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局中之人
在北京小汤山的一家诊所，小哑巴见到了细骨让自己从东海回来后，一定要去见的人。
那家诊所很小，挤在理发店和农.药种子店的中间。在阴雨的天气中，似乎瑟瑟发抖。
小哑巴走进去，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背对着门，坐在诊桌的后面，好像在看书。
她刚迈进屋，背后的卷帘门就腾地放下来了。
一张贴着“今日休息”的白纸滚落到店外，在行人来往的街上，并没有引起注意。
“哒。”
卷帘门落下的一瞬间，屋里的灯也亮了。
那个男人没动，背对着，修长的手指翻过一页纸。
又是一个张家人。
小哑巴侧眸看了眼身后关上的门，继续往里走。
“不看其他的病人了吗？”
男人道：“他们的病，我都治不了。”
小哑巴：“那你能治什么？”
“心。”
一直到她走到诊桌前，男人才转过身来，肤如骨瓷。那双眼睛很黑，幽邃，沉暗，微漠，像处于黑暗地底往外看的眼神。
他应该才从地下出来不久，墓里的味道很重。
他看着自己，再次说了一遍。
“心，我只能治心。”
“而且只能治一个人的心。”
小哑巴觉得他有点神经兮兮的，但还是顺嘴接了一句。
“你不会想说是我吧？”
男人弯了下唇，嘴角扬起一个奇异的弧度。
“你是我唯一的病人。”
小哑巴皮笑肉不笑，“你是才拿到医师资格证吗？”
言下之意是，你是第一天当医生吧。
男人站起来，身材修长，白大褂衬得他气质干净利落。顺手将手里的纸，用打火机点燃了。
小哑巴才发现，他看得不是书，而是信。
这年头，写信的人越来越少，这种传统的通讯方式正在慢慢被放弃。
而男人似乎是个念旧的人，因为他的指尖沾了一点墨水，应该是才落笺不久。
信纸接触到火焰很快燃烧起来，只来得及看清其中一句，“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这是《行路难》中的一句诗，用这句表达他的伟大抱负吗？
男人抬起眼来，唇边挂着浅淡地笑。
“你和我想的，有点不太一样。”
“不过，和她真像。”
小哑巴：“谁？”
男人：“白荧。”
小哑巴愣了一下，没想到眼前这人也认识白荧，难道是计划中的哪个人？不对啊，线索所指的四个人她都见过了。
男人好像也有点意外。
“你对你母亲的名字，很陌生吗？”
小哑巴更懵了，“我母亲？”
同时在心里问“影”，“这又是我哪个亲戚啊？”
“影”懒散道：（问张起灵去。）
“？”
男人注意着她的表情，见小哑巴疑惑，只说了一句。
“看来你还不是很清楚自己的身份。”
接着，他撩起里屋的门帘，往里走去。
小哑巴跟在他身后。心想，我还要怎么清楚？我是什么身份？我是神？
“影”呵了一声，（你是神经病。）
男人进了里屋，走一个柜子后，开了一扇暗门。走进去，是一个简易的手术室，天花板上的大灯很亮。
里屋的温度比外面高很多，闷热着，渐渐要出汗。
他走到手术床旁，戴上口罩，仔细给手消了毒，拢上手套。
侧过眼眸，说道。
“过来躺下吧。”
小哑巴：“你什么都不说，让我躺下，是要给我分尸还是开颅啊？”
闻言，男人就露出“你怎么会这么想”的眼神。
“海燕，没和你说我是谁吗？”
小哑巴诚实道：“她说你是她的姘.头。”
那双沉暗的眼眸霎时露出错愕，紧接着，沉声骂了一句。
“目无尊长，胡言乱语。”
闻言，小哑巴好奇道。
“你是她的长辈？”
其实，细骨当时就说让她去东海后，一定要来北京见这个人，别的什么都没说，最多只有一句。
“一个老不死的，放心，他不会害你的。”
她这么说，只想诈一诈这个人的底细而已。
男人收了情绪，冷冷淡淡道。
“按辈分，她得叫我一声小叔。”
这么说，是海外的张家人。
小哑巴思索着，海外张家，都回来了吗.......用阴刀的话来说，海鲜全上岸了？
“能看下你的纹.身吗？”
她想确定这人的身份，从进屋开始，她就觉得这个人很熟悉。
而张家的纹.身，包含着一些信息。
男人挑了下眉，没有拒绝，只道。
“你还是头一个对我提这种要求的小辈。”
“不过......”
他上下扫了小哑巴一眼。
“纹.身算得上比较私人的东西，你就这么看了。”
“总得给我一个说法吧。”
什么说法？现在又不是什么古时候，难道看一眼就要“娶”了你吗？
小哑巴：“说法就是，我好奇，你就当满足小辈的好奇心，行吗？”
男人转过身，打开房间里的水龙头，调到热的那一边，撸起衣袖，开始用热水冲自己的手臂。
听见这话，他好像笑了一下。
“你看起来，不像是好奇心很重的人。”
小哑巴就道：“我表里不一。”
说着，走上前，近距离去看他的手臂。随着温度变高，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公鸡慢慢显现。
谁家好人会用大公鸡当纹.身啊？！
代表你公鸡（攻击）性很强吗？
小哑巴想吐槽，又不知道怎么说。
男人关了水龙头，水温似乎很高，他整条手臂都红了。
举着手臂上的大公鸡转过来，问道。
“好看吗，我叫它小明。”
行，一只纹.身鸡还取上名字了。
这时，“影”突然在心中冷冷笑了下。
（他对张家人，倒是很有耐心，居然还会哄傻子玩。）
小哑巴：“影，他到底是谁啊？”
“影”没回，只道。
（你和这个双面人有段缘。）
有缘？
一缘（元）还是两缘（元）？
见男人还撩着衣袖，展示他的大公鸡纹.身，小哑巴微抽了两下嘴角。
“你骗我也得用点心吧。本家纹.身沿用传统，海外纹.身为了方便行走，虽然别具一格.....”
“但你的大公鸡是哪支啊？乌芝芝？”
“还有，你这很明显是用纹.身贴弄得。你公鸡的鸡冠子都少了一角。”
闻言，男人就低头，看了眼自己手臂上的公鸡。
“还真少了点。”
然后掀起眼帘，沉黑的眼眸注视着小哑巴。
“躺下吧，我对你没有恶意，也不会伤害你。”
小哑巴确实没从他身上感受到任何恶意，敛眸，复抬起，走过去，躺上手术床。
天花板上的灯很亮，随后微微一暗，男人的脸出现在头顶，沉和道。
“我要检查一下你的心脏。”
他拿起听诊器，戴上，将负责收集声音的胸具伸向她的心口。
还没碰到，就被小哑巴抬手挡住，凝眉道。
“你到底想干什么？”
男人没说话，只是将她的手轻推开，低身，将听诊器放到她的心口。
几秒后，撤开手，脸色微沉道。
“果然还没有心跳。”
小哑巴没听清他的话。
男人保持着微微低身的动作，白大褂里的领口倾斜，露出青筋微绷起的脖颈，脖间有一圈很模糊的梵文。
这才是他真正的纹.身。
应该是他刚才冲手臂的水太烫了，加上屋子里的温度过高，所以纹.身显现了一点。
小哑巴看着他脖子上的那圈梵文，仔细辨别意思。
好像是一句诗词，用梵文译的。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别情正苦......”
