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仗从早打到晚，瀛洲人的黑甲确实厉害，火琉璃碾压都一时轰不开那层铁皮。
光围攻藁城的瀛洲大军就有三十万之众，虽然并非所有将士都穿着黑甲，但三万黑甲先锋就不好解决。
瀛洲这次攻城是铆足了劲，足足打了三天也不见鸣金收兵。
刚开始前两天，瀛洲人的阵前叫骂声都是对着苏恨离的，可一来苏恨离这人脸皮厚，没羞没臊的，二来哪怕敢说一个黄字，人皆被谢恒射成了筛子。
等到了第三天，阵前叫骂的对象换成了谢恒。
“谢恒！”
“你好歹也当过大梁的摄政王，如今回到北燕认祖归宗，却要给一个六岁的奶娃娃当臣子，你甘心吗？”
“谢恒，苏辞可是斩杀你母家谢氏全族之人，你就这么愿意被苏恨离一个女人压在身下吗？”
城墙上刀剑厮杀声夹杂，不停有敌军顺着云梯登上城墙，可这叫骂声依旧清晰入耳。
谢恒挥剑挡下朝苏恨离射来的暗箭，与她背靠背清理杀上城墙的敌军，不由发出一声轻笑，“还别说，小时候你轻功总是练不好，怕你摔着，我就给你当肉垫，可不是从小被你压在身下吗？”
噹，射向谢恒的暗箭同样被苏恨离斩断，皱眉道：“专心点，想死不成？”
谢恒回身看了一眼城墙外一眼望不到头的瀛洲大军，“阿离，这么打下去绝对不行。”
苏恨离只是淡淡道了一声，“等机会。”
直到第三日傍晚，瀛洲大军才鸣金收兵，谢恒才知道苏恨离那句“等机会”是什么意思。
何大壮抱着食盒上城墙时，震惊地看着被血水浸透的大片城墙和满地的断肢残臂，战事残酷远超想象。
城墙脚，何大壮从未见过如此狼狈的苏恨离和谢恒，两人像是刚从刀山血海里滚过一圈般，浑身僵硬地瘫坐在血水中，依旧皱眉紧锁地说着事。
虽然以两人的武艺和配合，一场战事下来未受致命伤，但大大小小的伤痕满体，比血人好不到哪里去。
“我让卫一等人守着扶苏太后，这是刚拦下的飞鸽传书。”
苏恨离一边将自己错位的肩胛骨扳回，一边将纸条扔了谢恒。
谢恒的眉角不知被什么利器划破，血水混着汗水流进眼里，他想拿手擦两下，但手比脸更脏，一时有些为难。
苏恨离递给他一条帕子，谢恒愣了一下，接过擦了擦眼睛，待看清纸条上的话，不禁笑了，“里应外合，助瀛洲诛杀长公主与恒王，扶苏太后可真敢写。”
苏恨离从怀中掏出一卷羊皮纸，是藁城的地图，“这里，北城门，扶苏太后与源星野约定，以烟花为号，大开北城门迎瀛洲大军进来……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无需点破，谢恒当即懂了苏恨离的话，笑道：“我这就差人去做，保证扶苏太后的‘诚意’出现在瀛洲国相的桌案上。”
苏恨离：“你在城中设伏，伏击瀛洲人，吸引视线，我带人出城一趟。”
谢恒：“要做什么？”
苏恨离：“源星野一直没出现，想必是在七城那边应对主力，对上那条毒蛇，荀老将军他们恐怕不好过，但若这藁城外的三十万大军群龙无首，源星野不想来见我也得来。”
谢恒拧眉，“你要去刺杀主将？”
苏恨离：“对。”
谢恒：“你就这么放心将我留在城中，若你行刺归来，我紧闭开城门，将你拒之门外，你该如何？若你行刺失败又该如何？”
“挺好的，死在战场上应该是我最好的下场。当然，要是倒霉大概会被生擒，落个……”
“阿离！”
谢恒温怒地打断她，不想再从她口中听到那些诅咒作践自己的话，闭目叹息道：“我去。”
苏恨离：“什么？”
谢恒：“我去刺杀，你留下来守城。”
