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楼（六）
天光微亮，空气中泛着新鲜的潮意，泥路两侧绿树如新洗。
车轱辘压进凹凸不平的黄土，带出飞溅的土泥，旋转间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李月楚坐在辕座右侧，扭过身体和杨眉刘义夫妻挥手作别，等彻底见不着他们的身影后，她才叹着气坐正了身体。
短暂的借宿，可谓是既开心感激又无奈烦忧。
原本以为杨眉就已经足够大胆泼辣，可她没想到竟然有一村子的杨眉！
生活在这样一个平静偏远的地方，那些除了劳作就只剩无聊的妇人们，平日里除去八卦东家长西家短，最喜欢的就是调戏新婚小夫妻，各种大胆露骨的话张口就来，让她一度怀疑到底谁是古代人。
刚开始还不相熟，她们只是在背后悄悄议论杨眉家收留了一对小鸳鸯。后来村中遇上说了几句话后，情况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那日她和洛观屿出门透气，两人一不留神就被几个婶婶姐姐围住了。先是问他们姓甚名谁，年方几何，家住何处，要到哪儿去，似乎只是单纯的热情好客，直到一个丰腴的婶婶突然上下打量了洛观屿一番，兴奋地对着她的姐妹们说：“你们瞧这小郎君的腰，瞧着就有劲儿，这丫头可真有福啊。”
话题至此开始走偏……
李月楚想逃又逃不掉，只能顶着个大红脸解释,她和洛观屿不是那种关系，可压根没人听。
她又朝着洛观屿使眼色，那厮也不知道怎么的，满脸通红，任由别人从头到尾地评论。
她被说得急眼，掐了把少年的腰，他才红着脸慢吞吞地说：“我们还没成亲，还不是夫妻。”
李月楚想起那场面就脚趾扣地，扭头看向身旁人，见他神情流露出几分恍惚，觉得有点稀奇，“你舍不得离开呀？”
洛观屿无意识捏紧手中缰绳，“我只是突然明白，原来，做一个普通人是这样的感觉。”
没有恐惧和防备，没有隐瞒和欺骗，所有人都能毫无顾忌地亲近、调侃。
李月楚微怔，随后才慢慢地说：“可他们未必能一直这样。”
马车孤零零地行驶在黄泥大道上，少年和少女坐在辕座两侧，发丝和飘带在风中缠缠绵绵。
“周国现在呢，还勉强算得上安稳。可你看，即便是这样，很多普通人还是过不好。铃河村的村民要寻求狐妖的庇护，明州的百姓因为太守贪婪无能招来横祸，这里的人之所以能过上安宁日子，是因为他们还算幸运，可如果有一天，祸事发生了呢？”
树荫分割了阳光，洛观屿抬眸看向冷静叙述的少女，细碎的光芒跳跃在她的眉睫，灿烂似朝阳。
李月楚望向洛观屿，她的眼眸在阳光下变成了璀璨的琥珀色，“天灾，人祸，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足以摧毁他们的生活，也正因此，那些在背后守护他们的人才会格外地谨慎小心。我表哥如此，你师姐亦是如此，他们心系百姓，心系天下苍生，脚下是一条光明大道。”
少女毫不掩饰眸中对他们的赞赏和敬佩，忽而又叹气惋惜，“可你完全和他们背道而驰啊。”
洛观屿的脸隐在阴影里，声音喜怒难辨，“你也和师姐一样，觉得我会是伤害他们的人吗？”
“不。”女孩儿摇了摇头，视线掠过无岁剑，目光变得忧愁又怜悯，“我在想，你也是天下苍生的一员啊。如果当时，也有人那样敏锐而警醒地守护你，你后来的日子，是不是能过得好一点。”
*
“你的意思是，詹玉成也在岐水镇？”
沈翎的心猛地被吊起来，她因为太激动，呼吸变得急促紊乱。
整整十年，父母和兄长的死无时无刻不困扰着她，而此刻总算看见一点曙光。
她颤抖的手摩挲着薛如归的吊坠，眼眶发红，拔脚就要往外走，“我现在就要去岐水镇。”
“阿翎，阿翎，你冷静点。” 谢扶渊拉住她的胳膊，不让她离开。
沈翎挣扎无果，抬头看着谢扶渊，眼泪就滚落下来，“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去？詹玉成他不是还活着吗？只要我找到他，当年的事情不就能真相大白了吗？”
