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知回头一看。
眼前是陆吾笑嘻嘻的脸。
薛知皱着眉头，目光指向右上角塑料牌上的“妇科”。
陆吾嘴角含笑：“你别问我！我也不问你，咱们就当谁都没看到谁。”
话是这么说，陆吾手下还是没松开她的袖子，拽小孩似的把薛知下楼。
薛知心情很差，一路拐弯带下楼，走得磕磕绊绊，几次踩到陆吾鞋跟。
陆吾忽然说，“宋成？”
薛知下意识想夺路而逃，可是一只手被陆吾抓着，一股脑缩到陆吾身后，抓住一块衣服挡住脸。
陆吾笑意越浓，从鼻中哼出一气。
薛知不断在心里默念“没人看到”，几乎把脸贴到陆吾背上。
羊绒风衣细细擦过脸皮，陆吾后背笔直，像丝绸包裹的一把薄刀。
陆吾带薛知到角落站定，背对她，慢悠悠吐出口气，压低声音：“你到底干了什么亏心事啊？”
薛知含含糊糊：“你不是说好不问的吗？”
陆吾淡淡“嗯”了一声，手臂微动。
薛知吓得赶紧拽回来。
这才惊觉陆吾根本没用力气，就是吓她的。
可事已至此，薛知只能忍气吞声解释：“我在他妈跟前说了···说了比较欠打的话，他妈碍于职业素养不敢动手，宋成脑子一热就···不一定了。”
陆吾上手就要推薛知的胳膊，怒道，“他妈棒打鸳鸯，你以死相逼了？”
薛知膝盖一软，差点没跪下来，无奈躲在陆吾身后看不到，一手紧紧抱着他，另一只手摸索着捂他的嘴，“你小声点？”
五指在陆吾面皮乱戳，忽然指腹一软，薛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心头嘭一跳，猛甩开手，一口气道：“行了行了你别乱猜！我说她儿子喜欢男的。”
此时无声，连陆吾的呼吸都停了半刻。
薛知低头半晌，踮起一只脚，用脚尖碾地，幻想自己是地缝里的蚂蚁，已经死了，不需要解释任何问题。
可是自我欺骗许久，还是不得已抬起头。
忍不住偷眼打量陆吾。
陆吾身子没动，微微后侧过脸，黑瞳停在眼角，面无表情地看她。
薛知一怔。过了好一会，才有气无力道：“你又诈我，没有宋成，对不对？”
陆吾嘴角紧抿，可是眉眼一弯，弯成漂亮的月牙，浓睫交接，筛出细细笑影。
不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
薛知顶着眼前雪白的墙壁，极力压抑住一头撞上去的冲动。
她咬牙笑出来，“你天生就是个搞电信诈骗的材料。”
陆吾摸着下巴，看她闷头往前走了好几步，这才吊儿郎当地跟在后面，油腔滑调说：“不是吧，不是吧，你怎么能始乱终弃呢，刚才还抱着我不松手，这就翻脸不认人了？”
薛知急了，转过身抬脚就要踹他，陆吾哈哈一笑，单脚往后跳开。
一躲到安全距离，陆吾又开始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啊？利用完你哪怕再多看我一眼呢。”
薛知在左右奇异的眼光中，越走越快。
身后的声音幽幽跟上，如鬼如魅。
“这就丢开了？这就不要了？你曾经答应我的事呢？”
薛知捂着耳朵冲出医院。这个时段人流量很大，她再怎么往人多处挤，还是甩不脱陆吾。
薛知终于没办法了，回转过身，抱拳深深一鞠躬：“我服了你了，你到底想干嘛？”
陆吾一摊手，“请我吃饭啊，你不能赖账吧。”
薛知正要开口，忽然响起一阵来电提示音。
陆吾还是笑着，但眉头皱了皱，一只手伸进风衣口袋，随手关了机。
薛知注意到这不是他平时用的手机，“什么要紧的事吗？”
陆吾伸出两根手指，转手机玩，“我个搞电信诈骗的，能有什么要紧事啊？”话锋一转，“你别转移话题，我要吃面。”
薛知只能说：“好。”
陆吾当先引路，很快找到一家不起眼的面铺，塑料门店招牌灰扑扑，掀开棉布门帘进去，一眼就见稀稀疏疏几张小桌。
桌面油光光，摆着一高一矮两只调料碗，周边星星点点是辣椒油。
陆吾仰头读墙面上的菜单，一边读，一边举起食指虚点，然后转过脸看她，“你吃油泼面还是焖面？”
