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天界中修行,修为增长之速为地界万倍,仙界之于地界,正如地界之于凡界,有天壤之别。

    妖族飞升仙界之人甚少,而仙族飞升居多。

    不过,妖、魔自有一套修道之法,其法力另有其源。

    地界六洲七海,地域浩大,不断向界外混沌蔓延,单大小仙族便有数百万支,小族或有一万仙民,大族或有万万仙民,然仙界自上古时遗留下来列入圣寰神榜的仙职数不变,只七万余,榜外大小天仙亦数量有限,竞争相当激烈。

    地仙飞升,总的来说有两条途径。

    一为考文。

    地仙十之八九愿选此路径,只因地界灵力过于稀薄,而考文只测其七魄中的平衡、智慧、品行、正义四魄,对修为要求不是甚高。众仙皆欲先考入仙界,再以万倍之速增长修为,更为高效。

    二为考武。

    此路鲜有仙人涉足。因考武不仅要求侠义、力量、绝念三魄完备,且对修为要求甚高,为较快增长修为,武仙多出门历练,靠斩妖除魔,炼化妖魔之力,或服用灵丹妙药,甚至走歪门邪道,借助妖魔之功法。若非有高人相助,或巨大财力支持,亦或有天界熟人偷偷渡上天界去修行,仙者穷尽一生游走历练直至灰飞烟灭,修为还未及考武门槛已是平常之事。

    况且历练途中,凶险异常,一不小心,可能提前殒命。

    考仙盛事,每一个甲子举行一次,三界太平,天仙极难陨落,随着圣寰神榜逐渐饱和,地界考上仙界的可能性越加低微,甚至有一轮只一位仙者考过,成功历劫飞升。

    由于能考上仙界的地仙数量微乎其微,大部分地仙已对此无望,于地界安居乐业,各司其职,有些仙力的,便靠仙力干活,维持生计;仙力薄弱的,万事只能亲自动手,艰难地养家糊口,与凡人无异。

    而似萧家、瞿家这样的名门望族,族中曾有人荣登神榜,故于仙族中崛起,对小辈重加培育,期望再出仙人,光耀门楣。

    萧月杉作为萧家嫡长女,同一众兄弟姊妹一样,自幼入塾受教,打坐练功,然令萧家一众颇为头疼的是,别人修为好歹有点长进,经过了百年,她的修为却全然没有,甚是奇怪。

    她本人极欲考上仙界,荣领神职,倘若妖魔族作乱,她或许能领兵平乱,保卫家园。

    别人皆习文,独她好习武。

    只因她习文异常吃力,每每看到书本上的字迹,如同飞舞的小妖,还未等她看进眼里,便讥笑着她飞走了。

    而她舞刀弄棒倒是极有天赋,看别人演示一遍便能毫无差错复刻而出,得了家中武功秘法亦能于三日内练得炉火纯青,其武功身手远超萧家众人,甚至若萧父舍了仙法,亦未能敌得过她。

    她天生胆量极大,寻常男仙都不敢涉足之神秘险境,她二话不说行于首位,修为颇高的仙者都不敢挑战的妖怪,她亦提着剑便冲上前去,在众仙惊异的目光中纯靠剑法抵挡妖力,在洺杨城中是出了名的“无修为降妖女侠”,偶尔于夜间独自偷偷至镇周密林中会会小妖,然她杀妖并不能炼化其妖力为己用,故常常放妖生路,权当练练身手。

    然她习武之举被萧父严令制止。

    若是她修为增长神速,远超同辈甚远,或许他还会考虑考虑放她习武,然她修为全无增长,走武考一路几乎绝无可能飞升。

    故一直以来,萧父都狠下心逼她学文。

    “今日,塾中将选一长,领修课业,增进修为。”夫子道,“不知谁愿意?”

    “我!”萧月杉自知仙根孱弱,却从未放弃努力。

    夫子面露难色,见其他人皆不言语,道:“好,今日我留你一问,若你明日能给我答复,那选你为长。”

    说完,幻化出一纸文书,交到萧月杉手中。

    散塾回府,萧月杉正欲舒展纸卷。

    不巧,萧母将她唤至菱洲院来,嘱托她去寻一物件,说托其他兄弟姐妹或旁人去寻皆不妥当,给了她方位图纸。

    萧月杉想,此地不是甚远,过湖,走两个镇子便到,当晚能归,夫子那一问不会甚难,回来再想也不迟,遂去。

    刚出萧府,正好撞见隔壁瞿府三个兄弟。

    他们与萧月杉平日里相伴修行,算是好友,却早已考过课业离塾。

    “月杉姐何处去?”大少爷瞿玄清轻问道。

    瞿玄清生得俊郎,眉如远岫,眼如浅潭,内含一抹淡淡的忧郁,仿佛夜空中的孤月。脸庞如白玉无瑕,颌骨轮廓明晰,肤色被青衫衬得清冷。青丝如云,发髻由碧藤缠绕双虎冠束起,一缕缕披至腰间。直襟刺绣清逸水云纹,腰束竹青白兰花刺绣腰带,衣摆淡淡印着竹纹。他立于风中,身姿高挺,宛如山顶遒劲的松柏。

    他也是不省事的,生着一副异常脱俗面容,又不愿遮掩,出门只带两个兄弟护周全,一逛准是招来不少痴人目光追随。

    “去北镇取物件。”萧月杉道。

    “北镇?我们修为都不够催动瞬移术,不然一晃眼就到了。”三少爷瞿烨疑惑道,“非要你去取吗?”