谢扶渊被她的眼泪灼得心一痛，单手将人揽进怀里，“阿翎，你先别激动，这件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听我慢慢给你说。”
“薛如归当年无故辞官，又离奇地死在回乡的路上，之后他的同僚詹玉成也放弃大好前程，偏安一隅。如果薛如归是被灭口，那詹玉成自然也难逃一死，可他现在还活着，那就只有两个可能：一是有人在保护詹玉成，二是幕后之人那时认为他掀不起风浪，所以才大胆地任由他活着。可现在不一样了。我让人在金都调查薛如归的时候，以幕后之人的能力，他们不可能没有察觉。”
沈翎慢慢恢复理智，离开谢扶渊的怀抱，“他们盯上我们了，是吗？”
谢扶渊看着她没说话，答案不言而喻。
沈翎流着泪说：“对不起，殿下，我早该想到的。朝中那些人提起我爹，嘴上尊重，可却没有一个人希望他活着，在他们心中，北境大将军就该那样死在流沙城一战中，消失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可是我不甘心啊，他一生戎马，拼死抵御北商外敌，保疆卫土，为什么却要死得不明不白？”
谢扶渊抚上她的脸，轻轻擦去她的眼泪，“不用说对不起，我答应你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别哭了好吗？”
沈翎深呼吸一口气，“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她说这句话似乎只是给自己思考留一个缓冲，一个计划瞬间在脑海中成型，她和谢扶渊对视一眼，同时脱口而出，“引蛇出洞。”
安静一瞬后，沈翎略微迟疑：“可楚楚怎么办？” 谢扶渊垂眸看她，“阿翎，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吗？”
“你师弟不会伤害楚楚。”
*
到达岐水镇时，天空拉开了夜幕，街道两侧亮起了一排排火红的灯笼，街道行人惬意游玩，颇有几分热闹繁华。
缓行的马车突然被拦下，路边客栈的小厮热情洋溢地上前招揽客人，“两位，是要打尖儿还是住店呀！”
“谢谢，不用啦，我们已经选好住处了。”
李月楚摆手婉拒了小厮的好意，可小厮不死心，继续道：“您二位瞧着是外地来的，肯定对我们镇不了解，不知选的哪家？小的可以帮你们参谋参谋。”
“青鸟酒楼。”
“……青鸟酒楼？”那小厮脸色蓦地变了。
洛观屿留意到他的反应，眸光微动，“有何问题？”
“这问题可就大了！”小厮一脸讳莫如深，左右环顾一圈，才凑到他们面前小声地说：“那可是一座……鬼楼。”
李月楚：“此话怎讲？”
“哎，这事说来话长。”
小厮摩拳擦掌，顿时化作说书先生，滔滔不绝道：“原本这青鸟酒楼是我们岐水镇上最大的酒楼，可就在十二年前的一个夜晚，酒楼里的掌柜和伙计全都被杀了，就连当晚楼里的客人也无一幸免，那场景简直是惨不忍睹，血流成河，那血甚至漫过门槛，流到大街上来了，自此以后，青鸟酒楼就变成了一座鬼楼。镇上的人都被吓得不敢出门，其他地方的人更不敢再踏足这里，那个时候，听说就因为这鬼楼，我们店的生意都荒废了两年，差点就开不下去倒闭了。”
李月楚瞅着路边悠闲的行人，道：“这会儿瞧着不是挺热闹的吗？”
“那是因为我们镇上来了新镇令。”小厮提起他很是唏嘘：“我们这个镇令也是稀奇。他呢，原本就是我们镇上的人，很小的时候家里人就都死光了，可能是地下的家人太多了吧，祖坟冒了青烟儿。他跑去金都参加科考，竟然考中了！可让人纳闷的是，他在那里当大官儿没当两年，就灰溜溜地跑回来了。”
小厮突然压低声音，“我们都猜，他一定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在那繁华地儿混不下去了。”
