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府后院,灼灼花丛中,芝若手执铜剪,剪断一枝花茎,缓缓地放入婢女提着的花篮内。忽见一仆人慌张地步向自己,急欲张口说些什么,却支支吾吾半天未曾解释清楚。

    “怎么了?”芝若起初还有些疑惑不解,可待看见气势汹汹怒容满面的长风后心中便已明白了大半。他此行的目的,定是为了他的心上人方才所受的委屈而谴责于她。

    仆人婢女从未见过自家郎君如此震怒的样子,不觉地将肩背弓成一团,有些惧怕。

    “兰儿,你们都退下吧。”芝若淡淡地开口。

    “可是,夫人……”兰儿先是偷眼望了望长风,继而看向自己的主人,面上满是担心。

    “下去吧。”芝若再次强调。、

    “是。”兰儿只得应诺,同仆人一起退下。

    “我竟不知你如此狠毒?如今的你真是我想不到的一个怪物!”长风将满目的愤怒化成一道慑人的视线,狠狠地盯着芝若清丽的双眸。

    “怪物?在你心里我竟变成这副模样?”芝若怔忡地看向长风,她从未见过他像今日这般对自己疾言厉色过,心中不免涌起阵阵的哀痛和失望。

    “十五如今中毒卧床,你敢说与你毫无半点关系?”

    “中毒?”芝若神色蓦地一滞,慌忙解释,“方才我离开月苑之时,她明明还好好的,怎地会中毒?”

    “你当真不知?”

    芝若一顿,目光浮起几丝锐利,声音不觉也抬高了几分:“你此行若是指责我午后的一番话,伤害到了她的自尊,我是否认不得的。可若是诬我下毒害她,我是断不会承认的!即便如今你我二人再无可能,可你总该清楚我的为人,难道我们竟连这仅有的一丝信任也荡然无存了?”

    芝若一句句极为诚恳的倾诉,让长风不得不暗暗沉思。她的确并非那种喜好掩饰说谎的人,而自己也并不是不了解她的脾性,只是一时情急之下的怀疑罢了,并未有实际的证据。

    “莳芜她现下怎么样了?”芝若面上掠过些许担忧。

    长风置若罔闻,思索片晌又道:“如若不是你,那便是父亲的意思?”

    芝若怔了怔,劝说道:“长风,我劝你莫要再顶撞你的父亲,你这样做只是徒劳,一切终归还是于事无补。”

    “照你的意思,那我便要接受父亲的建议,将十五送离长安城,与她彻底地分开?”长风的语气疏远冷漠。

    “你知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芝若轻轻咬住下唇,目光中泛起一丝涟漪。虽说如今与长风已经再无可能,可是她如今不可能也做不到,一点也不再乎他对自己的怀疑和误解。

    顾府正厅,顾如晦接过仆人递来的精致小巧的食盅,将盅内的鸟食投进偌大的铜制鸟笼,几只金丝雀叽叽喳喳急忙飞来抢食。

    侍从步上前,向他俯首禀报:“将军,郎君回府了。”

    顾如晦抬眼望了望长风,自然知晓他的儿子此时前来是何用意,于是他便抬手示意厅内的人退下。

    “父亲,您为何要如此?十五她有何过错要让您如此待她?”长风直截了当地开口质问,并未向父亲请安行礼。

    顾如诲并不知晓十五中毒,以为自己的儿子不过是来指责,他差芝若去月苑劝说一事。所以并未太过在意,只是回头斜睨了一眼失魂落魄的长风,便转身继续喂笼内的金丝雀。不知何故,几只金丝雀不安地在笼子里扑腾着飞来撞去。

    “父亲!”见父亲并未理会自己,长风不禁气怒交加。

    啪地一声,顾如晦猛地扔掉手中食盅,净白的瓷片瞬时迸落一地。

    “她并没有错,是你的错!你不该做你不该做的事,更不该萌生与她长相厮守的妄念!”顾如晦面色铁青,怒声道。

    “她如今已是我的妻,我绝不允许您做任何伤她害她的事?

    “你的妻?”顾如晦冷哼一声,唇边带着些许轻视的嘲弄,斥责道:“蠢材!圣上已准备拟旨为你和五公主指婚,这可是无尚的荣耀!”

    长风脑中一懵,不可思议地看向他的父亲。

    “你以为你升任中护军,仅是因你做对了一件份内的差事,便能直入青云?你把这圣心猜得太过简单了些!你的三品官职根本就是圣上有意提携,目的是拉近你与五公主之间的差距。不出几日,这道赐婚的圣旨便会昭告天下,故而我劝你这些时日最好安分守己些,莫要再做那些徒劳可笑的挣扎。”

    “不,我同十五早已于齐州成婚……”长风双手紧攥成拳,气急地否认。

    “住口!我绝不会让你为了一个寻常女子而自毁前程!”顾如晦打断了长风的话,拍案怒喝,“你毁了你自己不要紧!可你不能毁了我顾家的前程和荣耀!”

    长风忽地一顿,脑中回想起芝若曾经同他说过他与十五绝不可能在一起,因为他的婚姻注定只能是他父亲巩固朝堂地位的工具,如今看来此话果然不假。长风不禁感到一阵莫名的可笑,当年那个浴血沙场,靠着丰功伟绩立下赫赫威名的顾将军,如今竟还要依靠自己的儿子做垫脚石,攀上皇亲国戚的浮名,这一切不禁让他觉得荒谬可笑。

    “您从来都只是想着您的前程和荣耀,何时真正把我当作您的儿子看待?从小到大,您何时问过我——我心里真正想要的是什么?”长风不再顾忌,将他内心多年的压抑倾吐而出,“您为了权利和您所谓的荣耀,做了多少错事!伤害了多少无辜之人!我不想再像您一样,做官爵权势的傀儡!那实在是可笑可悲!”

    长风这一番言论不由让顾如晦双目圆睁,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已经略高出自己半头的儿子。一直以来,他心目中的儿子自幼时起便异常的乖巧懂事,不论大事小事几乎从未顶撞过他,更是从未让他和家人费心劳神。而最近他却一反常态,只因为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女子,向他屡屡发难,不得不令他反思他身为人父的失职之处。可到底他也是久经沙场,带领十数万战士出生入死的一军主帅,岂能任由儿子向自己轻易问责?

    “你眼中毫无纲常伦纪,竟不知君为臣纲,父为子纲的道理?”顾如晦话锋一转,欲用不忠不孝的罪名压制自己的儿子。

    “父亲,如今我与十五已然成亲,便不会接受圣上的赐婚。若您罔顾事实,于圣上而言便是欺君罔上的不忠之臣,于顾氏族人而言则是不孝之辈。”

    长风的反唇相讥,令他的父亲一时语噎。

    “父亲,这是您逼我的!”

    长风面色黯然,眸中透出几许悲凉。

    说罢,他疾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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