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笑着说:“我知道什么?不过是萧规曹随罢了。家里的事情都是有定例的,我不过是看着罢了。珍大嫂子气色好多了,你最近可还好,听说你要住到乡下去?怎么是嫌弃城里不好吗?对了,房子也该修缮了,我叫人去看看。今年雨水多,别是泡坏了。”黛玉转开话题。这个尤氏心思深沉,平日看起来不声不响的,像是没注意的人,只知道跟着凤姐身后讨贾母喜欢。在贾珍跟前从来没硬气过一会。这会王子腾不如意了,她就来内涵王熙凤了。真是个自私自利,薄情的人。

    秦可卿没了,身后事都是王熙凤操心活,尤氏生气躺在床上装病,又不是凤姐逼着尤氏。她自己偷懒,还发泄了怒气,结果又在心里记恨凤姐抢了自己的风头。难道凤姐不管,任由着秦可卿的葬礼一塌糊涂,成了京城的笑柄?那个时候可是贾家丢人。

    而且平日凤姐在贾母跟前没少维护尤氏,贾母才能对尤氏另眼相看。那个时候尤氏有事情都要请凤姐帮忙。虽然凤姐喜欢出风头,可是要她对尤氏还是很尊重的。现在尤氏转脸在贾母跟前说坏话,这个人不地道。,

    听着黛玉说自己要去乡下,尤氏忙着说:“哪儿来的风言风语,想是他们听错了,我是说,乡下的房子空放着,要修缮下。等着春秋收租子的时候好过去看看。自从珍大爷出事,幸亏是老太太不嫌弃,时常叫林丫头帮着我们 ,我整天在佛祖跟前烧香念佛,求老太太长命百岁的。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说着尤氏要走。贾母不以为意,对着鸳鸯说:“你送珍儿媳妇出去。我还有些东西你给她拿上。”鸳鸯答应一声:“是,老太太一直念叨着呢,都是些过节的时候众人孝敬的衣裳,老太太说了白放着,叫找出来些给大奶奶呢。”说着鸳鸯带着尤氏到后边去了。

    “唉,看着珍儿媳妇那个样子,我真是伤感。以前家里何等热闹,不敢说轰轰烈烈,可是一家人团团圆圆的。真是家门不幸,我却没什么办法。只可怜了你和宝玉。从小娇生惯养的,现在要担起来一家人的担子。”贾母说着不由得伤感起来。

    “老头头别伤心了,人生百味,只有都尝过了才能称之为是完整的人生。以前热闹有热闹的好处,可是也有热闹的坏处。现在家里虽然寥落了不少,可是更安静了。况且有我们呢。”黛玉安慰着贾母,表示眼光看长远。

    “是了,还有你和宝玉呢。我总是没白疼你们。你们好了,我还有什么放不下的?晚饭好了没有,你留下来跟着我吃饭。不用你站规矩。”贾母叫传饭,立刻有丫头去传话了。

    很快贾母的晚饭就摆好了,一时惜春过来,却不见探春。一个丫头过来说探春身上不舒服,不来吃饭了。贾母没什么表示,黛玉则是诧异的想探春是顾全大局的,怎么好好地不来了?“你们把今天的新鲜菜装几样给三姑娘送去。我晚上再去看她。”说着黛玉请贾母落座开饭了。

    “你不用站规矩了,只我们三个人。你是我跟前长大的女孩儿,还和以前那样坐下来!”贾母不叫黛玉站规矩,指着身边的位子叫她坐下来。惜春笑嘻嘻的过来,拉着黛玉坐下来:“你别矫情了,什么规矩都是色相?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真正的孝心不在这个上。”

    黛玉也只能坐下来,自然有丫头们端菜布菜。谁知桌子上的菜还没上完,就听着丫头们传话:“二太太来了,琏二奶奶来了!”她们怎么来了?凤姐身体还没休养好,王夫人最近不少一直病着吗?

    没等着黛玉想明白,帘子一掀,王夫人和凤姐进来了,王夫人穿着整整齐齐,脸上涂着脂粉,似乎要借着脂粉掩饰难看的脸色。凤姐则是穿着一件蓝色的衣裳,底下一条珠灰色的百褶裙,但是头上没了满头珠翠,整个人气色萎靡。黛玉忙着站起来,迎过去。婚姻给女人带来什么啊?连坐着吃饭都不行了。

    对于王夫人的到来,贾母似乎很不高兴,顿时沉下脸不咸不淡的说:“二太太病着,何必出来呢。你不来我还能和丫头们说话。结果,林丫头只能站规矩,四丫头大气不敢出。我这顿饭肯定不好消化了。”

    真是杀人诛心啊,以前王夫人可都是在贾母跟前服侍,也没见老太太说什么。现在老太太说出了心声,那就是她看见王夫人就心情不好,消化不良。

    王夫人脸上挂不住了,干笑几声:“隔辈亲,老太太一向是最疼孙子孙女们的。我这些日子病着,不能过来服侍,心里不安。今天好容易能动了,立刻赶着过来。老太太别嫌弃。她们姐妹依旧陪着老太太坐,我还是站规矩。这没什么的。”说着王夫人对着黛玉说:“你只管坐着,就和以前那样。”

