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回到家，天已经黑了。直奔南絮的所在，本该紧闭的房门敞开着，门口的守卫远远低下头来。
“人呢？夫人呢？”
“将军饶命，是…是…”
“我让他们开门的。你现在是做什么？这个时候还找她，人不见了不是最好的结果吗？”背后响起林忘的声音。
云深眼前一黑，“这样的大冷天，她还怀着孕，你就让她走了？她去哪了？”
“腿长在她身上，我哪知道去哪了。可算不得是我逼走得。不过是打开门而已，她自己走出去的。舒望和你闹得动静可不小，她又不是不知道。”
“你跟她说了些什么？”
“实话实说而已。我们不是早就商量过，万一遇到这种情况，最好的对策就是让她彻底消失。”
云深恍然，纸条中的“处理”竟是这个意思。“谁和你商量过？”他揪起林忘的衣领。
“现在不认账了？当时你可没有反对。其实，那时我就故意让你的宝贝听到了。她算聪明的，很识相，根本不用去逼。”
对，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他、林忘还有晚市都在。因为觉得这种情况不太可能发生，或者内心抵触，所以任由他们说了，自己一路在默认。
“只要让她消失就行了，没有对证，谁也没办法。就说是猝死，或者随便拉个什么其他的女人来，扮作你妻子”。她听到了？所以才一直说要走吗？
“说起来也不算坏事，炸弹终于拆除了。”林忘拍拍他的肩膀。
“我说了让她禁足，就是哪里也不许去。你凭什么要让她走？”
“凭我不能继续看着你发疯。还要任性到什么时候？大业未成，你就这么为了一个女人自乱阵脚？”他想补充说，要不是看在她怀有身孕，我会直接杀了她。当然没说出口，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是不要打起来为好。
云深冷笑，“对了，你还需要我这个盟友，这把刀。但是哥哥，你错了。你让她走了，我也不会变回你想要的样子——相反，你会失去我。”
林忘双手背在身后，长叹一口气：“我知道。但我宁愿失去你，也不能接受一个不受控制、随时会发疯的你。路你不走，我还要继续走的。”一直以来的争端终于清晰完整地浮现，他要的就是这样。
树叶被风吹得哗哗响，他回想起下定决心的那一刻。“你还记得那回吗？我去找她，想问出玉玺的下落来。不知道是角度的问题，还是她受惊了声音有点尖利，总之你进来的时候误会我要对她图谋不轨。”
说着他也笑了，“你冲进来，什么都没问就给我一拳。那时候你的样子，和山上的野狼老虎没有区别，双眼猩红，一腔怒火只知道守护自己的雌性。她很快过来说是误会了，你才放开手。我后来总想，如果当时她没有解释，而是流几滴泪，说我真的欺负了她，事情会怎么样呢？”
碾磨着右手的四根指头，慢悠悠地说，“如果是那样，我没有信心能活着走出来。”
“所以，你就这么容不下她？”
“你还不明白。不是她的问题。她很好，不然我也不会真的放任灵霄一直赖在这边。是你的问题——你遇上她的事，就会失去理智。这种失去理智的盟友，不要也罢。”
“你说得对。”他们彼此望了一眼，终于承认兄弟携手的日子走到了尽头。“其实，今天也是这样，在议会上，我没否认。”
林忘僵住，脊背发冷：“没否认？那你怎么毫发无损地回来了？”
“是玉玺救了我。我找到玉玺了，正放在百里之外慈恩寺的顶楼藏宝盒里。”
“你怎么早不告诉我？”
“事情发生的太快，来不及说。你赶紧去吧，晚了就真被那帮人抢走了。”
“你真是彻底疯了！”林忘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很快马蹄和铁甲的声音响起。
云深走进空荡荡的画室——她本该在那里的。在画架旁，灯下，执一支笔，侧过脸来笑着看他。但现在什么也没有。倒是画布上的内容比记忆中多了不少。
之前所见，别院前门的树木风景，以及雨丝原来都是背景。此刻，画面中央再次出现了南絮许久不画的人物，但特别的是，这次只有一个背影。
是自己的背影，不会有错。低头看了看，连衣服都一模一样。
