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见故人
二十四日夜晚，莫雨与顾天明策马驰入邺城，本意先找到张继，再一起商议如何见长公主，但却被告知张继并不在府中。
而这两日，城门与各街道都禁严，官兵还在到处抓人，弄得街市上人心惶惶，都不见几家店铺开门营业。
“我看了一圈，相府周围都是禁军，”莫雨戴着斗篷，眼神警惕的看着四周，“若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混进去，只怕有些难。”
顾天明与莫雨混在茶坊人群中，窃窃私语着，他想了下这两日的情况琢磨着：“看来宫中，或者说长公主出了什么事，但波及甚广，所以才严锁消息。”
“偏偏眼下我哥又不知在何处，”莫雨端起茶盏，又重重放了下去，“不行，咱们不能一直干耗着，大军最多再有五日便能进京，等温之言入城一切就晚了。”
顾天明拉扯了她一下，压低了音量道：“我如何不懂，但万事皆得小心，一个不慎丢的不止是你我二人的性命。”
“那你说该如何？”莫雨憋着一口气。
“容我想想。”
“不如我一人去相府？”
“不行，”顾天明当即否决。
莫雨横了一眼，“为何？”
“你无凭无据，即便能顺利潜入相府见到长公主，你该怎么跟她说？就说你是御史令张继的妹妹？”顾天明回瞪她一眼，“且不知这几日宫中发生了什么，贸然潜进相府未必是好事，必须得找一个万全之策。”
话虽在理，但莫雨还是板起脸，不满道：“左也不行，右也不行，我瞧着你们南苑的人就是外强中干，说的比唱的好听。”
“有了，”顾天明突然喜上眉梢，他站起往外走去，莫雨跟在身后问：“你又想到什么了？”
顾天明卖了一个关子，“跟我走就是。”
午后长公主蜷腿倚在软榻上，窗扇半开，飘动的帷帐间依稀可闻梨香混合着檀香的祥和清甜，但却驱散不了眉眼下的阴郁。
听有人在府外求见，她眼眸都未抬的回道：“这样的事交给温泰便是，何须来回禀。”
“来人呈上一副字画，”阿徐递过，“说是长公主您一直找寻的前朝江南名流徐阶的翠竹图。”
画轴才开了一半，长公主眼中就闪过一丝疑惑，“来人何在？”
“还在府外，”
“你去安排一下，带到偏厅。”
阿徐应声刚想退下，却又听长公主道：“带到紫竹林，就说……若不介意，便前往紫竹林一同品画。”
“您的身子……”阿徐不解。
长公主颔首示意，“无碍，此外若有旁人问起，你也这般说。”
半个时辰后，长公主望着堂前站立的二人，笑容清浅直截了当的问：“顾士谦是二位什么人？”
“他是我义兄，”说话的也正是顾天明，他身躯微微前倾，拱手做礼道：“范氏遗孤顾家义子顾天明见过长公主！”
长公主微微一笑，“果真是你。”她一挥衣袖，示意他们坐下，并道：“阿徐，奉茶。”
待坐定喝了两口茶后，长公主便赞叹道：“南苑真是出人才，姚先生的亲传弟子确实有过人之处，竟然能想到此等办法光明正大的来相府见我。”
“这也多亏义兄跟长公主曾对徐阶的画作有过点评，这才能一眼看出今日的这幅临摹之作中有何不对劲……”
莫雨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皆是在追忆过去，便略哼了一声给顾天明使了一个眼色，然后才道：“不知相府发生了何事，为何周边都是宫内禁军。”
顾天明也说了一句：“长公主为何要在相府别院接见我二人，难道府中有他人在不便见客？”
“这位姑娘是？”长公主先是看了看莫雨，后又笑了笑，一针见血的说道：“你即以此方法见我，又怎会不知我在别院接见你的用意，有什么话直言即可，不必多加试探。”
这话一说完，三人都互相看了一眼，而顾天明则起身将一叠纸张递给了长公主，然后又坐了回去，喝了口茶才挑眉正色道：“天佑六年八月，横塘县县令监守自盗，贪污了朝廷下拨的十万两赈灾款，此案由当地知府督办并交由刺史监察以上报朝廷，谁料当事人却在一夜之间暴毙身亡，其家产也尽数充公。”
