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名轿夫抬着一顶软轿于坊内行走，轿子于一处僻静的巷子落下。轿夫落轿后，婢女掀起轿帘，伸手搀出一位身材袅娜温柔婉约的美人。不是别人，正是骠骑将军顾如晦于去年续弦的夫人。
芝若在婢女的搀扶下行至月苑朱红的院门外，两府兵手执朱戟将其拦下。仆人上前大声斥责道：“大胆，这位是将军夫人，郎君如今的母亲！我们是奉将军之命，来探望小娘子的，快让开！”
说话的是前些时日挑担送鲜果的仆人，府兵曾会过面的。此时又见婢女搀扶的是一雍容华贵的年轻女子，便已知晓那仆人并没有说谎。
两府兵上前恭谨的行礼，低声道：“夫人，实在是对不住。不是属下不放行，只是顾护军曾吩咐过，一切人等皆不得入院，还请夫人见谅。”
“你们……”仆人一时有些气怒，急欲上前说理，却被夫人轻轻拦下。
“我别无他意，只是有两句体己话想同莳芜谈谈。若是今日见不到她倒也无妨，只怕将军那里不好交差。”芝若顿了顿，打量了两府兵一眼，语气转而有些缓沉：“你们应该知道将军的脾气，那是说一不二的。如若再发生前几日那般不愉快的事，令他们父子失和不说，于你们而言也未必是件幸事。毕竟如今有谁还在刑部受刑，你们应是比谁都清楚。如此既已有前车之鉴摆在二位面前，还望你们能三思而后行。”
芝若的语气温柔和煦，让人如沐春风。但细想之下，却又似绵里藏针，句句带着警示意味，让府兵不得不慎重考虑。他们跟谨言可不能比，他们二人都已娶妻生子，即使为了顾护军得罪顾将军，葬送前途也罢，可他们决不能拿着一家妻儿老小的性命做赌注。
两府兵交头接耳商量了半晌，又见将军夫人只带了一对婢女仆人，并无侍从护卫跟随，想来不会对院内的小娘子不利，便点头同意。他们二人叩了几下院门，门被内仆缓缓打开。
“夫人请。”府兵恭敬地向芝若做出请的手势。
婢女搀扶芝若缓步而入，仆人连忙拾步跟上。谁知被两府兵放下朱戟向他身前一挡 ，生生将他逼退了出去。
“夫人自然可以入院，可你浑身上下浊臭逼人，怕会扰了夫人与小娘子的雅兴，还是在院外等着罢！”说罢，两府兵相互对视，嘘声一笑。
仆人自知方才得罪了两位府兵，再想赔礼道歉怕是很难。见夫人没注意到自己，已经进入影壁，便急忙扬声喊道：“夫人，您挑选的礼品忘了拿。”
芝若止步，示意让婢女去取。仆人只能识实务地将手中数件礼盒交给婢女，眼睁睁地看着夫人同婢女入院。内仆本已先行入院禀报，可房中并不见小娘子的身影，于是他又径直奔向后院，芝若在婢女的搀扶下，随同内仆一起步入后院。可还未入后院游廊，便听里面一阵欢声笑语。
十五正在院内同采儿霁儿踢毽子，采儿玩得最好，霁儿招式也不差，同采儿配合得天衣无缝，只有十五因从没玩过而笨手笨脚竟一个也接不住。望着手中轻飘飘插着几束羽毛的小物，十五十分恼火，遂顺手把毽子一扔，没成想它竟直直飞向芝若。
芝若吓了一跳，一侧的婢女忙舍身为主人遮挡，于是那毽子硬生生地砸在那婢女柔嫩的脸上，立时便有些红肿。
十五慌忙冲上前，一面为那婢女轻揉着脸颊，一面真诚地向她道歉：“对不住，实在对不住。”
那婢女何时见过主人向下人道歉，以为十五不过同自己一般，是这院中的婢女。便捂着红肿的脸，气急地将十五用力一推，险些将她推倒。
“兰儿，休得放肆。”芝若轻声斥责她的婢女。
霁儿惊惶地上前将十五拦在身后，满脸怒意地望向那婢女。又见此时内仆向她摇头暗示，便抬眼略略打量着那婢女的主人，只一眼便已明白此人身份不简单，只得咽下自己的不满，沉默不语。
“想必你便是莳芜了吧？”芝若缓步上前，轻轻拉起十五的双手，轻声细语地询问。