李月楚配合他做出夸张的反应，“天啦，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小厮以手掩唇道：“因为他刚上任的时候，整日什么都不做，就在镇上东躲西藏，偶尔出现在人前的时候，不是断了胳膊就是被砍了腿，衣裳上的血迹都没有干过，简直像是条丧家之犬。”
李月楚：“那他后来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小厮神秘兮兮地说：“因为他住进了鬼楼。”
“说来也是怪，其他人靠近这鬼楼就会被吓得夜夜噩梦，可镇令住在里面，却一点事情都没有。大家都说，镇令怕已经……根本不是镇令了。但不管他是谁，我们镇确实好起来了，所以尽管大家平日里听他的话，却不敢和他亲近，因为这个，镇子的布局都慢慢变了，原本青鸟酒楼可是在镇中心，如今那片地儿，已经落在镇尾巴上了。”
洛观屿扫视四周，他早就发现这里变得不同了。
小厮讲完故事，又开始劝说，“所以小的劝您二位不如在我们家住下，还是不要去鬼楼了。”
“谢谢你的好意，可我们一定要去青鸟酒楼。放心吧，我们能够自保。” 李月楚说完，掏出些碎银两作为酬谢。
小厮高兴地收了钱，心头还是有点替他们俩担忧，“那小的祝您们好运。”
告别了小厮，洛观屿驾着马车朝着青鸟酒楼出发。
沿途的人越来越少，光线也越来越暗，洛观屿突然勒住缰绳，马车顺势停下。
李月楚抬头一瞧，借着两侧昏暗的烛光，果然看见头顶牌匾上犹如流着血泪的两个大字“青鸟”。
黑暗中矗立的酒楼高大破败，屋檐下两个摇曳的白灯笼像是恶鬼的眼睛，冒着森森寒气。
酒楼大门半开，漏出一缕晦暗的红光。
洛观屿扭头看向旁边的少女，“楚楚，害怕吗？”
李月楚眯着眼睛观察大门地面的不明液体，突然反应过来那是血，她心头一寒，朝着少年靠近一步，诚实地说：“有一点。”
洛观屿不动声色地牵住了她的手，将手指嵌进她的五指间。
少女察觉到什么，举起两人握着的手，冲着他灿然一笑，“现在，不怎么怕了呢。”
车轱辘压进凹凸不平的黄土，带出飞溅的土泥，旋转间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李月楚坐在辕座右侧，扭过身体和杨眉刘义夫妻挥手作别，等彻底见不着他们的身影后，她才叹着气坐正了身体。
短暂的借宿，可谓是既开心感激又无奈烦忧。
原本以为杨眉就已经足够大胆泼辣，可她没想到竟然有一村子的杨眉！
生活在这样一个平静偏远的地方，那些除了劳作就只剩无聊的妇人们，平日里除去八卦东家长西家短，最喜欢的就是调戏新婚小夫妻，各种大胆露骨的话张口就来，让她一度怀疑到底谁是古代人。
刚开始还不相熟，她们只是在背后悄悄议论杨眉家收留了一对小鸳鸯。后来村中遇上说了几句话后，情况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那日她和洛观屿出门透气，两人一不留神就被几个婶婶姐姐围住了。先是问他们姓甚名谁，年方几何，家住何处，要到哪儿去，似乎只是单纯的热情好客，直到一个丰腴的婶婶突然上下打量了洛观屿一番，兴奋地对着她的姐妹们说：“你们瞧这小郎君的腰，瞧着就有劲儿，这丫头可真有福啊。”
话题至此开始走偏……
李月楚想逃又逃不掉，只能顶着个大红脸解释,她和洛观屿不是那种关系，可压根没人听。
她又朝着洛观屿使眼色，那厮也不知道怎么的，满脸通红，任由别人从头到尾地评论。
她被说得急眼，掐了把少年的腰，他才红着脸慢吞吞地说：“我们还没成亲，还不是夫妻。”
李月楚想起那场面就脚趾扣地，扭头看向身旁人，见他神情流露出几分恍惚，觉得有点稀奇，“你舍不得离开呀？”
洛观屿无意识捏紧手中缰绳，“我只是突然明白，原来，做一个普通人是这样的感觉。”
没有恐惧和防备，没有隐瞒和欺骗，所有人都能毫无顾忌地亲近、调侃。
李月楚微怔，随后才慢慢地说：“可他们未必能一直这样。”
