阚江川此次探亲非常匆忙，也是历次休假中时间最晚的，沈城已是深冬季节，看着依念每天上班奔波在路上即心疼又无奈，唯有每天晚饭后的时光才是两个人最期盼的，窝在暖暖的被子里常常一个话题能聊一个晚上，依念最想知道的还是阚江川这一年在藏区的经历。
“哎，念念，我给你讲个小故事，我不说吗，我去的地方藏民生活都很苦的，别说肉了，一年四季连菜都很少见到，不过他们和我们一样也过八月十五，那天上午有社员跑来跟我说：‘工作老阚，队里有一只羊摔死了。’哦，他们管我们工作组的人都叫工作什么什么，管我叫工作老阚，我当时心里就明白了，早不摔，晚不摔，偏偏今天八月十五摔。”
“是想吃羊肉。”
“哎，还是我媳妇聪明，羊是队里的生产资料，不能杀，那自己摔死的你就不能说啥了，我只好借坡下来，告诉队里把羊收拾出来，每家分了二斤羊肉。正好头天我去公社开会遇到卖韭菜的买回了一把，当时恰巧赶上麦子刚打下来，我就给房东一家包了二十几个大饺子，他们都觉得特别新鲜，从来没见过，一个劲的夸好吃，其实当地的面粉都是很粗糙的，和我们内地的面粉根本没法比。”
依念平静地听着，脸上漾出浅浅的笑意。
“等下个月我再去公社开会的时候听说八月十五那天有好几个大队的羊都摔死了。”
“噗......”依念终于没绷住笑出了声。
阚江川微微舒了口气，好久没见自家媳妇这么笑了，不管什么招，只要她能开心一点儿就好。
“念念，等我回团里再托人打听打听工作的事，咱一步一步来。”这个话题阚江川不敢聊太深，怕影响依念的情绪，只是点到为止。
“嗯，好。”依念将手伸进自己脸颊和阚江川的手臂中间静静地回应。
年底之前阚江川带着满心愧疚和牵挂离家返程，他必须赶在元旦之前回到部队，因为过了年团里将展开大规模施工，工地在西宁市西面几十公里的大山里，团司机关大部分都要搬过去，关口前移，一切为国防施工服务。
依念的生活依旧如一潭死水般周而复始，奇怪，阚江川走后依念头晕的毛病再次出现，而且频次比以往有所增加。
一九六七年春节过后，依念眩晕的症状开始加重，甚至出现了短暂黑蒙（＊１）的现象，因为筹建处的工作非常繁重，一直没能抽出时间去医院检查，每天早上上班的时候她只能贴着墙根走，眩晕感袭来的时候就扶一下墙，使自己不至于摔倒，过马路的时候也只能等到一辆车没有的情况下才敢穿行。
依来今天起来的特别早，出门的时间也比平时早，她推着车走到巷子口准备过马路，扫视两侧竟见依念从远处过来，手扶着路边一排房子的墙面一步步向这边蹭。依来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简直不敢相信，之前飒爽利落的三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她急忙骑上车紧蹬几下来到依念身边：“三姨，你怎么啦？怎么走不动啦？病啦？”一连串问号砸过来。
依念抬头见是依来，有点儿心虚地笑笑，只是难掩面上的苍白，知道这次瞒不过了只得说：“没事儿，就是有点儿头晕。”
“有点儿？这都扶着墙走了，哪是有点儿啊，怪不得这些天你都不回来，是怕我们看见呀，你这得上医院。”
“来来，你先别嚷嚷，我这不是一直没时间去吗......”
