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准的身份,本宫以性命作保,绝无欺瞒。本宫知道蒋侯一向侍君不二,乃竭诚尽节之士,可若连今帝的身份都是假的,你侍奉于他,不是成了笑话?”

    蒋阙今天过来,也是经了一番挣扎,平心而论,蒋氏荣辱尽皆系于他一人肩头,若非今日兹事体大,他实在不想踏入这滩浑水中。

    谁做皇帝对他来说无关紧要,反正大皇子也好,二皇子也罢,都是先帝的亲子。可坦白说,姬后那封信的内容实在令人悚然,再加上医正的证词,虞老对瑞王的作保,他不得不来走这一遭。

    “皇室血脉,绝非儿戏,臣虽感念娘娘如今处境,但对于您在信中所言,仍是心存疑虑。”

    姬珏华点点头,“蒋侯的顾虑,本宫明白。可蒋侯不妨反过来想想,若敬妃母子当真身份无疑,为何梁王在夺取了禁宫后将先帝所有皇子公主都赶尽杀绝,却独独留了她们母子在身边?而且当日本宫‘崩世’,宣平伯不但命人封锁了消息,还派禁军将我姬家上上下下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些事蒋阙自然都知道,也曾疑心过,但因事不关己,所以当时并未多想,不曾想内里竟有这番纠葛。

    于他而言,皇家内里多鸱张鱼烂之事,他年轻那会便领教过,实在不想多管,但皇室血脉的纯净是底线。

    又联想到这些日子禁宫和皇城的乌烟瘴气,两市被砍掉的人头,多少被诓骗回来失权的疆吏,连太学都被齐伯爷擅自关了。

    这桩桩件件都显示出上面那位绝非明君应有之气。

    蒋阙抚了抚膝上的褶皱,沉默片刻,下了决心,“臣既今日前来,便是做了打算。”

    一切皇权尽皆虚妄,百姓的安危才是紧要。

    齐伯爷这种党同伐异的狠厉手段便是在两朝更迭之时也没人用过。且不说新帝身份成疑,单单只说这年龄,到他亲政尚需很多年,齐家一门能在这繁花似锦的权力中秉持一颗忠心到底?

    他可不信。

    既如此,倒不如将这天下交到对的人手中。国赖长君,此乃万世金科。

    姬珏华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很是兴奋,“这么说,本宫与兰煦的计划,蒋侯也认可了?”

    蒋阙点点头,刚想说什么,突然余光一闪,眉目微拧。

    云笙在他进来时便有意降低存在感,所以一直站在屏风后,见他发现了自觉走了出来。

    “陆氏见过侯爷。”她欠了欠身。

    蒋阙眯眼,看向蒋桓,蒋桓本不欲打扰他与姬后交谈,可云笙的身份敏感,他不得不出来解释:“陆云笙,瑞王殿下的人。”

    蒋阙不是蒋钰,对后宅琐事不关心,实在没听过陆云笙这号人物,只是她这陆姓刺耳。

    目光在他二人身上逡了一遍,带了几分审视,“既是你们认可之人,我也无需多说。早先娘娘托人给老臣的信上说,你们有出城的特殊通道。”

    这话要问蒋桓。

    姬珏华转向他,“兰煦你来说。”

    蒋桓自小与这位父亲便不亲近,现在也不过是公事公办的口气,“我在平康坊有座私产,叫琉璃馆,内有通道可直接通到城外大报恩寺。”

    蒋阙皱了皱眉,“琉璃馆,你打造这么条通道是要做什么?”质问的语气。

    蒋桓冷淡道:“此事以后再说。”

    云笙听了脸上并无波澜,只是樱唇微张,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只是....既然有这条通道,为何郎林他们进城还要在城门疏通。

    蒋桓看向她,眸光闪了闪,似在解释,“本来这条路是万无一失,只是现下遇到了些麻烦。之前陈棕清将赌坊开在了这琉璃馆对面,梁王谋逆过后,此人也没了踪迹,是以现在赌坊被禁军查封了。”

    明白了,两家位置挨得太近了,这边有动作,禁军怕随时都能冲过来。

    这便是他们派人寻自己的原因,蒋阙脸上阴云密布,“你们想借用我手上的兵马。”

    蒋桓说是,“上京兵马一共三股,宣平伯手上的禁军,您手上的北大营,还有兵部宁大人手上的西郊大营,宁天涯与齐伯爷是儿女亲家,现在与禁军可谓同进退,只有您手上这些人马能将这皇城撕开一条口子。”

    蒋阙道:“我手上这点兵马哪怕提炼起来也不过区区三万人,且之前多个大营已被齐伯爷重新整合过,许多老兵都被并入了禁军当中,现下新兵什么也不懂,淆乱得很。助你们引开赌坊前面的禁军不难,但若想从外面破开这城门只怕不易。再则,现在城门禁闭,我便是想去城外点兵也出不去。”

    蒋桓:“无需破开城门,只是弄出些响动,至于送信,也不难。未时前郎林会带几个人出城,城门稽查虽严格,但我的人已提前探清了路。”

    蒋阙见他一切都安排好了,心下倒是多了几分安慰,道:“那好,那我修书一封让你的人带出去,届时北大营的人在城门造势,定能将街面上的禁军都引了去。”

    “只是有一点,”他继续道,“若是齐伯爷以蒋府为质,又当如何?”

