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红的血液从门缝渗透而出,汇聚成一层薄薄的血流,缓慢地淌向大街。脚踩上去,鞋底立刻覆满粘稠的红色,阴冷的寒意透过鞋子钻进到脚心,又由脚心蔓延至全身,令人浑身发麻。

    可若稍作留意便会发现,脚步起落的瞬间,鞋底分明干干净净,哪里有半分血的影子?

    李月楚神情紧张地盯着洛观屿即将推开的那扇门,也不知道鬼楼里住的鬼是个什么道行,反正营造的氛围是挺吓唬人的。

    洛观屿显然没把里面的鬼当回事,他淡漠地抬起眼睛,用握住无岁剑的手随意地往门上一推。

    年久失修的大门立刻发出鬼哭似的咯吱声音,颤抖着门体往后退,渐渐显露出鬼楼内部光景。

    阴湿的冷风扑面而来,扬起少年的发丝,过了好一会儿,他的身后才慢慢探出一个脑袋。

    李月楚抱紧洛观屿的胳膊,望向酒楼深处,里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能看见远远的一团朦胧红光。

    她挤了挤洛观屿,“我们进去吧。”

    洛观屿侧首仔细观察她的表情,见她脸上好奇多过害怕,随即牵着她的手握得更紧,才提脚迈过了门槛。

    两人方站定,身后的大门突然“砰”一声自己合上了。

    黑漆漆的酒楼里也响起了火苗骤燃的声音,以两人的位置为起点,两侧次第亮起了一盏盏红灯笼,幽暗的红色光芒渐渐照出了四周的轮廓——楼高三层,大堂宽阔,长宽的阶梯蔓延至二楼中段的空台时一分为二,蜿蜒盘旋至更高的地方。

    雕栏玉砌,高楼长廊垂下长长的丝条,像是死人坟头飘扬的白幡。

    李月楚倒吸口凉气,好阴间!

    洛观屿眼睛都不眨,继续朝前走,他们每走一步,灯芯便闪一下,丝条也跟着一晃,像是鬼楼主人在恐吓威慑,阻止他们继续往前。

    渐渐的,灯芯由慢闪变成爆闪,丝条也晃成了残影。

    李月楚的眼睛被闪得酸痛模糊,甚至感觉丝条掀起的风都快把她扇感冒了。

    两人登上台阶的那一瞬,隐藏在其后的阴鬼似乎终于意识察觉到对方是个硬茬,恐吓没有作用,开始气急败坏地发起了攻击。

    白丝条绵延数尺,以力敌千钧之力袭向二人。

    洛观屿眼珠微动,揽住楚楚的腰,飞身而起,利落退回到大堂中间。丝条砸在台阶上,木制台阶轰然断裂,溅起数不清的木屑。

    空台上凭空出现一道白色身影,幽幽似鬼魅,隐约可辨出是个女子,她呵斥道:“哪里来的两个无知小儿,竟敢擅闯酒楼!”

    李月楚感觉这女鬼的声音有点特别。

    其他鬼的声音都幽怨空灵,光是听着都教人浑身发凉,可眼前的女鬼的声音不但中气十足,还带着一股豪气冲天的江湖味儿,仿佛她根本不是个鬼魅,而是个闯荡江湖的女侠。

    洛观屿根本没抬眼看她,他正认真地给身边的少女布圈出一方安全地,又谨慎地布下两层结界。

    李月楚见女鬼都等得快失去耐心,有发怒的征兆了,她赶紧开口说:“你好,我们是来住宿的,没有别的恶意。”

    “酒楼已打烊,不再接待客人。”女鬼神色稍缓,疾言厉色道:“谅你们尚且年幼,不懂规矩,这回我就原谅你们的莽撞无礼,还不快速速离去!

    “你的地盘?” 洛观屿慢慢抬起头,和女鬼对视,他突然嗤笑一声:“据我所知,青鸟酒楼的掌柜姓莫,酒楼有四个大厨,六个帮工,似乎并没有你这号人物,你鸠占鹊巢,有什么理由赶别人出去?”

    女鬼听见这话,倒是多看了他一眼,但她很快又冷笑起来,“那些人早死绝了,连魂儿都不愿意留在这里,我守着酒楼将近十年,怎么不是我的地盘?你们擅自闯进别人的家,竟还有脸咄咄逼人,今日我便要叫你们有进无出!”

    话音一落,周遭一阵疾风,两道人影纠缠起来。

    李月楚一开始还胆战心惊,可慢慢地却品出点不一样来,如果非要形容,那就是这女鬼的打法非常的……阳间。

    对于鬼,她也算是见多识广了。

    很多鬼心中都充满了怨恨和不甘,招招式式都是阴毒晦暗的味道,可这个女鬼无论是说话的声音,还是出手的方式,都还保留着人的习惯,除却酒楼刻意营造的恐怖气息和她虚幻的身影,很难想象她是一个阴鬼。

    单论人的功力,洛观屿甚至是打不赢她的。可是,他们都算不上是人……

    无岁剑刺向女鬼的瞬间,两道阻止的声音同时响起。

    “洛观屿,不要杀她!”