“啥叫没时间啊，请假呀，工作忙也得看病啊，你要是不请我去你们单位给你请。”
正说着曙光厂的班车停靠在了路边，依念无奈匆忙点头：“行、行，我今天上班就请假，明天去医院检查行了吧，明明你三姨父回来那些天都挺好的了，不知怎么现在又这样了。”
“那是因为我三姨夫回来那会儿你心情好，现在我三姨父走了你心情能好吗。”
“行了，小祖宗，这回我都听你的行了吧。”依念见车上的几名职工都隔着玻璃向下望，只得满口答应着上了车。
傍晚下了班依来早早在三家堡路口堵着曙光厂的班车，将下车的依念截回了依家。
一家人听了依来的述说都心疼地责备依念，不舒服了也不跟家里人说一声，就这么自己挺着，要是有什么病耽误了可怎么办。
依念一边听训一边无奈道：“你们以为我不想上医院啊，现在筹建处工作那么忙，去的人又是从各个厂矿挑去的，互相都较着劲呢，我们厂的领导又不在，你们以为假那么好请的。”
“那咋啦，有病还不行人看病啦。”依云听着有点恼。
“你别急呀二姐，我今天跟筹建处的领导说了我的情况，领导只给了我半天假，因为没人替我，我明天上午去医院，下午还得赶回去上班，得把上午的活抢回来。”
“哎，你们这单位呀，就像离了你地球不转了似的。”
“二姨，这叫能者多劳。”
依云瞪了依来一眼：“什么能者多劳，那些干啥啥不行的我看也活的好好的。”她今天确实火气有点大，自己这个妹妹从小就要强，现在这个身体状况还在硬撑，这领导也是，就这么不通融，人又不是铁打的，“得，明天上午我陪你去医院好好查一查。”
第二天一大早依念在依云的陪同下来到了厂北医院，这里离家近，能少耽误些时间。
医生看了依念上次住院的病例，又为她做了必要的检查才开口道：“目前看来你的身体没有其它疾病，就是血压太低了，高压才９０，低压６０，已经到了临界点了，得赶紧补上来，长期这样对身体机能是有危害的。”
“低血压呀？这和上次大出血有关系吗？”依云忍不住问。
“有一定关系，失血过多造成的也有可能，另外平时的精神状态、营养的缺失都有可能是诱因，你这不属于病理上的问题，也没什么特效药，每天喝两杯淡盐水，多吃瘦肉、鸡蛋，还有动物内脏。另外我建议你上楼找一下中医杨大夫，让他给你开点儿中药调一调。”
“好，谢谢大夫。”
时间还来得及，依念拉着依云上了二楼，六二年流产那会儿依念就在杨大夫那里调养过身体，老大夫快到退休的年纪了，脉调很好。
老中医还记得依念，当他的手指搭上依念手腕的一刻眉心便蹙了起来：“你这是气血两亏了呀，气血不足了，低血压只是一个表象，得补气血。”
依念眨眨眼睛看着大夫：“那能好吗？”
老大夫笑了：“别紧张，能调过来，你身体底子还是不错的，不过得吃一段时间的汤药，饮食上也要调理，还有平时要保持心情舒畅，注意不要过于劳累，别总想着不愉快的事儿，得学会自己给自己解心宽。姑娘，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就明白了，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谢谢，谢谢杨大夫。”依念真诚地道了谢，走出诊室。
姐妹俩在药局抓好药走下楼，依云挥挥手道：“去吧，下午上班别晚了，药我拎回去给你熬出来，下班回三家堡。”
“哎，二姐......”
“别废话，回来我还有话跟你说呢。”依云这次语气异常强硬，丝毫不给依念反驳的机会。
傍晚，曙光厂的班车到了三家堡巷子口，下面的依云已经严阵以待，依念无奈只得乖乖跟在她后面向巷子里走去。
饭桌上，依云终于将老生常谈的话题又亮了出来：“小念啊，这次说什么你也得听我们的，把房子交了，回来住，你一个人在外面这么多年这苦还没受够吗？”
“我不怕受苦，再说了那是我的家，我能说交就交了吗。”
“不交你还想自己在那靠啊，今天大夫的话我可都听得一清二楚，你这身体再不好好调养以后落下病根就麻烦了，回来一家人在一起热热乎乎的，你也不用整天对着空屋冷灶的，没听大夫说嘛，你的情绪也很重要，整天心思沉重的怎么养好病。再说了，爹妈看着你这样不心疼吗，你就忍心让他们天天跟你上火啊......”
