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时间回到现在。
距离弗兰入住金铎王宫，嫁给老国王成为王后，已经一周了。
这一周来，生活甚是平静。
米诺打探到消息，大祭司外出了，这段时间都不在国都，没人逼迫弗兰履行圣女的职责。
老国王也似乎只是把她当个吉祥物，偶尔出面保持庄重走个过场就行，平时并不管她，似乎让其自生自灭。
为防止米诺的存在暴露，弗兰借口不习惯有人服侍，将寝殿的仆从全部撤走。
此后，不仅无人打扰她，而且整个城堡……似乎都安静得异常。
这种状态却让弗兰十分开心，全心做米虫极度舒爽：
白天品尝王宫美食，安静地睡懒觉、睡午觉，傍晚就拉着米诺偷偷溜达，探索王宫各处，美其名曰“散步遛食儿”，可米诺总觉得像是在遛他。
“喂，你怎么又睡？”米诺看到弗兰刚吃完午饭又躺下了，无奈地说道。
“春困秋乏……”
“现在是夏天。”
“……夏打盹。”
米诺：“……”
看着米诺神色越来越不好，弗兰坐起身来，缓缓开口道：“好了，我们也观察了一周了，看来现下确实没么大危险。在这儿寄人篱下，大祭司又随时会回来……我想，不如现在你教我……修习灵力？”
米诺倚在窗边，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弗兰，然后微微垂下头避开弗兰的审视，开口道：“灵力这个东西吧……其实很难教。”
“.....那你当初说要教我精进灵力，是骗我的？”弗兰并未生气，也毫不意外，只是略带疑惑地抬头问道。
米诺摸摸头，深呼了口气，说：“理论上是可以教，但实践上……很难。我只能从几个方面入手，增加你灵力提升的可能性。本来只打算走一步看一步的，实在不行——”顿了顿，搪塞般地说，“我们可以演戏……你也可以食补，直接服灵药嘛。”
看着米诺漫不经心的神情，弗兰这才发现，他其实并不想帮自己提升灵力。
可能本来只是想随便找个“圣女”救急，没想到意外和有灵力的自己结契，完全丧失了主动权。
现在一副自由散漫的样子，对“主人”还能这样颐指气使、敷衍搪塞。
弗兰挑挑眉打算逗逗他，也给他立立规矩。
于是表面不动声色，顺着米诺的话说，似乎对灵药很好奇：
“灵药？吃了就可以有灵力？”
“嗯。服用灵药可以短时间提高感知力和控制力，但效果和时间比较有限。”
米诺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了个银质蚌壳，蚌壳纹理细腻，表面亮晶晶的。
他默念了一句什么，蚌壳应声而开，弗兰好奇地探身上前看，却发现亮晶晶的蚌壳底盘中央，是一个手掌大黑黢黢的……果子？
“这是灵药？”弗兰困惑地歪了歪头。
“嗯，只在迷雾森林里生长，叫地雷果，汇地火天雷之精华。里面才是灵药，一个地雷果有二三十颗吧，吃了可以短时间提高灵力，但作用有限，而且——不宜多食。”
米诺踱步走向窗边，双手抱胸，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
弗兰把地雷果拿了起来，掂了掂，还挺重的。
“为什么不叫天地果、天火果或者……雷火果。”弗兰觉得都比“地雷果”好听。
米诺感觉嘴角有些僵硬，假笑着说：“……好不好听并不重要”。
弗兰似乎并不在意米诺的回答。她把手中果子放下，又拿起了桌上打开着的精美蚌壳，更迷惑了。
“那为什么要放在蚌壳里？听起来好像是地里长的。”
“哦，那只是包装。”米诺顿了顿，抚了抚并无褶皱的衣角，“这么丑的果子，直接带在身上不符合我的身份……好看比较重要。”
弗兰：“……”华而不实。
仔细端详了一番，她问道：“这个果子怎么打开啊？不用像你刚才一样，念什么咒语吧。”
可能是被弗兰虚心请教的语气取悦了，米诺态度也好了点。
他微笑着朝弗兰边走边说：“这果子外壳坚硬，石头都砸不开，一般人灵力不足，可是很难打开的。得顺着这个果子的棱用刀划开小口，再施加灵力……”
话音未落，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响起——
弗兰徒手就把果子掰开了，根本没用上灵力。
米诺：“……”
“你也没吃过吧？要不要过来尝尝？”
弗兰一脸无辜，指着里面的“灵药”，抬眼瞥了眼米诺。
米诺还没从弗兰“徒手掰果”的震惊中反应过来，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朝弗兰走了过去。
直到一股又苦又涩的味道充斥口腔，米诺才回过神来。
他的五官随即皱了起来，像一只悲伤的包子，扁了扁嘴，眼睛红红的像是要哭了。
朦胧的视线中，他看到弗兰眼睛亮亮的，像小狐狸一样盯着他，唇角轻扬，笑起来竟然有个梨涡。
“看起来，‘灵药’好像真的很难吃哦……”
弗兰假模假式地摇摇头叹口气，做出失望的样子，看来是不打算吃了。
“你在拿我试药？”米诺终于反应过来了，脸颊红红的，一时羞愤，恨恨地瞪了弗兰一眼，然后扭头跑了出去，似是要去浴缸游几圈消消火气。??