    北大营的人造势,无非是在城门处胡搅蛮缠吸引禁军过去,但蒋家的人可都在城内,若齐伯爷坐镇长街,直接迁怒蒋家,北大营的人只怕做起事来也是畏手畏尾。

    “若是城内也乱起来,禁军疲于奔走,齐伯爷两头弹压,便算震怒,也不可能一下子将两边都解决掉麻烦。到时候无论哪一方闹事,都能助我们吸引禁军的火力。我们逃出后直接去往幽州,瑞王叔便有了最好的借口起兵。”姬珏华建议道。

    “娘娘所言甚是。”

    只是蒋阙这些年都是在任上,回到上京述职也没几年,又早对官场心灰意冷,实在没怎么走动过关系。

    “臣城内能用的人,有限。”

    云笙站了起来,“城内的混乱交给我。未时快到了,出城的人还请你安排好。”

    这是对蒋桓说的。

    蒋桓刚想说话,见她已经风一般走了出去,喊了一声未央,带着她自己的人往门上去了。

    半个时辰后又回到小院。

    “蒋侯爷走了?”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纤细的手指握着杯身,像一幅画。

    蒋桓正拿着城图四处标记,“嗯。灵春坊、顺义坊最适合布事。”

    “我知道。”云笙抬着脚惬意地咽了口茶,“黄昏时分,这两个地方都会有人闹事。”

    蒋桓好奇地走过来,“你找的什么人?”

    难道是教坊的人?

    云笙朝他眨眨眼,“在这上京城,什么人人数众多,且齐伯爷有所顾忌,不敢赶尽杀绝?”

    蒋桓想了想,“我看是太学。”

    突然....

    他坐下来,神态有些惊诧,“太学如今可是关闭的状态,本地的学生尽皆归家,现如今也不过是些外地学子尚在。但齐伯爷已放了话,谁敢带头闹事,等同谋逆。”

    “可凡事总有例外。若我告诉他们,今夜朝廷会对他们下手,你猜他们会不会先下手为强。”

    蒋桓眉峰一立,“宣平伯的人今夜会对太学的学生动手?”

    “自然是假的。只是自打康昭仁去后,太学本就蠢蠢欲动,之前不是还闹过阙门请愿?闹乱子嘛!只要没人再牵头,闹几日,朝廷再镇压镇压,这事也就过去了。”

    她搁置茶盏,“可事过去了,心上却都存着气,前些日子两市菜口又杀了不少有志之士,想来这口怨气就更深了。所以他们听到消息,若傍晚再真有人去太学捉人,管他们是不是齐伯爷的人,届时都只会往死和前去的人干仗,事闹大了,禁军自然也就过去了。”

    “太学的学生是国之重器,齐伯爷顾忌着史官和天下悠悠众口,确实是会有所顾忌。”

    云笙点点头,“就是这个道理,届时灵春坊和顺义坊的人一多,禁军自然会分散出去,说不得反而将平康坊整个空了出来,我们便能带着姬后母子从琉璃馆逃出去了。”

    蒋桓很敏锐,“可你如何进的了太学,又凭何让那些学生信你?”

    云笙笑吟吟望着他,“他们不用信我,甚至连见我也不必。我不过是请未央在太学几个门内散发了些传纸,上面清楚地记录了朝廷人马破门而入的时间、地点。等到了正点,再请东厂的公公们走上这么一遭,人群自然慌乱,人情急之下会做什么,当然是求生,届时乱成一团,城门外蒋侯的兵马再开始叫门,两厢一使劲,这城内其他地方的防卫自然松懈不少。”

    “你与东厂?你去找了梁蔚?”蒋桓惊得站起身。

    云笙怔了一下,摇摇头,“我可不敢去找这位活阎王,至于用的是谁,日后再同你说。昨夜忙了一夜,累得很,反正现在到黄昏尚有几个时辰,我要好好睡一觉。借你地方,别打扰我。”

    说罢,站起身往耳房去了。

    这么急匆匆的,倒像是更怕单独与他相处。

    君回就站在廊下,见云笙出来,又看到她身后主人怨念的目光。

    “大人?这....”

    蒋桓:“带她去。”

    君回只好点点头,抬手:“小姐请。”

    这一觉直睡到黄昏,云笙这才转醒,起身见未央守在门外,问她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未央答:“快酉时了,半个时辰前,蒋大人派了人去靖海侯府,想来城内城外已经对过时辰了。”

    云笙点点头,搬了个小杌坐在廊下打算和未央唠嗑,顺便等着城内过会有可能升起的信号。

    蒋桓过来了,手上提着个食盒。

    “忙了一天还未用饭,时辰尚早,我叫人做了几道家常小菜,你先将就吃点。”

    他身后跟着小院的下人,手脚麻利地将屋内的桌椅凳子搬了出来,再将饭菜一一摆好。

    “今日天气好,小姐这里坐着用饭也舒坦。”

    云笙莫名,站起身想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料食盒打开,竟都是她爱吃的。

    其中还有一道松鼠桂鱼,浇的黄橙橙的汤汁,看着就鲜美可口。

    城门封着,他哪弄来的鲜鱼?

    不管了,先填饱肚子为要。

    云笙坐了下来,提筷吃了一口,味道很不错。

    蒋桓也坐了下来,在她对面,“需要布菜吗?”他挽起了袖子。

    云笙惊愕地抬起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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