    “公子,手下留情!”

    无岁剑急促停下,它和女鬼仅有分毫的距离,稍微往前,便能让她灰飞烟灭。

    李月楚松了口气,这才抬起头朝着另外一个声源望去,只见一个身形文弱的男子从二楼急匆匆地往下跑,快到大堂时,他似乎没注意到方才断裂的台阶,一脚踏空,直接摔滚了下来。

    他无暇顾及脚踝扭伤,快速爬到女鬼面前,展开双臂拦在她面前,“公子,请不要伤害她,你们不是想住宿吗?我现在就去给二位收拾房间。”

    “你求这小兔崽子干嘛,有点骨气好不好?”女鬼很是不服气,嘴里嘟嘟囔囔的。

    “乔姑娘,你别说话。” 文弱男子很是无奈,只能尽量把手臂张得更开,将乔姑娘藏在自己的身后。

    洛观屿斜看他一眼,“你就是那个政令?”

    女鬼脸色猛地一变,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少年攻去,她的招式变得狠毒致命,带着一种势必要杀死他的决绝。

    洛观屿反应也很快,几招之内,女鬼再度被剑指命脉。

    李月楚和文弱男子终于慢一拍地反应过来,文弱男子着急地去看倒在地上的女鬼,她也离开结界跑到了洛观屿的身边。

    她拽住少年的胳膊,东瞅瞅西看看,不放心地问道:“你没受伤吧?”

    “楚楚,我没事。” 洛观屿神色变得柔和,甚至配合她转了一圈,乖巧得像是任由她摆弄的布娃娃。

    女鬼虚弱地说:“他定也是来杀你的,唉,可是我打不过他,早知道当年我就听师父的话,好好练功了。”

    文弱男子担忧地看着女鬼,可惜他碰不到她的身体,只能白担心,他安慰她道:“无妨,我苟且偷生十年,早就活够了,今日要是死了,就变成鬼来同你作伴,但是乔姑娘,你万万不能有事。”

    李月楚听着他们长吁短叹,蹲在他们旁边,找了个空隙插话,“二位,你们误会了,我们真的是来住宿的,不是想杀谁。天这么晚了,你们腾两间房出来呗。”

    *

    詹玉成生得文弱,干起活来动作却很麻利,他很快在二楼收拾出来两间上房。岐水镇潮湿,幸得前几日他趁着日头好,多晒了几床棉被,否则今夜还真没地儿给这两人住。

    乔敏飘来飘去,一脸警惕地盯着洛观屿和楚楚,她再次质疑,“你们真不是来杀詹玉成的?”

    “我发誓,我们真的不想要政令大人的命。” 李月楚举起手十分诚恳道。

    乔敏说:“好吧。我姑且相信你们。但是你们要是居心叵测,我就算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李月楚眨眨眼睛,“你不已经是鬼了吗?”

    乔敏:……

    乔敏还是内心不安,“那你们为什么一定要住在这里?岐水镇的人可是对青鸟酒楼避之不及,哪怕是外乡人贪图便宜,也不会选这么晦气可怕的地方,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们确实别有所图……” 李月楚看向洛观屿。

    洛观屿回望她一眼,又盯向乔敏,语气礼貌而冷漠,“乔姑娘,你是否死在十二年前的那个夜晚?”

    乔敏愣了一下,詹玉成也停下动作,侧耳聆听。

    “没错。”乔敏的容颜还维持着二十出头的姑娘模样,眉宇间英姿飒爽,她叹了口气,“我就是太倒霉了。那夜我风尘仆仆赶到岐水镇,好不容易找到个地方睡觉,结果一躺下,眼睛一闭,命就没了。我猜一定是有人提前准备了迷药之类的东西,否则以我的功夫和警惕心,不可能连自己什么时候死的都不不知道。”

    洛观屿:“莫掌柜和其他人呢?”

    乔敏叹息:“全部都死了,不仅掌柜和伙计,还有很多像我一样的人,我都是亲眼看着他们的魂魄一个一个离开的。”

    当然,那些不愿意离开的、想和她抢地盘的,被她揍了一顿后,灰头土脸地去了幽冥界。

    李月楚不禁有些好奇,“乔姑娘,那你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离开?”

    乔敏微怔,面上露出一丝苦笑,“鬼留在人间能有什么原因,自然是有没完成的遗憾,没脸面去见其他人。”

    洛观屿想起曾经琼枝让他在青鸟酒楼苦等不至的消息。

    他想知道,琼枝等待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可如今酒楼人去楼空,他又要怎么样才能找到琼枝以前留下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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