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监部,全名为咒术总监部。

    是由日本政府所设立的,代表国家意志发布命令,统领和管制咒术师的最高机关。

    原负责高专辅助监督事宜的伊地知洁高,因被指控过去工作存在严重疏漏,造成恶劣影响,经本人同意后,接受调离原职处理。

    导致高专面临无人可用的艰难局面。

    为了保障正常工作的有序展开,一直跟随学习充当助手的我,乖乖地接受了总监部安排的入职面试。

    虽然我自认为在面试中表现得非常不友好,摆着官僚主义的油腻嘴脸,不停找机会唱高调耍大牌,不小心得罪了一大波领导和同事——

    终于在三天后,我接到了武内部我番通知面试通过的电话。

    恭喜。

    通过各方水下冠军的共同角力,我顺利地取得了这份令人心动的Offer,成为了体制内的废物。

    我并不需要理解这种安排,只需要坚信这是宇宙中最好的安排。

    我很有信心做好自己,继续当观众找乐子,为无意义的摆烂人生交上答卷。

    就在我喜提报道的当天,办公大楼内依旧呈现出一派高度紧张忙碌的气氛。

    我快步跟在大步流星的武内部我番后面。

    在我们身后,无数穿着统一黑色制服的同事进进出出,就像要被勒令参加竞走比赛的工蚁一样,分工明确,忙碌不停。

    在等待电梯时,我注意到附近科室有个男人靠墙缓慢地滑落下去,坐在地上捂眼嚎啕,声音干哑得几乎要把肺呕出来。几个看着像同事的人关心地围在旁边,有人搀扶他,有人在劝告,还有人焦急地指挥着什么,于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跟着武内部我番进了电梯。

    电梯们关上以后,我开口。

    “刚才那位是高桥翔太先生吧,我在荣誉榜上看到过他的名字。他原本是在大阪工作的,因为工作优秀破格提拔到总部——不知道他遭遇了什么,真为他难过。”

    武内部我番语气低沉:“高桥前辈是身经百战的好手,如如果说我们的同事是拼命三郎,高桥前辈就是职业拼命三郎。高桥前辈光是干记者这行就有超过十年的经历,是个超级资深老手,因为他才成功的事迹不计其数。然而守护了无数家庭幸福之人,到头来却忽视了自己的家庭。我也是刚得知的,高桥前辈的儿子一直在学校里受欺负,留下遗言跳河了,昨天尸体才被打捞上来。”

    “又是校园暴力么?”

    “没错,高桥前辈因为工作常常加班,他的孩子却在学校被嘲笑成没有父亲的野孩子,还被高年级勒索欺负,他一直不愿意给父母添麻烦,独自承受着校园霸凌,最终精神崩溃自杀了。”

    “真是可惜了,他一定是个深爱着父母的好孩子。”

    “我们太看中白昼,又总是忽视黑夜。”

    电梯门开了。

    “所以无论看起来多么光鲜伟大,实际也只是不堪一击的普通人。”

    丢下这么一句心痛的感叹,他不再继续谈论这个沉重的话题,带我走进他的办公室。

    “请坐。”

    他说。

    “接下来,请允许我正式介绍,我是武内部我番,行政事务科的行政督办和负责人。我们先前已经在面试的时候认识了。”

    他向我伸手。

    我双手握住。

    “幸会,武内先生,多亏有您在。”

    “恭喜你,星野小夜,现在我们是同事了。在你的试用期间,我会暂代你的上级……也就是说,这期间的问题你都可以找我。”

    “星野,叫我星野就可以了,武内先生。”

    “嗯,星野,你可以叫我武内。”

    “好的,武内先生。”

    “为了通过面试,我做了很多准备,熬夜在网上刷了很多应试视频和题库,还好能顺利过关。”我腼腆害羞地笑了。

    盯。

    不满在酝酿。

    “非常幽默,你的面试技巧……”

    “都是提前写好底稿背下来的。”我软软地说,朝他眨眼。

    “我想了解,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不用担心,都会安排好的。”武内冷漠高傲地说:“我想你先前在高专,通过总监部发布的各种任务,应该也应该对我们的工作性质、职责和公务内容有相当了解了。”

    “只是一点基础的了解,我甚至以为我们属于环境省。”

    “是的,幸运的环境省。稍后就会给你提供相应的证件材料,应有尽有。”武内伸展双手说:“但你需要记得,我们是防卫省下属的特殊机构,负责国防相关和紧急救援的重要事项。”