苏恨离乐了，“恒王殿下在说笑？”
谢恒：“我对你从未说笑，只是你已不再信我。”
翌日，历经一天苦战后，入夜时分亦是在偃鬼骑最松懈的时候，藁城北门莫名大开，瀛洲大军瞅准时机、振臂高呼，一鼓作气冲杀向敞开的城门，待深入之后却被火琉璃炸了个粉身碎骨。
与此同时，谢恒率精锐换上瀛洲军甲，趁大军从北门撤出时混入其中。
“大将军，我家殿下回得来吗？”
城墙上，偃鬼骑副统领看着苏恨离的背影问道。
“回得来。”苏恨离笃定，“因为他是谢恒。”
当夜，瀛洲帅帐遭遇大火，主帅和数名上将身亡，瀛洲人大骇！
怎料谢恒率人退回藁城时还是被瀛洲人发现了踪迹，一路追杀至南城门下。
城墙上，藁城守备看着密密麻麻的瀛洲人，哆嗦道：“大将军，这城门要开吗？若是开了，瀛洲人借机攻入城中……”
苏恨离冷冷看了一眼藁城守备，“开！”
一旁偃鬼骑副统领惊讶地看向苏恨离，他的手已经放在刀柄上，一旦苏恨离下令闭门不出，就算拼死，他也会挟持这人打开城门放主子进来。
他想，大将军和他家主子终究不是一类人，大将军光明磊落，不会行背后捅刀的事情，可……
大将军和他家主子又是一类人，纵有深仇大恨，家国面前他们都可以暂且搁置不谈。
……
城门前，跟随谢恒刺杀归来的将士们，看着那扇紧闭的城门丝毫没有打开的迹象，顿时满目绝望。
马上的谢恒则是调转马头看向紧追而来的瀛洲大军，抽出长剑，一副准备决然战至最后一刻的模样，此刻背对着那扇紧闭的城门，他不知是该愤怒、绝望，还是……该觉得理所应当。
就在瀛洲大军疯狂逼近时，轰的一声，身后的城门轰然大开，一杆银枪从率先从门缝飞出，擦着谢恒的肩膀而过，一□□穿了数名朝他袭来的瀛洲武士。
谢恒一个愣神，逆着光回眸望去——
众将士的火把星星点点的相连，宛如一片火海，红衣金甲站在人山火海前，目光冷冽，手持双剑，纵万敌在前不退一步。
谢恒看到苏恨离的那刹，不由弯了弯干涩的唇角。
——他不是个好人，但他喜欢上了一个极好的人。
苏恨离沉沉下令：“杀！”
瀛洲士兵如同狂蜂涌向狭窄的城门入口，后续士兵踩着前者的尸体持长□□向谢恒的战马，战马嘶鸣，谢恒被掀翻下马，罕见地差点没站稳。
乱军之中苏恨离扶了谢恒一把，手瞬间就被血浸湿了，这人肩胛处被利器穿了个透，胸口还插着一支暗箭没来得及拔，估摸箭上有毒，谢恒此刻的脸色发青、嘴唇发紫。
谢恒一个踉跄扑倒在苏恨离身上，下巴枕着她的肩膀，虚弱的声音带着点打趣，“我年幼时就不懂，大将军为什么要守这江山呢？天下百姓与她何干？”
“闭嘴吧你，”说着，苏恨离皱着眉将一颗药丸塞进谢恒嘴中，板着脸道：“以前你不懂，以后也不会懂。”
谢恒笑了，“阿离都不问一句我疼不疼吗？”
苏恨离一剑斩了从谢恒身后袭来的瀛洲人，不悦地将人从身上拎开，“谢恒，你中毒的样子真丑。”
谢恒灿然一笑，整个人眉眼都笑开了，他好像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想今日这般笑得开心了。
苏恨离率领偃鬼骑，费了好大功夫才把城门重新关上，回头一看中毒已深的谢恒已经不省人事了。
徐可风没有随他们来藁城，被苏恨离派去与燕狼卫同行，守在姬元宗身边。
随行军医对谢恒中的毒束手无策，最后还是何大壮出了手，只不过这手出得有些犹豫。
“右相大人，咱们真的要救他吗？”
苏恨离低眉看着床榻上有气出没气进的谢恒，她不是没犹豫过，但……
“救，现在不是他死的时候，人死了，你让我一个人守城吗？”