“临安知府贺华章已死，”长公主的目光移到顾天明身上，“即便你能证明此案的背后主使是他，亦能证明跟温相有所关联，但死无对证，又能如何，”她目色极深，“且我已嫁入温家，温相是我夫君，你所查种种皆指向一人，试问此举意在何为啊？”
殿中忽然一片寂静，顾天明在沉默许久后重又开口，“其实在来之前，我一直在想宫内或者说相府究竟发生了何事，值得如此大动干戈，又是抓人又是调动禁军，直到进了相府与长公主说了这些话，我才终于知晓……”
说道关键处，他偏偏就停住了话音。
“长公主怕是早已知晓幽州一战中牵连的人，”顾天明话里话外运宠帷幄之意让在场的两个人都倍感意外，“也定知晓如何破解此局，甚至……”他加重了语调，“我今日所来的目的你也料到了几分。”
长公主垂首片刻，待再看向他时便笑了，“但你若只以此为筹码，是否太高看自己了？”
“好了好了，”莫雨受不住终于出声，“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再打哑迷，一次性说清楚，到底该做什么，如何做？”
“这么说吧，幽州一案牵连的不止是我义兄一人，若我所料不差，义兄只是一个诱饵，目的是为了引温相入局，而皇帝要对付的也只是温相一人。”顾天明说的更深入了些，“所以若要使温相免于此难，则必要救我义兄出这水火之间。”
顾天明起身，目光温和话语却不容置疑，“如此筹码，长公主可还满意？”
在他明亮的眼睛下，长公主起了身，走了几步像在沉思，回过身间却看着莫雨询问道：“这位姑娘看上去应有些武功，不知可否帮我做一件事？”
莫雨起身，“长公主不必客气，要做何事直接说即可，我定尽力去办。”
“日前我曾交代御史令张继只身一人前往肃州办件事，但他一直未归也没有任何消息。”长公主的面色上笼罩了一层凝重，“我担心他恐有性命之忧，所以还望姑娘能替我出城找寻。”
顾天明这才明白张继为何不在府中，他在一旁先替莫雨回了话，“长公主放心，这个忙她愿意帮，因为张继……”
“只是我如何才能找到他？”莫雨突然抢话道，长公主想了想，“四日前我倒是收到他的来信，称交代的事已办妥，若以此推算，最晚昨日他就该入京。”
顾天明也思索着，“邺城三十里外的雁荡山是回京的必经之所，也是伏击暗杀的不二之地，若一直未入城，那想必是困在了此地。”
长公主点了点头，莫雨与顾天明对看一眼后道，“那若找到了他，下一步又该如何？”
“眼下我不便出府，你们若找到他也不能回张府，”长公主说着，突然取下发簪，交给莫雨后道：“入城后可去西坊找一家叫春雨堂的花店，把发簪交给当家堂主，她自会替你们安排。”
事情都交代清楚后，二人便告辞，临走之时，顾天明在台阶之下问道：“相府之外的禁军，不知是为保护长公主所设，还是行监视之意？”
“你想说什么？”长公主停下脚步。
“当朝皇帝什么心思，长公主不会不清楚。”
“他是我皇兄，我又能如何。”
顾天明冷哼一声，笑得十分讽刺。“那年风和日丽，义兄在来信中提及，他刚过了一个最自在最逍遥的生辰，只是此景犹在，此心却……”
“望长公主好自珍重！”他迈下台阶，躬身郑重行礼后便离去。
莫雨见他走得极快，也不知他最后所言是何意，只得问：“你义兄跟长公主还有皇帝到底是何关系？”
“你不是张继的亲妹妹，”他一步并做两步，像是想赶紧离开似的，“难道他没有跟你提起过？”
莫雨紧跟在其后，“我与他是失散，早些年并未有联系，也是他升任御史令后在坊间多加找寻，我们兄妹才能团聚。”
“失散？”顾天明停了下来，“义兄倒并未提及过，所以你们兄妹为何会失散？”
莫雨白了他一眼，“你还有心情想这个？现在全城戒严，进来容易出去难，还是想想怎么出城吧！”
长公主一直立在门前想着顾天明的话，然后迈步走了出去。阿徐一直在后跟着，也不敢言语，却见她走进了温之言在别院的书房。
温之言虽是武将出身，但文采也不逊色旁人，尤其擅山水画，所以在别院书房内挂满了他的画作。
在画桶中，长公主找到了他最后所做的一副绿水青山图，于是想起了往日的一些话——
那日她正在作画，因尤其喜爱前朝徐阶的画作，所以有意模仿，只是若比起顾士谦，就稍逊一筹。