关于背影，他们从前讨论过。南絮说他的肩膀很宽，背很直，腰又窄，背影很好看，让人安心。但就算这样，其实很不想看见他的背影。以前还在天阶殿时，只要吵架了，他总会肆无忌惮地把背影留给她，看了只觉得很寂寞。
一手抚上布面，斜斜的雨丝划过青衫、黑发。他想起来，今天再次把背影留给她了，甚至还包括无情的关门声。最后那句“不要这样对我”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分别的五年里，她画了无数的自己，或坐或卧，或站或走，但目光始终朝向布面外的“她”。这一次，为什么只有这样孤绝、沉默的背影呢？云深的手颤抖起来：她感觉到被抛下了吗？还是想跟自己说再见？眼前的画面散发着可怕的“诀别”气息。
浑浑噩噩地转身，翻看堆放在一旁的画纸。在银杏树，椅子，湖面，金鱼这样常规的画底下，压着一张色彩浓烈到仿佛要溢出来的画，细看毛骨悚然。
那是一个被绑在木架上的红衣女子，石碓上的火焰熊熊燃烧，周围的人群举着愤怒的手，大声疾呼。裙边燃起火焰，她周身洁白莹润，但顶着一张干枯的骷髅的脸。本该是眼睛的地方，只有黑洞洞的两片黑暗，仿佛要把人吸进去。
特别肆意奔放的色彩，但是看了只让人压抑胆寒——她所说的梦见了“火”，原来是这样吗？到底忍耐了多久？
继续往下翻，发现还有一张：黑暗的高墙上挂着许多肖像画——无疑是天阶殿的宗祠长廊了。角落里有一个红色的小点，细看才发现那是一个奔逃的人。巨大、鲜亮的肖像画，与黑暗的背景以及角落里的小人形成了巨大反差。而且，画里不是他记忆中那群人优雅微笑的样子，一个个全都面目狰狞，好像下一秒就要跳出来把小人吃掉。
不知为何，看着这些画，云深第一次有点理解她所说的“这个世界容不下我”了。
风声变大，窗户被吹开，满屋的画纸随风翻飞，“哗哗哗哗”响个不停。他看了一眼窗外。世界那么大，茫茫人海、山川无限——他的宝贝，再次掉入了这个混乱的世界。要再次找见她，又需要多久呢？
南絮一路上避着人，用头巾把整张脸都包了起来。此时，她终于找到了一间废弃的破庙落脚，刚刚抱过去一堆干草勉强堵住了窗户的漏风口。躺了下来，感觉这种生活反而像是常态，银杏别院里高床软枕的日子竟只是偷来的罢了。
她料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但没想到来的这么快。就算是下定决心要嫁给他的时候，潜意识里的种种忧虑也未曾断绝过。但是抱着“哪怕变成他的前妻也好”的觉悟，还是一条路走到黑了。南絮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确实是这样，总归有东西留下来了。
他应该还不至于赶尽杀绝，所以南絮想自己前往雨山岛，和母亲重聚。到了那，阳光灿烂，树影婆娑，母后从蓝色的大门里走出来，一定会惊讶地问，“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在信上说的那个人呢？”
那时，或许终于能放纵自己崩溃大哭了吧。她会投进母亲怀里，大声说：我终于认输了，不可能的就是不可能，不管挣扎多少年、多少次，都没有用。
往前回溯已经太久远了，从她拒绝让他和千羽配对开始，到为他隐瞒私逃的罪行，到跳上决斗台，再到一定要推行驽伊士改制……直到最后，放下所有身份纠葛嫁给他。她总是在反抗，不管多疼还是把牵在身上的线一根根挣断。
因为她觉得，一切本就很简单，只是喜欢一个人，然后想和他在一起而已。没理由，做不到啊。上天总该眷顾自己的。
靠在墙角，听着北风呼啸，她明白上天的确眷顾过自己，只是没能一直眷顾下去罢了。没什么，过去那个会大吵大闹、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少女已经不在了。她即将成为母亲，也走在寻找自己母亲的路上，一切不算太坏。
除了在黑暗中躺下来的瞬间，还是习惯性地思念他。忍不住想伸出手，仿佛他还在对面——但终究，会习惯的。
那晚的夜幕中，无法安睡的人着实不少。慈恩寺的塔楼如往常一般点着长明灯。在通往这座寺庙的各条道路上，正挤满了心急火燎的人群。