还有一句，在他的后脖颈，看不见。
“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男人接上了后半句。
小哑巴抬起眼，正对上他那双沉暗的黑眸，问道。
“为什么纹这句，有什么含义吗？”
“影”：（装.逼呗。）
男人道：“以后告诉你。”
说着，他伸出手。
小哑巴握住他的手，顺势坐起来，就听到他说。
“我治不了你的心。”
“你的心已不再为我跳动。”
听到这里，小哑巴终于确定男人的身份。
是他，是三岁的小张起灵遇见的他，是那年泗州古城一起放野的他，是后来迁往海外发展的他........
这时，男人取下口罩和手套，转身，从柜子上拿了一颗糖，递给她。
“吃颗糖吧。”
刹那，这画面和她记忆中深刻的那一幕重合。
她其实忘记了，忘记了小时候那颗糖是谁给的。记忆的画面里，只有一只递过来的手，手心是一颗纸包着的糖.......
而那颗糖，和现在重合。
顺着给糖的那只手往上看，男人微弯了下嘴角，沉暗的眼眸渐渐变得清和。
“知道我是谁了吗？”
小哑巴愣愣看着他。
当然知道。
她也终于知道，为什么细骨让自己一定要来见他了。
因为，他就是，能让自己心脏跳动的人。
说起来，自己和他的缘，是从开始的呢？
想不明白，或许是他四五岁随父亲进本家办事，看到当时只有三岁的小张起灵，上前对话，得不到回应，以为是个生病或不会说话的孩子，那一刻生出的“担心”......
或许是再见十年后，按照张家习俗放野，发现小张起灵独自一人，出于对其安危的担忧，遭遇的同情和好奇心的驱使，他选择和同伴分道扬镳，去找只有十三岁的那个“小鬼”.......
或许是早已记不清什么时候给出，是不是他给出的那颗糖.......
糖是不是他给出的，小哑巴还是想不起来。
但他，确实是和自己有缘的那个人。
男人看着怔愣的她，问道。
“叫做什么名字？”
小哑巴：“江伊。”
男人微凝眉，“江伊？”
应该是在疑惑她为什么不姓张吧。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他偏了下头，问名字的含义是否这样？
小哑巴摇头，“不是。”
“花似伊，柳似伊，花柳青青续相逢，不别离。”
他微微扬眉，“错了吧。后半句应该是‘花柳青春人别离，低头双泪垂。’”
小哑巴：“没错，吴邪说后半句意思不好，所以他改了一下。”
男人皱起眉来，“吴邪？你的名字不是族长给你取得？”
小哑巴再次摇头，“不是，是吴邪给我取得。”
男人好像有点不高兴，冷冷说了一句。
“他还挺有才啊，越俎代庖，多管闲事。”
小哑巴也不高兴了。
“你不要说吴邪，是我让吴邪给我取得名字。”
听话，男人就转过头来，看着她，似乎有点不痛快。
“难怪，我治不好你了。”
小哑巴想起他刚才说的话，问道。
“‘你的心已不再为我跳动’，是什么意思？”
按理说，他是能让自己心脏跳动的人，但现在好像不是这样了。
男人再次道：“你的心已不再为我跳动。”
“换句话来说，你的心变了。”
他摇了摇头，有些苦闷地感叹。
“取名这么重要的事，不该让吴邪来。”
“他横插一脚，现在什么都变了。”
说到这里，他有些抱歉地看着自己。
“江伊，我没有办法能让你的心跳动起来。”
“我治不好你。”
小哑巴隐隐明白，影子取名是件大事，本来是该张起灵给自己取的，但是阴差阳错成了吴邪。
这也直接影响到自己心跳的事。
看来，按照白荧的计划，他才该是真正“唤醒”自己，让自己拥有心跳的人。
但是现在，一切都变了。
小哑巴倒没有很失落或难过，只是站起身，看着他。
“你为什么不让我看见你本来的样子？”
他脸上戴着面具，自己一早就看出来了，应该是才戴上的，并不贴合，能看出痕迹。
他说：“和你的原因一样。”
和你戴上面具的原因一样。
他也看出小哑巴戴着面具了。
男人走过来，看着她，眸色深沉。
“一个月前，我收到海燕的消息，让我务必来此，见你一面。”
“这也是我欠白荧的。”
这个欠字从何而来呢？
小哑巴很久之后才知道。
多年前，他曾见过白荧，猜到白荧和张起灵关系匪浅。所以曾用白荧，想引出张起灵.......
因此欠了她一回。
而根据刚才的事，小哑巴猜到，他也是受白荧，细骨所托，来见自己一面，以“唤醒”自己的心跳，方便计划的后续进行。
男人耸了下肩膀，看起来有些无奈，语气倒有几分难得的风趣。
“我还以为自己是你唯一的主治医生呢。”
那还是不要了，你都没有行医资格证，给我治毁了怎么办，而且我本来就没病。
他道：“现在，这世上再没有人能让你的心跳动了。”
小哑巴倒很平静。
“没有也没关系，我习惯了。”
反正她本来就是个“无心”之人。
男人轻摇了下头。
“这一定会对你后续要做的事产生影响。”
“我知道，海燕，白荧在做的事和我们相同，却不相为谋。”
“其实，她们没有必要把一切捂得那样死，因为我们的目地都是一样的，都是为了张家。”
“好比现在，如果能早一点互通有无，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
小哑巴敛下眼眉。听意思，他的计划和白荧的计划并不一样，只是被“暂借用”了一下过来，客串医生。
他道：“江伊，你要做什么可以告诉我，我会帮你。我姓张，是你的亲人。”
小哑巴看着他，却摇了摇头。
在他不解的目光中，缓缓开口。
“我不能告诉你，我们做的事或许是相同的，但是目地有着差异。你为张家更多，而我为张起灵更多。”
他疑惑，“这有什么不一样吗？张家，是族长的张家。”
小哑巴：“不一样，张家是很重要。”
“我也知道，张起灵的愿望里，也有带领张家好好走下去这一点，他认为这是他身为张起灵的责任。”
“但是对我来说，张家重要，可张起灵更重要。”
“我愿意为张家做事，而张起灵，他给予了我生命，我也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回报他。”
“这就是区别。”
“我是因为张起灵所以愿意为张家，而不是因为张家所以愿意为张起灵。”
话落，男人怔了怔，好一会儿没说话，似乎还是有些不解她的行为。
小哑巴走上前，将他手心里的糖合拢，取出自己的一截红线，递给他。
抬起头，眸带笑意，真诚道。
“谢谢你，那颗糖，我记了很久。”
“但是现在，我不吃糖了。”
“这根红线送你。”
说完，她转身，往外走。
“我还是会帮张家的，因为张起灵。”
走到外屋后，才听到背后的男人说了一句。
“我尊重你的选择，因为张起灵。”
小哑巴没回这句话，拉起卷帘门，白光大显，走了出去。
在她走后很久，男人才从里屋出来。脸上的面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令小哑巴分外熟悉的脸。
如果小哑巴在这的话，一定会惊讶他和吴邪长得好像。
半晌，男人看着早就没人的门口，轻声道。
“不是不用本来的样子见你。”
他抚上自己的脸。
“我这张脸的面具，摘不掉。”
........
