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告皇兄,安庆求见!”

    清丽的女子之声在殿外响起,倔强之中带有几丝哽咽。

    公西祐负手立于门扉之前,他站在一个如鸟儿般凌顶的露台之上,俯瞰整个京城。

    鳞次栉比的房屋……以及拥堵在皇城根底下的布衣百姓。

    “不能割城!接回灵朝被俘百姓!”

    “不能割城!接回灵朝被俘百姓!——”

    沸反盈天的怒吼盖过了安庆求见的微弱嗓音,在一片片浪潮中,她的哽咽像海中的孤舟。

    公西祐紧抿着唇,冷漠道:“不见。”

    “殿下……”侍者颤着嗓子,“外面堵得水泄不通,宫门的守卫快撑不住了。而且这消息定会长了翅膀一样传到前线,恐使军心大乱啊!”

    他话音刚落,几位老臣也俯身上前,行礼道:“还望殿下早做定夺!”

    公西祐笑了笑,眉眼之间不见焦急,泛出一抹嘲弄之色:“我早做定夺?这灵朝是父皇的灵朝,何来我定夺之说?”

    几位老臣面面相觑:“这……”

    “殿下不能这么说,这江山不早晚都是您的……”

    公西祐挥手打断他:“父皇现在何处,做何事?”

    侍者和老臣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开口触霉头。那个昏君在御花园中看女子在雪地里光脚跳舞,大笑的声音都快传到前朝了。

    公西祐似是叹了口气,他早该想到的,公西弼钟是个彻彻底底的昏君和混蛋,身为一国之君的他却根本不在乎黎庶的安危,甚至比不上一些个行善心的商贾。

    他捏了捏眉心,缓解急促袭来的鼓胀之痛。

    老臣苍老的声音响在耳边:“殿下,公主就在殿外,她能有此觉悟实属不易,舍一人而救一国,这是笔划算的交易。”

    “公主即使嫁到庸国也不会受到任何委屈的,等日后我灵朝强大起来,再将公主接回就是。”

    交易……不会受到委屈……公西祐抬起那双阴鸷的眼睛,刚要将身侧的手高高扬起,下一秒,他整个人进入了一片虚无之中。

    四周都是静悄悄的白色,弥漫着朦胧的雾气,往前十几步远处有个圆桌,旁边是高背椅子,桌上空无一物。

    这是哪里……他环视周围,并未发现老臣和侍者的身影,只有他一个人来到了这陌生的地方。

    他低头去看自己,身上还是墨蓝色的大氅,领口狐狸毛上的雪点在渐渐消融。

    “坐吧,”空灵的声音仿佛从这纯白空间的最深之处传来。

    仅仅两个字,公西祐就辨别出了这声音的主人是谁,两行滚烫的泪滑过脸颊,他却浑然不察。

    “谭轻歌。”他叫出了这个久违的名字,唇齿间残留着陌生。

    “是我,”空灵的声音再次响起。

    她没有露面,是不想见他吗?公西祐顾不上自怨自艾,只是庆幸,她愿意与他说话已经很好了。

    “不要嫁公主去议和,”谭轻歌的声音回荡在空间里,她默了一瞬继续道:“如果你还想保住这个国家。”

    公西祐有些激动,他在空间处四处张望,想找到一个合适的角度与她对话:“轻歌,你……还愿意帮助灵朝?”

    当然愿意,毕竟她的仇还没有报完,民心所向度目前为止也仅有48%。

    但这些她自然不会与公西祐去讲,只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最大的仇人只有恭宣帝。”

    此言也是试探公西祐对其父的态度到底为何,她需要一个灵朝皇帝做棋子,可却不需要一个对恭宣帝血浓于水的下一个恭宣帝。

    “我知道了,”公西祐低下眉目,“那我该如何助你?”

    他笑得灿烂,一点也不像个能弑父的人。当然也不需要他去弑,这是她的仇恨。

    “一、不嫁公主;二、接回百姓;三、让他退位。”短短几句话后,公西祐就被抛回了灵朝。

    眼前熟悉的京城之貌骤然进入视野时,他身体剧烈一晃,刚才那一幕就像做梦一样,充满不真实的感觉。

    可她的声音尚环绕在耳边没有消散:“事成之后,你去汇锦城找一个叫贾琥的人,他怎么说你便怎么做……我向你保证,两年后庸国会惧怕灵朝,你会夺回所有的土地和尊严。”

    公西祐嘴角弯起一抹笑来,这语焉不详的笑容一度让他面前的老臣认为他同意了和亲的提议。

    还没来得及高兴,便听他说:“公主不会嫁去庸国,去告予使者,我灵朝愿以十五城作为交换,希冀暂时停战,唯二的要求就是接回这十五城的所有百姓。”

    “殿下?……”老臣们的眸子攀上阴霾,如坠冰窟,太子定是疯了,他们想。

    劝阻的话语还含在嘴里,九天之上传来一阵空灵的嗓音,直入脑海:“照他说得做。”

    帷幕之上的女人瞥来一眼,于是所有的质疑都化为乌有。

    他们毫不顾忌地开始掩面大哭起来,崩溃地跌坐在地上,却仍不忘了向上方叩首。

    “圣女佑我灵朝”

    “圣女您没有放弃我们,此乃灵国之大幸!”

