想,若是你喜欢这种夜行的感觉,一切结束后可以去当个女侠,劫贫济富,同样畅快。”江折一直在揣测她的喜好,他希望林净君未来的生活里有他,希望成为恒久影响她的存在。

    如果他了解林净君,就不会给出这样的提议,她从来不是个善良且有原则的人,也没远大的志向要替百姓做些什么,若说她能成为百姓口中的侠,不如先想想如今的祸,她也算得上始作俑者。

    “段月,若我成功离开了这方寸天地,我想去定北。”

    江折往前迈的脚步停了下来,沉默了片刻才言,“是想看看你父叔曾经待过的地方吗?定北的风光别具特色,值得一去,不过时间越往后,这京城内外的布防只会更加严密,届时想走会困难许多,你又何苦?”

    林净君与他心照不宣,笑着拽了拽他的袖子,同他一起坐在院墙上,手指向了不远的城墙,“明日与后日我会在那儿,见着所有人,并非只等他。”

    江折心中一窒,听不进她的解释,纯粹地不理解林净君为何宁愿冒着生命危险也要留在京城,明明他有办法能安全地带她离开,他不愿以己度人,但他希望林净君放过自己,“为什么……”

    “为臣者权利熏心,亲眼见鹿死谁手,岂不快哉!”林净君不愿强求他,正欲跳下墙头,却被江折一把拉住,她回头,眼睛明亮,“段月,你也这么觉得是吗?”

    “死心眼……”江折第一次骂她,重新将她拽上来,月色下他的脸有些惨白,双手止不住地颤抖,摸上她的脸,“你要等时机,我也要等你,如果你转变心意,我们就一起离开。”

    未等林净君说什么,他揉了揉她的脸,“这也是我唯一想要做的事情,不要再拒绝我了。”

    城门处的训导早就结束了,月色下的京城最后的安静,黑暗中有人不动声色地斩下他人头颅,拖着尸体悄然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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