（哎哟，这点缘分就这么断了，真可惜啊啧啧。）
“影”在那里唉声叹气，听起来就假。
小哑巴：“缘分不会断，在我的记忆里，他还和从前一样。”
“他是个很好的人。”
“影”：（和你的狗吴邪相比呢？）
小哑巴毫不犹豫道：“吴邪是对我很好很好很好的人。”
“影”啧了一声。
（傻逼恋爱脑，没救了。）
天很阴，快下雨了，路上的行人匆匆。
小哑巴来北京就是为了这件事，但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现在，也不知道往哪走。
刚想拦辆出租车离开，突然看见，不远处的豪华温泉酒店里，走出来一个熟悉的人。
是杨好。
他满身酒气，皮衣松垮地搭在肩上，头发梳得很有型。怀里搂着女人，正和一个戴眼镜的男人说话，身边伙计簇拥。
“放心，一定帮您把事办妥。”
他朝戴眼镜的男人低了低头，饶是醉醺醺的脸上也看得出两三分恭敬。
戴眼镜的男人显然也喝了不少，拍了拍他的脸，就被几个伙计扶着上车离开了。
原地，杨好松开抱着的女人，拿了几张钱给人家。
扭了扭脖子，脸上的醉色不见，眉间只有沉暗，戾气有些重。
他看起来成熟了很多，变了很多。
接着，他带着剩下的伙计，上了路边的另一辆车，应该是要去办什么事。
见状，小哑巴拦了辆车，跟上去。
杨好已经从古潼京回来了吗？发生了什么？他刚才身边那些人，好像是霍家人吧。
车子一路到潘家园附近才停下，杨好首先下去，身后的几个伙计手里都拿了家伙。
一行人气势汹汹，凶神恶煞地进了一家古董店。
没一会儿，里面就传来打斗声，东西破碎声。
过了十多分钟，几个伙计拿着些瓷器走出来。
杨好慢一步，刚走到门口，被那家店的老板抱住腿。
“杨经理，杨老板！求你给我们留下这些东西吧，求你了。”
杨好扫了他一眼，唇角扯了个意味不明地笑。
“好啊，留给你。”
接着，他拿过一个伙计手里的东西。
“砰——”
一个瓷瓶碎了满地。
那老板瞬间瘫坐在地，面如死灰。
一直到杨好一行人离开，小哑巴才从街角走出来，看着那辆车离去的方向，皱了皱眉。
杨好，怎么感觉性情大变了。
看起来，似乎在帮什么人做打手，讨债？
想起杨好曾经说过他家的地址，小哑巴再次拦下了一辆车。
杨好的家，是北京的一片老胡同。听说是奶奶把他带大的，家里开殡葬店，卖纸钱这些。
小哑巴照着地址，加上问路，找到了他的家。
门是锁着的，听街坊说，他奶奶前不久去世了。
翻墙进去，屋子里的一切都布满灰尘。但是供桌上，杨好奶奶的遗像却擦得很干净，贡品也是新鲜的。
唯一的亲人去世，这就是杨好改变的原因吧。
小哑巴合上房门，翻墙，出了杨好的家，走在老胡同里，忽然觉得心情沉闷。
（怎么着，救苦救难的江世音菩萨，又慈悲心大发了？）
“影”跳了出来。
（你是散财童子啊，到处给人发钱？）
刚才离开杨好家时，小哑巴在杨好奶奶的供桌上，放了金子。
（做好事不留名，你还真是无私啊。）
小哑巴：“我只是想帮他有一个选择的机会。”
“路怎么走，他决定，但多了一个选择，结果会千差万别。”
“他是黎簇的朋友，在沙漠也成了我的朋友，我不想看到他没得选。”
有钱的话，至少能解决他的一些困境吧。
........
不知不觉，小哑巴在路上走了好久。
一抬眼，竟然又走回到了潘家园。前面，就是王胖子住的那片胡同院子。
她犹豫着，要不要去见人一面，理智告诉她不行，但情感却叫嚣得厉害。
“哟，胖爷，回了？”
忽地，胡同拐角，王胖子的身影出现，旁边相熟的邻居和他打招呼。
他似乎有什么急事，应了句，就匆匆往家赶。
胡同里人来人往，他快到面前时，小哑巴下意识往旁边的角落一藏，看着他一路往前走。
片刻，她转过身，离开。
“影”：（居然不去见他，不是你的风格啊。）
小哑巴：“暗中盯着他的人多，我出去，反而添麻烦。”
快走到院门口时，王胖子似是心有所感，忽然转过身。
胡同里，只有来往的行人。
........
“轰——”
打雷了，雨声紧接而至，落在瓦片上啪嗒啪嗒响。
屋里，老式钨丝玻璃灯泡悬在头顶，昏黄色的灯光恍恍将一切照亮，镀上一层阴影。
“艹，嘴还挺硬是吧！”
沙发边，四仁一脚将人踹倒，拔出刀就想砍。
“老子今天剁了你！”
旁边的蛮三将他拦住，蹙眉道。
“冷静点。”
“你把他杀了，东西怎么办？”
四仁胸口大幅度起伏，脸都气红了，朝他抬了下手，示意先不用管自己。
蛮三也没管他，看向被踹倒在地的人。
男人绑了绳子，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分明上了各种狠招，但就是一脸死也不开口的强横样。
见状，蛮三在他身前蹲下，拿起一把钳子，脸笼在光的阴影里。
“不开口是吗？”
“那就先治治毛病，从拔牙开始。”
“一分钟，一颗牙。”
“你什么时候想说，我什么时候听。”
闻言，被绑的男人死死咬着牙，就是不开口。
蛮三抓住他的下巴，强势掰开他的嘴，用钳子在他的牙齿上敲了敲，慢条斯理道。
“想好了吗？”
男人瞪着他，不开口。
蛮三冷笑了声。
“我想好了，就从门牙开始。”
他正要动作，屋门忽然被推开，一股夹雨的冷风吹进来，很快又被关上。
女人穿一身黑衣，仿佛午夜魅影，取下被雨淋湿的兜帽，朝这边看了一眼。
四仁喊了一声，“姐，回来了。”
蛮三也让开地上的男人，解释道。
“铃在这小子手上，但他咬死说吞了。”
收到阴刀的消息，他们今天将这人抓了回来。铜铃就在这小子手里，搜了全身上下都没有，他一口咬死吞了。
闻言，女人的眼神淡淡扫过，只道。
“我不见外人，你们看着处理吧。”
话落，就朝房间走去，似乎心情不是很好。
推门时，四仁多问了一句。
“姐，那他万一真吞了呢？”
女人推门的手顿了一瞬，接着道。
“吞了就让他吐出来。”
“吐不出来，就剖了。”
然后，推门进去，关上门，身影消失。
.......
进屋后，小哑巴将被打湿的外套脱下，靠在椅子上，觉得心烦。
杨好的变化，让她觉得这个计划影响的人太多了。即便计划完成后，结束了，这些被影响的人，又该如何......