如坠飘渺的云雾般超然舒适，又如微风拂过铜铃般清泠悦耳，十五怔怔地望着声音的主人，不觉呆住。这可能是她这十几年来，不！有可能是这一生见过得最美的女子了吧？人间一切至美的文字诗词来形容她丝毫不会觉得过分，怕连沉鱼落雁的西子昭君恐也不过如此了吧？只是不难发现，她的眉宇之间略带着一抹哀愁，不过这反倒又为她增添了几分楚楚动人的怜惜之情。
“你是？”暗叹了半晌，十五终于忍不住开口。
仆人忙上前回禀：“这位是将军夫人，今日特来拜会小娘子的。”
十五倒是曾听谨言聊起过她，将军的续弦，长风的后母，于去年刚嫁入顾府。至于其它深入的话题，谨言自是闭口不提，十五亦不感兴趣。可她竟从未料想过将军夫人竟生得这样美，这不得不令十五暗暗咂舌。虽是顾将军并不丑陋，甚至于威严冷厉之中还能隐约看见几分年轻时的英容俊貌。可毕竟年纪大了，岁月不可能不在他脸上留下痕迹。想到面前还如此年轻且有着倾城之貌的美人，却要日日守着年过半百的老人过活，十五心内不禁一阵唏嘘，替美人感到不值。
“你们都下去吧，我同莳芜要单独聊聊。”芝若吩咐道。
仆人和婢女退下，只有霁儿迟迟不肯挪步，望着十五的眼神也有些担心。
十五向她轻轻一笑，示意让她安心。
“小娘子方才玩了一身的汗，夫人您想必也口渴了，奴婢这就去沏壶茶来。”霁儿急中生智。
“兰儿，去把方才带来的点心也一起端上来吧。”芝若唤来自己的婢女，嘱咐道。
“是。”兰儿应诺。
二位婢女互带敌意地看了对方一眼，双双退下。
“长风极不爱吃甜食，我也不知你爱吃什么。就在一品楼随意挑了几盒时兴的糕点，你可别介意啊。”芝若话中有话，缓缓于石凳落座。
“没关系，我都爱吃。”十五不解其深意，只浅浅一笑，态生两靥，十分诚恳。
不得不说，芝若方才步入后院时，对这个年方十七的小娘子，是略略有些失望的。芝若甚至不明白，她身上到底有何种魅力能让长风如此为她死心塌地，不惜反抗父权，反抗世俗。一则她并无想像中倾城的容颜，二则连最基本礼仪规矩也是欠缺不识。可如今坐下再细细观察她时，却是活泼中带着豁达，并且天然有一种能让旁人放下戒心，想要亲近她的冲动，甚至连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亦是如此。可今日的她不能有任何杂念，她是奉了将军的命令而来的。
“之前我略略听说了你与长风的一些事，尤其是你们已经在齐州成亲的事……”
“你也反对我和长风在一起？”十五有些惶惑。
芝若轻轻摇头，一声长长的叹息。望见院中几株月桂，想起曾经长风对自己提及他生母的月苑，每值金秋，桂香四溢。当时的她是抱着幸福的幻想在脑海中描绘这座院落的，可如今自己初到月苑，满院丹桂调零，一丝残香也无。更何况他们之间身份的转换，少不得令他二人诲莫如深。
“听说你自幼父母早亡，仅是姑母将你带大？”芝若止住纷杂的思绪，开口道。
十五嗯了一声，点点头。
“那便难怪了，你竟不知婚姻大事，须遵从三书六礼，双方同贺，方将行两姓之好？”
“可长风那时也曾向阿姑提亲纳聘……”十五急忙解释。
“没有双方长辈的见证和祝福，自然作不得数的。”芝若淡淡地打断了十五的话。
十五话没说完便被生生噎住，不禁有些怀疑，面前这位将军夫人是故意来气她的。可将军夫人此刻面若静湖，毫无半点涟漪，着实令十五迷惑不解。
“先不提你们成婚之时为何没有双方长辈在场，就是你此刻细想，长风当初先斩后奏，迫不及待地与你成亲，你还猜不到是为何？”芝若定了定神，望着眼前这个年幼且单纯的少女，眼神中掠过一丝不忍，可又转瞬即逝。
“为何？”十五眉尖微蹙，她想知道真相可又怕真相让她接受不了。
“因为长风他比谁都更清楚明白，他的父亲绝对不会同意你们的婚事，你们根本不可能也本不该在一起，他的家世门第于你而言犹如云泥之别。”芝若用温柔的语气，说着最为残忍的话。