薛知盯着他，“你今天很高兴？”
陆吾笑着对店家说：“两碗焖面。再要一瓶水，谢谢。”站起来，到冰柜里取来矿泉水，倒进杯中，依次涮筷子。
薛知盯得眼皮都酸了，听咕嘟嘟水声，看陆吾没完没了地干活。
终于他反手将筷子递过来，忍着笑意说：“是啊，我是很高兴！”
薛知咬牙瞪桌面。就不问他为什么高兴！
凭什么陆吾把自己一而再再而三耍自己，当众扮演怨夫，给她扣薄情女的帽子，表面上对自己很好又不明说···明说又怎样！不知道和多少人说过了！虽然长得不错，可···嗯，嗯，这个优点确实没什么好“可是”的。
薛知在心里极力诋毁陆吾。
劳而无功。
于是她想象陆吾是披着画皮的堂弟。
立竿见影。
陆吾完全没有被影响心情，薛知不问，他就自己笑着说：“昨天我爸找了个算命大师。”
脚步声响起，店家走过来，放下托盘，陆吾麻利地端出面碗来，自己先挑一筷头吃了。
面条澄黄，挂满浓汁，其上卧着只饱满的荷包蛋。
薛知吸溜着面条，含含糊糊道：“说你今年发财？”
陆吾笑叹口气，低头咬荷包蛋，“说我心想事成，就是说我想发财也行。不过心愿这么用太浪费了。”
薛知点头，“有志气！你可以许个有点难度的。按照马斯洛三大需求理论，你至少从精神层面往上许愿了吧？”
陆吾拿笑眼瞅她，“是啊，所以我现在还没想好。”
薛知胡说八道：“你看你这人，也不是我说，该有觉悟的时候真一点都没有，要我我就许愿恐龙复活，或者阻止全球气候变暖。”
陆吾嗤的笑出一声，摇头笑道：“薛知，你没说实话，我想听你说实话。”
薛知埋头吃面，全当没听到。
其实面条都吃完了，薛知很小心地用筷子扒拉肉末，舌尖舔牙。
陆吾淡淡叹了口气，“不说就算了，你今天心情不好，我不问了。”
说是这么说，陆吾就像得了人格分裂，还没过半分钟，“你到底为什么心情不好？宋成他妈怎么欺负你了？”
薛知刚要说和宋成他妈没关系，但不愿意解释到底和谁有关系，马上闭紧嘴巴。
眼看陆吾解开风衣，叠好放在一旁椅子上，颇有些“大聊特聊”的意思，“薛知。多的话我也不问了，反正你想跟他妈说什么就说呗，医院虽然不比其他单位，讲究一个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但这个时候多的是人等着挑毛病。你想干嘛就干嘛，他妈绝对一声不敢吭。”
薛知无声微笑，“听起来，我很无赖啊！”又问：“你怎么知道他妈当医生？”
陆吾一噎，别过脸，拧开矿泉水喝了两口。
二人默默对坐良久。
薛知也很郁闷，双手揉搓面皮，“我就这么泼辣么？”
当然她的确是很泼辣的。
陆吾却真歪头想了一下，皱着眉头笑起来，“没有，你这人，除了是个骗子，没什么别的缺点。”
薛知学着他假笑，“你也不是正人君子。”
陆吾转头，静静看了她一会，半晌后忽地说，“我陆吾对别人，算得上君子。”
薛知问：“那我得罪过你吗？”
陆吾弯起拇指，用指腹一点点蹭矿泉水瓶瓶盖，若有所思道：“薛知，你要么装傻要么骗人，让我怎么对你君子？”
薛知兀自微笑。
陆吾就是这点烦人。不如宋成。
在她用“你说得对”附和的时候，陆吾不会因此更喜欢她。
没有把她当做一个女人，而是当做一个人。
居然好奇她在想什么。
陆吾站起来，去柜台转了两圈，只有一只冰柜，他打开取出瓶可乐，一边走，一边掐住瓶身渥暖。
过了好一会才递过来，掌心冻得通红。
陆吾漫不经心说：“其实我真不喜欢骗人，心想事成，我心里想的是···”
薛知忽然打断他：“别！别说。”
陆吾嘴角含笑，爽快点头，“好！那我就不说了！”
他又拎起风衣穿好，“薛知，我经常不知道怎么对你。因为我不知道你到底喜欢什么。”他垂目微笑，手下小心地将筷子比齐，仿佛是对碗筷说，“不过我都会试试的。”
薛知无言。
她只是想到小时候，什么好东西都要抢，抢来也舍不得吃，偷偷藏在角落里。
回头再去找，往往也找不到了，或许是给人发现，扔掉了。
可下回还是舍不得。
总觉得，要是一口吃掉。