谁也没想到，“灵药”一颗就见效，米诺当天晚上就失眠了。
他攀着浴缸边缘，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双目放空，思绪纷飞。
一会儿摸了摸腹鳍，感觉未来一片灰暗。
一会儿又想到了白日弗兰带着笑意、亮亮的眼神，他也不由自主地笑了下，心脏不知为何怦怦乱跳。
过了一会儿，又陷入深思，思考弗兰力气怎么这么大，看来自己真是一点了也不了解她。
在米诺辗转反侧时，弗兰也没有睡着。
本以为失眠已经被自己治好了，但自从住进了金铎王宫，晚上又难以入睡。总感觉灵力被某种力量压制着，危机感如影随形。
半夜数次被噩梦惊醒，醒来却又不记得梦见了什么。
只能白天补觉，夜晚保持清醒，尝试寻找原因。
经过几天的探索，弗兰已经把周边环境大致摸清了：
她住的是王宫西偏殿二楼边上的套间，楼下是巨大的圆形喷泉，海豚雕塑立于喷泉中央。
城堡后方是绿篱小径包围的阶梯花园。
花园很大，灵花灵草众多。后面是地势极高的山脉，山下是护卫国都的荆棘森林。
看着窗外朦胧的月光，弗兰在床前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套了身黑色斗篷，打算去后山花园走走。
夏夜并不燥热，似是稀释了白天的温度，微风送爽，树叶随风轻轻摆动，发出飒飒的响声。
在树枝的掩映下，小径石板上，月光若隐若现。
弗兰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小溪旁，簌簌的流水声似乎能抚平内心的焦躁，带来些许安宁。
她在溪旁的石头上坐了下来，看到溪水清澈见底，还有几条金色的小鱼。一时兴起，就又脱掉鞋袜，用脚轻拨溪水，感受着小鱼在脚边游来游去……
——直到听到小溪下游传来奇怪的响动。
弗兰有些好奇，于是重新穿上鞋袜，朝下游走去。
溪边植物越来越密，路边有些湿滑。
到了一个转弯处一不留神，弗兰就踩上了滑腻的青苔。
脚下一打滑，顿时心头一跳，再看了眼前方，竟然是个大！下！坡！
弗兰反应迅速，想用灵力召唤一阵风在前方接住自己，阻止滑行。
但没想到的是，灵力竟然不明原因地失效了！
弗兰轻叹了口气，情绪从慌乱绝望再到平静如水，面色却一如往常地平淡。
就这样，弗兰以堪比幽灵的移动速度飞速滑行……
两边飞速掠过的枝叶，不仅拦不住弗兰矫健的身影，也给弗兰带来了长久的心理阴影。
终于，弗兰被一棵枯木桩子拦截，顺利地摔了个屁股蹲，停下了。
慢慢扶着木桩站了起来，揉了揉屁股，弗兰痛得头冒青筋，这才看到——
木桩旁还有个来回漂浮着的木盆，木盆里有件湖蓝色的……公主裙？
察觉到强烈的视线，弗兰抬头向侧方看去——不远处，有个身穿雪白长裙的少女正惊愕地看着她，黑发如缎，红唇微张，眼眸漆黑。
月光照在她的身上，像是罩了一层朦胧的细纱……
看到少女惊人的美貌，弗兰肯定地说：“你是……白雪公主。”
轻咳一声，接着说，“你好，我是弗兰，你的……继母。”
不知怎么突然有点紧张，弗兰低头瞟了眼水面，也被自己现在这副尊容吓到：
乱糟糟的头发、被枝叶划伤满手背的伤痕、沾满灰尘的鞋子……
活脱脱一个疯女人！怪不得会吓到人家小姑娘！