十五登时一愣，心如坠冰窟。
“所以，此时的你应当明白，当时长风急于与你成亲是迫不得已的无奈之举。”
“不，长风曾说过，愿生生世世与我……”十五眼睛有些潮红，声音也渐渐有些颤抖。
芝若眼底滑过些许伤痛，惨然一笑：“那只是一时情到浓处，既可安慰自己又能慰藉别人的话，莳芜你竟也相信？”
十五只觉这位将军夫人，虽是温柔如三月春水，却使她不寒而粟。出于本能，十五起身欲逃离，却又因芝若的一句话生生止住。
“若你只想听些甜言软语的话，那么便永远无法正视摆在长风与你面前的残酷现实。”
十五不得不承认，她的话虽然冷漠，却是不争的事实。
“如今，你与长风虽已有夫妻之实，可于外人而言，有何人见过顾府的礼队去你李家提亲纳聘？有何人见过顾府的喜轿将你抬进顾府院门？又有何人曾见过你们双方长辈承认顾李两家结亲缔姻？”
芝若的一声声询问，如同万千冰针刺进十五的内心。她双眼迷蒙，身子忽地放空似地落坐于石凳之上。良久，才从喉间漫出一句：“竟真的只是我们自欺欺人？”
“如今既已知晓是自欺欺人，便莫要再试图去欺骗它人。否则于外人而言，怕只会沦为笑柄。”
芝若说完自己要说的话，十五眼中的泪珠终于忍不住滚落。
两婢女捧着茶水和茶点而入，十五避开她们，侧身拭去面上泪痕。
“小娘子怎地哭了，发生了何事？”霁儿有所察觉，关切的询问。
“没事，风太大，不小心迷了眼睛。”十五佯装轻笑，向霁儿解释。
霁儿满脸戒备地望着眼前这位看似柔弱良善的将军夫人，她只不过离开一刻钟的工夫，方才还兴高采烈的小娘子，怎地就前后叛若两人？
芝若面上毫无半点波澜，仿若无事般执起桌上的茶盏饮了一口，淡淡道：“时候不早了，长风也该散值了。若是见到我在这里，想必会惹他不悦，今日就此别过吧。”
说罢，她望了一眼兰儿。
兰儿唇角几不可察地略过一丝得意，搀扶她的主人盈盈离去。
芝若在婢女的搀扶下行至月苑朱红的院门外，两府兵手执朱戟将其拦下。仆人上前大声斥责道：“大胆，这位是将军夫人，郎君如今的母亲！我们是奉将军之命，来探望小娘子的，快让开！”
说话的是前些时日挑担送鲜果的仆人，府兵曾会过面的。此时又见婢女搀扶的是一雍容华贵的年轻女子，便已知晓那仆人并没有说谎。
两府兵上前恭谨的行礼，低声道：“夫人，实在是对不住。不是属下不放行，只是顾护军曾吩咐过，一切人等皆不得入院，还请夫人见谅。”
“你们……”仆人一时有些气怒，急欲上前说理，却被夫人轻轻拦下。
“我别无他意，只是有两句体己话想同莳芜谈谈。若是今日见不到她倒也无妨，只怕将军那里不好交差。”芝若顿了顿，打量了两府兵一眼，语气转而有些缓沉：“你们应该知道将军的脾气，那是说一不二的。如若再发生前几日那般不愉快的事，令他们父子失和不说，于你们而言也未必是件幸事。毕竟如今有谁还在刑部受刑，你们应是比谁都清楚。如此既已有前车之鉴摆在二位面前，还望你们能三思而后行。”
芝若的语气温柔和煦，让人如沐春风。但细想之下，却又似绵里藏针，句句带着警示意味，让府兵不得不慎重考虑。他们跟谨言可不能比，他们二人都已娶妻生子，即使为了顾护军得罪顾将军，葬送前途也罢，可他们决不能拿着一家妻儿老小的性命做赌注。
两府兵交头接耳商量了半晌，又见将军夫人只带了一对婢女仆人，并无侍从护卫跟随，想来不会对院内的小娘子不利，便点头同意。他们二人叩了几下院门，门被内仆缓缓打开。
“夫人请。”府兵恭敬地向芝若做出请的手势。
婢女搀扶芝若缓步而入，仆人连忙拾步跟上。谁知被两府兵放下朱戟向他身前一挡 ，生生将他逼退了出去。