何大壮一噎，最后用了以毒攻毒的法子，将人给救了回来。
瀛洲那边没了主将发号施令，大军只得先按兵不动，死守藁城多日的偃鬼骑得到了喘息之机。
可这喘息之机也没有多久，源星野到了，瀛洲大军一连五日片刻不歇地攻城。
第十日时，军中粮草见底了。
城墙上，五个日夜眼都不合便是谢恒也熬不住，他肩上的伤口再度崩开了，脓血顺着手臂留下，大概是臭了，不过他的鼻子已经被血腥味熏得麻木了，如今什么都嗅不到了。
生死关头，他竟然还有心情逗弄苏恨离，笑容幼稚地将胳膊往苏恨离跟前凑了凑，“阿离，你给闻闻，我是不是臭了？”
扶着城墙喘气的苏恨离白了他一眼，“你都闻不见，我就能了？”
她比谢恒好不到哪里去，肋骨大概是断了七八根，腹部中了一刀，她有些直不起脊背，持剑的双手早磨破了皮，血肉粘在剑柄上，浑身上下疼得地方多了，人就会麻木，失血过多导致周身发冷和视线模糊。
酒香浓烈扑鼻，是谢恒将酒壶递到她面前，苦涩笑道：“阿离，我们怕是真的会死在这藁城。”
苏恨离接过酒壶，灌了一大口，冷冷道：“怎么？你怕死？”
“不怕，我只是有些舍不得离开这里。”
谢恒笑看着苏恨离说到，趁苏恨离此刻视线不清，特意轻柔地帮她理了理额间的碎发。
苏恨离闪躲慢了一步，拧眉道：“你干什么？”
谢恒笑了一下，也没解释。
片刻后，藁城残破不堪的城墙下传来源星野的声音。
“大将军，摄政王殿下……”
他用的还是旧时称呼。
谢恒撑着疲倦的身子朝城墙边走去，俯看向大军前头的源星野。
苏恨离压根连动都没动，趁谢恒转身没注意她，麻利地从怀中掏出装着凝神丹的瓶子就往嘴里倒。
“阿离！”
还是倒慢了一步。
另一边，城墙下的劝降声还在继续，“两位都是当世英杰，若是死在这名不经传的藁城可惜了，我瀛洲素来爱才之心，若两位愿降，源某保证可保两位性命无忧……”
苏恨离被谢恒一把抓住手腕，下意识的反应竟是闭上眼，嚼都没嚼，赶紧把倒进嘴里的凝神丹都咽进肚子里。
可见这几日没少干这种缺德事，熟练得很。
谢恒看着她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火气直冲脑门，咬牙道：“我就一眼没看住你！”
徐可风研制的凝神丹委实是好东西，药丸一下肚，苏恨离的眼顿时不花了，胳膊腿也有劲了，连身上的伤口都觉得不疼了，琉璃眸再度有了光彩，就好像透支掉未来的生命力全都给了这一刻。
她不耐烦地看向谢恒，“人都快死了，药吃得多不多重要吗？”
说着，甩开了谢恒抓她的手，然后将药瓶抛给了谢恒。
“你也来点吧，瓶底留给你，争取死得体面点。”
命数这东西当真奇妙得令人心如堵石，今日之前，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能如此“心平气和”地和谢恒说话，甚至联手应敌。
有了精神的苏恨离阔步走到城墙边，看向还在振振有词的源星野，含笑高喊了一句：“降！”
这一字把满肚腹稿的源星野都给喊懵了。
“只是……我苏恨离敢降，你源星野敢信吗？”
话音落，一支利箭直朝源星野的面门射来，若非被身侧护卫猛拽了一把，源星野险些命丧当场，就这样，还是被利箭擦着发冠而过，直接射断了发冠。
披头散发的源星野脸上好不热闹。
“全军听令……”
源星野目光如毒蛇般阴冷，看着城墙上高傲轻狂的红衣金甲，“活捉苏恨离！”
下一刹，有万箭朝城墙上射来，谢恒急忙上前拉着苏恨离躲开。