初次见面，自觉作为长辈，弗兰想给白雪一个慈爱的好印象。
于是决定尽量抢救下，挽回下形象。
“不必害怕，我无意冒犯。”
弗兰用手指捋了捋头发，用极尽柔和的语气和白雪拉家常：
“听说你一直在上学，很少回王宫。这次回来，是为了明天的舞会吗？”
“……嗯，是的。不过……我把明天舞会要穿的裙子弄脏了，所以得尽快洗干净。”
白雪的声音清越动听，鸦羽般的长睫忽闪着，掩映着一双似是能蛊惑人心的沉沉黑眸。
“你……刚才怎么了？”白雪指着坡上，迟疑地问。
“……没事儿，就……打个出溜滑。”
尽管弗兰不知脸皮为何物，这下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视线慌乱中，她瞟到了水中的木盆，接着说道：“夜这么深，怎么不明天交给仆人洗？”
听到弗兰的问话，白雪突然有些情绪激动。
她微微垂头，深吸口气，双手抱紧自己肩膀，轻轻颤抖，似是泫然欲泣：
“……你有所不知。自从我生母去世后，父王便见我不喜，让我做各种家事，把我当仆人一般看待……而且这件裙子是我母亲生前为我做的，对我来说意义非凡，把它弄脏了我自然要自己洗干净，不敢假他人之手。”
啜泣了几声，白雪抬起头来，45度角仰望星空。
月光给她的侧脸镀上一层绝美的清辉，整个人都像在发光。
她眼中的泪珠将落未落。片刻后，微笑着看向弗兰。
“不用担心我，做这些家务也让我有了独立生活的能力，生活给予我的苦难，对我来说都是宝贵的财富。”
“……”
“啪、啪、啪”，弗兰点点头，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呃，我鼓掌没什么别的意思，说得真好哈哈哈。”
白雪：“……"
为了化解尴尬，弗兰主动找话题：
“对了，需要帮忙吗？我也很会洗衣服，我的衣服也都是自己抢……不是，自己洗的。”
说着把漂在水上的木盆拉了过来，却在无意中看到了裙子上红红的……血迹？
弗兰刚要说话，就被白雪打断了：“不用麻烦了，谢谢，我自己来就好。”
白雪说着就把裙子飞速拾起，血迹部位遮了起来，眼神闪烁，语气也突然变冷发沉，似乎是在隐忍着怒气。
弗兰琥珀色的眸子紧盯着白雪，面上不动声色，脑中却在飞速思考：
白雪今年十四五岁了吧，生母早亡，裙子上有血迹，深更半夜自己洗，还遮遮掩掩的，被人发现了如此羞愤……
灵光一闪！弗兰微微睁大眼睛，为自己的猜测震惊：
白雪这是——初潮到了！
可怜小女孩生母去得早，父亲又撒手不管，没人教她这方面的知识，只能深夜垂泪，自己默默清洗。
唉，可悲可叹啊。
弗兰是孤儿出身，回想自己初潮时的慌乱，仍记忆犹新，所以更能体会白雪的痛苦，遂起了恻隐之心。
况且，作为她名义上的继母，弗兰觉得自己有义务帮助她。
“白雪，听我说……初潮是一种自然现象，这代表你已经成了大姑娘了。就像日出日落，女子也有自己的成长规律，不必因此感到羞耻。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不要再碰凉水了，回去我给你准备些干净的布条，这几天也不要做剧烈运动了……"
弗兰把木盆翻了过来，微微催动灵力加热了些，继续说：对了，要多喝热水，你坐在这儿等我一下……”
