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州城街市,一群人围在府衙门前,向一幅画有长风画像的告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你们说这都第几日了,人怎地还没寻到?”

    一个面白少须但身材却异常彪悍的中年男子,抚着自己的下巴,努力地表现出一副疑虑且深沉的模样。

    “哎,怕早已是凶多吉少喽!”

    他身旁一位年近六旬的婆婆接腔道。

    “这赏金都涨至一千两了,死了不白白地可惜了?”

    方才那中年男子又轻轻摇头故作叹息状。

    “就是啊,长得如此英俊,真是可惜!”

    人群中一少妇盯着长风的画像,直抒胸臆。

    “哟,这是看上人家小郎君了吧?小心你夫君在一旁听见!”

    婆婆指着少妇笑骂道。

    “听见又怎地,还不让人家说实话了?”

    那少妇秀眉一挑,嗔怪地瞟了那婆婆一眼。

    “这位小娘子所言差矣,要说英俊,这齐州城非我胡三郎莫属……”

    中年男子将自己鬓边的长发随风一甩,向众人傲然一笑。

    都说齐州民风质朴,果不其然,这些当地人你一言我一语,说起话来丝毫不顾及旁人。比如此时在他们身后的谨言,早已恼怒得额头青筋凸起,面如玄铁一般。衙役们见谨言一脸怒色,忙将一众百姓驱离,那胡三郞仿佛还不尽兴似的,一面整理自己的衣衫一面悻悻离去。

    远处尘土轻扬,有人驭马疾行而来,众人连忙回避。

    慎行于府门外勒住缰绳,迅速跃身下马。看见谨言后,忙上前兴奋地高声道:“方才有衙役通报说,有百姓在街市上见到过郎君!”

    “当真?”谨言眼前一亮,由怒转喜。

    “到底是不是郎君还不清楚,我想着先来告知你一声,我们一同前去。”慎行解释道。

    谨言忙点头:“那人可有说郎君现在何处?”

    “齐福客栈。”

    谨言慎行带领几个衙役行至齐福客栈,向那掌柜询问后,横冲直撞地奔向楼上客房。一郎中背着药箱正欲下楼,见一群官府的人直冲向他,惊得他连忙退身躲避,差点连人带箱从台阶上滚下去。

    急急地敲了几声房门,房内传来了主人请进的声音。谨言忙推开房门,果见主人落坐于榻前,面容略瘦了些许,身穿一袭青色布衫,正在悉心照料榻上卧着的受伤少年。

    谨言、慎行忙上前躬身请罪:“小人失责,当日未能保护好郎君,致使郎君受伤遭祸。后来我们二人在山下寻了数日,也只只是寻到您的佩剑!小人该死,还请郎君责罚。”

    长风示意他二人起身,温言道:“如今既已平安无事,便无须自责。”

    “郎君!您身上的伤……”谨言望着主人的手臂,一脸的关心。

    “无碍。”长风回答。

    谨言靠近主人,见他面色当真恢复如初,不觉有些好奇:“这几日郎君去了哪里?小人带着衙役们几乎翻遍了附近的山谷,并未寻到您半点踪迹。”

    “说来话长……”

    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十五忍不住眉头紧蹙,闷哼了一声,长风暗示谨言和慎行先退下。

    “还疼吗?”长风柔声问。

    十五睁开双眼,强忍疼痛后轻轻一笑:“从前常听阿姑说山中有狼,我不信,今日终于见着了!”

    忆起今日的遭遇,长风不禁心中感叹:她当真不同于寻常女子,野外遇上狼群,也丝毫不怯,这份英勇魄力怕是连一个青年男子也未及她三分。

    “你还当真是有胆魄,我还从未遇见过像你这般的女子!”长风决意向她袒露心声。

    “你——你是何时发现的?”十五两眼一睁,明显因他的话而受到震惊。

    长风唇角一扬,含笑道:“在你欲与我结拜成兄弟之前。”

    或许是想起了那日自己的豪言壮语,又或许是被长风拆穿了自己的女子身份,十五不觉面上一红,竟有些羞涩:“这是哪里?我要回去!”

    可她刚一起身,顿觉脚底像踩了棉花一般轻软无力,脑中也是混沌一片,昏昏然辨不出方向。长风忙将她卧回榻上,伸手触摸她发烫的额头,劝阻道:“方才郎中来过,说你伤得不轻,今夜怕是要起高热,要你好好在这里休养不宜走动。”

    “不成,”十五心急,忙摇头表示拒绝:“我必须得走,阿姑还在家中等我。若我不回去,阿姑不知要急成什么样子!”

    说罢,她还欲起身,却被长风轻轻按住。

    “若是见你这副憔悴的模样,你阿姑她岂不更要担心。你且在这安心歇息,我差人去告知她一声便是。”长风宽慰她。

    十五只好点头同意。

    看见长风出门后向一人附耳,片刻那人应诺离去。十五才放下心来,昏沉睡去。梦中一片漆黑,只听猛风呼啸,几道闪电刺破夜空,雷声轰隆巨鸣。

    山林间,马蹄急踏,拖着车舆飞速前进,刹那,幽蓝的闪电后又一阵雷声轰鸣。

    “阿娘,我好怕!”

    一个年约三四岁的女童满头大汗,一双小手紧紧地捂住自己的耳朵。几缕碎发不知何时已被汗水浸湿,紧紧地贴在她的两颊。

    “十五不怕,阿娘在这儿!”母亲为她撩去湿发,拥她入怀。

    车毂剧烈地颠簸迫使母女两人分离,幼年十五忙伸出双臂呼唤母亲。

    “十五,快抓紧!”母亲忙喝止她的危险举动。

    车轮碾过一块巨石,车舆猛地抬高,幼年十五瞬间从车门甩出,滚落至草丛,立时便昏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一束蓝光划破天际,幼年十五猛地被雷声惊醒。正欲开口呼唤阿娘,却见一高大威武的黑影向她阿娘走去,那黑影话语间咄咄逼人:“公主这又是何必,您不为自己考虑,也得顾念圣上对您的手足之情。何况您还有一幼女,不是么?”

    “我夫君呢?”阿娘质问他。

    此时有侍从上前向黑影附耳,黑影向阿娘说了一些她听不懂的话。半晌,阿娘沉默不语,只是掩面哭泣。

    “圣上还在上京等您,请公主快些动身。”那黑影大手一挥,两名随从不断向阿娘靠近。

    “我与夫君生不同衾,死则同穴!”

    阿娘飞快地从随从腰间抽出长剑,划破自己的脖颈,瞬时血流如注……

    “阿……”

    幼年十五惊恐地睁大双眼,话未喊出口,便被身后一人紧紧捂住口鼻。

    “阿娘,我好怕。”

    十五烧得两颊似红布一般,于噩梦中哽咽出声,她的泪水混着鬓角的汗水一同滑落,浸湿了枕边一角。

    长风则守在榻旁,不断地将手巾在水中浸湿,为她降温拭汗。

    次日清晨,十五醒来,便见阿姑坐在自己的身侧。

    “阿姑。”十五忙起身抱住姑母,放声落泪道:“阿姑,昨夜我又梦见阿娘,她……”

    阿姑伸手为十五拭泪,示意她噤声,十五懂事的点了点头。

    “我们走。”姑母搀扶着十五下床。

    长风守在门外,见二人欲走,忙劝说道:“十五高烧刚退,不如待休养几日再回山中不迟?”

    “不劳您费心了,我们自有去处。”姑母推说道。

    长风还欲说些什么,见她姑侄二人已行至楼梯口,便向谨言递了个眼神,谨言会意,远远地随行在二人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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