    怎么可能和以前一样呢!黛玉在心里忍不住吐槽,不管那个年代都没孙媳妇坐着不动,做婆婆的不上桌吃饭还要伺候小媳妇的。而且只要自己真的信了王夫人的话得,接下来肯定是自己成了众矢之的。王夫人和凤姐来大概率是因为王子腾的事情。果然娘家是女人的底气,丈夫的爱护是女人的依靠。王夫人和凤姐以前能在贾家呼风唤雨,王子腾的官运亨通是最大原因。而且王夫人还有暴宝玉和元春两张王牌。

    可惜现在情势倒转,王子腾成了罪臣,已经锁拿来京审问了,王家是彻底完蛋了。王夫人和王熙凤没了最大靠山,惶惶不可终日。而且贾政和贾琏两个,对自己的结发妻子都不怎么喜欢。贾琏不说了,贾政巴不得摆脱这个强势又无聊的老婆呢。最要紧的是宝玉不站在王夫人这边,元春也没了。

    贾母沉下脸,似笑非笑的说:“你们两个是存心不叫我安生吃饭了。扶着你们太太回去,凤丫头和我一起吃饭吧。我不偏心,两个都是我的孙媳妇,我一样疼爱。”贾母一摆手,鸳鸯立刻带着几个丫头笑嘻嘻的说:“老太太发话了,二太太还是依着老太太吧。”说着不由分说,把王夫人搓走了。

    看着有些手足无措的王熙凤,贾母叹息道:“可怜你病着这些日子,我一直想去看看你。可惜老了,人越发懒怠动了。看你的气色还不错。今天也不用讲什么规矩了,我们一起坐下来吃饭。”黛玉拉着凤姐坐下来:“别推辞了,老太太都说了。你平日可不是这个样,怎么忽然畏手畏脚了,都不像你了。”凤姐笑着说:“我是什么名牌上的,老太太来看我可是折煞我了。这一场病,我自觉没了精神。请了好几位大夫看了,说我身体着实亏虚了,要安心静养才能好。我,老太太这样疼我,我却不能日夜孝顺——”凤姐说着眼圈红了。

    “你病着自然想得多,把你那点长春悲秋的心思收起来。平日都说林丫头的身子弱,喜欢多愁善感。我看那是林丫头看着单薄,有喜欢读书,那些人不知道,以讹传讹。没想到,你才是真正喜欢伤感的那个。我还等着你好了,在我跟前逗我开心呢!”贾母安抚着凤姐,凤姐感激的站起来,抹着眼角:“我一定好起来,伺候老太太。”

    黛玉回到家里,正看见宝玉带着几分醉意,正坐着喝茶呢:“你喝酒了?”黛玉好奇打量着宝玉。

    “刚才琏二哥叫我,我过去和他在书房喝了几杯酒。怎么你倒是没吃饱的样子,你们看看厨房还有什么好吃的没有?”宝玉打量着宝玉,叫紫鹃重新传饭菜。

    “我是吃撑着了,你去给我弄一杯酸梅汤来。你倒是吃的满意,满脸都是酒醉饭饱之后迷离。怎么你们哥儿两个倒是能坐下来喝酒了?大概是他们夫妻吵架拌嘴,琏二哥和你诉苦来了?”黛玉换了衣裳出来,想着晚饭时候王夫人和凤姐,忍不住感慨。

    “你说对了一半,琏二哥不是诉苦来了。果然是哪里有压迫哪里有反抗,以前他们夫妻拌嘴,都是琏二哥让着凤姐的。被压制这些年了,终于看到了曙光,琏二哥可不只是想诉苦那么简单。”宝玉冷笑道:“他想纳妾呢,提前排兵布阵,给自己争取舆论呢。”

    “情理之中,我还奇怪呢,她们这个模式能坚持多久。果然平衡变了,一切都变了。琏二哥看上了那个丫头啊?”黛玉忽然想起什么:“莫非是鸳鸯?那样的话可真是有好戏看了。不过要是那样也还好,第一鸳鸯不是那种轻浮的人,再者鸳鸯同意了老太太未必同意呢。”

    “要是鸳鸯倒好了!竟然是珍大嫂子的妹子,那个尤二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琏二哥竟然会喜欢那个女人。她长得不错,可惜——”宝玉做个鬼脸,不说了。黛玉忽然想起什么,看着宝玉:“你想说什么?我很好奇在你们男人心里是怎么看尤二姐的,她那个样子,现在这个年代很难了。难道琏二哥不介意吗?”尤二姐是尤氏后妈带来的女儿,长得很标致,整个人就像是春天最娇嫩的桃花。可惜她的性格也和桃花一样妖艳轻浮。

    以前在那边就和贾珍父子不清楚,后来宁国府东窗事发,尤二姐也跟着无声无息了。现在据说尤老娘还是靠着尤氏生活。真不知道她们母女过的什么日子。

    “那个,也没什么不能理解的。比如,你在街上看见一直很可爱流浪猫,你立刻把它拐回家了,从此小猫儿有了新家,你有了新宠物。但是你会花费时间人力去调查这只猫的过去吗?它以前是不是有主人的?还是它是不是有同样身为流浪猫的男朋友,甚至生了几只小猫?琏二哥这会没心情想那些,他的理智被本能压制住了!”宝玉坏笑着对着黛玉挤挤眼:“可不所有男人都进化完全了!”