林忘也是其中之一，奔马如飞。他本该一心想着玉玺的，但不知为何，久远的琐事像浓雾般在脑海里持续氤氲着。
他比云深大四岁，所以知道一些他不记得的事。他的出生大概是父母最后的恩爱时光了，在那之后，一切急转直下，他们不再深情相望，语言也一天冷似一天，吵架变得越来越频繁。其实这没什么，许多人都这样，如果林忘没见过他们之前的恩爱的话。
他始终没搞懂，到底是哪一天，因为什么事，一切开始变化了呢？如胶似漆的两个人不愿再看彼此一眼，提到对方甚至比仇人还冷漠。天底下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事了，而且它完全不可预测。难道真和天气一样，说下雨就下雨，本就毫无道理？
这些疑惑积攒在心里，想着某一天鼓起勇气问问父亲，如果，他舍得从赌场和妓院回来的话。但最终没有这个机会，那对怨侣死在了天阶殿紫衣人的手里。他没把他们安葬在一起，隔了一段距离分别立的坟——他俩都会同意这个决定的，甚至可能抱怨还是太近了些。
简单来说，他不相信所谓“爱”了，也不愿意和别人共同构筑生活。确实有那么几次，让他觉得“好险，差点就真的陷进去了”，但最终都成功脱身了。甚至平心而论，南絮也是他喜欢的类型，她和凌霄在一起的某些瞬间，会让人觉得世界很美好。
“我本来也会和你一样的，如果没有遇见她。”云深这么说过，他此时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这个傻弟弟现在在做什么，他突然很想告诉他：“如果，你们十年后还在一起的话，一定要回来找我。到时候，给你们道歉。”
冷风呼啸，慈恩寺的灯光已能清晰瞧见。他明白没有机会和云深说那句话了，或许此生也不会再见。
笑了笑，摇头把这些回忆驱散，玉玺似乎发着光在指引他前进。就如同年少时，在门前分别，他流落在外加入了望月寨而弟弟进了天阶殿，变成了“云深”。
这一次，他们再次选择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人呢？夫人呢？”
“将军饶命，是…是…”
“我让他们开门的。你现在是做什么？这个时候还找她，人不见了不是最好的结果吗？”背后响起林忘的声音。
云深眼前一黑，“这样的大冷天，她还怀着孕，你就让她走了？她去哪了？”
“腿长在她身上，我哪知道去哪了。可算不得是我逼走得。不过是打开门而已，她自己走出去的。舒望和你闹得动静可不小，她又不是不知道。”
“你跟她说了些什么？”
“实话实说而已。我们不是早就商量过，万一遇到这种情况，最好的对策就是让她彻底消失。”
云深恍然，纸条中的“处理”竟是这个意思。“谁和你商量过？”他揪起林忘的衣领。
“现在不认账了？当时你可没有反对。其实，那时我就故意让你的宝贝听到了。她算聪明的，很识相，根本不用去逼。”
对，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他、林忘还有晚市都在。因为觉得这种情况不太可能发生，或者内心抵触，所以任由他们说了，自己一路在默认。
“只要让她消失就行了，没有对证，谁也没办法。就说是猝死，或者随便拉个什么其他的女人来，扮作你妻子”。她听到了？所以才一直说要走吗？
“说起来也不算坏事，炸弹终于拆除了。”林忘拍拍他的肩膀。
“我说了让她禁足，就是哪里也不许去。你凭什么要让她走？”
“凭我不能继续看着你发疯。还要任性到什么时候？大业未成，你就这么为了一个女人自乱阵脚？”他想补充说，要不是看在她怀有身孕，我会直接杀了她。当然没说出口，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是不要打起来为好。
云深冷笑，“对了，你还需要我这个盟友，这把刀。但是哥哥，你错了。你让她走了，我也不会变回你想要的样子——相反，你会失去我。”
林忘双手背在身后，长叹一口气：“我知道。但我宁愿失去你，也不能接受一个不受控制、随时会发疯的你。路你不走，我还要继续走的。”一直以来的争端终于清晰完整地浮现，他要的就是这样。