而计划的推动是残酷的，不能停下的。这些局中的人，又将走向怎样的结局.......
拿起杯子，想倒口水喝，忽然发现桌上放着四碗牛肉米线，还热的。
之前在云南，她倒是很喜欢吃这个。
应该是蛮三带得。
他不知道自己是从前的“老大”，对待如今的“她”，倒是也按照从前的“老大”来琢磨，所以给她买了四大碗牛肉米线。
“影”：（知道你是猪妖上身嘛。）
小哑巴刚吃了几口，四仁就来敲门，说铃拿到了。
出去一看，那个男人倒在地上，感觉只剩一口气了，眼睛却还是死死瞪着他们。
“姐，铃。”
四仁将拿到的青铜铃递过来。
她出海前丢了的青铜铃，总算是找到了。
可小哑巴只看了一眼，就扔进了垃圾桶。
蛮三错愕道：“姐？”
小哑巴在沙发坐下，右腿搭上左腿，后靠在沙发背上。眸色淡凉，不疾不徐道。
“假的。”
“说吧，东西呢。”
前一句对蛮三四仁，后一句对地上的男人。
一听东西是假的，四仁当即冒了火，一把拔起桌上的刀。
“你大爷的，敢耍老子是吧？！”
蛮三一手挡住他，制止道。
“少说两句。”
接着，朝沙发上的小哑巴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没看见这位要亲自问吗？
四仁也渐渐冷静下来，收了刀，站在一旁，没说话。
蛮三走过去，将地上的男人一把拎起来，扔到沙发对面的椅子上。
“说，东西呢！”
那男人眼睛都青了一只，睁不开了，脸像个调色盘，又咬死不开口。
小哑巴微敛眼眉，灯光在眼睫投下一小片阴影，凉声道。
“怎么，是只有张家人才配和你说话？”
闻言，男人倒是看过来了。
“你是张家人？”
小哑巴从容自如地坐直身，不自觉露出几根纤长的手指，在沙发扶手上敲了敲。
“你们偷了我的东西，不知道我是谁吗？”
男人的目光落在她的手指上，似乎是在确认她的身份。
小哑巴：“我的铃呢？”
男人：“那怎么可能是你的铃，那分明是......”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声音又降下去。
“东西，东西早就送回家了。”
小哑巴：“家？你们的老巢？”
“不，狗窝。”
男人冷冷瞪着她。
“你们是拿不到东西的，你们也找不到家在哪，家是最安全的！”
四仁一听就想揍他。
“老子现在就让你知道，老子是最危险的！”
蛮三一把薅住他，骂了句。
“你他妈吃木仓药了！老实待着。”
小哑巴看着模样笃定而自信的男人，忽而笑了下。
“安全？”
“你们会用那只铃吗？”
“在你们手上不过一只破铜。”
男人冷哼了声。
“我不会用，自然有人会用，就张家那几套舞弄青铜铃的技法，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小哑巴按了按眉心，一只手搭在沙发扶手上，不自觉敲了敲，“哒，哒，哒，哒........”
“听起来，你们对张家很了解啊，研究很久了吧，想取而代之？”
“取而代之，”男人嘲讽道，“有什么好取代的，张家早就分崩离析了，还凑得出多少人？”
“就算凑得出，你们是一条心吗？”
小哑巴的指尖敲着沙发扶手，似乎有些苦恼。
“你说得对，张家不是一条心，早就不足为惧了。”
“不过，既然看不上张家，怎么学着张家练发丘指呢？”
她的目光有意无意落在男人的手上。
男人立即道：“就许你们练吗？！”
小哑巴：“我可没说不许你们练，但是你们练走形了。”
“你看看你的指节，都歪了，难看死了。”
她皱起眉头，像是极为嫌弃的模样。
男人好像被刺激到了，激动道。
“那又怎么样？还是我们更厉害！”
“你看看你们的张家，还在吗？”
小哑巴不紧不慢道。
“别生气嘛，我又没说你们弱。”
“你看，我的铃不是落在你们手上了嘛。”
“怎么，打算拿去守护你们的东西啊？”
男人青青紫紫的脸上，莫名出现一种自得。
“拿了你的铃，当然还要拿其他东西。”
小哑巴像是来了兴趣。
“又是我们张家的？可是我们除了这只铃，也没什么宝贝了。”
男人微仰起头。
“怎么没有，你们不是.....”
说到这里，他突然低下头，用力晃了晃脑袋，神情奇怪。
小哑巴右手搭在沙发扶手上，微微往前俯身，脸在灯的阴影下，看不真切。
指尖轻轻敲着沙发扶手，“哒，哒，哒.....”
“有什么？”
她声音放轻，自有一种蛊惑的感觉。
“偷了我的铃，想去拿什么？”
“哒，哒，哒.......”
她的手指在沙发上轻轻敲着，声音不算大，像在敲击什么乐器。
蛮三听着听着，忽然有点出神。
看旁边的四仁，也是如此，眼神渐渐涣散。
见状，蛮三登时掐了自己的手臂一把，接着又掐了下四仁，在他想叫时，一把捂住他的嘴。
椅子上，男人的眼神也开始涣散，思绪游离。
“拿了铃.....还要拿....拿.....”
他睁着一只眼，缓慢地移动着视线，渐渐上移。
灯光下，坐在沙发的女人笼在阴影里，看不清脸。翘着二郎腿，神色冷淡，沉静地看着自己。
开口，声音极具诱惑力。
“你还想拿什么，除了铃，还想拿什么？”
“拿....拿.....”
“哒，哒，哒，哒......”