    “太子千岁,圣女万万岁!”

    ===

    谭轻歌深呼出一口气,深陷在座椅里,几个呼吸后她唇边漾起一丝愉悦的笑来。

    空气中安静极了,一排排的座位中有许多人在睡觉,相继经历了地震与动乱之事,此时的安宁似乎格外来之不易,劫后余生的他们更加困倦。

    谭轻歌也打了个哈欠,浑身松软而放松。

    他们此时身处神州的撤侨飞机上,在大使馆没待多久,神州的飞机便赶到,带来了满满的救援物资,卸完物资后又带走了所有滞留的神州公民。

    修长的手拎起一条毯子,小心翼翼盖在她的身上,怕扰了她的困意。

    谭轻歌未置可否,只是缓缓闭上眼睛。

    一条红艳艳的弹幕从前方飘过:【是不是因为圣女在神州很“出名”,所以神州才会接她回去呢?】

    她在看到时皱了皱眉,坐直在心底回道:“不,我能被接回去,只因为一个原因:我是神州人。就算我不是明星,就算我只是一个乞丐,只要我是神州人,神州就会把我从危险的地方接回国家。】

    一席话进入了每个灵朝人的心中。

    她继续开口,声音轻柔,带有抚慰人心的力量:“别怕,你们尚处于战乱之中的家人也很快就会回家了,这点我向你们保证……凡追随我者,日后必定衣暖食足,有身为人的基本权利。”

    【这是……圣女的许诺?】

    【终于,我们终于可以得到圣女的认可和庇护了,灵朝百姓叩谢圣女!】

    [叮,民心所向度突破50%,恭喜宿主,获得第二个愿望。]

    *

    谭轻歌打开门,入目的是一片漆黑,只有窗外的万家灯火给予一点微弱的光线。

    沙发上疲惫的人似乎睡着了,眉头皱成了川字形,那张经岁月洗礼依然俊朗的脸仿佛一夜之间变老了。

    她蹑手蹑脚走过去,把散落一地的象棋子捡起来,在盒子里摆放整齐。

    耳边有极轻的啜泣声,她没忍住笑了出来,在寂静的室中被放大了数倍。沙发上的人陡然惊起,来不及开灯,直接一个熊抱搂住了她。

    沧桑低沉的嗓子发出呜咽之声,谭轻歌被勒得喘不过气来。

    她艰难开口:“爸……我没事,我回来了。”

    吧嗒一声,她按开了落地灯的遥控开关,煦暖温馨的光笼罩室内每一个角落。

    谭式开开始疯狂拍击她的背部,瘦弱的后辈发出“空空”的声音,他扭过头去:“你知不知道,万一你出了点什么事,我以后下去了……”

    “没法和我妈交代。”谭轻歌眨巴眨巴眼睛,打断他的话。

    趁其愣住之余,谭轻歌凑了上去:“爸,你是不是又哭了?”

    这一句话似是戳穿了那人前严肃的男人最后的遮羞布,他瞪大了眼睛,嘴硬道:“没有!”

    “不用为我担心啦,我很安全的。”心想:现在有系统保护的她确实很难受到任何形式的伤害,007的防御系统她可见识过,她离开灵朝的前几分钟激活过,当时有侍卫冲过来挥刀,结果削铁如泥的刀刃直接变成了两半。

    她坐在地板上,继续收拾象棋。

    谭式开有个习惯,被扰乱思绪时爱下象棋,自己与自己博弈。她很小的时候正值他事业上升期,压力大时他曾自己下了连续两天两夜。

    但谭爸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过了……棋子散落一地,放目望去就有五个車,不知是几副掺在了一起。

    门口响起门铃声,小思风尘仆仆地赶来谭家,她外套里面甚至还穿着毛茸茸的粉色兔子睡衣,眼圈也是红红的。

    她扑过来后第一句话就是:“轻歌姐,最近真的太太太不顺了!明天我们去扶乩山算一卦吧!”

    她目光认真诚虔,不像在开玩笑似的。在小思看来,谭轻歌近些日子就像走霉运了似的,先是落水,后又遇地震,甚至还赶上了他国动乱!

    旁人一辈子遇不到的倒霉事她这几天碰了个遍,绝对不正常。

    谭轻歌手指有些麻,她戳了戳小思的脑门,无奈道:“那不科学。”

    她求助地望向谭爸,企图让这个向来忠实的唯物主义者力挺她的说法。

    谁知道谭爸静也放空了目光,他往巨大的落地窗和灯火处看去,咳嗽了一声道:“神州的玄学,也是有科学的一面的。”

    此时此刻的灵朝人一脸懵逼:

    【他们在说什么?科学我都没搞明白,神州怎么还有玄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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