白雪静静地听完这番话，脸色变化十分精彩。
先是瞳孔地震，透露出不可置信。
再是眸色越来越深，眉头紧皱，周身气压越来越低。
坐上木盆后，更是脸色通红，十足地羞愤。
不过这些弗兰都没看到，她只沉浸在自己突如其来的同情心中……
不一会儿，弗兰端着碗水回来了。
白雪看着她走到自己面前，半跪着身子对着碗吹了吹，然后维持着递给他的动作。
琥珀色的瞳仁清亮亮的，虽然没什么表情却很让人有安全感。
白雪神色微动，鬼使神差地接了过来，无意间碰到了弗兰微烫的手指，心底一动，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弗兰拾起裙子，对白雪说：“你今天就别碰凉水啦，我帮你洗吧。”
白雪点点头，不知不觉把这碗温水都喝完了，才缓过神来。
看着手中空了的碗，白雪的脑子终于开始重新转动：
这……破角的碗哪儿来的？
我竟然喝了来路不明的东西？
白雪越想眉头越皱。
似是看到白雪困惑的表情，弗兰把碗拿过来，不紧不慢地说：“……碗得还我，这是我早年间的讨饭专用碗，我随身带着的。就像——你母亲做的衣服一样，很有纪念价值的，可不能随便送人！”
白雪：“……”
“这水……”味道也有些奇怪。
听了碗的来源，白雪迟疑地想问水的来源，纠结着是否要问出口，但预感到结果可能是自己不能承受的……
“水啊，水就是溪水啊，我用灵力加热了下。刚才在上游泡脚的时候，我看到水很清澈的，还有小鱼呢。”
白雪听罢，青筋暴起，忍住呕意，面上僵硬的笑再也维持不住。
拾起弗兰洗好的裙子，落荒而逃……
距离弗兰入住金铎王宫，嫁给老国王成为王后，已经一周了。
这一周来，生活甚是平静。
米诺打探到消息，大祭司外出了，这段时间都不在国都，没人逼迫弗兰履行圣女的职责。
老国王也似乎只是把她当个吉祥物，偶尔出面保持庄重走个过场就行，平时并不管她，似乎让其自生自灭。
为防止米诺的存在暴露，弗兰借口不习惯有人服侍，将寝殿的仆从全部撤走。
此后，不仅无人打扰她，而且整个城堡……似乎都安静得异常。
这种状态却让弗兰十分开心，全心做米虫极度舒爽：
白天品尝王宫美食，安静地睡懒觉、睡午觉，傍晚就拉着米诺偷偷溜达，探索王宫各处，美其名曰“散步遛食儿”，可米诺总觉得像是在遛他。
“喂，你怎么又睡？”米诺看到弗兰刚吃完午饭又躺下了，无奈地说道。
“春困秋乏……”
“现在是夏天。”
“……夏打盹。”
米诺：“……”
看着米诺神色越来越不好，弗兰坐起身来，缓缓开口道：“好了，我们也观察了一周了，看来现下确实没么大危险。在这儿寄人篱下，大祭司又随时会回来……我想，不如现在你教我……修习灵力？”
米诺倚在窗边，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弗兰，然后微微垂下头避开弗兰的审视，开口道：“灵力这个东西吧……其实很难教。”
“.....那你当初说要教我精进灵力，是骗我的？”弗兰并未生气，也毫不意外，只是略带疑惑地抬头问道。
米诺摸摸头，深呼了口气，说：“理论上是可以教，但实践上……很难。我只能从几个方面入手，增加你灵力提升的可能性。本来只打算走一步看一步的，实在不行——”顿了顿，搪塞般地说，“我们可以演戏……你也可以食补，直接服灵药嘛。”