耳边，那道有规律的敲击声一直响着。
男人侧过眼眸，看见她放在沙发上的手，纤长的指尖，极有规律地敲击着。
他霎时睁大眼睛，骤然回神，死死瞪着沙发上的女人。
“你算计我！”
小哑巴停了手，偏了下脑袋，唇角露出鬼黠地笑。
“被你看出来了。”
“那看来问不出什么了。”
她站起身，收了笑，看向蛮三和四仁，面无表情道。
“交给你们了。”
“是。”
听话，蛮三和四仁登时就过去拖人。
那个男人却开始剧烈挣扎起来。
“你们抓了我也没用！铃早就送回家了，谁也找不到！”
“倒是你们，我们的人马上会找到你们！”
接着，他怒瞪着来抓自己的蛮三和四仁。
“还有你们的家人，你躺在医院的妈，也在我们的监视之下！”
蛮三一听，立即变了脸，一拳揍过去！
“我艹你大爷的！”
四仁又上了火气，抄起板凳，就要给他开瓢。
“老子弄死你！”
小哑巴厉声道：“三四。”
蛮三和四仁看了她一眼，这才强忍下怒火，站到一旁。
小哑巴走到两人中间，看着地上的男人，眸中冷意遍布。
“你们喜欢窥伺的臭毛病，真是几百年都不改啊。”
“正好，我也借你的眼睛，偷窥一下他们。”
她侧眸，看了下蛮三和四仁，冷声道。
“把他关起来。”
“是。”
蛮三和四仁上前，一把拽起地上的男人，狠踹了好几脚，关进旁边的一间屋子。
刚走回来，就听到小哑巴说。
“你们的家人不会有危险，之前我，你们老大就安排好人照顾她了。”
蛮三和四仁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她又说。
“你们也走吧，回去守着家人放心些。”
那家诊所很小，挤在理发店和农.药种子店的中间。在阴雨的天气中，似乎瑟瑟发抖。
小哑巴走进去，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背对着门，坐在诊桌的后面，好像在看书。
她刚迈进屋，背后的卷帘门就腾地放下来了。
一张贴着“今日休息”的白纸滚落到店外，在行人来往的街上，并没有引起注意。
“哒。”
卷帘门落下的一瞬间，屋里的灯也亮了。
那个男人没动，背对着，修长的手指翻过一页纸。
又是一个张家人。
小哑巴侧眸看了眼身后关上的门，继续往里走。
“不看其他的病人了吗？”
男人道：“他们的病，我都治不了。”
小哑巴：“那你能治什么？”
“心。”
一直到她走到诊桌前，男人才转过身来，肤如骨瓷。那双眼睛很黑，幽邃，沉暗，微漠，像处于黑暗地底往外看的眼神。
他应该才从地下出来不久，墓里的味道很重。
他看着自己，再次说了一遍。
“心，我只能治心。”
“而且只能治一个人的心。”
小哑巴觉得他有点神经兮兮的，但还是顺嘴接了一句。
“你不会想说是我吧？”
男人弯了下唇，嘴角扬起一个奇异的弧度。
“你是我唯一的病人。”
小哑巴皮笑肉不笑，“你是才拿到医师资格证吗？”
言下之意是，你是第一天当医生吧。
男人站起来，身材修长，白大褂衬得他气质干净利落。顺手将手里的纸，用打火机点燃了。
小哑巴才发现，他看得不是书，而是信。
这年头，写信的人越来越少，这种传统的通讯方式正在慢慢被放弃。
而男人似乎是个念旧的人，因为他的指尖沾了一点墨水，应该是才落笺不久。
信纸接触到火焰很快燃烧起来，只来得及看清其中一句，“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这是《行路难》中的一句诗，用这句表达他的伟大抱负吗？
男人抬起眼来，唇边挂着浅淡地笑。
“你和我想的，有点不太一样。”
“不过，和她真像。”
小哑巴：“谁？”
男人：“白荧。”
小哑巴愣了一下，没想到眼前这人也认识白荧，难道是计划中的哪个人？不对啊，线索所指的四个人她都见过了。
男人好像也有点意外。
“你对你母亲的名字，很陌生吗？”
小哑巴更懵了，“我母亲？”
同时在心里问“影”，“这又是我哪个亲戚啊？”
“影”懒散道：（问张起灵去。）
“？”
男人注意着她的表情，见小哑巴疑惑，只说了一句。
“看来你还不是很清楚自己的身份。”
接着，他撩起里屋的门帘，往里走去。
小哑巴跟在他身后。心想，我还要怎么清楚？我是什么身份？我是神？
“影”呵了一声，（你是神经病。）
男人进了里屋，走一个柜子后，开了一扇暗门。走进去，是一个简易的手术室，天花板上的大灯很亮。
里屋的温度比外面高很多，闷热着，渐渐要出汗。
他走到手术床旁，戴上口罩，仔细给手消了毒，拢上手套。
侧过眼眸，说道。
“过来躺下吧。”
小哑巴：“你什么都不说，让我躺下，是要给我分尸还是开颅啊？”
闻言，男人就露出“你怎么会这么想”的眼神。
“海燕，没和你说我是谁吗？”
小哑巴诚实道：“她说你是她的姘.头。”
那双沉暗的眼眸霎时露出错愕，紧接着，沉声骂了一句。
“目无尊长，胡言乱语。”
闻言，小哑巴好奇道。
“你是她的长辈？”
其实，细骨当时就说让她去东海后，一定要来北京见这个人，别的什么都没说，最多只有一句。
“一个老不死的，放心，他不会害你的。”
她这么说，只想诈一诈这个人的底细而已。
男人收了情绪，冷冷淡淡道。
“按辈分，她得叫我一声小叔。”
这么说，是海外的张家人。
小哑巴思索着，海外张家，都回来了吗.......用阴刀的话来说，海鲜全上岸了？
“能看下你的纹.身吗？”
她想确定这人的身份，从进屋开始，她就觉得这个人很熟悉。
而张家的纹.身，包含着一些信息。
男人挑了下眉，没有拒绝，只道。
“你还是头一个对我提这种要求的小辈。”
“不过......”
他上下扫了小哑巴一眼。
“纹.身算得上比较私人的东西，你就这么看了。”
“总得给我一个说法吧。”
什么说法？现在又不是什么古时候，难道看一眼就要“娶”了你吗？
小哑巴：“说法就是，我好奇，你就当满足小辈的好奇心，行吗？”
男人转过身，打开房间里的水龙头，调到热的那一边，撸起衣袖，开始用热水冲自己的手臂。
听见这话，他好像笑了一下。
“你看起来，不像是好奇心很重的人。”
小哑巴就道：“我表里不一。”
说着，走上前，近距离去看他的手臂。随着温度变高，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公鸡慢慢显现。
谁家好人会用大公鸡当纹.身啊？！
代表你公鸡（攻击）性很强吗？
小哑巴想吐槽，又不知道怎么说。
男人关了水龙头，水温似乎很高，他整条手臂都红了。
举着手臂上的大公鸡转过来，问道。
“好看吗，我叫它小明。”
行，一只纹.身鸡还取上名字了。
这时，“影”突然在心中冷冷笑了下。
（他对张家人，倒是很有耐心，居然还会哄傻子玩。）
小哑巴：“影，他到底是谁啊？”
“影”没回，只道。
（你和这个双面人有段缘。）
有缘？
一缘（元）还是两缘（元）？
见男人还撩着衣袖，展示他的大公鸡纹.身，小哑巴微抽了两下嘴角。
“你骗我也得用点心吧。本家纹.身沿用传统，海外纹.身为了方便行走，虽然别具一格.....”
“但你的大公鸡是哪支啊？乌芝芝？”
“还有，你这很明显是用纹.身贴弄得。你公鸡的鸡冠子都少了一角。”
闻言，男人就低头，看了眼自己手臂上的公鸡。
“还真少了点。”
然后掀起眼帘，沉黑的眼眸注视着小哑巴。
“躺下吧，我对你没有恶意，也不会伤害你。”
小哑巴确实没从他身上感受到任何恶意，敛眸，复抬起，走过去，躺上手术床。
天花板上的灯很亮，随后微微一暗，男人的脸出现在头顶，沉和道。
“我要检查一下你的心脏。”
他拿起听诊器，戴上，将负责收集声音的胸具伸向她的心口。
还没碰到，就被小哑巴抬手挡住，凝眉道。
“你到底想干什么？”
男人没说话，只是将她的手轻推开，低身，将听诊器放到她的心口。
几秒后，撤开手，脸色微沉道。
“果然还没有心跳。”
小哑巴没听清他的话。
男人保持着微微低身的动作，白大褂里的领口倾斜，露出青筋微绷起的脖颈，脖间有一圈很模糊的梵文。
这才是他真正的纹.身。
应该是他刚才冲手臂的水太烫了，加上屋子里的温度过高，所以纹.身显现了一点。
小哑巴看着他脖子上的那圈梵文，仔细辨别意思。
好像是一句诗词，用梵文译的。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别情正苦......”
