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宫。

    “中毒?”

    一身宫装的戚无良笑面如花,却让下头跪着的太医院院正出了一身汗。

    “娘娘,是微臣无能,探查不出陛下所中何毒,微臣罪该万死。”

    好在不久后徐可风进了宫,这才救了院正于水火。

    徐可风给人号完脉后脸色也不怎么好,“是中毒,此毒诡异连我都未曾见过。”

    戚无良看着床榻上脸色苍白、昏迷不醒的人,担忧拧眉道:“那解药……”

    “给我些时日。”

    这话一出,戚无良也知这毒确实棘手,她看向护卫在帝王榻侧旁的贺宿城,“陛下如何中的毒?”

    贺宿城一脸愧色,“回娘娘,不知。”

    戚无良脸色凝重,“那近来陛下近来都与谁接触过?”

    贺宿城硬着头皮道:“回娘娘,不知。”

    戚无良压制着直冲脑门的怒火,都快气笑了,“你身为大内统领、御前护卫,你不知?”

    徐可风瞥了一眼贺宿城那羞愧得脸都快憋红的样子,又看向榻上昏迷不醒的司徒纯,心中倒是有了个猜测。

    好在红泪匆匆进殿,解了贺宿城的窘境,“公子,宣政殿那边等着开朝的百官快等不住了。”

    戚无良深吸一口气,按下火气,“传令,陛下偶感风寒,今日早朝先散了。”

    红泪:“是。”

    ……

    很快,陛下因病三日未上朝,朝堂内外也传出了流言,说贵妃祸国、毒害陛下,直到第四日有军情急报,戚无良才没再守在司徒纯榻前,而是上殿听政。

    不少朝臣都觉得陛下病重,贵妃没了后台,本想联合起来给戚无良一个下马威,奈何李相、方雩等人带头行跪拜之礼,想闹事的一下子就哑了火。

    “启禀贵妃娘娘,边关急报,蛮族各部人马正在朝昆山关隘外集结。”

    马上就要开春了,昆山关隘没了司徒纯这位杀神,也失了一半震慑,想动开战的心思倒也不奇怪,只是这开战的时机怕是和司徒纯中毒有所关联。

    殿上,朝臣们就如何应对这次蛮族来袭、是战是和吵得热火朝天,一群文官吵得比武将还起劲,一众不会上阵杀敌的软脚虾指挥起将军们趾高气昂、理所应当。

    噗嗤,凤椅上高坐的戚无良一手慵懒地支着下巴,竟是笑了。

    下面吵得正起劲的众人齐刷刷看向凤椅,大殿一时寂静,有文官发声:“娘娘笑什么?”

    有人嘲讽道:“娘娘怕是不懂政事,战事将起,竟也能笑得出来。”

    此言一出,李徵目光一厉,骤然看向这名朝堂新贵,冷冷下令:“拖下去。”

    话音落,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已有紫甲将士进殿捂着那名新贵的嘴拖了下去。

    李徵当即跪下叩首,“娘娘赎罪,是微臣没有管教好六部官员。”

    李徵的态度便是百官的标杆,一些新提拔上来的官员也反应过来,都说贵妃能如此跋扈都是其迷惑陛下得来的,陛下爱重贵妃不假,可若当朝丞相、六部之首的众官员都是这位贵妃麾下之臣呢?

    毕竟那位可是曾经权倾朝野的右相,在她面前耍那些不入流的朝堂手段显得太嫩了一些。

    “李相不必跪,诸位,本宫知道,入朝为官最大的殊荣便是名垂青史,只是想踩着本宫这个妖妃上位,也要掂量一下命够不够长。散朝吧,武将悉数留下,还有摄政王殿下……”

    说着,戚无良瞥了一眼从始至终如松竹屹立在殿上不言不语的谢恒,“本宫可以明确告诉诸位,大梁不会和谈,备战吧。”

    行军打仗、排兵布阵对戚无良从来不是难事,大梁作为中原最善战的武国也不会畏惧蛮族。

    即便如此,下朝后李徵还是把戚无良堵在了御书房,“娘娘此时不宜和蛮族开战,陛下刚病,蛮族便兴兵来犯,这事太巧。”

    戚无良正提笔替司徒纯批阅堆积已旧的奏折,头也没抬,淡淡道:“我知道。”

    李徵一噎,他也反应过来自己可能操心得多余,这人可是戚无良。

    “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出兵?还让摄政王领兵,你就不怕……”

    “不怕。”

    “你怎么能把兵权交到谢恒手上?”