“就是啊，我二姨说的就是我想说的，我不是说了吗，你别担心我三姨父回来没地方住，他一年就回来二十天，就算一个月，等他回来我搬出来，把里屋给你们腾出来不就行了吗。”依来配合着依云的话在一旁敲着边鼓。
依念低头吃着饭，任由两个人口舌翻飞地说着，就是一声不吭，摆明了抗拒得很。
“你说这丫头，我说得嘴都干了，她连个声都不吱，气死我了。”依云转头无奈地看向自己母亲。
依念妈佝偻着身子向前凑了凑，苍老的面颊凹陷着，满头的银丝在昏暗的灯下泛着青白，老人想开口，嘴唇蠕动了一下，终是没能发出声音来，这个小女儿的脾气当妈的最清楚。
依念向嘴里送了一口饭，虚虚抬头，倏然触碰到母亲的目光，哀伤、疼惜，还有无奈......，心脏像被针刺了一下，酸疼。母亲的这种情绪她现在完全可以感同身受，之前年纪小，凭着一腔孤勇和炙热的情怀可以拍着胸脯笃定自己无惧任何风雨，在经历了漫长的煎熬和风吹雨打，尤其是接连失去两个孩子之后，她发现自己身上的能量正在被蚕食，不是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更不会放弃承诺的誓言，而是需要一个缓冲地带来疗愈自己，从而找回那个心向阳光、随时准备再出发的依念。
“让我考虑考虑，搬家不是小事，如果搬回来，房子就留不住了，你人搬走了，房子还占着，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厂里还有那么多人等着分房呢，再说我人现在在筹建处，将来还能不能回厂也不好说，这事儿我还得跟江川商量商量，他那边如果工作有点眉目，哪怕是临时的我也接受，来日方长，总会有办法的。”
“三姨，你想随军去呀？”
“嗯，之前西藏那边条件差，加上自己也有顾虑，放不下这边的工作，才拖到现在，这回正好给自己切断后路，破釜沉舟、不破不立。”
大家没想到劝来劝去劝出这么个结果，不过两个人结婚这么多年，随军当然是顺理成章的事，不用总是牛郎织女地分着，大家也都能安心些，就是......
“哎，我说小念啊，你要是真想随军我们也不拦着，这青海总比西藏好多了，不过身体不调养好你哪也别想去，这都一走一晃了，怎么上高原。”
“我知道，等我调养好了再去，我又不傻。”
当天晚上依念被强行留在三家堡，不过第二天晚上她还是坚持回了自己家，理由是，都住不了几天了，再说隔天是休息日，正好收拾收拾东西，顺便给阚江川写封信，依云没办法只得放人......
“哎，念念，我给你讲个小故事，我不说吗，我去的地方藏民生活都很苦的，别说肉了，一年四季连菜都很少见到，不过他们和我们一样也过八月十五，那天上午有社员跑来跟我说：‘工作老阚，队里有一只羊摔死了。’哦，他们管我们工作组的人都叫工作什么什么，管我叫工作老阚，我当时心里就明白了，早不摔，晚不摔，偏偏今天八月十五摔。”
“是想吃羊肉。”
“哎，还是我媳妇聪明，羊是队里的生产资料，不能杀，那自己摔死的你就不能说啥了，我只好借坡下来，告诉队里把羊收拾出来，每家分了二斤羊肉。正好头天我去公社开会遇到卖韭菜的买回了一把，当时恰巧赶上麦子刚打下来，我就给房东一家包了二十几个大饺子，他们都觉得特别新鲜，从来没见过，一个劲的夸好吃，其实当地的面粉都是很粗糙的，和我们内地的面粉根本没法比。”
依念平静地听着，脸上漾出浅浅的笑意。
“等下个月我再去公社开会的时候听说八月十五那天有好几个大队的羊都摔死了。”
“噗......”依念终于没绷住笑出了声。
阚江川微微舒了口气，好久没见自家媳妇这么笑了，不管什么招，只要她能开心一点儿就好。
“念念，等我回团里再托人打听打听工作的事，咱一步一步来。”这个话题阚江川不敢聊太深，怕影响依念的情绪，只是点到为止。
“嗯，好。”依念将手伸进自己脸颊和阚江川的手臂中间静静地回应。
年底之前阚江川带着满心愧疚和牵挂离家返程，他必须赶在元旦之前回到部队，因为过了年团里将展开大规模施工，工地在西宁市西面几十公里的大山里，团司机关大部分都要搬过去，关口前移，一切为国防施工服务。
依念的生活依旧如一潭死水般周而复始，奇怪，阚江川走后依念头晕的毛病再次出现，而且频次比以往有所增加。
一九六七年春节过后，依念眩晕的症状开始加重，甚至出现了短暂黑蒙（＊１）的现象，因为筹建处的工作非常繁重，一直没能抽出时间去医院检查，每天早上上班的时候她只能贴着墙根走，眩晕感袭来的时候就扶一下墙，使自己不至于摔倒，过马路的时候也只能等到一辆车没有的情况下才敢穿行。