“夫人自然可以入院，可你浑身上下浊臭逼人，怕会扰了夫人与小娘子的雅兴，还是在院外等着罢！”说罢，两府兵相互对视，嘘声一笑。
仆人自知方才得罪了两位府兵，再想赔礼道歉怕是很难。见夫人没注意到自己，已经进入影壁，便急忙扬声喊道：“夫人，您挑选的礼品忘了拿。”
芝若止步，示意让婢女去取。仆人只能识实务地将手中数件礼盒交给婢女，眼睁睁地看着夫人同婢女入院。内仆本已先行入院禀报，可房中并不见小娘子的身影，于是他又径直奔向后院，芝若在婢女的搀扶下，随同内仆一起步入后院。可还未入后院游廊，便听里面一阵欢声笑语。
十五正在院内同采儿霁儿踢毽子，采儿玩得最好，霁儿招式也不差，同采儿配合得天衣无缝，只有十五因从没玩过而笨手笨脚竟一个也接不住。望着手中轻飘飘插着几束羽毛的小物，十五十分恼火，遂顺手把毽子一扔，没成想它竟直直飞向芝若。
芝若吓了一跳，一侧的婢女忙舍身为主人遮挡，于是那毽子硬生生地砸在那婢女柔嫩的脸上，立时便有些红肿。
十五慌忙冲上前，一面为那婢女轻揉着脸颊，一面真诚地向她道歉：“对不住，实在对不住。”
那婢女何时见过主人向下人道歉，以为十五不过同自己一般，是这院中的婢女。便捂着红肿的脸，气急地将十五用力一推，险些将她推倒。
“兰儿，休得放肆。”芝若轻声斥责她的婢女。
霁儿惊惶地上前将十五拦在身后，满脸怒意地望向那婢女。又见此时内仆向她摇头暗示，便抬眼略略打量着那婢女的主人，只一眼便已明白此人身份不简单，只得咽下自己的不满，沉默不语。
“想必你便是莳芜了吧？”芝若缓步上前，轻轻拉起十五的双手，轻声细语地询问。
如坠飘渺的云雾般超然舒适，又如微风拂过铜铃般清泠悦耳，十五怔怔地望着声音的主人，不觉呆住。这可能是她这十几年来，不！有可能是这一生见过得最美的女子了吧？人间一切至美的文字诗词来形容她丝毫不会觉得过分，怕连沉鱼落雁的西子昭君恐也不过如此了吧？只是不难发现，她的眉宇之间略带着一抹哀愁，不过这反倒又为她增添了几分楚楚动人的怜惜之情。
“你是？”暗叹了半晌，十五终于忍不住开口。
仆人忙上前回禀：“这位是将军夫人，今日特来拜会小娘子的。”
十五倒是曾听谨言聊起过她，将军的续弦，长风的后母，于去年刚嫁入顾府。至于其它深入的话题，谨言自是闭口不提，十五亦不感兴趣。可她竟从未料想过将军夫人竟生得这样美，这不得不令十五暗暗咂舌。虽是顾将军并不丑陋，甚至于威严冷厉之中还能隐约看见几分年轻时的英容俊貌。可毕竟年纪大了，岁月不可能不在他脸上留下痕迹。想到面前还如此年轻且有着倾城之貌的美人，却要日日守着年过半百的老人过活，十五心内不禁一阵唏嘘，替美人感到不值。
“你们都下去吧，我同莳芜要单独聊聊。”芝若吩咐道。
仆人和婢女退下，只有霁儿迟迟不肯挪步，望着十五的眼神也有些担心。
十五向她轻轻一笑，示意让她安心。
“小娘子方才玩了一身的汗，夫人您想必也口渴了，奴婢这就去沏壶茶来。”霁儿急中生智。
“兰儿，去把方才带来的点心也一起端上来吧。”芝若唤来自己的婢女，嘱咐道。
“是。”兰儿应诺。
二位婢女互带敌意地看了对方一眼，双双退下。
“长风极不爱吃甜食，我也不知你爱吃什么。就在一品楼随意挑了几盒时兴的糕点，你可别介意啊。”芝若话中有话，缓缓于石凳落座。
“没关系，我都爱吃。”十五不解其深意，只浅浅一笑，态生两靥，十分诚恳。
不得不说，芝若方才步入后院时，对这个年方十七的小娘子，是略略有些失望的。芝若甚至不明白，她身上到底有何种魅力能让长风如此为她死心塌地，不惜反抗父权，反抗世俗。一则她并无想像中倾城的容颜，二则连最基本礼仪规矩也是欠缺不识。可如今坐下再细细观察她时，却是活泼中带着豁达，并且天然有一种能让旁人放下戒心，想要亲近她的冲动，甚至连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亦是如此。可今日的她不能有任何杂念，她是奉了将军的命令而来的。