落箭后便是大军进攻的号角声，这藁城的最后一战拉开帷幕……
光围攻藁城的瀛洲大军就有三十万之众，虽然并非所有将士都穿着黑甲，但三万黑甲先锋就不好解决。
瀛洲这次攻城是铆足了劲，足足打了三天也不见鸣金收兵。
刚开始前两天，瀛洲人的阵前叫骂声都是对着苏恨离的，可一来苏恨离这人脸皮厚，没羞没臊的，二来哪怕敢说一个黄字，人皆被谢恒射成了筛子。
等到了第三天，阵前叫骂的对象换成了谢恒。
“谢恒！”
“你好歹也当过大梁的摄政王，如今回到北燕认祖归宗，却要给一个六岁的奶娃娃当臣子，你甘心吗？”
“谢恒，苏辞可是斩杀你母家谢氏全族之人，你就这么愿意被苏恨离一个女人压在身下吗？”
城墙上刀剑厮杀声夹杂，不停有敌军顺着云梯登上城墙，可这叫骂声依旧清晰入耳。
谢恒挥剑挡下朝苏恨离射来的暗箭，与她背靠背清理杀上城墙的敌军，不由发出一声轻笑，“还别说，小时候你轻功总是练不好，怕你摔着，我就给你当肉垫，可不是从小被你压在身下吗？”
噹，射向谢恒的暗箭同样被苏恨离斩断，皱眉道：“专心点，想死不成？”
谢恒回身看了一眼城墙外一眼望不到头的瀛洲大军，“阿离，这么打下去绝对不行。”
苏恨离只是淡淡道了一声，“等机会。”
直到第三日傍晚，瀛洲大军才鸣金收兵，谢恒才知道苏恨离那句“等机会”是什么意思。
何大壮抱着食盒上城墙时，震惊地看着被血水浸透的大片城墙和满地的断肢残臂，战事残酷远超想象。
城墙脚，何大壮从未见过如此狼狈的苏恨离和谢恒，两人像是刚从刀山血海里滚过一圈般，浑身僵硬地瘫坐在血水中，依旧皱眉紧锁地说着事。
虽然以两人的武艺和配合，一场战事下来未受致命伤，但大大小小的伤痕满体，比血人好不到哪里去。
“我让卫一等人守着扶苏太后，这是刚拦下的飞鸽传书。”
苏恨离一边将自己错位的肩胛骨扳回，一边将纸条扔了谢恒。
谢恒的眉角不知被什么利器划破，血水混着汗水流进眼里，他想拿手擦两下，但手比脸更脏，一时有些为难。
苏恨离递给他一条帕子，谢恒愣了一下，接过擦了擦眼睛，待看清纸条上的话，不禁笑了，“里应外合，助瀛洲诛杀长公主与恒王，扶苏太后可真敢写。”
苏恨离从怀中掏出一卷羊皮纸，是藁城的地图，“这里，北城门，扶苏太后与源星野约定，以烟花为号，大开北城门迎瀛洲大军进来……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无需点破，谢恒当即懂了苏恨离的话，笑道：“我这就差人去做，保证扶苏太后的‘诚意’出现在瀛洲国相的桌案上。”
苏恨离：“你在城中设伏，伏击瀛洲人，吸引视线，我带人出城一趟。”
谢恒：“要做什么？”
苏恨离：“源星野一直没出现，想必是在七城那边应对主力，对上那条毒蛇，荀老将军他们恐怕不好过，但若这藁城外的三十万大军群龙无首，源星野不想来见我也得来。”
谢恒拧眉，“你要去刺杀主将？”
苏恨离：“对。”
谢恒：“你就这么放心将我留在城中，若你行刺归来，我紧闭开城门，将你拒之门外，你该如何？若你行刺失败又该如何？”
“挺好的，死在战场上应该是我最好的下场。当然，要是倒霉大概会被生擒，落个……”
“阿离！”
谢恒温怒地打断她，不想再从她口中听到那些诅咒作践自己的话，闭目叹息道：“我去。”
苏恨离：“什么？”
谢恒：“我去刺杀，你留下来守城。”
苏恨离乐了，“恒王殿下在说笑？”
谢恒：“我对你从未说笑，只是你已不再信我。”