    “蛮族在昆山关隘屯兵已过百万,规模前所未有,朝中除了谢恒,没人能打这一仗。”

    “你就不怕他临阵反水,通敌……”

    戚无良斩钉截铁地打断道:“他不会。”

    李徵被这一声坚决肯定的“他不会”说得一愣。

    戚无良抬头看向李徵,郑重开口:“他是谢恒。为权,他可以狠辣凉薄,为人,他可以寡义无仁,但身为中原子民,他不会里通外敌、卖国求荣,若今日有蛮族或瀛洲想踏破国界、攻入中原,他可以领兵战死边关,也不会让外敌踏入国土一步。李徵,别低看了谢恒。”

    她是恨谢恒,但不会辱他。

    谢恒有他的坚持和风骨。

    李徵顿在原地,抱拳致歉道:“是我言语不当,辱没了摄政王殿下。”

    “你也去,”戚无良淡淡道,再度低下头批阅奏折。

    李徵一懵,“什么?”

    戚无良:“带上那三万紫甲将士去,大张旗鼓地去。”

    李徵不是笨人,当即反应了过来,眼眸一沉,“你是说……”

    戚无良:“设局的人未必就不在彀中,究竟是谁的局谁又能说得准呢?”

    ……

    一个月后。

    边关传来战报,摄政王领兵大退蛮族,战事捷报一封封传回盛京,与此同时宸王于封地起兵,竟一路畅通无阻杀至盛京,打的还是诛妖妃、清君侧的幌子。

    崇辞宫,何大壮没规没矩地坐在贵妃榻上,一边吃着葡萄,一边吐着籽,吐槽道:“诛妖妃、清君侧,这名头好老掉牙,历来起兵谋反的人打的都是这样的名头,怪没新意的。再说了,他们到底哪里看出来的妖妃?哪里来的祸国殃民?您做大梁第一奸相的时候也不见他们如此群情激愤,怎么做了贵妃便罪过这么大了?凭什么?就凭他们上下嘴皮子一碰,全靠人云亦云、无中生有吗?”

    戚无良把奏折都移到了崇辞宫批阅,自从揽了这活儿便没歇过,淡淡一笑道:“知道为什么吗?”

    何大壮摇了摇头。

    “因为世间女子最可欺。不信你翻翻史书,举凡亡国灭种的大罪过绝不会是男子的,都是有妖妃祸国、荒唐行事,便是有昏君,世人骂的最多的也不会是他们,骂一个祸水何其轻易。”

    何大壮咽下嘴中的葡萄,垂眸沉默了一些,声音软软的,“右相大人,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挺聪明的,可论活得明白,我不如你,所以我有时又想——右相大人,你活得这般明白,会不会不开心?”

    戚无良批阅奏折的笔一顿,随即一笑看向她,如实道:“不太开心。”

    何大壮:“那天我偷摸号了一下陛下的脉。”

    戚无良无奈,“我不是说,你不用给他看吗?”

    何大壮气鼓鼓道:“谁叫他昏迷都一个月了,所有的朝政国事都交给你处理,右相大人明明为大梁忙得团团转,还要被那些人骂什么妖妃祸水!”

    越说越来气,何大壮直接站起了身,满心怒火无处发作地乱转,“右相大人,他们凭什么?凭什么都算计你、骗你?!人心便没有一个是真诚的吗?”

    “不是还有你吗?”

    一句话就将何大壮满心的火气浇灭了。

    红泪悄无声息地入殿禀告道:“公子,盛京有人接应,宸王兵马已经兵不血刃地入城了。”

    戚无良点头,“剩下的李徵会处理,我们不必再管。”

    红泪:“是,我们的人发现易王也入城了。”

    戚无良:“他不是在封地吗?”

    红泪:“他故意让我们发现的,他说想见公子。”

    戚无良沉默了片刻,提笔收墨,对红泪道:“把人带到烟雨楼吧。”

    红泪:“是。”

    ……

    烟雨楼。

    顾应怜也没想到,这不到几个月的时间,盛京城能热闹成这个样子,动不动就是重兵围城,说是儿戏吧,可哪一次没死过人。

    顾应怜抬头望三楼厢房看去,心道:最儿戏的还是易王,这般时节孤身便来了。

    “我在城外安排了人手,若是阿良担忧,我可以带你走。”

    厢房内,司徒衍虽然举手投足间还带着以往那股吊儿郎当的劲头,但眉宇和眼神早已变了。

    戚无良还是当右相时一般穿了一身男装的白衣,饮茶道:“我担忧什么?”