马车孤零零地行驶在黄泥大道上，少年和少女坐在辕座两侧，发丝和飘带在风中缠缠绵绵。
“周国现在呢，还勉强算得上安稳。可你看，即便是这样，很多普通人还是过不好。铃河村的村民要寻求狐妖的庇护，明州的百姓因为太守贪婪无能招来横祸，这里的人之所以能过上安宁日子，是因为他们还算幸运，可如果有一天，祸事发生了呢？”
树荫分割了阳光，洛观屿抬眸看向冷静叙述的少女，细碎的光芒跳跃在她的眉睫，灿烂似朝阳。
李月楚望向洛观屿，她的眼眸在阳光下变成了璀璨的琥珀色，“天灾，人祸，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足以摧毁他们的生活，也正因此，那些在背后守护他们的人才会格外地谨慎小心。我表哥如此，你师姐亦是如此，他们心系百姓，心系天下苍生，脚下是一条光明大道。”
少女毫不掩饰眸中对他们的赞赏和敬佩，忽而又叹气惋惜，“可你完全和他们背道而驰啊。”
洛观屿的脸隐在阴影里，声音喜怒难辨，“你也和师姐一样，觉得我会是伤害他们的人吗？”
“不。”女孩儿摇了摇头，视线掠过无岁剑，目光变得忧愁又怜悯，“我在想，你也是天下苍生的一员啊。如果当时，也有人那样敏锐而警醒地守护你，你后来的日子，是不是能过得好一点。”
*
“你的意思是，詹玉成也在岐水镇？”
沈翎的心猛地被吊起来，她因为太激动，呼吸变得急促紊乱。
整整十年，父母和兄长的死无时无刻不困扰着她，而此刻总算看见一点曙光。
她颤抖的手摩挲着薛如归的吊坠，眼眶发红，拔脚就要往外走，“我现在就要去岐水镇。”
“阿翎，阿翎，你冷静点。” 谢扶渊拉住她的胳膊，不让她离开。
沈翎挣扎无果，抬头看着谢扶渊，眼泪就滚落下来，“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去？詹玉成他不是还活着吗？只要我找到他，当年的事情不就能真相大白了吗？”
谢扶渊被她的眼泪灼得心一痛，单手将人揽进怀里，“阿翎，你先别激动，这件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听我慢慢给你说。”
“薛如归当年无故辞官，又离奇地死在回乡的路上，之后他的同僚詹玉成也放弃大好前程，偏安一隅。如果薛如归是被灭口，那詹玉成自然也难逃一死，可他现在还活着，那就只有两个可能：一是有人在保护詹玉成，二是幕后之人那时认为他掀不起风浪，所以才大胆地任由他活着。可现在不一样了。我让人在金都调查薛如归的时候，以幕后之人的能力，他们不可能没有察觉。”
沈翎慢慢恢复理智，离开谢扶渊的怀抱，“他们盯上我们了，是吗？”
谢扶渊看着她没说话，答案不言而喻。
沈翎流着泪说：“对不起，殿下，我早该想到的。朝中那些人提起我爹，嘴上尊重，可却没有一个人希望他活着，在他们心中，北境大将军就该那样死在流沙城一战中，消失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可是我不甘心啊，他一生戎马，拼死抵御北商外敌，保疆卫土，为什么却要死得不明不白？”
谢扶渊抚上她的脸，轻轻擦去她的眼泪，“不用说对不起，我答应你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别哭了好吗？”
沈翎深呼吸一口气，“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她说这句话似乎只是给自己思考留一个缓冲，一个计划瞬间在脑海中成型，她和谢扶渊对视一眼，同时脱口而出，“引蛇出洞。”
安静一瞬后，沈翎略微迟疑：“可楚楚怎么办？” 谢扶渊垂眸看她，“阿翎，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吗？”
“你师弟不会伤害楚楚。”
*
到达岐水镇时，天空拉开了夜幕，街道两侧亮起了一排排火红的灯笼，街道行人惬意游玩，颇有几分热闹繁华。