看着米诺漫不经心的神情，弗兰这才发现，他其实并不想帮自己提升灵力。
可能本来只是想随便找个“圣女”救急，没想到意外和有灵力的自己结契，完全丧失了主动权。
现在一副自由散漫的样子，对“主人”还能这样颐指气使、敷衍搪塞。
弗兰挑挑眉打算逗逗他，也给他立立规矩。
于是表面不动声色，顺着米诺的话说，似乎对灵药很好奇：
“灵药？吃了就可以有灵力？”
“嗯。服用灵药可以短时间提高感知力和控制力，但效果和时间比较有限。”
米诺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了个银质蚌壳，蚌壳纹理细腻，表面亮晶晶的。
他默念了一句什么，蚌壳应声而开，弗兰好奇地探身上前看，却发现亮晶晶的蚌壳底盘中央，是一个手掌大黑黢黢的……果子？
“这是灵药？”弗兰困惑地歪了歪头。
“嗯，只在迷雾森林里生长，叫地雷果，汇地火天雷之精华。里面才是灵药，一个地雷果有二三十颗吧，吃了可以短时间提高灵力，但作用有限，而且——不宜多食。”
米诺踱步走向窗边，双手抱胸，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
弗兰把地雷果拿了起来，掂了掂，还挺重的。
“为什么不叫天地果、天火果或者……雷火果。”弗兰觉得都比“地雷果”好听。
米诺感觉嘴角有些僵硬，假笑着说：“……好不好听并不重要”。
弗兰似乎并不在意米诺的回答。她把手中果子放下，又拿起了桌上打开着的精美蚌壳，更迷惑了。
“那为什么要放在蚌壳里？听起来好像是地里长的。”
“哦，那只是包装。”米诺顿了顿，抚了抚并无褶皱的衣角，“这么丑的果子，直接带在身上不符合我的身份……好看比较重要。”
弗兰：“……”华而不实。
仔细端详了一番，她问道：“这个果子怎么打开啊？不用像你刚才一样，念什么咒语吧。”
可能是被弗兰虚心请教的语气取悦了，米诺态度也好了点。
他微笑着朝弗兰边走边说：“这果子外壳坚硬，石头都砸不开，一般人灵力不足，可是很难打开的。得顺着这个果子的棱用刀划开小口，再施加灵力……”
话音未落，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响起——
弗兰徒手就把果子掰开了，根本没用上灵力。
米诺：“……”
“你也没吃过吧？要不要过来尝尝？”
弗兰一脸无辜，指着里面的“灵药”，抬眼瞥了眼米诺。
米诺还没从弗兰“徒手掰果”的震惊中反应过来，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朝弗兰走了过去。
直到一股又苦又涩的味道充斥口腔，米诺才回过神来。
他的五官随即皱了起来，像一只悲伤的包子，扁了扁嘴，眼睛红红的像是要哭了。
朦胧的视线中，他看到弗兰眼睛亮亮的，像小狐狸一样盯着他，唇角轻扬，笑起来竟然有个梨涡。
“看起来，‘灵药’好像真的很难吃哦……”
弗兰假模假式地摇摇头叹口气，做出失望的样子，看来是不打算吃了。
“你在拿我试药？”米诺终于反应过来了，脸颊红红的，一时羞愤，恨恨地瞪了弗兰一眼，然后扭头跑了出去，似是要去浴缸游几圈消消火气。??