还有一句，在他的后脖颈，看不见。
“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男人接上了后半句。
小哑巴抬起眼，正对上他那双沉暗的黑眸，问道。
“为什么纹这句，有什么含义吗？”
“影”：（装.逼呗。）
男人道：“以后告诉你。”
说着，他伸出手。
小哑巴握住他的手，顺势坐起来，就听到他说。
“我治不了你的心。”
“你的心已不再为我跳动。”
听到这里，小哑巴终于确定男人的身份。
是他，是三岁的小张起灵遇见的他，是那年泗州古城一起放野的他，是后来迁往海外发展的他........
这时，男人取下口罩和手套，转身，从柜子上拿了一颗糖，递给她。
“吃颗糖吧。”
刹那，这画面和她记忆中深刻的那一幕重合。
她其实忘记了，忘记了小时候那颗糖是谁给的。记忆的画面里，只有一只递过来的手，手心是一颗纸包着的糖.......
而那颗糖，和现在重合。
顺着给糖的那只手往上看，男人微弯了下嘴角，沉暗的眼眸渐渐变得清和。
“知道我是谁了吗？”
小哑巴愣愣看着他。
当然知道。
她也终于知道，为什么细骨让自己一定要来见他了。
因为，他就是，能让自己心脏跳动的人。
说起来，自己和他的缘，是从开始的呢？
想不明白，或许是他四五岁随父亲进本家办事，看到当时只有三岁的小张起灵，上前对话，得不到回应，以为是个生病或不会说话的孩子，那一刻生出的“担心”......
或许是再见十年后，按照张家习俗放野，发现小张起灵独自一人，出于对其安危的担忧，遭遇的同情和好奇心的驱使，他选择和同伴分道扬镳，去找只有十三岁的那个“小鬼”.......
或许是早已记不清什么时候给出，是不是他给出的那颗糖.......
糖是不是他给出的，小哑巴还是想不起来。
但他，确实是和自己有缘的那个人。
男人看着怔愣的她，问道。
“叫做什么名字？”
小哑巴：“江伊。”
男人微凝眉，“江伊？”
应该是在疑惑她为什么不姓张吧。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他偏了下头，问名字的含义是否这样？
小哑巴摇头，“不是。”
“花似伊，柳似伊，花柳青青续相逢，不别离。”
他微微扬眉，“错了吧。后半句应该是‘花柳青春人别离，低头双泪垂。’”
小哑巴：“没错，吴邪说后半句意思不好，所以他改了一下。”
男人皱起眉来，“吴邪？你的名字不是族长给你取得？”
小哑巴再次摇头，“不是，是吴邪给我取得。”
男人好像有点不高兴，冷冷说了一句。
“他还挺有才啊，越俎代庖，多管闲事。”
小哑巴也不高兴了。
“你不要说吴邪，是我让吴邪给我取得名字。”
听话，男人就转过头来，看着她，似乎有点不痛快。
“难怪，我治不好你了。”
小哑巴想起他刚才说的话，问道。
“‘你的心已不再为我跳动’，是什么意思？”
按理说，他是能让自己心脏跳动的人，但现在好像不是这样了。
男人再次道：“你的心已不再为我跳动。”
“换句话来说，你的心变了。”
他摇了摇头，有些苦闷地感叹。
“取名这么重要的事，不该让吴邪来。”
“他横插一脚，现在什么都变了。”
说到这里，他有些抱歉地看着自己。
“江伊，我没有办法能让你的心跳动起来。”
“我治不好你。”
小哑巴隐隐明白，影子取名是件大事，本来是该张起灵给自己取的，但是阴差阳错成了吴邪。
这也直接影响到自己心跳的事。
看来，按照白荧的计划，他才该是真正“唤醒”自己，让自己拥有心跳的人。
但是现在，一切都变了。
小哑巴倒没有很失落或难过，只是站起身，看着他。
“你为什么不让我看见你本来的样子？”
他脸上戴着面具，自己一早就看出来了，应该是才戴上的，并不贴合，能看出痕迹。
他说：“和你的原因一样。”
和你戴上面具的原因一样。
他也看出小哑巴戴着面具了。
男人走过来，看着她，眸色深沉。
“一个月前，我收到海燕的消息，让我务必来此，见你一面。”
“这也是我欠白荧的。”
这个欠字从何而来呢？
小哑巴很久之后才知道。
多年前，他曾见过白荧，猜到白荧和张起灵关系匪浅。所以曾用白荧，想引出张起灵.......
因此欠了她一回。
而根据刚才的事，小哑巴猜到，他也是受白荧，细骨所托，来见自己一面，以“唤醒”自己的心跳，方便计划的后续进行。
男人耸了下肩膀，看起来有些无奈，语气倒有几分难得的风趣。
“我还以为自己是你唯一的主治医生呢。”
那还是不要了，你都没有行医资格证，给我治毁了怎么办，而且我本来就没病。
他道：“现在，这世上再没有人能让你的心跳动了。”
小哑巴倒很平静。
“没有也没关系，我习惯了。”
反正她本来就是个“无心”之人。
男人轻摇了下头。
“这一定会对你后续要做的事产生影响。”
“我知道，海燕，白荧在做的事和我们相同，却不相为谋。”
“其实，她们没有必要把一切捂得那样死，因为我们的目地都是一样的，都是为了张家。”
“好比现在，如果能早一点互通有无，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
小哑巴敛下眼眉。听意思，他的计划和白荧的计划并不一样，只是被“暂借用”了一下过来，客串医生。
他道：“江伊，你要做什么可以告诉我，我会帮你。我姓张，是你的亲人。”
小哑巴看着他，却摇了摇头。
在他不解的目光中，缓缓开口。
“我不能告诉你，我们做的事或许是相同的，但是目地有着差异。你为张家更多，而我为张起灵更多。”
他疑惑，“这有什么不一样吗？张家，是族长的张家。”
小哑巴：“不一样，张家是很重要。”
“我也知道，张起灵的愿望里，也有带领张家好好走下去这一点，他认为这是他身为张起灵的责任。”
“但是对我来说，张家重要，可张起灵更重要。”
“我愿意为张家做事，而张起灵，他给予了我生命，我也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回报他。”
“这就是区别。”
“我是因为张起灵所以愿意为张家，而不是因为张家所以愿意为张起灵。”
话落，男人怔了怔，好一会儿没说话，似乎还是有些不解她的行为。
小哑巴走上前，将他手心里的糖合拢，取出自己的一截红线，递给他。
抬起头，眸带笑意，真诚道。
“谢谢你，那颗糖，我记了很久。”
“但是现在，我不吃糖了。”
“这根红线送你。”
说完，她转身，往外走。
“我还是会帮张家的，因为张起灵。”
走到外屋后，才听到背后的男人说了一句。
“我尊重你的选择，因为张起灵。”
小哑巴没回这句话，拉起卷帘门，白光大显，走了出去。
在她走后很久，男人才从里屋出来。脸上的面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令小哑巴分外熟悉的脸。
如果小哑巴在这的话，一定会惊讶他和吴邪长得好像。
半晌，男人看着早就没人的门口，轻声道。
“不是不用本来的样子见你。”
他抚上自己的脸。
“我这张脸的面具，摘不掉。”
........