“之前我略略听说了你与长风的一些事，尤其是你们已经在齐州成亲的事……”
“你也反对我和长风在一起？”十五有些惶惑。
芝若轻轻摇头，一声长长的叹息。望见院中几株月桂，想起曾经长风对自己提及他生母的月苑，每值金秋，桂香四溢。当时的她是抱着幸福的幻想在脑海中描绘这座院落的，可如今自己初到月苑，满院丹桂调零，一丝残香也无。更何况他们之间身份的转换，少不得令他二人诲莫如深。
“听说你自幼父母早亡，仅是姑母将你带大？”芝若止住纷杂的思绪，开口道。
十五嗯了一声，点点头。
“那便难怪了，你竟不知婚姻大事，须遵从三书六礼，双方同贺，方将行两姓之好？”
“可长风那时也曾向阿姑提亲纳聘……”十五急忙解释。
“没有双方长辈的见证和祝福，自然作不得数的。”芝若淡淡地打断了十五的话。
十五话没说完便被生生噎住，不禁有些怀疑，面前这位将军夫人是故意来气她的。可将军夫人此刻面若静湖，毫无半点涟漪，着实令十五迷惑不解。
“先不提你们成婚之时为何没有双方长辈在场，就是你此刻细想，长风当初先斩后奏，迫不及待地与你成亲，你还猜不到是为何？”芝若定了定神，望着眼前这个年幼且单纯的少女，眼神中掠过一丝不忍，可又转瞬即逝。
“为何？”十五眉尖微蹙，她想知道真相可又怕真相让她接受不了。
“因为长风他比谁都更清楚明白，他的父亲绝对不会同意你们的婚事，你们根本不可能也本不该在一起，他的家世门第于你而言犹如云泥之别。”芝若用温柔的语气，说着最为残忍的话。
十五登时一愣，心如坠冰窟。
“所以，此时的你应当明白，当时长风急于与你成亲是迫不得已的无奈之举。”
“不，长风曾说过，愿生生世世与我……”十五眼睛有些潮红，声音也渐渐有些颤抖。
芝若眼底滑过些许伤痛，惨然一笑：“那只是一时情到浓处，既可安慰自己又能慰藉别人的话，莳芜你竟也相信？”
十五只觉这位将军夫人，虽是温柔如三月春水，却使她不寒而粟。出于本能，十五起身欲逃离，却又因芝若的一句话生生止住。
“若你只想听些甜言软语的话，那么便永远无法正视摆在长风与你面前的残酷现实。”
十五不得不承认，她的话虽然冷漠，却是不争的事实。
“如今，你与长风虽已有夫妻之实，可于外人而言，有何人见过顾府的礼队去你李家提亲纳聘？有何人见过顾府的喜轿将你抬进顾府院门？又有何人曾见过你们双方长辈承认顾李两家结亲缔姻？”
芝若的一声声询问，如同万千冰针刺进十五的内心。她双眼迷蒙，身子忽地放空似地落坐于石凳之上。良久，才从喉间漫出一句：“竟真的只是我们自欺欺人？”
“如今既已知晓是自欺欺人，便莫要再试图去欺骗它人。否则于外人而言，怕只会沦为笑柄。”
芝若说完自己要说的话，十五眼中的泪珠终于忍不住滚落。
两婢女捧着茶水和茶点而入，十五避开她们，侧身拭去面上泪痕。
“小娘子怎地哭了，发生了何事？”霁儿有所察觉，关切的询问。
“没事，风太大，不小心迷了眼睛。”十五佯装轻笑，向霁儿解释。
霁儿满脸戒备地望着眼前这位看似柔弱良善的将军夫人，她只不过离开一刻钟的工夫，方才还兴高采烈的小娘子，怎地就前后叛若两人？
芝若面上毫无半点波澜，仿若无事般执起桌上的茶盏饮了一口，淡淡道：“时候不早了，长风也该散值了。若是见到我在这里，想必会惹他不悦，今日就此别过吧。”
说罢，她望了一眼兰儿。
兰儿唇角几不可察地略过一丝得意，搀扶她的主人盈盈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