    还真是如此,贾琏只想着自己快乐,根本没看出来这是尤氏给凤姐恶心呢。或者贾琏很清楚,他根本不在意罢了。不管自己娶尤二姐会不会叫凤姐难堪,也不管尤氏对凤姐的恶意。

    “你是什么意思呢?琏二哥肯定是想要你帮着他造声势,在老太太跟前摇旗呐喊了?”黛玉无奈的冷笑几声:“你们男人总是比女人团结啊。”

    “我吃多了撑得?!你想哪里去了。她们两口子的事情咱们掺和进做什么?我只是感慨,好好一对夫妻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他真是知道凤姐的弱点在,刀刀见血。”宝玉无限唏嘘。

    对于贾琏邀请自己喝酒,宝玉满心疑惑。贾琏好好地约自己出来肯定有事。贾琏先和宝玉说些官场上的闲话,忽然话锋一转:“今天约你出来,是提前知道了老太太留了你们家那位吃饭。要是平时我是不敢约你出来的。你们夫妻真正的琴瑟和谐,举案齐眉。远远看着都叫人觉得羡慕。宝兄弟,我真是羡慕你!”说着贾琏眼圈红了。宝玉看着贾琏的样子,心里忍不住叹口气:老把戏了,我也不是天真无知少女,你和我诉婚姻的苦干什么呢?

    “琏二哥说的什么话,婚姻嘛,有苦有甜。你们是拌嘴了?凤姐肯定是心里不舒服,你让让她就是了。等着她休养好了身体,你们还年轻呢。不愁没孩子。”宝玉不等着贾琏接着说,直接劝贾琏。

    “我和她,真是前世冤孽!她简直是个……”贾琏不管不顾的控诉起来凤姐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自己务必委屈的婚姻生活。“……她抓尖要强,弄坏了身体。我也不是没劝过,人家哪里把我放在眼里呢?现在好了——实话告诉你,大夫说了,凤丫头上了身体,不能生育了。我可不能断了香火!倒是珍大嫂子的妹子,是个宜男相,我请算命先生算过了,八字都合适,决定娶来做二房!”贾琏斩钉截铁和宝玉摊牌:“我以前一直被压制着,连头也抬不起来。不都是王子腾官场得意,她们王家实在无法无天。王家虽然是你外家,可是你要记着,官场上不讲什么亲戚。有些事情你不知道,你要是知道了,能把你吓的汗毛倒竖!”

    宝玉看着贾琏一脸恶狠狠,心里顿时明白了!没有无缘无故啊的爱,也没无缘无故的恨啊。果然哪里有压迫哪里有反抗。凤姐以前的潇洒快意,终于迎来了报应。

    ………………

    “我是不会管的,其实以前凤姐只要稍微顾忌下别人的心情,也不会有今天的无奈。你也不要掺和了。我看琏二哥是铁了心了。”宝玉劝黛玉注意分寸。

    “不用你嘱咐,我只是担心凤姐。她要是放在现代,自然不用担心,离开贾琏过得更好。可惜这里的环境对女性实在不友好。要是真的——”黛玉想了下,不管凤姐最后保住了琏二奶奶的位子,还是被迫离开了贾家,她今后的人生都是个悲剧。

    “不怕,老太太在一天还能有她一天,那些人也不敢太放肆。我担心,老太太不在了,或者两边彻底分家了,她就真的可怜了。就算是和离,她能回哪里去呢?不仅是凤姐,太太今后的日子也难了。”黛玉想着王夫人,心里忍不住骂贾政是个渣男。

    “老爷么,应该不会像琏二哥那样不管不顾。”宝玉无奈的摊摊手,谁说古代女子的婚姻稳定呢?一样有风险好不好。

    凤姐躺在床上,一会伤心,一会发狠。刚才贾琏已经和她摊牌了,而且邢夫人已经放话了,不管凤姐同意不同意,都要娶尤二姐进门!而且还要自己亲自出面操办。心里一阵刺疼,凤姐紧攥着拳头,她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那个女人还是尤氏的妹子。一定是尤氏干的好事!自己待她不薄,她却要害自己!不能认输,凤姐深吸一口气,她不能低头,更不会随波逐流,任人摆布。她一定要报仇!

    想到这里凤姐坐起来喊道:“平儿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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