翌日，历经一天苦战后，入夜时分亦是在偃鬼骑最松懈的时候，藁城北门莫名大开，瀛洲大军瞅准时机、振臂高呼，一鼓作气冲杀向敞开的城门，待深入之后却被火琉璃炸了个粉身碎骨。
与此同时，谢恒率精锐换上瀛洲军甲，趁大军从北门撤出时混入其中。
“大将军，我家殿下回得来吗？”
城墙上，偃鬼骑副统领看着苏恨离的背影问道。
“回得来。”苏恨离笃定，“因为他是谢恒。”
当夜，瀛洲帅帐遭遇大火，主帅和数名上将身亡，瀛洲人大骇！
怎料谢恒率人退回藁城时还是被瀛洲人发现了踪迹，一路追杀至南城门下。
城墙上，藁城守备看着密密麻麻的瀛洲人，哆嗦道：“大将军，这城门要开吗？若是开了，瀛洲人借机攻入城中……”
苏恨离冷冷看了一眼藁城守备，“开！”
一旁偃鬼骑副统领惊讶地看向苏恨离，他的手已经放在刀柄上，一旦苏恨离下令闭门不出，就算拼死，他也会挟持这人打开城门放主子进来。
他想，大将军和他家主子终究不是一类人，大将军光明磊落，不会行背后捅刀的事情，可……
大将军和他家主子又是一类人，纵有深仇大恨，家国面前他们都可以暂且搁置不谈。
……
城门前，跟随谢恒刺杀归来的将士们，看着那扇紧闭的城门丝毫没有打开的迹象，顿时满目绝望。
马上的谢恒则是调转马头看向紧追而来的瀛洲大军，抽出长剑，一副准备决然战至最后一刻的模样，此刻背对着那扇紧闭的城门，他不知是该愤怒、绝望，还是……该觉得理所应当。
就在瀛洲大军疯狂逼近时，轰的一声，身后的城门轰然大开，一杆银枪从率先从门缝飞出，擦着谢恒的肩膀而过，一□□穿了数名朝他袭来的瀛洲武士。
谢恒一个愣神，逆着光回眸望去——
众将士的火把星星点点的相连，宛如一片火海，红衣金甲站在人山火海前，目光冷冽，手持双剑，纵万敌在前不退一步。
谢恒看到苏恨离的那刹，不由弯了弯干涩的唇角。
——他不是个好人，但他喜欢上了一个极好的人。
苏恨离沉沉下令：“杀！”
瀛洲士兵如同狂蜂涌向狭窄的城门入口，后续士兵踩着前者的尸体持长□□向谢恒的战马，战马嘶鸣，谢恒被掀翻下马，罕见地差点没站稳。
乱军之中苏恨离扶了谢恒一把，手瞬间就被血浸湿了，这人肩胛处被利器穿了个透，胸口还插着一支暗箭没来得及拔，估摸箭上有毒，谢恒此刻的脸色发青、嘴唇发紫。
谢恒一个踉跄扑倒在苏恨离身上，下巴枕着她的肩膀，虚弱的声音带着点打趣，“我年幼时就不懂，大将军为什么要守这江山呢？天下百姓与她何干？”
“闭嘴吧你，”说着，苏恨离皱着眉将一颗药丸塞进谢恒嘴中，板着脸道：“以前你不懂，以后也不会懂。”
谢恒笑了，“阿离都不问一句我疼不疼吗？”
苏恨离一剑斩了从谢恒身后袭来的瀛洲人，不悦地将人从身上拎开，“谢恒，你中毒的样子真丑。”
谢恒灿然一笑，整个人眉眼都笑开了，他好像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想今日这般笑得开心了。
苏恨离率领偃鬼骑，费了好大功夫才把城门重新关上，回头一看中毒已深的谢恒已经不省人事了。
徐可风没有随他们来藁城，被苏恨离派去与燕狼卫同行，守在姬元宗身边。
随行军医对谢恒中的毒束手无策，最后还是何大壮出了手，只不过这手出得有些犹豫。
“右相大人，咱们真的要救他吗？”
苏恨离低眉看着床榻上有气出没气进的谢恒，她不是没犹豫过，但……
“救，现在不是他死的时候，人死了，你让我一个人守城吗？”
何大壮一噎，最后用了以毒攻毒的法子，将人给救了回来。
瀛洲那边没了主将发号施令，大军只得先按兵不动，死守藁城多日的偃鬼骑得到了喘息之机。