    司徒衍眼中透着担忧,苦口婆心道:“三哥该是记恨你当初在相思阁给他的那一剑和之前戏耍他的事情,如今兵临城下,清君侧不是闹着玩。”

    戚无良一笑,放下了茶杯,“我一直在想是谁给司徒纯下的毒,他自幼学医,什么样的毒能轻易能入了他口?”

    司徒衍担忧的神色犹如一张面具被撕破。

    戚无良深深看着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恨阿玄?或者,你恨我?”

    面具撕破后的司徒衍目光冷漠,嘴角却笑了出来,“我为什么就不能单纯地是想当皇帝?”

    戚无良看着那双眼睛,淡淡道:“因为你的眼神,我以前不懂,梁惠帝为何总是这般看我,明明里面藏了纵容,却总觉得很怪,后来想通了,他喜欢我这个小辈不假,可也恨我,恨我活着,我娘亲却死了,恨看着我没有选择他最中意的素王,而是护着一个他最看不上的儿子。梁惠帝一直讨厌阿玄,因为他在阿玄身上看到了我父亲的影子。你呢?司徒衍,你为何恨我?”

    司徒衍的笑容带着几分释然,“如果我说,仅仅是因为妒怨交集呢?”

    戚无良看着司徒衍,眼中盈着不解,“妒?怨?”

    “明明我比十二弟更先遇见你,就在这烟雨楼内……哪怕一切都是你有意算计,但我不是,明明最开始、最想要的也只是和你、和谢施敏成为好友,我未曾真的想要当皇帝。戚无良,是你先闯进我的视野,告诉我、拉着我走进了这场皇位之争!”

    司徒衍嘴角的笑容渐渐变得讽刺,眼中的狰狞怒恨犹如一团可以吞噬一切的火焰,似乎连他的面容都要烧得狰狞,“那个时候你有没有在意过,我能不能从这场皇位之争中活下来?”

    “——你不在意!因为我知道你在意的样子,如同你待十二弟那样。你恨司徒温玉的所有儿子,那为何就不能一视同仁呢?!”

    “你明明是那样好的一个人,就算是待平民百姓也是极好的,为何就不能……就不能……”

    “不能。”戚无良决然回答道,看向司徒衍那只默默覆上腕间暗器的手,“囚禁在人皮下的恶兽和人终究是有区别的,至少司徒纯不会前程性命来威胁我。”

    砰的一声,杨丰年突然率御林军破门而入。

    与此同时,司徒衍腕间的暗器也射出,戚无良手中茶杯一弹,挡下了暗器,司徒衍也被杨丰年暴起拿下。

    “娘娘,您没事吧?”杨丰年额间青筋都起来了,死死按住司徒衍问道。

    “我没想杀你,”司徒衍被按住也不消停,挣扎说着,“我只是想带你走。”

    戚无良起身,没回头地往屋外走,“多谢好意,可筹谋着一切不也是你吗?关入大牢,等陛下醒来后处置。”

    杨丰年听到那句“等陛下醒来后处置”,冒了一头冷汗,硬着头皮道:“是。”

    屋外,顾应怜见戚无良出来,不禁摇头道:“你怎么不和他说清楚?”

    戚无良:“他已经听不进去了。”

    顾应怜:“可总要告诉他,当年你在烟雨楼遇见他,也不是你故意算计的,那日要不是你,他早被他亲兄长派来的刺客弄死了,后来许多事要是没你,他也活不到今日,让他一说好像你多对不起他一样,你该对得起他吗?他又是你什么人?”

    戚无良:“每个人活着不都是以自己的所感所受为主吗?他那样想无可厚非,我没什么需要向他解释的也无可厚非……顾姨,我回宫了,宫里还有个小混蛋需要我处理。”

    顾应怜看着戚无良匆匆离去的背影,糟心嘀咕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欠了他们司徒家的。”

章节目录

谋臣祸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在下本无良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在下本无良并收藏谋臣祸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