谁也没想到，“灵药”一颗就见效，米诺当天晚上就失眠了。
他攀着浴缸边缘，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双目放空，思绪纷飞。
一会儿摸了摸腹鳍，感觉未来一片灰暗。
一会儿又想到了白日弗兰带着笑意、亮亮的眼神，他也不由自主地笑了下，心脏不知为何怦怦乱跳。
过了一会儿，又陷入深思，思考弗兰力气怎么这么大，看来自己真是一点了也不了解她。
在米诺辗转反侧时，弗兰也没有睡着。
本以为失眠已经被自己治好了，但自从住进了金铎王宫，晚上又难以入睡。总感觉灵力被某种力量压制着，危机感如影随形。
半夜数次被噩梦惊醒，醒来却又不记得梦见了什么。
只能白天补觉，夜晚保持清醒，尝试寻找原因。
经过几天的探索，弗兰已经把周边环境大致摸清了：
她住的是王宫西偏殿二楼边上的套间，楼下是巨大的圆形喷泉，海豚雕塑立于喷泉中央。
城堡后方是绿篱小径包围的阶梯花园。
花园很大，灵花灵草众多。后面是地势极高的山脉，山下是护卫国都的荆棘森林。
看着窗外朦胧的月光，弗兰在床前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套了身黑色斗篷，打算去后山花园走走。
夏夜并不燥热，似是稀释了白天的温度，微风送爽，树叶随风轻轻摆动，发出飒飒的响声。
在树枝的掩映下，小径石板上，月光若隐若现。
弗兰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小溪旁，簌簌的流水声似乎能抚平内心的焦躁，带来些许安宁。
她在溪旁的石头上坐了下来，看到溪水清澈见底，还有几条金色的小鱼。一时兴起，就又脱掉鞋袜，用脚轻拨溪水，感受着小鱼在脚边游来游去……
——直到听到小溪下游传来奇怪的响动。
弗兰有些好奇，于是重新穿上鞋袜，朝下游走去。
溪边植物越来越密，路边有些湿滑。
到了一个转弯处一不留神，弗兰就踩上了滑腻的青苔。
脚下一打滑，顿时心头一跳，再看了眼前方，竟然是个大！下！坡！
弗兰反应迅速，想用灵力召唤一阵风在前方接住自己，阻止滑行。
但没想到的是，灵力竟然不明原因地失效了！
弗兰轻叹了口气，情绪从慌乱绝望再到平静如水，面色却一如往常地平淡。
就这样，弗兰以堪比幽灵的移动速度飞速滑行……
两边飞速掠过的枝叶，不仅拦不住弗兰矫健的身影，也给弗兰带来了长久的心理阴影。
终于，弗兰被一棵枯木桩子拦截，顺利地摔了个屁股蹲，停下了。
慢慢扶着木桩站了起来，揉了揉屁股，弗兰痛得头冒青筋，这才看到——
木桩旁还有个来回漂浮着的木盆，木盆里有件湖蓝色的……公主裙？
察觉到强烈的视线，弗兰抬头向侧方看去——不远处，有个身穿雪白长裙的少女正惊愕地看着她，黑发如缎，红唇微张，眼眸漆黑。
月光照在她的身上，像是罩了一层朦胧的细纱……
看到少女惊人的美貌，弗兰肯定地说：“你是……白雪公主。”
轻咳一声，接着说，“你好，我是弗兰，你的……继母。”
不知怎么突然有点紧张，弗兰低头瞟了眼水面，也被自己现在这副尊容吓到：
乱糟糟的头发、被枝叶划伤满手背的伤痕、沾满灰尘的鞋子……
活脱脱一个疯女人！怪不得会吓到人家小姑娘！
初次见面，自觉作为长辈，弗兰想给白雪一个慈爱的好印象。
于是决定尽量抢救下，挽回下形象。
“不必害怕，我无意冒犯。”
弗兰用手指捋了捋头发，用极尽柔和的语气和白雪拉家常：
“听说你一直在上学，很少回王宫。这次回来，是为了明天的舞会吗？”
“……嗯，是的。不过……我把明天舞会要穿的裙子弄脏了，所以得尽快洗干净。”
白雪的声音清越动听，鸦羽般的长睫忽闪着，掩映着一双似是能蛊惑人心的沉沉黑眸。
“你……刚才怎么了？”白雪指着坡上，迟疑地问。
“……没事儿，就……打个出溜滑。”
尽管弗兰不知脸皮为何物，这下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视线慌乱中，她瞟到了水中的木盆，接着说道：“夜这么深，怎么不明天交给仆人洗？”