可这喘息之机也没有多久，源星野到了，瀛洲大军一连五日片刻不歇地攻城。
第十日时，军中粮草见底了。
城墙上，五个日夜眼都不合便是谢恒也熬不住，他肩上的伤口再度崩开了，脓血顺着手臂留下，大概是臭了，不过他的鼻子已经被血腥味熏得麻木了，如今什么都嗅不到了。
生死关头，他竟然还有心情逗弄苏恨离，笑容幼稚地将胳膊往苏恨离跟前凑了凑，“阿离，你给闻闻，我是不是臭了？”
扶着城墙喘气的苏恨离白了他一眼，“你都闻不见，我就能了？”
她比谢恒好不到哪里去，肋骨大概是断了七八根，腹部中了一刀，她有些直不起脊背，持剑的双手早磨破了皮，血肉粘在剑柄上，浑身上下疼得地方多了，人就会麻木，失血过多导致周身发冷和视线模糊。
酒香浓烈扑鼻，是谢恒将酒壶递到她面前，苦涩笑道：“阿离，我们怕是真的会死在这藁城。”
苏恨离接过酒壶，灌了一大口，冷冷道：“怎么？你怕死？”
“不怕，我只是有些舍不得离开这里。”
谢恒笑看着苏恨离说到，趁苏恨离此刻视线不清，特意轻柔地帮她理了理额间的碎发。
苏恨离闪躲慢了一步，拧眉道：“你干什么？”
谢恒笑了一下，也没解释。
片刻后，藁城残破不堪的城墙下传来源星野的声音。
“大将军，摄政王殿下……”
他用的还是旧时称呼。
谢恒撑着疲倦的身子朝城墙边走去，俯看向大军前头的源星野。
苏恨离压根连动都没动，趁谢恒转身没注意她，麻利地从怀中掏出装着凝神丹的瓶子就往嘴里倒。
“阿离！”
还是倒慢了一步。
另一边，城墙下的劝降声还在继续，“两位都是当世英杰，若是死在这名不经传的藁城可惜了，我瀛洲素来爱才之心，若两位愿降，源某保证可保两位性命无忧……”
苏恨离被谢恒一把抓住手腕，下意识的反应竟是闭上眼，嚼都没嚼，赶紧把倒进嘴里的凝神丹都咽进肚子里。
可见这几日没少干这种缺德事，熟练得很。
谢恒看着她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火气直冲脑门，咬牙道：“我就一眼没看住你！”
徐可风研制的凝神丹委实是好东西，药丸一下肚，苏恨离的眼顿时不花了，胳膊腿也有劲了，连身上的伤口都觉得不疼了，琉璃眸再度有了光彩，就好像透支掉未来的生命力全都给了这一刻。
她不耐烦地看向谢恒，“人都快死了，药吃得多不多重要吗？”
说着，甩开了谢恒抓她的手，然后将药瓶抛给了谢恒。
“你也来点吧，瓶底留给你，争取死得体面点。”
命数这东西当真奇妙得令人心如堵石，今日之前，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能如此“心平气和”地和谢恒说话，甚至联手应敌。
有了精神的苏恨离阔步走到城墙边，看向还在振振有词的源星野，含笑高喊了一句：“降！”
这一字把满肚腹稿的源星野都给喊懵了。
“只是……我苏恨离敢降，你源星野敢信吗？”
话音落，一支利箭直朝源星野的面门射来，若非被身侧护卫猛拽了一把，源星野险些命丧当场，就这样，还是被利箭擦着发冠而过，直接射断了发冠。
披头散发的源星野脸上好不热闹。
“全军听令……”
源星野目光如毒蛇般阴冷，看着城墙上高傲轻狂的红衣金甲，“活捉苏恨离！”
下一刹，有万箭朝城墙上射来，谢恒急忙上前拉着苏恨离躲开。
落箭后便是大军进攻的号角声，这藁城的最后一战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