依来今天起来的特别早，出门的时间也比平时早，她推着车走到巷子口准备过马路，扫视两侧竟见依念从远处过来，手扶着路边一排房子的墙面一步步向这边蹭。依来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简直不敢相信，之前飒爽利落的三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她急忙骑上车紧蹬几下来到依念身边：“三姨，你怎么啦？怎么走不动啦？病啦？”一连串问号砸过来。
依念抬头见是依来，有点儿心虚地笑笑，只是难掩面上的苍白，知道这次瞒不过了只得说：“没事儿，就是有点儿头晕。”
“有点儿？这都扶着墙走了，哪是有点儿啊，怪不得这些天你都不回来，是怕我们看见呀，你这得上医院。”
“来来，你先别嚷嚷，我这不是一直没时间去吗......”
“啥叫没时间啊，请假呀，工作忙也得看病啊，你要是不请我去你们单位给你请。”
正说着曙光厂的班车停靠在了路边，依念无奈匆忙点头：“行、行，我今天上班就请假，明天去医院检查行了吧，明明你三姨父回来那些天都挺好的了，不知怎么现在又这样了。”
“那是因为我三姨夫回来那会儿你心情好，现在我三姨父走了你心情能好吗。”
“行了，小祖宗，这回我都听你的行了吧。”依念见车上的几名职工都隔着玻璃向下望，只得满口答应着上了车。
傍晚下了班依来早早在三家堡路口堵着曙光厂的班车，将下车的依念截回了依家。
一家人听了依来的述说都心疼地责备依念，不舒服了也不跟家里人说一声，就这么自己挺着，要是有什么病耽误了可怎么办。
依念一边听训一边无奈道：“你们以为我不想上医院啊，现在筹建处工作那么忙，去的人又是从各个厂矿挑去的，互相都较着劲呢，我们厂的领导又不在，你们以为假那么好请的。”
“那咋啦，有病还不行人看病啦。”依云听着有点恼。
“你别急呀二姐，我今天跟筹建处的领导说了我的情况，领导只给了我半天假，因为没人替我，我明天上午去医院，下午还得赶回去上班，得把上午的活抢回来。”
“哎，你们这单位呀，就像离了你地球不转了似的。”
“二姨，这叫能者多劳。”
依云瞪了依来一眼：“什么能者多劳，那些干啥啥不行的我看也活的好好的。”她今天确实火气有点大，自己这个妹妹从小就要强，现在这个身体状况还在硬撑，这领导也是，就这么不通融，人又不是铁打的，“得，明天上午我陪你去医院好好查一查。”
第二天一大早依念在依云的陪同下来到了厂北医院，这里离家近，能少耽误些时间。
医生看了依念上次住院的病例，又为她做了必要的检查才开口道：“目前看来你的身体没有其它疾病，就是血压太低了，高压才９０，低压６０，已经到了临界点了，得赶紧补上来，长期这样对身体机能是有危害的。”
“低血压呀？这和上次大出血有关系吗？”依云忍不住问。
“有一定关系，失血过多造成的也有可能，另外平时的精神状态、营养的缺失都有可能是诱因，你这不属于病理上的问题，也没什么特效药，每天喝两杯淡盐水，多吃瘦肉、鸡蛋，还有动物内脏。另外我建议你上楼找一下中医杨大夫，让他给你开点儿中药调一调。”
“好，谢谢大夫。”
时间还来得及，依念拉着依云上了二楼，六二年流产那会儿依念就在杨大夫那里调养过身体，老大夫快到退休的年纪了，脉调很好。
老中医还记得依念，当他的手指搭上依念手腕的一刻眉心便蹙了起来：“你这是气血两亏了呀，气血不足了，低血压只是一个表象，得补气血。”
依念眨眨眼睛看着大夫：“那能好吗？”
老大夫笑了：“别紧张，能调过来，你身体底子还是不错的，不过得吃一段时间的汤药，饮食上也要调理，还有平时要保持心情舒畅，注意不要过于劳累，别总想着不愉快的事儿，得学会自己给自己解心宽。姑娘，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就明白了，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谢谢，谢谢杨大夫。”依念真诚地道了谢，走出诊室。
姐妹俩在药局抓好药走下楼，依云挥挥手道：“去吧，下午上班别晚了，药我拎回去给你熬出来，下班回三家堡。”
“哎，二姐......”