那更是什么都没了。
眼前是陆吾笑嘻嘻的脸。
薛知皱着眉头，目光指向右上角塑料牌上的“妇科”。
陆吾嘴角含笑：“你别问我！我也不问你，咱们就当谁都没看到谁。”
话是这么说，陆吾手下还是没松开她的袖子，拽小孩似的把薛知下楼。
薛知心情很差，一路拐弯带下楼，走得磕磕绊绊，几次踩到陆吾鞋跟。
陆吾忽然说，“宋成？”
薛知下意识想夺路而逃，可是一只手被陆吾抓着，一股脑缩到陆吾身后，抓住一块衣服挡住脸。
陆吾笑意越浓，从鼻中哼出一气。
薛知不断在心里默念“没人看到”，几乎把脸贴到陆吾背上。
羊绒风衣细细擦过脸皮，陆吾后背笔直，像丝绸包裹的一把薄刀。
陆吾带薛知到角落站定，背对她，慢悠悠吐出口气，压低声音：“你到底干了什么亏心事啊？”
薛知含含糊糊：“你不是说好不问的吗？”
陆吾淡淡“嗯”了一声，手臂微动。
薛知吓得赶紧拽回来。
这才惊觉陆吾根本没用力气，就是吓她的。
可事已至此，薛知只能忍气吞声解释：“我在他妈跟前说了···说了比较欠打的话，他妈碍于职业素养不敢动手，宋成脑子一热就···不一定了。”
陆吾上手就要推薛知的胳膊，怒道，“他妈棒打鸳鸯，你以死相逼了？”
薛知膝盖一软，差点没跪下来，无奈躲在陆吾身后看不到，一手紧紧抱着他，另一只手摸索着捂他的嘴，“你小声点？”
五指在陆吾面皮乱戳，忽然指腹一软，薛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心头嘭一跳，猛甩开手，一口气道：“行了行了你别乱猜！我说她儿子喜欢男的。”
此时无声，连陆吾的呼吸都停了半刻。
薛知低头半晌，踮起一只脚，用脚尖碾地，幻想自己是地缝里的蚂蚁，已经死了，不需要解释任何问题。
可是自我欺骗许久，还是不得已抬起头。
忍不住偷眼打量陆吾。
陆吾身子没动，微微后侧过脸，黑瞳停在眼角，面无表情地看她。
薛知一怔。过了好一会，才有气无力道：“你又诈我，没有宋成，对不对？”
陆吾嘴角紧抿，可是眉眼一弯，弯成漂亮的月牙，浓睫交接，筛出细细笑影。
不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
薛知顶着眼前雪白的墙壁，极力压抑住一头撞上去的冲动。
她咬牙笑出来，“你天生就是个搞电信诈骗的材料。”
陆吾摸着下巴，看她闷头往前走了好几步，这才吊儿郎当地跟在后面，油腔滑调说：“不是吧，不是吧，你怎么能始乱终弃呢，刚才还抱着我不松手，这就翻脸不认人了？”
薛知急了，转过身抬脚就要踹他，陆吾哈哈一笑，单脚往后跳开。
一躲到安全距离，陆吾又开始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啊？利用完你哪怕再多看我一眼呢。”
薛知在左右奇异的眼光中，越走越快。
身后的声音幽幽跟上，如鬼如魅。
“这就丢开了？这就不要了？你曾经答应我的事呢？”
薛知捂着耳朵冲出医院。这个时段人流量很大，她再怎么往人多处挤，还是甩不脱陆吾。
薛知终于没办法了，回转过身，抱拳深深一鞠躬：“我服了你了，你到底想干嘛？”
陆吾一摊手，“请我吃饭啊，你不能赖账吧。”
薛知正要开口，忽然响起一阵来电提示音。
陆吾还是笑着，但眉头皱了皱，一只手伸进风衣口袋，随手关了机。
薛知注意到这不是他平时用的手机，“什么要紧的事吗？”
陆吾伸出两根手指，转手机玩，“我个搞电信诈骗的，能有什么要紧事啊？”话锋一转，“你别转移话题，我要吃面。”
薛知只能说：“好。”
陆吾当先引路，很快找到一家不起眼的面铺，塑料门店招牌灰扑扑，掀开棉布门帘进去，一眼就见稀稀疏疏几张小桌。
桌面油光光，摆着一高一矮两只调料碗，周边星星点点是辣椒油。
陆吾仰头读墙面上的菜单，一边读，一边举起食指虚点，然后转过脸看她，“你吃油泼面还是焖面？”
薛知盯着他，“你今天很高兴？”
陆吾笑着对店家说：“两碗焖面。再要一瓶水，谢谢。”站起来，到冰柜里取来矿泉水，倒进杯中，依次涮筷子。