树叶被风吹得哗哗响，他回想起下定决心的那一刻。“你还记得那回吗？我去找她，想问出玉玺的下落来。不知道是角度的问题，还是她受惊了声音有点尖利，总之你进来的时候误会我要对她图谋不轨。”
说着他也笑了，“你冲进来，什么都没问就给我一拳。那时候你的样子，和山上的野狼老虎没有区别，双眼猩红，一腔怒火只知道守护自己的雌性。她很快过来说是误会了，你才放开手。我后来总想，如果当时她没有解释，而是流几滴泪，说我真的欺负了她，事情会怎么样呢？”
碾磨着右手的四根指头，慢悠悠地说，“如果是那样，我没有信心能活着走出来。”
“所以，你就这么容不下她？”
“你还不明白。不是她的问题。她很好，不然我也不会真的放任灵霄一直赖在这边。是你的问题——你遇上她的事，就会失去理智。这种失去理智的盟友，不要也罢。”
“你说得对。”他们彼此望了一眼，终于承认兄弟携手的日子走到了尽头。“其实，今天也是这样，在议会上，我没否认。”
林忘僵住，脊背发冷：“没否认？那你怎么毫发无损地回来了？”
“是玉玺救了我。我找到玉玺了，正放在百里之外慈恩寺的顶楼藏宝盒里。”
“你怎么早不告诉我？”
“事情发生的太快，来不及说。你赶紧去吧，晚了就真被那帮人抢走了。”
“你真是彻底疯了！”林忘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很快马蹄和铁甲的声音响起。
云深走进空荡荡的画室——她本该在那里的。在画架旁，灯下，执一支笔，侧过脸来笑着看他。但现在什么也没有。倒是画布上的内容比记忆中多了不少。
之前所见，别院前门的树木风景，以及雨丝原来都是背景。此刻，画面中央再次出现了南絮许久不画的人物，但特别的是，这次只有一个背影。
是自己的背影，不会有错。低头看了看，连衣服都一模一样。
关于背影，他们从前讨论过。南絮说他的肩膀很宽，背很直，腰又窄，背影很好看，让人安心。但就算这样，其实很不想看见他的背影。以前还在天阶殿时，只要吵架了，他总会肆无忌惮地把背影留给她，看了只觉得很寂寞。
一手抚上布面，斜斜的雨丝划过青衫、黑发。他想起来，今天再次把背影留给她了，甚至还包括无情的关门声。最后那句“不要这样对我”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分别的五年里，她画了无数的自己，或坐或卧，或站或走，但目光始终朝向布面外的“她”。这一次，为什么只有这样孤绝、沉默的背影呢？云深的手颤抖起来：她感觉到被抛下了吗？还是想跟自己说再见？眼前的画面散发着可怕的“诀别”气息。
浑浑噩噩地转身，翻看堆放在一旁的画纸。在银杏树，椅子，湖面，金鱼这样常规的画底下，压着一张色彩浓烈到仿佛要溢出来的画，细看毛骨悚然。
那是一个被绑在木架上的红衣女子，石碓上的火焰熊熊燃烧，周围的人群举着愤怒的手，大声疾呼。裙边燃起火焰，她周身洁白莹润，但顶着一张干枯的骷髅的脸。本该是眼睛的地方，只有黑洞洞的两片黑暗，仿佛要把人吸进去。
特别肆意奔放的色彩，但是看了只让人压抑胆寒——她所说的梦见了“火”，原来是这样吗？到底忍耐了多久？
继续往下翻，发现还有一张：黑暗的高墙上挂着许多肖像画——无疑是天阶殿的宗祠长廊了。角落里有一个红色的小点，细看才发现那是一个奔逃的人。巨大、鲜亮的肖像画，与黑暗的背景以及角落里的小人形成了巨大反差。而且，画里不是他记忆中那群人优雅微笑的样子，一个个全都面目狰狞，好像下一秒就要跳出来把小人吃掉。
不知为何，看着这些画，云深第一次有点理解她所说的“这个世界容不下我”了。
风声变大，窗户被吹开，满屋的画纸随风翻飞，“哗哗哗哗”响个不停。他看了一眼窗外。世界那么大，茫茫人海、山川无限——他的宝贝，再次掉入了这个混乱的世界。要再次找见她，又需要多久呢？
南絮一路上避着人，用头巾把整张脸都包了起来。此时，她终于找到了一间废弃的破庙落脚，刚刚抱过去一堆干草勉强堵住了窗户的漏风口。躺了下来，感觉这种生活反而像是常态，银杏别院里高床软枕的日子竟只是偷来的罢了。