（哎哟，这点缘分就这么断了，真可惜啊啧啧。）
“影”在那里唉声叹气，听起来就假。
小哑巴：“缘分不会断，在我的记忆里，他还和从前一样。”
“他是个很好的人。”
“影”：（和你的狗吴邪相比呢？）
小哑巴毫不犹豫道：“吴邪是对我很好很好很好的人。”
“影”啧了一声。
（傻逼恋爱脑，没救了。）
天很阴，快下雨了，路上的行人匆匆。
小哑巴来北京就是为了这件事，但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现在，也不知道往哪走。
刚想拦辆出租车离开，突然看见，不远处的豪华温泉酒店里，走出来一个熟悉的人。
是杨好。
他满身酒气，皮衣松垮地搭在肩上，头发梳得很有型。怀里搂着女人，正和一个戴眼镜的男人说话，身边伙计簇拥。
“放心，一定帮您把事办妥。”
他朝戴眼镜的男人低了低头，饶是醉醺醺的脸上也看得出两三分恭敬。
戴眼镜的男人显然也喝了不少，拍了拍他的脸，就被几个伙计扶着上车离开了。
原地，杨好松开抱着的女人，拿了几张钱给人家。
扭了扭脖子，脸上的醉色不见，眉间只有沉暗，戾气有些重。
他看起来成熟了很多，变了很多。
接着，他带着剩下的伙计，上了路边的另一辆车，应该是要去办什么事。
见状，小哑巴拦了辆车，跟上去。
杨好已经从古潼京回来了吗？发生了什么？他刚才身边那些人，好像是霍家人吧。
车子一路到潘家园附近才停下，杨好首先下去，身后的几个伙计手里都拿了家伙。
一行人气势汹汹，凶神恶煞地进了一家古董店。
没一会儿，里面就传来打斗声，东西破碎声。
过了十多分钟，几个伙计拿着些瓷器走出来。
杨好慢一步，刚走到门口，被那家店的老板抱住腿。
“杨经理，杨老板！求你给我们留下这些东西吧，求你了。”
杨好扫了他一眼，唇角扯了个意味不明地笑。
“好啊，留给你。”
接着，他拿过一个伙计手里的东西。
“砰——”
一个瓷瓶碎了满地。
那老板瞬间瘫坐在地，面如死灰。
一直到杨好一行人离开，小哑巴才从街角走出来，看着那辆车离去的方向，皱了皱眉。
杨好，怎么感觉性情大变了。
看起来，似乎在帮什么人做打手，讨债？
想起杨好曾经说过他家的地址，小哑巴再次拦下了一辆车。
杨好的家，是北京的一片老胡同。听说是奶奶把他带大的，家里开殡葬店，卖纸钱这些。
小哑巴照着地址，加上问路，找到了他的家。
门是锁着的，听街坊说，他奶奶前不久去世了。
翻墙进去，屋子里的一切都布满灰尘。但是供桌上，杨好奶奶的遗像却擦得很干净，贡品也是新鲜的。
唯一的亲人去世，这就是杨好改变的原因吧。
小哑巴合上房门，翻墙，出了杨好的家，走在老胡同里，忽然觉得心情沉闷。
（怎么着，救苦救难的江世音菩萨，又慈悲心大发了？）
“影”跳了出来。
（你是散财童子啊，到处给人发钱？）
刚才离开杨好家时，小哑巴在杨好奶奶的供桌上，放了金子。
（做好事不留名，你还真是无私啊。）
小哑巴：“我只是想帮他有一个选择的机会。”
“路怎么走，他决定，但多了一个选择，结果会千差万别。”
“他是黎簇的朋友，在沙漠也成了我的朋友，我不想看到他没得选。”
有钱的话，至少能解决他的一些困境吧。
........
不知不觉，小哑巴在路上走了好久。
一抬眼，竟然又走回到了潘家园。前面，就是王胖子住的那片胡同院子。
她犹豫着，要不要去见人一面，理智告诉她不行，但情感却叫嚣得厉害。
“哟，胖爷，回了？”
忽地，胡同拐角，王胖子的身影出现，旁边相熟的邻居和他打招呼。
他似乎有什么急事，应了句，就匆匆往家赶。
胡同里人来人往，他快到面前时，小哑巴下意识往旁边的角落一藏，看着他一路往前走。
片刻，她转过身，离开。
“影”：（居然不去见他，不是你的风格啊。）
小哑巴：“暗中盯着他的人多，我出去，反而添麻烦。”
快走到院门口时，王胖子似是心有所感，忽然转过身。
胡同里，只有来往的行人。
........
“轰——”
打雷了，雨声紧接而至，落在瓦片上啪嗒啪嗒响。
屋里，老式钨丝玻璃灯泡悬在头顶，昏黄色的灯光恍恍将一切照亮，镀上一层阴影。
“艹，嘴还挺硬是吧！”
沙发边，四仁一脚将人踹倒，拔出刀就想砍。
“老子今天剁了你！”
旁边的蛮三将他拦住，蹙眉道。
“冷静点。”
“你把他杀了，东西怎么办？”
四仁胸口大幅度起伏，脸都气红了，朝他抬了下手，示意先不用管自己。
蛮三也没管他，看向被踹倒在地的人。
男人绑了绳子，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分明上了各种狠招，但就是一脸死也不开口的强横样。
见状，蛮三在他身前蹲下，拿起一把钳子，脸笼在光的阴影里。
“不开口是吗？”
“那就先治治毛病，从拔牙开始。”
“一分钟，一颗牙。”
“你什么时候想说，我什么时候听。”
闻言，被绑的男人死死咬着牙，就是不开口。
蛮三抓住他的下巴，强势掰开他的嘴，用钳子在他的牙齿上敲了敲，慢条斯理道。
“想好了吗？”
男人瞪着他，不开口。
蛮三冷笑了声。
“我想好了，就从门牙开始。”
他正要动作，屋门忽然被推开，一股夹雨的冷风吹进来，很快又被关上。
女人穿一身黑衣，仿佛午夜魅影，取下被雨淋湿的兜帽，朝这边看了一眼。
四仁喊了一声，“姐，回来了。”
蛮三也让开地上的男人，解释道。
“铃在这小子手上，但他咬死说吞了。”
收到阴刀的消息，他们今天将这人抓了回来。铜铃就在这小子手里，搜了全身上下都没有，他一口咬死吞了。
闻言，女人的眼神淡淡扫过，只道。
“我不见外人，你们看着处理吧。”
话落，就朝房间走去，似乎心情不是很好。
推门时，四仁多问了一句。
“姐，那他万一真吞了呢？”
女人推门的手顿了一瞬，接着道。
“吞了就让他吐出来。”
“吐不出来，就剖了。”
然后，推门进去，关上门，身影消失。
.......
进屋后，小哑巴将被打湿的外套脱下，靠在椅子上，觉得心烦。
杨好的变化，让她觉得这个计划影响的人太多了。即便计划完成后，结束了，这些被影响的人，又该如何......
而计划的推动是残酷的，不能停下的。这些局中的人，又将走向怎样的结局.......