“寻常人品评徐阶的翠竹图，总是第一眼就认为，他擅用侧锋入画，”温之言拢着手出现在她身后，“但为何总是临摹不到位？夫人可有想过原因？”
长公主细细想了想不解其意，他取过笔，沾淡墨以散锋用笔，寥寥几笔下，就有了七分形似。
“夫君是如何想到的，”长公主觉得惊奇，“我竟从未想到可以用散锋入画，想法很大胆不过也颇有奇效。”
温之言一身金绫丝袍，玉冠束发下显得华彩溢彰，长公主侧目看着他，竟在他那张俊雅的面庞上看到了温润美好，如沐春风的怡然。
“为夫也会作画，技艺也不差，能想到这点不足为奇吧！”温之言倒是一点也不谦虚，引得长公主一笑，他却问：“夫人为何而笑，难道为夫说的有错？”
长公主摇摇头，却还是话中带笑，“句句皆是真言。”
“这话听着，”温之言将双手拢进宽大的袖袍中，“怎么有些嘲讽之意。”
“有吗？”
“有，必须得有。”
“怎么还能硬赖别人嘲讽你？”
温之言注视着她，“即是嘲讽也是情趣，普天之下也只有夫人能如此与我说话。”
长公主心下微动，又听他道：“高处不胜寒呐，”说罢笑笑装作不在意的找补着，“我与你嬉笑罢了，不必当真。”
“朝政上可是有让你为难的地方？”长公主起身，挽过他的手陪他走了走，“又或是你与皇兄意见相左？”
“左不过是朝中有些老臣思想陈腐，不思变通罢了，与你皇兄无关。”
“他们都是两朝甚至有些是三朝元老，因循守旧，思想上一时转不过来也是常事。”
温之言握了她的手，“阿徐说近日你胃口不太好，又听你爱吃六芳居的点心，所以便让温泰去买了一盒，待会好歹用一些。你身子孱弱，我明日又要出城，我不在你身边需得好好照顾自己，饮食若不调便叫个太医来瞧瞧，不要总是忍着……”
“好了好了，”长公主低着头笑意不停，“怎么今日这么絮叨，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会不懂得照顾自己，是我最近真的没什么胃口。”
“莫不是……”温之言停了下来，目光看向长公主小腹，“叫太医来瞧过了吗？”
长公主抬眼看去，眉眼下身心中都是他，但面容上却闪现一丝失望，“只是脾胃不调，未曾有孕。”
“没事，”他将长公主揽进怀中，“会有的。”
而这两日，城门与各街道都禁严，官兵还在到处抓人，弄得街市上人心惶惶，都不见几家店铺开门营业。
“我看了一圈，相府周围都是禁军，”莫雨戴着斗篷，眼神警惕的看着四周，“若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混进去，只怕有些难。”
顾天明与莫雨混在茶坊人群中，窃窃私语着，他想了下这两日的情况琢磨着：“看来宫中，或者说长公主出了什么事，但波及甚广，所以才严锁消息。”
“偏偏眼下我哥又不知在何处，”莫雨端起茶盏，又重重放了下去，“不行，咱们不能一直干耗着，大军最多再有五日便能进京，等温之言入城一切就晚了。”
顾天明拉扯了她一下，压低了音量道：“我如何不懂，但万事皆得小心，一个不慎丢的不止是你我二人的性命。”
“那你说该如何？”莫雨憋着一口气。
“容我想想。”
“不如我一人去相府？”
“不行，”顾天明当即否决。
莫雨横了一眼，“为何？”
“你无凭无据，即便能顺利潜入相府见到长公主，你该怎么跟她说？就说你是御史令张继的妹妹？”顾天明回瞪她一眼，“且不知这几日宫中发生了什么，贸然潜进相府未必是好事，必须得找一个万全之策。”
话虽在理，但莫雨还是板起脸，不满道：“左也不行，右也不行，我瞧着你们南苑的人就是外强中干，说的比唱的好听。”
“有了，”顾天明突然喜上眉梢，他站起往外走去，莫雨跟在身后问：“你又想到什么了？”
顾天明卖了一个关子，“跟我走就是。”
午后长公主蜷腿倚在软榻上，窗扇半开，飘动的帷帐间依稀可闻梨香混合着檀香的祥和清甜，但却驱散不了眉眼下的阴郁。
听有人在府外求见，她眼眸都未抬的回道：“这样的事交给温泰便是，何须来回禀。”
“来人呈上一副字画，”阿徐递过，“说是长公主您一直找寻的前朝江南名流徐阶的翠竹图。”
画轴才开了一半，长公主眼中就闪过一丝疑惑，“来人何在？”
“还在府外，”
“你去安排一下，带到偏厅。”