她料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但没想到来的这么快。就算是下定决心要嫁给他的时候，潜意识里的种种忧虑也未曾断绝过。但是抱着“哪怕变成他的前妻也好”的觉悟，还是一条路走到黑了。南絮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确实是这样，总归有东西留下来了。
他应该还不至于赶尽杀绝，所以南絮想自己前往雨山岛，和母亲重聚。到了那，阳光灿烂，树影婆娑，母后从蓝色的大门里走出来，一定会惊讶地问，“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在信上说的那个人呢？”
那时，或许终于能放纵自己崩溃大哭了吧。她会投进母亲怀里，大声说：我终于认输了，不可能的就是不可能，不管挣扎多少年、多少次，都没有用。
往前回溯已经太久远了，从她拒绝让他和千羽配对开始，到为他隐瞒私逃的罪行，到跳上决斗台，再到一定要推行驽伊士改制……直到最后，放下所有身份纠葛嫁给他。她总是在反抗，不管多疼还是把牵在身上的线一根根挣断。
因为她觉得，一切本就很简单，只是喜欢一个人，然后想和他在一起而已。没理由，做不到啊。上天总该眷顾自己的。
靠在墙角，听着北风呼啸，她明白上天的确眷顾过自己，只是没能一直眷顾下去罢了。没什么，过去那个会大吵大闹、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少女已经不在了。她即将成为母亲，也走在寻找自己母亲的路上，一切不算太坏。
除了在黑暗中躺下来的瞬间，还是习惯性地思念他。忍不住想伸出手，仿佛他还在对面——但终究，会习惯的。
那晚的夜幕中，无法安睡的人着实不少。慈恩寺的塔楼如往常一般点着长明灯。在通往这座寺庙的各条道路上，正挤满了心急火燎的人群。
林忘也是其中之一，奔马如飞。他本该一心想着玉玺的，但不知为何，久远的琐事像浓雾般在脑海里持续氤氲着。
他比云深大四岁，所以知道一些他不记得的事。他的出生大概是父母最后的恩爱时光了，在那之后，一切急转直下，他们不再深情相望，语言也一天冷似一天，吵架变得越来越频繁。其实这没什么，许多人都这样，如果林忘没见过他们之前的恩爱的话。
他始终没搞懂，到底是哪一天，因为什么事，一切开始变化了呢？如胶似漆的两个人不愿再看彼此一眼，提到对方甚至比仇人还冷漠。天底下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事了，而且它完全不可预测。难道真和天气一样，说下雨就下雨，本就毫无道理？
这些疑惑积攒在心里，想着某一天鼓起勇气问问父亲，如果，他舍得从赌场和妓院回来的话。但最终没有这个机会，那对怨侣死在了天阶殿紫衣人的手里。他没把他们安葬在一起，隔了一段距离分别立的坟——他俩都会同意这个决定的，甚至可能抱怨还是太近了些。
简单来说，他不相信所谓“爱”了，也不愿意和别人共同构筑生活。确实有那么几次，让他觉得“好险，差点就真的陷进去了”，但最终都成功脱身了。甚至平心而论，南絮也是他喜欢的类型，她和凌霄在一起的某些瞬间，会让人觉得世界很美好。
“我本来也会和你一样的，如果没有遇见她。”云深这么说过，他此时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这个傻弟弟现在在做什么，他突然很想告诉他：“如果，你们十年后还在一起的话，一定要回来找我。到时候，给你们道歉。”
冷风呼啸，慈恩寺的灯光已能清晰瞧见。他明白没有机会和云深说那句话了，或许此生也不会再见。
笑了笑，摇头把这些回忆驱散，玉玺似乎发着光在指引他前进。就如同年少时，在门前分别，他流落在外加入了望月寨而弟弟进了天阶殿，变成了“云深”。
这一次，他们再次选择了截然不同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