    “原来如此,防卫省听起来厉害多了。”

    “这是由我们的工作性质决定的,为了避免很多不长脑子以及——过于发散思维的俗人误会,我们对外的身份往往都挂靠在环境省名下。”

    记住了,环境省是用来背锅的。

    诅咒是人类释放出的负面情感。

    环境是人类赖以生存的真实现实。

    自古以来环境的恶劣,资源的匮乏使得人与人为了生存紧密地依靠在一起,甚至形成病态的依赖关系。因而具体到每个空间,都有着相对于整个社会环境不同的独立法则。

    诅咒可以看做空间里留存情感的具现化,它与现实世界有着丝丝缕缕的联系。辛酸、悔恨、耻辱……每当负面情绪唤醒,现实空间就会成为感情的容器。

    ……

    日本人的精神不是确定的自我,而是在各种持续的关系中确定的。

    人与人已经习惯互相依靠,互相抱团,对应在空间上环境是一种强依赖关系。

    人的情感是依附在环境上的。

    诅咒就像婴儿寻求母体的庇护那样躲避在诞生的空间环境,不愿意轻易离开。负面情绪作祟就像是一种只求索取——如同婴儿要求母亲无条件接纳自己,要求母子一体的变态需求。

    这个特性也给总监部利用天元的结界监控咒力带来便利。总监部下属的【窗】是负责咒力监控的重要机构。

    总监部会根据数据采样,分析问题,实现诸如日本环境省的职能:

    ①拟定国家环境保护的方针、政策和法规。

    ②制定国家环境质量标准和污染物排放标准。

    ③调查处理重大环境污染事故和生态破坏事件。

    等等。

    把环境/生态替换成【诅咒】即为正解。

    环保问题是当今全球的大热门。

    非常合理。

    没有毛病。

    总之第一个尝试用环境指代诅咒的人肯定是个大聪明。不知道全球闻名的动保诅组织是否也是某个神秘部门的马甲。

    “接下来我会带你去你的工作单位,不在这栋楼,在另一个地方,我们开车过去。”

    于是我坐上了武内驾驶的公车,前往我未来的工作地点。

    前来迎接的是一个看上去50岁的中年男人,头发已然全白,向武内亲切问好。

    他抖了抖西装外套,看上去派头十足。

    随后我被引荐给了未来的直属上级,一个信息服务科的老头。

    注意到新单位的领导年纪普遍偏大,感觉微妙起来了。

    当我看到由300多号人组成的电话中心的时候,我的眼睛睁大了。

    居然是一直被辅助监督私下吐槽的客服中心!

    我终于到这个传说级别的网红景点打卡了。

    我对这个部门越来越不抱信心了。

    老头用骄傲的语气说,整个客服中心有1000多号人,每天24小时在线,工作制度是上一休三。

    听介绍里面的接话员似乎都是临时工,而我已明了,我是分配到人嫌狗憎的偏远部门了。

    新的办公室。新的起点。

    该有的台账资料却一点也没少。

    我已经麻木了。

    听了一路自我感觉良好的介绍,以及各种装逼的专业术语,我已经开始不由自主地走神,思绪越飘越远,考虑起今天的晚餐和今后的通勤路线,试用期不能远程办公,每天赶早高峰很麻烦,要不要先从高专搬出来呢……

    “星野,你听明白了吗?”

    我未语先笑。

    “放心吧,一切都在正常地进行。”武内见我半天不作声,低头看着手表,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这些文件是有些棘手……你必须尽快熟悉这里的工作,时间不等人。”

    “这些堆积如山的文件你可以先暂时不管,我会叫人来清理,重点是保密承诺书还有一些涉密事项,是你必须首先阅研并签字的。”

    “还有这部分,你需要有自己的档案盒了——这部分是需要你尽快通过的保密文件。”

    “签字?”

    我反问。

    “没错,所有文件上报必须经过相关人员层层审批,不能越级上报。我看这些文件……至少已经堆积了三个月了,挤压太久。”

    我随手翻了翻。

    “不能跳过我吗?这是特殊时期,我恐怕没有能力签字,而且我的正式聘任文件还没有下达,还没有得到授权,您觉得呢?武内先生。”

    “说的是,嗯。不过这些文件你还是需要尽快解决。”他说:“我们不可能真的把你当做实习生来用,希望你能够理解,并且做好准备。我们这里的工作专业性太强,也很难找到合适的人接替工作,我希望你能尽快成长起来。”

    “明白,武内先生。”

    接下来都是很平稳的日子。

    不过到了第三天,信息服务科的大领导在发表重要会议讲话以后,就有人来找我谈话了。

    “星野,有一份关于人事处理的文件卡在你这里了,需要你尽快签字好流转到下一步。”

    我说:“多谢您提醒,我还不知道有这回事,能教教我怎么弄么?”

