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福顺找来盘问了半晌,到最后,终是什么都问不出来,云嫣只得挥了挥手让福顺下去了。

    福顺走后,云嫣吩咐青笺道:“眼下静训在幽岚山,却是只报了一回平安,半点音信也没传回来。咱们把鸽子都放去了,也没个回首。你今日就过去一趟,看看那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笺惊道:“小姐,使不得!不是奴婢托脱,只因幽岚山那边还有世子爷在,殿下若有消息传回,必是第一个报给小姐知道。如今没有动静,必是没有音信。而眼下府上危机四伏,那内院里想算计陷害小姐的人正张胆明目,奴婢需得留在小姐身边,保护小姐周全……”

    道理云嫣都懂,可她牵念靖王安危的一颗心却忍不住,道:“我这儿你不必担心,我自有主张。”

    青笺切切道:“可是,现在院儿里服侍的几个丫头,没有一个得力的,且都是周氏安排过来的,只怕不能对小姐赴汤蹈火。静训临走时吩咐,要奴婢拼死保护小姐……”

    “静训说什么就是什么?!”云嫣打断她,眸光一凛,“你是听她的,还是听我的?”

    青笺见闻此言,不敢再言语。终究拗不过云嫣,只得回屋打点,前往幽岚山去了。

    话说,张莺儿屋里那个憨憨傻傻的润秋,这日从府上的小佛堂出来,怏怏地走进前院儿。她眼睛尖,远远就瞧见凝翠又拿着那雪白的鸡毛掸子,细细地往晾着的东西上抖落着什么。

    凝翠这丫头,机灵是真机灵——润秋叹了口气。

    润秋慢慢挤蹭到凝翠跟前,问:“你家小姐,又叫你大冷天儿的来受风吹?”

    如今,润秋和凝翠并一同进府的几个丫寰都住在倒座房里,润秋又是个人傻心热的,一来二去跟凝翠也混得很熟了。

    凝翠回头见是润秋,也不防备,装作懊恼道:“前些日子,建宁伯府在雍州的亲戚给夫人送来了好些西梅果子,给我们小姐也拿了一筐。小姐喜欢,便叫晒干了,好存着慢慢吃……”

    润秋点点头,道:“你说这个,我想起来了,我们姨娘屋里也得了好些。这可是稀罕物儿呢,咱们何曾见过?只是,这样天气,又没有太阳,如何晒果子干儿呐?”

    凝翠道:“你难道不知道,这西梅果子要阴干才好!不能暴晒,晒得太干了,吃着柴。要有些水气,留着那白霜,润润的才行……”

    润秋笑起来:“是呐?我明白了,西梅果子干儿原不是晒的,是晾的! ”

    看把她给机灵的,凝翠不屑。于是问她:“你们家姑娘这么好性儿,又教你歇着呢?”

    润秋套了袖管,半欺在石碾盘子上道:“你可不知道,方才莺儿姑娘教我去佛堂里,替她为夫人念经,念了大半天呢……”又说,“咱们这里,这大石碾盘子可真好,既能碾谷子,又能当个晒台子,晾些东西……”

    正闲话着,西跨院儿的凌青跑过来,对凝翠道:“你怎么还在这儿?大小姐唤人扫窗子呢!”

    眼瞅着转头就是腊月里,云嫣命人将西跨院打扫了起来。

    凝翠烦燥道:“我这不是奉了从夏姑娘的命,在这儿晒果子么?说是小姐等着吃的,每日果碟子里必要放些的……”

    凌青道:“小姐哪管这多呢!让果子晒着罢,你只管来,那果子能飞了不成?”

    凝翠犹豫,只不挪动地方。润秋热心道:“凝翠,你只管去,我来帮你照管着罢!”

    凝翠却是断断不肯,严正道:“这是大小姐拿来吃的,我可不敢怠慢!”

    润秋道:“既这样,你把它收了岂不好?明日再打理呢!”

    凝翠觉得很是,便忙忙地拿别在腰间一个干净的小笤帚将那碾盘上的果子扫起来,仔仔细细收在棉纸里包着,跟什么珍贵物件似的。

    边上凌青急得跺脚,道:“你快些儿吧!静训和青笺姐姐都不在,从夏几个都在小姐身边服待,院子里半天没见动静儿,一会儿子该骂了!”