“别废话，回来我还有话跟你说呢。”依云这次语气异常强硬，丝毫不给依念反驳的机会。
傍晚，曙光厂的班车到了三家堡巷子口，下面的依云已经严阵以待，依念无奈只得乖乖跟在她后面向巷子里走去。
饭桌上，依云终于将老生常谈的话题又亮了出来：“小念啊，这次说什么你也得听我们的，把房子交了，回来住，你一个人在外面这么多年这苦还没受够吗？”
“我不怕受苦，再说了那是我的家，我能说交就交了吗。”
“不交你还想自己在那靠啊，今天大夫的话我可都听得一清二楚，你这身体再不好好调养以后落下病根就麻烦了，回来一家人在一起热热乎乎的，你也不用整天对着空屋冷灶的，没听大夫说嘛，你的情绪也很重要，整天心思沉重的怎么养好病。再说了，爹妈看着你这样不心疼吗，你就忍心让他们天天跟你上火啊......”
“就是啊，我二姨说的就是我想说的，我不是说了吗，你别担心我三姨父回来没地方住，他一年就回来二十天，就算一个月，等他回来我搬出来，把里屋给你们腾出来不就行了吗。”依来配合着依云的话在一旁敲着边鼓。
依念低头吃着饭，任由两个人口舌翻飞地说着，就是一声不吭，摆明了抗拒得很。
“你说这丫头，我说得嘴都干了，她连个声都不吱，气死我了。”依云转头无奈地看向自己母亲。
依念妈佝偻着身子向前凑了凑，苍老的面颊凹陷着，满头的银丝在昏暗的灯下泛着青白，老人想开口，嘴唇蠕动了一下，终是没能发出声音来，这个小女儿的脾气当妈的最清楚。
依念向嘴里送了一口饭，虚虚抬头，倏然触碰到母亲的目光，哀伤、疼惜，还有无奈......，心脏像被针刺了一下，酸疼。母亲的这种情绪她现在完全可以感同身受，之前年纪小，凭着一腔孤勇和炙热的情怀可以拍着胸脯笃定自己无惧任何风雨，在经历了漫长的煎熬和风吹雨打，尤其是接连失去两个孩子之后，她发现自己身上的能量正在被蚕食，不是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更不会放弃承诺的誓言，而是需要一个缓冲地带来疗愈自己，从而找回那个心向阳光、随时准备再出发的依念。
“让我考虑考虑，搬家不是小事，如果搬回来，房子就留不住了，你人搬走了，房子还占着，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厂里还有那么多人等着分房呢，再说我人现在在筹建处，将来还能不能回厂也不好说，这事儿我还得跟江川商量商量，他那边如果工作有点眉目，哪怕是临时的我也接受，来日方长，总会有办法的。”
“三姨，你想随军去呀？”
“嗯，之前西藏那边条件差，加上自己也有顾虑，放不下这边的工作，才拖到现在，这回正好给自己切断后路，破釜沉舟、不破不立。”
大家没想到劝来劝去劝出这么个结果，不过两个人结婚这么多年，随军当然是顺理成章的事，不用总是牛郎织女地分着，大家也都能安心些，就是......
“哎，我说小念啊，你要是真想随军我们也不拦着，这青海总比西藏好多了，不过身体不调养好你哪也别想去，这都一走一晃了，怎么上高原。”
“我知道，等我调养好了再去，我又不傻。”
当天晚上依念被强行留在三家堡，不过第二天晚上她还是坚持回了自己家，理由是，都住不了几天了，再说隔天是休息日，正好收拾收拾东西，顺便给阚江川写封信，依云没办法只得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