    他朝我递眼色。

    “没问题,另外,你不觉得今天的风有点冷吗?”

    我疑惑歪头。

    他严肃地翘起嘴角,露出一个和善但毫不松懈的笑容。

    我走到门口试探地推上一半门。他咳了两声以示催促。我关上门,他点头接着说:“就是这样,我实在吹不得冷风。”

    “咳,谢谢。”他继续说:“我在这个地方干了有二十年了见识过很多人,每天能准时下班的人都是少数。不过,人各有本事,谁不想过好日子呢?其实对于我们这样的部门来说,重要的是能把事情办成,很多人来不来上班是无所谓的。”

    哦。随便吧。

    反正我肯定是要准时下班的。

    于是我说:“您来找我,是有特别的事情要谈吗?据我了解,我们的工作并不要求必须每天坐在固定办公室,在家里办公也可以。”

    “是的,这也是我们工作的特殊性。在此之前,我还是开门见山吧。”

    “好的,冈村先生。”我故意说。

    他顿时咳了一声:“池田。鄙名池田宏太。”

    “好的池田先生,真是不好意思,我们周三才在例会上见过面。”我唉声叹气。

    “总之你先看一下定稿。”

    我起身接过材料,听他继续滔滔不绝。

    “表面上我们隶属于总监部,负责管理咒术师。实际上我们不属于一线部门,大部分人连咒术师的面都没见过,倒是有不少咒术师家族的非术师在我们这里工作。有时候我觉得我们这里才是咒术师家族的分支机构。”

    “哦,原来是咒术师家族的分支机构。”我笑了笑:“我们没有内部矛盾吗?”

    “都是上千年的大家族,旁支多得数不清,很多都是有权有势的大人物,触犯了这样的家族可不妙。如果故意引来【诅咒】,恐怕会性命不保。”

    “您这个说法可不太和平。”

    “当然,我们就是社会秩序的象征,私下里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说到这里,他面露难色:“好了该说正事了,稿子你也看过了……昨天大会以后,司长特别跟我交代要做好人事工作,我们过去有个职工一年前酒后驾车撞死了人,已经构成了犯罪,按照劳动纪律需要进行辞退。”

    “竟然有这样的事情,有犯罪记录的人,竟然可以在刑事处罚一年内继续履行公职么?”我装作感兴趣地问。

    “我们已经在第一时间调离工作岗位,这份是关于开除该职工的报告。”

    犯错后第一时间调离岗位,这句话听着好耳熟,伊地知先生好像是同样的待遇呢。

    看到了吗伊地知先生,您享受的是杀人犯的待遇。

    “那么现在正式的调查结果已经出来了么?”

    “证据确凿,这件事原本没有难处,只是碍于对方的身份,不好处理。”

    我询问为什么不按照规章制度立即处理。

    对方回答:咒术师家族的人很多都在体质内担任职务,碍着情分不好处理。

    “我们不会还在继续发工资吧?”我乐呵呵地说。

    “当然不会。”他说完又有些底气不足的样子:“我们比不上总部,在人事和行政上效率是有些尴尬。”

    “咒术师各个家族之间关系很好么?”我问。

    “你怎么连这个也不知道?”池田压低了声音说:“总监部建立的目的就是为了制约御三家,咒术总监却是由御三家指名推荐,由内阁总理大臣最终任命。咒术师家族之间都互相有照应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学习过《咒术师义务条约》吧,第一句——”

    “禅院家、五条家和加茂家代表全体咒术师,同日本国政府达成以下意向,从而制定本条约。”

    “仅仅只是御三家,非术师人数就不少,在各行各业把持资源。它们的世交好友也不少,都是互相之间有照应的。”

    看得出御三家对外是挺团结的。

    不要说本家,光是分家从本家吸取的资源,也足够极富极贵的。

    五条悟整天自诩GTG,嘻嘻哈哈没个正形,我竟然把他的出身之地忘了。

    我想了一会儿术师与术师、术师与非术师之间的关系,觉得高专的咒术师更可怜了,物质和精神生活都远不如关系户,遂起身打开窗户透气。

    窗外是因疏于修葺而显得繁茂的高大树木,遮出一大片阴影。

    我低头看了一会儿,又给他斟了一杯茶问:“依您的意思,要如何呢?”