听到弗兰的问话，白雪突然有些情绪激动。
她微微垂头，深吸口气，双手抱紧自己肩膀，轻轻颤抖，似是泫然欲泣：
“……你有所不知。自从我生母去世后，父王便见我不喜，让我做各种家事，把我当仆人一般看待……而且这件裙子是我母亲生前为我做的，对我来说意义非凡，把它弄脏了我自然要自己洗干净，不敢假他人之手。”
啜泣了几声，白雪抬起头来，45度角仰望星空。
月光给她的侧脸镀上一层绝美的清辉，整个人都像在发光。
她眼中的泪珠将落未落。片刻后，微笑着看向弗兰。
“不用担心我，做这些家务也让我有了独立生活的能力，生活给予我的苦难，对我来说都是宝贵的财富。”
“……”
“啪、啪、啪”，弗兰点点头，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呃，我鼓掌没什么别的意思，说得真好哈哈哈。”
白雪：“……"
为了化解尴尬，弗兰主动找话题：
“对了，需要帮忙吗？我也很会洗衣服，我的衣服也都是自己抢……不是，自己洗的。”
说着把漂在水上的木盆拉了过来，却在无意中看到了裙子上红红的……血迹？
弗兰刚要说话，就被白雪打断了：“不用麻烦了，谢谢，我自己来就好。”
白雪说着就把裙子飞速拾起，血迹部位遮了起来，眼神闪烁，语气也突然变冷发沉，似乎是在隐忍着怒气。
弗兰琥珀色的眸子紧盯着白雪，面上不动声色，脑中却在飞速思考：
白雪今年十四五岁了吧，生母早亡，裙子上有血迹，深更半夜自己洗，还遮遮掩掩的，被人发现了如此羞愤……
灵光一闪！弗兰微微睁大眼睛，为自己的猜测震惊：
白雪这是——初潮到了！
可怜小女孩生母去得早，父亲又撒手不管，没人教她这方面的知识，只能深夜垂泪，自己默默清洗。
唉，可悲可叹啊。
弗兰是孤儿出身，回想自己初潮时的慌乱，仍记忆犹新，所以更能体会白雪的痛苦，遂起了恻隐之心。
况且，作为她名义上的继母，弗兰觉得自己有义务帮助她。
“白雪，听我说……初潮是一种自然现象，这代表你已经成了大姑娘了。就像日出日落，女子也有自己的成长规律，不必因此感到羞耻。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不要再碰凉水了，回去我给你准备些干净的布条，这几天也不要做剧烈运动了……"
弗兰把木盆翻了过来，微微催动灵力加热了些，继续说：对了，要多喝热水，你坐在这儿等我一下……”
白雪静静地听完这番话，脸色变化十分精彩。
先是瞳孔地震，透露出不可置信。
再是眸色越来越深，眉头紧皱，周身气压越来越低。
坐上木盆后，更是脸色通红，十足地羞愤。
不过这些弗兰都没看到，她只沉浸在自己突如其来的同情心中……
不一会儿，弗兰端着碗水回来了。
白雪看着她走到自己面前，半跪着身子对着碗吹了吹，然后维持着递给他的动作。
琥珀色的瞳仁清亮亮的，虽然没什么表情却很让人有安全感。
白雪神色微动，鬼使神差地接了过来，无意间碰到了弗兰微烫的手指，心底一动，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弗兰拾起裙子，对白雪说：“你今天就别碰凉水啦，我帮你洗吧。”
白雪点点头，不知不觉把这碗温水都喝完了，才缓过神来。
看着手中空了的碗，白雪的脑子终于开始重新转动：
这……破角的碗哪儿来的？
我竟然喝了来路不明的东西？
白雪越想眉头越皱。
似是看到白雪困惑的表情，弗兰把碗拿过来，不紧不慢地说：“……碗得还我，这是我早年间的讨饭专用碗，我随身带着的。就像——你母亲做的衣服一样，很有纪念价值的，可不能随便送人！”
白雪：“……”
“这水……”味道也有些奇怪。
听了碗的来源，白雪迟疑地想问水的来源，纠结着是否要问出口，但预感到结果可能是自己不能承受的……
“水啊，水就是溪水啊，我用灵力加热了下。刚才在上游泡脚的时候，我看到水很清澈的，还有小鱼呢。”
白雪听罢，青筋暴起，忍住呕意，面上僵硬的笑再也维持不住。
拾起弗兰洗好的裙子，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