阿徐应声刚想退下，却又听长公主道：“带到紫竹林，就说……若不介意，便前往紫竹林一同品画。”
“您的身子……”阿徐不解。
长公主颔首示意，“无碍，此外若有旁人问起，你也这般说。”
半个时辰后，长公主望着堂前站立的二人，笑容清浅直截了当的问：“顾士谦是二位什么人？”
“他是我义兄，”说话的也正是顾天明，他身躯微微前倾，拱手做礼道：“范氏遗孤顾家义子顾天明见过长公主！”
长公主微微一笑，“果真是你。”她一挥衣袖，示意他们坐下，并道：“阿徐，奉茶。”
待坐定喝了两口茶后，长公主便赞叹道：“南苑真是出人才，姚先生的亲传弟子确实有过人之处，竟然能想到此等办法光明正大的来相府见我。”
“这也多亏义兄跟长公主曾对徐阶的画作有过点评，这才能一眼看出今日的这幅临摹之作中有何不对劲……”
莫雨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皆是在追忆过去，便略哼了一声给顾天明使了一个眼色，然后才道：“不知相府发生了何事，为何周边都是宫内禁军。”
顾天明也说了一句：“长公主为何要在相府别院接见我二人，难道府中有他人在不便见客？”
“这位姑娘是？”长公主先是看了看莫雨，后又笑了笑，一针见血的说道：“你即以此方法见我，又怎会不知我在别院接见你的用意，有什么话直言即可，不必多加试探。”
这话一说完，三人都互相看了一眼，而顾天明则起身将一叠纸张递给了长公主，然后又坐了回去，喝了口茶才挑眉正色道：“天佑六年八月，横塘县县令监守自盗，贪污了朝廷下拨的十万两赈灾款，此案由当地知府督办并交由刺史监察以上报朝廷，谁料当事人却在一夜之间暴毙身亡，其家产也尽数充公。”
“临安知府贺华章已死，”长公主的目光移到顾天明身上，“即便你能证明此案的背后主使是他，亦能证明跟温相有所关联，但死无对证，又能如何，”她目色极深，“且我已嫁入温家，温相是我夫君，你所查种种皆指向一人，试问此举意在何为啊？”
殿中忽然一片寂静，顾天明在沉默许久后重又开口，“其实在来之前，我一直在想宫内或者说相府究竟发生了何事，值得如此大动干戈，又是抓人又是调动禁军，直到进了相府与长公主说了这些话，我才终于知晓……”
说道关键处，他偏偏就停住了话音。
“长公主怕是早已知晓幽州一战中牵连的人，”顾天明话里话外运宠帷幄之意让在场的两个人都倍感意外，“也定知晓如何破解此局，甚至……”他加重了语调，“我今日所来的目的你也料到了几分。”
长公主垂首片刻，待再看向他时便笑了，“但你若只以此为筹码，是否太高看自己了？”
“好了好了，”莫雨受不住终于出声，“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再打哑迷，一次性说清楚，到底该做什么，如何做？”
“这么说吧，幽州一案牵连的不止是我义兄一人，若我所料不差，义兄只是一个诱饵，目的是为了引温相入局，而皇帝要对付的也只是温相一人。”顾天明说的更深入了些，“所以若要使温相免于此难，则必要救我义兄出这水火之间。”
顾天明起身，目光温和话语却不容置疑，“如此筹码，长公主可还满意？”
在他明亮的眼睛下，长公主起了身，走了几步像在沉思，回过身间却看着莫雨询问道：“这位姑娘看上去应有些武功，不知可否帮我做一件事？”
莫雨起身，“长公主不必客气，要做何事直接说即可，我定尽力去办。”
“日前我曾交代御史令张继只身一人前往肃州办件事，但他一直未归也没有任何消息。”长公主的面色上笼罩了一层凝重，“我担心他恐有性命之忧，所以还望姑娘能替我出城找寻。”
顾天明这才明白张继为何不在府中，他在一旁先替莫雨回了话，“长公主放心，这个忙她愿意帮，因为张继……”
“只是我如何才能找到他？”莫雨突然抢话道，长公主想了想，“四日前我倒是收到他的来信，称交代的事已办妥，若以此推算，最晚昨日他就该入京。”
顾天明也思索着，“邺城三十里外的雁荡山是回京的必经之所，也是伏击暗杀的不二之地，若一直未入城，那想必是困在了此地。”