薛知盯得眼皮都酸了，听咕嘟嘟水声，看陆吾没完没了地干活。
终于他反手将筷子递过来，忍着笑意说：“是啊，我是很高兴！”
薛知咬牙瞪桌面。就不问他为什么高兴！
凭什么陆吾把自己一而再再而三耍自己，当众扮演怨夫，给她扣薄情女的帽子，表面上对自己很好又不明说···明说又怎样！不知道和多少人说过了！虽然长得不错，可···嗯，嗯，这个优点确实没什么好“可是”的。
薛知在心里极力诋毁陆吾。
劳而无功。
于是她想象陆吾是披着画皮的堂弟。
立竿见影。
陆吾完全没有被影响心情，薛知不问，他就自己笑着说：“昨天我爸找了个算命大师。”
脚步声响起，店家走过来，放下托盘，陆吾麻利地端出面碗来，自己先挑一筷头吃了。
面条澄黄，挂满浓汁，其上卧着只饱满的荷包蛋。
薛知吸溜着面条，含含糊糊道：“说你今年发财？”
陆吾笑叹口气，低头咬荷包蛋，“说我心想事成，就是说我想发财也行。不过心愿这么用太浪费了。”
薛知点头，“有志气！你可以许个有点难度的。按照马斯洛三大需求理论，你至少从精神层面往上许愿了吧？”
陆吾拿笑眼瞅她，“是啊，所以我现在还没想好。”
薛知胡说八道：“你看你这人，也不是我说，该有觉悟的时候真一点都没有，要我我就许愿恐龙复活，或者阻止全球气候变暖。”
陆吾嗤的笑出一声，摇头笑道：“薛知，你没说实话，我想听你说实话。”
薛知埋头吃面，全当没听到。
其实面条都吃完了，薛知很小心地用筷子扒拉肉末，舌尖舔牙。
陆吾淡淡叹了口气，“不说就算了，你今天心情不好，我不问了。”
说是这么说，陆吾就像得了人格分裂，还没过半分钟，“你到底为什么心情不好？宋成他妈怎么欺负你了？”
薛知刚要说和宋成他妈没关系，但不愿意解释到底和谁有关系，马上闭紧嘴巴。
眼看陆吾解开风衣，叠好放在一旁椅子上，颇有些“大聊特聊”的意思，“薛知。多的话我也不问了，反正你想跟他妈说什么就说呗，医院虽然不比其他单位，讲究一个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但这个时候多的是人等着挑毛病。你想干嘛就干嘛，他妈绝对一声不敢吭。”
薛知无声微笑，“听起来，我很无赖啊！”又问：“你怎么知道他妈当医生？”
陆吾一噎，别过脸，拧开矿泉水喝了两口。
二人默默对坐良久。
薛知也很郁闷，双手揉搓面皮，“我就这么泼辣么？”
当然她的确是很泼辣的。
陆吾却真歪头想了一下，皱着眉头笑起来，“没有，你这人，除了是个骗子，没什么别的缺点。”
薛知学着他假笑，“你也不是正人君子。”
陆吾转头，静静看了她一会，半晌后忽地说，“我陆吾对别人，算得上君子。”
薛知问：“那我得罪过你吗？”
陆吾弯起拇指，用指腹一点点蹭矿泉水瓶瓶盖，若有所思道：“薛知，你要么装傻要么骗人，让我怎么对你君子？”
薛知兀自微笑。
陆吾就是这点烦人。不如宋成。
在她用“你说得对”附和的时候，陆吾不会因此更喜欢她。
没有把她当做一个女人，而是当做一个人。
居然好奇她在想什么。
陆吾站起来，去柜台转了两圈，只有一只冰柜，他打开取出瓶可乐，一边走，一边掐住瓶身渥暖。
过了好一会才递过来，掌心冻得通红。
陆吾漫不经心说：“其实我真不喜欢骗人，心想事成，我心里想的是···”
薛知忽然打断他：“别！别说。”
陆吾嘴角含笑，爽快点头，“好！那我就不说了！”
他又拎起风衣穿好，“薛知，我经常不知道怎么对你。因为我不知道你到底喜欢什么。”他垂目微笑，手下小心地将筷子比齐，仿佛是对碗筷说，“不过我都会试试的。”
薛知无言。
她只是想到小时候，什么好东西都要抢，抢来也舍不得吃，偷偷藏在角落里。
回头再去找，往往也找不到了，或许是给人发现，扔掉了。
可下回还是舍不得。
总觉得，要是一口吃掉。
那更是什么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