    “是。”

    “那我们随你去吧。”

    四人穿过此镇,出北门,前方为大湖,湖边有数渔家,此刻残阳未落,渔船休歇,木檐下灯火初明,家家户户生的炊烟袅袅而上。

    早有年轻姑娘停下手中之事,伏在屋后或树后,偷偷拿眼觑着瞿玄清。

    瞿沉璧和瞿烨早已飞身至湖对面,却不见大哥瞿玄清,正疑惑间,转头望向对岸。

    瞿玄清向萧月杉伸出手,手如青葱,白皙修长,缓缓道:“我带你渡湖。”

    萧月杉将手轻轻搭上,只觉冰凉滑嫩,一瞬间,心似跳沉了一次。

    不等她回神,只觉一股大力携她跃然湖上,狂风在周身呼啸而过,刺激人顷刻间清醒和通灵。

    迅速渡湖,他们轻落于岸上,青衫和衣裳随风轻舞。

    “哦,忘了月杉姐不能催生法术。”瞿烨讪讪笑道。

    萧月杉笑了笑。

    又路过一地,此地无人,林木高大幽深,中央空地上坐落着一片诺大的石阵,暗沉沉,无灯火,颇为诡异。

    他们向东出此林,又至一城,终于有了人烟。

    “方才是否穿过了结界?”瞿沉璧警觉道。

    “是,我也有感应。”瞿玄清答。

    萧月杉修为不够,自然未感到任何异样。

    行路良久,瞿烨提议稍作休息,至一茶馆,四人落座。

    只是来招呼的小子一见他们,便大惊失色道:“有妖浊之息……你们可是从失心林来?”

    “正是。”瞿玄清皱眉道,“有何不妥?”

    小子眉头紧皱,焦急道:“四位还是快跑吧,今日正赶上妖女掏心,城中人还好,可是路过了她的老巢,就算躲入结界,至丑时她定是要来掏心的。”

    “妖女?”瞿烨惊呼。

    “是,她妖法深厚,城中无人能敌,百年潜伏此地,掏心无数。”

    “我们也正好赶路。”瞿沉璧说完,四人起身就走。

    穿过两镇,终于抵达林府,萧月杉借来物件,四人绕开失心林回至府中。

    萧月杉回至屋内,打开纸卷,却无心看字,只想妖女掏心之事。

    待萧府灯灭,万家寂静,萧月杉携父亲长剑,溜出萧府,涉水过湖,到失心林巨石阵上。

    仙人掏心不会死,只是任由妖魔如此掠夺下去,她咽不下这口气,横竖都要被掏,不若主动去会一会她,况且父亲这剑是中阶法器,伤她一分,也能护那瞿家三兄弟和城镇众地仙。

    天幕漆黑,繁星点点,微光映照周围的密林更加诡异,一点点血红妖息在石阵上空缭绕。

    “你既要来掏心,我便先来掏你的。”紧握剑柄,萧月杉内心坚定地想道。

    “掏心妖女,出来呀!”萧月杉大喊。

    一个时辰过去了,死寂。

    萧月杉已不信这有妖女。

    正待走时,转身见一冰冷枯瘦苍白的面容。

    此女身形娇小,头戴血红金丝昙花冠,肩搭水绿大袖开衫,里着云母色薄纱长裙,金花细链缀于衣上,晃悠悠发出清脆的响声。她双眼狠厉,两手骨节突出,其上血红妖力暗涌。

    萧月杉稳住身形,眉头微皱,迅速剑指其心,猛力刺去。

    那女妖瞬间消失,旋即,一只苍白鬼爪倏然在萧月杉脸前放大,萧月杉瞳孔微缩,仰首躲过白爪,环顾四周,挥剑向妖形劈去。

    剑锋接近女妖时,一道红浊法盾将其震回,女妖顺势击出白爪,正中萧月杉胸口,将她砸到石峰之上,跌落下去,在碎石上咳出一大摊血迹。

    萧月杉堪堪爬起,女妖闪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面色苍白,眼中红息缭绕。

    女妖伸手,利爪直击萧月杉心脏。

    生死一线,剑锋闪过,萧月杉迅速将白爪劈开,忍着胸口疼痛站立起身,剑眼微睁,目光凌厉,神色异常镇静,重蓄剑势,如脱弓之箭般向妖女心脏猛然击出。

    那妖此刻却不躲不闪,不施法力,瞳中秋水红光微漾,刹那间,萧月杉还以为眼前的是幻像,却一剑实打实刺入其心,流下血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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