    “不瞒你说,我亲自过来就是要督办这件事的。事情非常简单,只要你签个字就可以了。”

    “竟然会有这样的安排。”我忧愁地看着他:“你们甚至不知道我要来。”

    “这不是——正好吗,只是简单的小事。不过我们已经申请了很久了,我们知道高层会补充人员。”

    “可是这件事不应该是人力部门负责吗?”

    “不全是,还是需要原单位提供相关材料。这件事在一年前已经确定结果了,而且他也需要咒术师相关人员签字。”

    ——需要咒术师相关人员。

    唠叨半天,他总算说到重点了。

    我闻言眼睛微微眯起来。

    我能代表咒术师吗?我怎么不知道。

    “可是我是总监部的。”

    “但你也是高专派来的。”

    “……”托腮沉思。

    他忍不住用力呼了口长气,他抻了抻被衬衫的硬领和领带弄得很不舒服的脖子,因情绪上头显得面色发红。

    这件事终究还是要发生的。

    来了。

    这份文件。

    只差我签字了。

    “这是授权的问题。”见我似乎还蒙在鼓里,池田耐着性子解释说:“咒术总监以咒术师的御三家指名为依据,由日本政府内阁总理大臣最终任命,这不是秘密。”

    “星野桑,我们也是总监部的一部分。”他坚决地说:“你觉得咒术总监是总监部、咒术师还是日本政府的人呢?”

    “咒术总监当然是总监部的人。”

    “不,星野桑,当政府需要他出面协调,他就是政府的人。当御三家需要他,他就是咒术师的人。”

    他摆出恨铁不成钢的嘴脸说:“保持认知很重要,但认清自己更重要啊。”

    “报告你已经看过了吧,这件事并没有可以讨价还价的地方,按照法规法律,带来死亡和威胁的人必须要受到处罚,我希望你能避免感情用事,也不要后悔。”

    我被一通说教敲打得脑袋嗡嗡作响。

    我只想安静工作,准时下班,并不想站队参与办公室斗争啊。

    我才刚进单位,居然没有安排让我脱产学习三个月,而是让我签字画押。

    而且还是拖了一年的。

    鬼都知道是坑。

    此情此景,就仿佛是,赶赴鸿门宴大家都已经吃饱喝足了,擦嘴剔牙,曲项向天歌:就等你这个冤大头买单了。

    进一步监狱收押。

    退一步水泥沉海。

    四舍五入,就是九死一生。

    真是压力山大呢。

    我本身就不太正常,其实是很容易吸引到变态和人渣的。

    “这样重大的事情,请让我好好考虑。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你能明白就好。”

    我叹气:“相比术师们的底气,总监部的效率实在太儿戏了。”

    实际上肇事犯只是个干活的小喽啰罢了,根本不是咒术师家族的核心人物,就连这样也困难重重。

    我突然就感受到了咒术师及旁支百代人的传承与守望,还有时间如同年轮刻画的沉重分量。

    池田的面孔在我眼里也变得复杂起来,仿佛被一层雾阻隔着,看不清面孔。

    他的身边似乎有驱散不了的阴森。仿佛在评估,我是否有能力站在他面前。

    “放心好了,总之——这件事我会尽快上报总监部和武内先生,要求严肃处理的。”我正色说:“我会按照您的期望,及我所能地争取到严肃公正的处理结果。”

    他脸色微变:“我们已经向总监内部沟通过了,我们要尽快关闭报告。你难道是想反对这件事?”

    “那么受害者的家属和肇事者的诉求是什么呢?”

    “这个我倒是知道的,听说受害者的家属欠了一屁股赌债,都是贪得无厌的家伙,只想索要赔偿,听说他们索要了8000万。”

    我听得眼皮发跳。

    “8000万啊……原来如此。”

    我托着下巴想了一阵:“这么说来双方都倾向私了。按照《咒术师义务条约》,咒术师关联人员不能对非术师造成伤害。有这条明确的犯罪记录,想要继续担任公职恐怕不妥吧。”

    “没错,这个事拖得太久了,应该尽快把正式报告递交给总监部了。”

    “您的心情我已经了解了,我已经在很努力地跟上大家的进度了,您先回去等消息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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