    凝翠只得将棉纸好生包了,心下犹豫半晌,终是交到了润秋手里。她拍着身上的尘土,往西跨院去了。

    润秋接过那棉纸包,一直呆呆地望着凝翠的背影消失不见,而后才喃喃道:“我也该晾西梅呢。得告诉莺儿姑娘去,若再不拿来晾,怕是要坏……”

    于是拔腿儿往水月居里去,也翻出些西梅果子来晒。

    那日,凝翠被留在西跨院儿一直忙活到戌初,急急地回来找润秋。却见润秋已经睡下了,还不忘帮她将那包西梅果子干儿放到大板箱里头,好好收着。

    凝翠将纸包取来打开细看,倒没什么差错儿,这才放了心。遂将纸包揣了,回自己的屋里去了。

    ……

    话说隔了几日,张莺儿来给周燕珠请安时,听说姜云嫣屋里的丫寰从夏,正站在周燕珠屋里回话。

    从夏正说道:“……她成日家指使何总管做这做那,何总管都是明面儿上依着她。其实,何总管在想法子收拾她呢……”

    从夏瞧见四下无人,便凑近了周燕珠,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周燕珠听得一惊:“此话当真?”

    从夏道:“千真万确。那新来的凝翠,也是机灵的,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何总管教凝翠的兄嫂把药往府里送,十日一回,用完再续。”

    周燕珠原不知何遇春跟姜云嫣有什么深仇大恨,可他这样做,倒正了遂她的心意——姜云嫣那贱骨头,早一日死,她便早一日得喘一口气。最好,是刚抬出去就咽气,烂在别人家府上!

    周燕珠正转着眼珠寻思其中利害,却听见外头通传张莺儿进来了。从夏忙住了口,道:“夫人若没有别的事,奴婢便告退了。”

    周燕珠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从夏转身出来,有些慌神,还不小心踩了张莺儿的丫寰含巧的裙子。

    张莺儿只作没看见,笑盈盈地走上来,命含巧将一罐子西梅蜜饯捧上,殷殷道:“夫人尝尝,这糖渍过的西梅果子,更好吃了!”

    周燕珠见是张莺儿,面上不冷不热的,让她在下首的绒套绣墩上坐了,道:“正好,一会儿汤药端上来,我便就着这个喝罢。”

    果然不一会儿,柳烟端着暖碗上来了。先是拿水涮出来几个小药盅,紧接着吩咐几个丫寰挨个儿尝药,又过银碗银针,好一番折腾。

    张莺儿见了,便问:“夫人服着这药,可好些了?”

    周燕珠含了一粒蜜饯在嘴里,懒洋洋地靠在软垫上,实话说道:“喝了这一阵子药,确真好了许多。也亏得金良医的方子对症,月信也准了,身子也不发虚汗了……”

    张莺儿便道:“那可真是太好了。”知道这药是姜大小姐供奉的,又问,“那大小姐,如今还亲力亲为,替夫人熬汤药么?”

    一边说着,脸上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意。

    周燕珠哼了一声,朝那几个忙活着的下人呶呶嘴儿,道:“可不么,要不这么费事呢!”

    张莺儿一脸恳切道:“夫人,您确是得提防着西跨院儿那一位,那是个手上嘴里都没有轻重的主儿呢!前些日子,夫人新赏给我的丫头润秋,在抄手游廊底下撞见她,只因避让不及,又有一句话儿没说好,她竟撕润秋的嘴巴,说要教她好好做人说话,又命润秋跪在地上掌嘴,打得脸都青了……”

    一个未出阁的小姐,行如此泼赖之事,对个丫寰不依不饶的,真真是放得下身段儿。

    周燕珠不屑道:“那小蹄子是如今快出阁了,想在我面前,拿捏几分威风罢!一头明面儿上孝敬着我汤药,一头又想作贱我身边的人,不敢明刀明枪对着我,便拿你屋里的人出气。不知道的,以为她贤孝有嘉,知道的,还不得骂她糊涂?把娘家的上上下下都得罪个遍儿,往后可怎么样呢?可见真是犯蠢呢!”

    张莺儿捂嘴笑道:“正是呢!依我说,那靖王爷也是被她蒙蔽的了——他难道都没听见未央大街的传言?”

    关于锦乡侯府“刁馋”的流言,在未央大街由来已久,可是人人避之不及的。

    周燕珠斜了她一眼,扬眉吐气道:“哎,如今靖王府那亲事,已经翻过篇儿去了。侯爷啊,有心将她许给太子……”

    张莺儿一惊:“太子竟肯要她?”这才发现自己说话造次,又改口道,“夫人不是说,太子纳侧室是为子嗣么?那……她,她那事儿,连未央大街上的孩童都知道!”

    周燕珠冷笑一声,命柳烟将汤药端了来,慢慢喝下,又漱过口,接了一颗西梅蜜饯含在嘴里,这才缓缓道:“她来没来小日子,这事儿咱们可没对外宣扬,只不过是孩童无知、信口胡言,太子还能当真了?这不是,腊月初七,太子便要来府上相看,若是相中了,兴许就抬回去了,省了咱们多少心……”

    张莺儿心中虽诧异,但倒底跟她无甚关系,只微笑应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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