缓行的马车突然被拦下，路边客栈的小厮热情洋溢地上前招揽客人，“两位，是要打尖儿还是住店呀！”
“谢谢，不用啦，我们已经选好住处了。”
李月楚摆手婉拒了小厮的好意，可小厮不死心，继续道：“您二位瞧着是外地来的，肯定对我们镇不了解，不知选的哪家？小的可以帮你们参谋参谋。”
“青鸟酒楼。”
“……青鸟酒楼？”那小厮脸色蓦地变了。
洛观屿留意到他的反应，眸光微动，“有何问题？”
“这问题可就大了！”小厮一脸讳莫如深，左右环顾一圈，才凑到他们面前小声地说：“那可是一座……鬼楼。”
李月楚：“此话怎讲？”
“哎，这事说来话长。”
小厮摩拳擦掌，顿时化作说书先生，滔滔不绝道：“原本这青鸟酒楼是我们岐水镇上最大的酒楼，可就在十二年前的一个夜晚，酒楼里的掌柜和伙计全都被杀了，就连当晚楼里的客人也无一幸免，那场景简直是惨不忍睹，血流成河，那血甚至漫过门槛，流到大街上来了，自此以后，青鸟酒楼就变成了一座鬼楼。镇上的人都被吓得不敢出门，其他地方的人更不敢再踏足这里，那个时候，听说就因为这鬼楼，我们店的生意都荒废了两年，差点就开不下去倒闭了。”
李月楚瞅着路边悠闲的行人，道：“这会儿瞧着不是挺热闹的吗？”
“那是因为我们镇上来了新镇令。”小厮提起他很是唏嘘：“我们这个镇令也是稀奇。他呢，原本就是我们镇上的人，很小的时候家里人就都死光了，可能是地下的家人太多了吧，祖坟冒了青烟儿。他跑去金都参加科考，竟然考中了！可让人纳闷的是，他在那里当大官儿没当两年，就灰溜溜地跑回来了。”
小厮突然压低声音，“我们都猜，他一定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在那繁华地儿混不下去了。”
李月楚配合他做出夸张的反应，“天啦，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小厮以手掩唇道：“因为他刚上任的时候，整日什么都不做，就在镇上东躲西藏，偶尔出现在人前的时候，不是断了胳膊就是被砍了腿，衣裳上的血迹都没有干过，简直像是条丧家之犬。”
李月楚：“那他后来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小厮神秘兮兮地说：“因为他住进了鬼楼。”
“说来也是怪，其他人靠近这鬼楼就会被吓得夜夜噩梦，可镇令住在里面，却一点事情都没有。大家都说，镇令怕已经……根本不是镇令了。但不管他是谁，我们镇确实好起来了，所以尽管大家平日里听他的话，却不敢和他亲近，因为这个，镇子的布局都慢慢变了，原本青鸟酒楼可是在镇中心，如今那片地儿，已经落在镇尾巴上了。”
洛观屿扫视四周，他早就发现这里变得不同了。
小厮讲完故事，又开始劝说，“所以小的劝您二位不如在我们家住下，还是不要去鬼楼了。”
“谢谢你的好意，可我们一定要去青鸟酒楼。放心吧，我们能够自保。” 李月楚说完，掏出些碎银两作为酬谢。
小厮高兴地收了钱，心头还是有点替他们俩担忧，“那小的祝您们好运。”
告别了小厮，洛观屿驾着马车朝着青鸟酒楼出发。
沿途的人越来越少，光线也越来越暗，洛观屿突然勒住缰绳，马车顺势停下。
李月楚抬头一瞧，借着两侧昏暗的烛光，果然看见头顶牌匾上犹如流着血泪的两个大字“青鸟”。
黑暗中矗立的酒楼高大破败，屋檐下两个摇曳的白灯笼像是恶鬼的眼睛，冒着森森寒气。
酒楼大门半开，漏出一缕晦暗的红光。
洛观屿扭头看向旁边的少女，“楚楚，害怕吗？”
李月楚眯着眼睛观察大门地面的不明液体，突然反应过来那是血，她心头一寒，朝着少年靠近一步，诚实地说：“有一点。”
洛观屿不动声色地牵住了她的手，将手指嵌进她的五指间。
少女察觉到什么，举起两人握着的手，冲着他灿然一笑，“现在，不怎么怕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