拿起杯子，想倒口水喝，忽然发现桌上放着四碗牛肉米线，还热的。
之前在云南，她倒是很喜欢吃这个。
应该是蛮三带得。
他不知道自己是从前的“老大”，对待如今的“她”，倒是也按照从前的“老大”来琢磨，所以给她买了四大碗牛肉米线。
“影”：（知道你是猪妖上身嘛。）
小哑巴刚吃了几口，四仁就来敲门，说铃拿到了。
出去一看，那个男人倒在地上，感觉只剩一口气了，眼睛却还是死死瞪着他们。
“姐，铃。”
四仁将拿到的青铜铃递过来。
她出海前丢了的青铜铃，总算是找到了。
可小哑巴只看了一眼，就扔进了垃圾桶。
蛮三错愕道：“姐？”
小哑巴在沙发坐下，右腿搭上左腿，后靠在沙发背上。眸色淡凉，不疾不徐道。
“假的。”
“说吧，东西呢。”
前一句对蛮三四仁，后一句对地上的男人。
一听东西是假的，四仁当即冒了火，一把拔起桌上的刀。
“你大爷的，敢耍老子是吧？！”
蛮三一手挡住他，制止道。
“少说两句。”
接着，朝沙发上的小哑巴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没看见这位要亲自问吗？
四仁也渐渐冷静下来，收了刀，站在一旁，没说话。
蛮三走过去，将地上的男人一把拎起来，扔到沙发对面的椅子上。
“说，东西呢！”
那男人眼睛都青了一只，睁不开了，脸像个调色盘，又咬死不开口。
小哑巴微敛眼眉，灯光在眼睫投下一小片阴影，凉声道。
“怎么，是只有张家人才配和你说话？”
闻言，男人倒是看过来了。
“你是张家人？”
小哑巴从容自如地坐直身，不自觉露出几根纤长的手指，在沙发扶手上敲了敲。
“你们偷了我的东西，不知道我是谁吗？”
男人的目光落在她的手指上，似乎是在确认她的身份。
小哑巴：“我的铃呢？”
男人：“那怎么可能是你的铃，那分明是......”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声音又降下去。
“东西，东西早就送回家了。”
小哑巴：“家？你们的老巢？”
“不，狗窝。”
男人冷冷瞪着她。
“你们是拿不到东西的，你们也找不到家在哪，家是最安全的！”
四仁一听就想揍他。
“老子现在就让你知道，老子是最危险的！”
蛮三一把薅住他，骂了句。
“你他妈吃木仓药了！老实待着。”
小哑巴看着模样笃定而自信的男人，忽而笑了下。
“安全？”
“你们会用那只铃吗？”
“在你们手上不过一只破铜。”
男人冷哼了声。
“我不会用，自然有人会用，就张家那几套舞弄青铜铃的技法，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小哑巴按了按眉心，一只手搭在沙发扶手上，不自觉敲了敲，“哒，哒，哒，哒........”
“听起来，你们对张家很了解啊，研究很久了吧，想取而代之？”
“取而代之，”男人嘲讽道，“有什么好取代的，张家早就分崩离析了，还凑得出多少人？”
“就算凑得出，你们是一条心吗？”
小哑巴的指尖敲着沙发扶手，似乎有些苦恼。
“你说得对，张家不是一条心，早就不足为惧了。”
“不过，既然看不上张家，怎么学着张家练发丘指呢？”
她的目光有意无意落在男人的手上。
男人立即道：“就许你们练吗？！”
小哑巴：“我可没说不许你们练，但是你们练走形了。”
“你看看你的指节，都歪了，难看死了。”
她皱起眉头，像是极为嫌弃的模样。
男人好像被刺激到了，激动道。
“那又怎么样？还是我们更厉害！”
“你看看你们的张家，还在吗？”
小哑巴不紧不慢道。
“别生气嘛，我又没说你们弱。”
“你看，我的铃不是落在你们手上了嘛。”
“怎么，打算拿去守护你们的东西啊？”
男人青青紫紫的脸上，莫名出现一种自得。
“拿了你的铃，当然还要拿其他东西。”
小哑巴像是来了兴趣。
“又是我们张家的？可是我们除了这只铃，也没什么宝贝了。”
男人微仰起头。
“怎么没有，你们不是.....”
说到这里，他突然低下头，用力晃了晃脑袋，神情奇怪。
小哑巴右手搭在沙发扶手上，微微往前俯身，脸在灯的阴影下，看不真切。
指尖轻轻敲着沙发扶手，“哒，哒，哒.....”
“有什么？”
她声音放轻，自有一种蛊惑的感觉。
“偷了我的铃，想去拿什么？”
“哒，哒，哒.......”
她的手指在沙发上轻轻敲着，声音不算大，像在敲击什么乐器。
蛮三听着听着，忽然有点出神。
看旁边的四仁，也是如此，眼神渐渐涣散。
见状，蛮三登时掐了自己的手臂一把，接着又掐了下四仁，在他想叫时，一把捂住他的嘴。
椅子上，男人的眼神也开始涣散，思绪游离。
“拿了铃.....还要拿....拿.....”
他睁着一只眼，缓慢地移动着视线，渐渐上移。
灯光下，坐在沙发的女人笼在阴影里，看不清脸。翘着二郎腿，神色冷淡，沉静地看着自己。
开口，声音极具诱惑力。
“你还想拿什么，除了铃，还想拿什么？”
“拿....拿.....”
“哒，哒，哒，哒......”
耳边，那道有规律的敲击声一直响着。
男人侧过眼眸，看见她放在沙发上的手，纤长的指尖，极有规律地敲击着。
他霎时睁大眼睛，骤然回神，死死瞪着沙发上的女人。
“你算计我！”
小哑巴停了手，偏了下脑袋，唇角露出鬼黠地笑。
“被你看出来了。”
“那看来问不出什么了。”
她站起身，收了笑，看向蛮三和四仁，面无表情道。
“交给你们了。”
“是。”
听话，蛮三和四仁登时就过去拖人。
那个男人却开始剧烈挣扎起来。
“你们抓了我也没用！铃早就送回家了，谁也找不到！”
“倒是你们，我们的人马上会找到你们！”
接着，他怒瞪着来抓自己的蛮三和四仁。
“还有你们的家人，你躺在医院的妈，也在我们的监视之下！”
蛮三一听，立即变了脸，一拳揍过去！
“我艹你大爷的！”
四仁又上了火气，抄起板凳，就要给他开瓢。
“老子弄死你！”
小哑巴厉声道：“三四。”
蛮三和四仁看了她一眼，这才强忍下怒火，站到一旁。
小哑巴走到两人中间，看着地上的男人，眸中冷意遍布。
“你们喜欢窥伺的臭毛病，真是几百年都不改啊。”
“正好，我也借你的眼睛，偷窥一下他们。”
她侧眸，看了下蛮三和四仁，冷声道。
“把他关起来。”
“是。”
蛮三和四仁上前，一把拽起地上的男人，狠踹了好几脚，关进旁边的一间屋子。
刚走回来，就听到小哑巴说。
“你们的家人不会有危险，之前我，你们老大就安排好人照顾她了。”
蛮三和四仁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她又说。
“你们也走吧，回去守着家人放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