长公主点了点头，莫雨与顾天明对看一眼后道，“那若找到了他，下一步又该如何？”
“眼下我不便出府，你们若找到他也不能回张府，”长公主说着，突然取下发簪，交给莫雨后道：“入城后可去西坊找一家叫春雨堂的花店，把发簪交给当家堂主，她自会替你们安排。”
事情都交代清楚后，二人便告辞，临走之时，顾天明在台阶之下问道：“相府之外的禁军，不知是为保护长公主所设，还是行监视之意？”
“你想说什么？”长公主停下脚步。
“当朝皇帝什么心思，长公主不会不清楚。”
“他是我皇兄，我又能如何。”
顾天明冷哼一声，笑得十分讽刺。“那年风和日丽，义兄在来信中提及，他刚过了一个最自在最逍遥的生辰，只是此景犹在，此心却……”
“望长公主好自珍重！”他迈下台阶，躬身郑重行礼后便离去。
莫雨见他走得极快，也不知他最后所言是何意，只得问：“你义兄跟长公主还有皇帝到底是何关系？”
“你不是张继的亲妹妹，”他一步并做两步，像是想赶紧离开似的，“难道他没有跟你提起过？”
莫雨紧跟在其后，“我与他是失散，早些年并未有联系，也是他升任御史令后在坊间多加找寻，我们兄妹才能团聚。”
“失散？”顾天明停了下来，“义兄倒并未提及过，所以你们兄妹为何会失散？”
莫雨白了他一眼，“你还有心情想这个？现在全城戒严，进来容易出去难，还是想想怎么出城吧！”
长公主一直立在门前想着顾天明的话，然后迈步走了出去。阿徐一直在后跟着，也不敢言语，却见她走进了温之言在别院的书房。
温之言虽是武将出身，但文采也不逊色旁人，尤其擅山水画，所以在别院书房内挂满了他的画作。
在画桶中，长公主找到了他最后所做的一副绿水青山图，于是想起了往日的一些话——
那日她正在作画，因尤其喜爱前朝徐阶的画作，所以有意模仿，只是若比起顾士谦，就稍逊一筹。
“寻常人品评徐阶的翠竹图，总是第一眼就认为，他擅用侧锋入画，”温之言拢着手出现在她身后，“但为何总是临摹不到位？夫人可有想过原因？”
长公主细细想了想不解其意，他取过笔，沾淡墨以散锋用笔，寥寥几笔下，就有了七分形似。
“夫君是如何想到的，”长公主觉得惊奇，“我竟从未想到可以用散锋入画，想法很大胆不过也颇有奇效。”
温之言一身金绫丝袍，玉冠束发下显得华彩溢彰，长公主侧目看着他，竟在他那张俊雅的面庞上看到了温润美好，如沐春风的怡然。
“为夫也会作画，技艺也不差，能想到这点不足为奇吧！”温之言倒是一点也不谦虚，引得长公主一笑，他却问：“夫人为何而笑，难道为夫说的有错？”
长公主摇摇头，却还是话中带笑，“句句皆是真言。”
“这话听着，”温之言将双手拢进宽大的袖袍中，“怎么有些嘲讽之意。”
“有吗？”
“有，必须得有。”
“怎么还能硬赖别人嘲讽你？”
温之言注视着她，“即是嘲讽也是情趣，普天之下也只有夫人能如此与我说话。”
长公主心下微动，又听他道：“高处不胜寒呐，”说罢笑笑装作不在意的找补着，“我与你嬉笑罢了，不必当真。”
“朝政上可是有让你为难的地方？”长公主起身，挽过他的手陪他走了走，“又或是你与皇兄意见相左？”
“左不过是朝中有些老臣思想陈腐，不思变通罢了，与你皇兄无关。”
“他们都是两朝甚至有些是三朝元老，因循守旧，思想上一时转不过来也是常事。”
温之言握了她的手，“阿徐说近日你胃口不太好，又听你爱吃六芳居的点心，所以便让温泰去买了一盒，待会好歹用一些。你身子孱弱，我明日又要出城，我不在你身边需得好好照顾自己，饮食若不调便叫个太医来瞧瞧，不要总是忍着……”
“好了好了，”长公主低着头笑意不停，“怎么今日这么絮叨，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会不懂得照顾自己，是我最近真的没什么胃口。”
“莫不是……”温之言停了下来，目光看向长公主小腹，“叫太医来瞧过了吗？”
长公主抬眼看去，眉眼下身心中都是他，但面容上却闪现一丝失望，“只是脾胃不调，未曾有孕。”
“没事，”他将长公主揽进怀中，“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