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倒离得不远，医生说胃镜之后可能还有活检，建议办理住院。
程凯刚交完费用，提溜着收据，吹一路口哨回去。
还没开门就听陆吾说：“你先别走啊，薛知能白骂你吗？等会你不想骂她吗？”
裴嘉瑞好气又好笑，“人家狐假虎威，我惹不起躲得起。”
推开门。
陆吾侧躺在床，微抬起身，一只手虚摁在裴嘉瑞臂上，“她就白骂你了吗？兄弟如手足，这不行。”
裴嘉瑞本来都走了一步，低头看看陆吾的手，翻个白眼，“我不想见那位。”
陆吾挑眉，“你以为我想见她啊？我也不想见她，但她不能白骂你。”
程凯乐了，把收据到裤兜里，一屁股坐到床边，“就是老裴，这事可不能这么算了。”
裴嘉瑞：“上回咱们出去吃烧烤，遇到那群奓刺的小流氓，也骂你了对吧？当时陆吾怎么干的？”
程凯：“照样对薛知来一套得了。高低卸下来一条腿。”
陆吾一咕噜爬起来，半中央顿了一下，大拇指深掐进上腹，“嘶”了一声。
裴嘉瑞白眼翻得抽筋，“你这就叫嘴上过年。有这本事你刚才怎么不——”
程凯打断他，“诶诶行了老陆，这就闭嘴。这就闭嘴。”
三人暂时无言。
裴嘉瑞忽然叹了口气，一拳不轻不重地砸到被角，“真的陆吾，你能告诉我你看上薛知什么了吗？”
程凯：“脸啊。你眼神不好？”
裴嘉瑞：“…别的不说，你爷爷可是院士…”
程凯：“那爷爷是院士怎么了，就能不找老婆了吗，就能自己和自己搞对象了吗？”
裴嘉瑞：“…三十一年前九月份，你爷爷回母校演讲，我爸过去和他老人家握过一次手，好几天没洗！到现在还跟我吹呢。”
程凯：“那指甲缝里得多埋汰呀？能找着对象吗？”
裴嘉瑞懒得搭理程凯。
陆吾捂着胃倒在床上，小口小口倒吸气，“得了，我爷死十几年了，去年上坟的时候，见那碑面都毛了。”
裴嘉瑞急了，“我能不知道你爷爷驾鹤西去了吗？每年清明，我爸不给我爷烧纸，都得给你爷烧！我高考成绩出来，我爸逢人就说，是你爷在天上罩我。专门托了文曲星的关系。”
陆吾不耐烦，“少说点瘆人的行吗，我爷有这本事，那怎么不先罩我？怎么不先托托关系，让我娶上媳妇？”
裴嘉瑞：“我他妈怎么和你说不通呢，你爷搁古代哪是什么？跑不了一个凌烟阁|党|支|部|书|记，那你是他孙子，一百个薛知绑起来配不上你一根大腿。”
程凯拍手，“对呀，你这想法很对呀，以后遇到女人就表达表达，我看谁还瞎这个眼。”
裴嘉瑞：“你俩有病。就陆吾这出身，搁古代叫什么，是世子吗？这好像皇帝孙子是吗？那是不是伯爵啊？”
···
“叫太监。”
桑媛薛知刚走到门口，顺耳听到裴嘉瑞这句，桑媛忍不住小声接上：“叫太监呀。”
门是虚掩的，一道细窄的影，好像随时都能张开。
里面是三个男生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笑，偶尔有她的名字。
但是陆吾声音太虚了，就能听到裴嘉瑞和程凯的话。
薛知静立片刻，拉下桑媛打算敲门的手，转身就要走。
桑媛偏不，一把将薛知扯了回来，板着脸，压着嗓子骂：“怎么了不起了？院士是真院士，爷爷倒未必是亲爷爷——这还得看娘的造化。”
说着当当敲了两下，里面顿时悄然，渐渐响起脚步声。
病房门打开，自然光照了满脸，薛知一眼看到病床上的陆吾。他卧坐着，坐姿懒散，脑袋往后仰，一只手反搭在眼上。嘴唇没什么血色。
裴嘉瑞折回去，抱臂倚墙。
程凯左右四顾，咳嗽一声，搓搓手从床边站起来，“来，进来进来。”
裴嘉瑞冷笑一声，“陆吾，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拿开。”
陆吾慢吞吞放下手，似乎这才看到薛知，手掌摁了摁上腹，“你来了，饿不饿。”转脸对程凯，“你看这边有外卖么？点两杯奶茶，就上次那个牌子。”
程凯“诶”了一声，给桑媛使个眼色，“外卖可能没有，我们出去买吧。”
桑媛看看裴嘉瑞再看看薛知，用目光问：那薛知怎么办？
程凯往陆吾那边斜飞一眼，用目光答：你放心。冤大头不在这儿呢吗。
桑媛抿嘴沉思片刻，这才和程凯出去。
薛知没想到桑媛这么没义气，无奈眼下再走也来不及了，站在原地，抚摸自己的小臂，讷讷然，“陆吾，你···您···嗯，还好吧？”
陆吾还没开口，裴嘉瑞先笑哼一声，抱着手臂，眼望天花板，“挺好的，刚还说要骂你呢。”
陆吾：“没有。我刚醒。”
裴嘉瑞：“···你不是说她骂了我，兄弟如手足，你要帮我讨公道吗？”
陆吾：“我说了我刚醒。而且万事抬不过一个理字，我不是没有原则的人，关于你的那些话，薛知也没说错，就是——”他皱了皱眉，缓过一阵，声气都轻了点，转脸对薛知，“就是，什么叫‘我玩你归玩你，想娶姜南归想娶姜南’，你···你这属于很严重的污蔑。”
薛知盯着自己脚尖，“我错了。”
陆吾摸了摸鼻子，和软道：“既然你这么诚心，那就没事了。”
裴嘉瑞僵在旁边，目瞪口呆，眼睛瞪得像铜铃，“这算诚心？这就没事了？”
陆吾不耐烦，“你能不能小点声，薛知骂你不是希望你改吗？要不是为你好，人家稀得搭理你吗？”
裴嘉瑞眼里还盯着陆吾，嘴里却说：“薛知，我不跟你吵架，我也吵不过你，但我很严肃告诉你，你要是眼光不好，看不上陆吾，你可以直说，陆吾哪儿有病脑子也没病，你真不愿意，他还能上赶着舔你啊？”
陆吾似乎要说话，被薛知一个手势挡住了，张开的嘴巴悻悻合上。
薛知简直好笑，“你这不什么都懂吗？你对姜南做到了吗？”
裴嘉瑞一滞，“你别转移话题。”
薛知上前一步，“谁转移话题了？你知道吊着人这招多损吗？你把姜南当什么了？当货架上的东西是吗？买不起，就先晾着，还隔三差五溜两圈，也不许别人买，你他妈贱不贱啊？”
裴嘉瑞指着陆吾：“你把陆吾当人了？你不是在侮辱他？侮辱他这个人！”
事实证明，琉璃宝剑干不过板砖，书香世家的裴嘉瑞骂不过师承村妇的薛知。
裴嘉瑞讶然：“一个姑娘家家的嘴里怎么这么不干净，你骂我也就算了，凭什么骂陆吾？只要是你的事，陆吾忙前忙后，你一句谢谢没有，最后还来了句什么？‘你玩我归玩我’，陆吾对你好全成了不怀好意了是不是？有这么玩的吗？你怎么不上街问问去！”
薛知一提这个就气短，“我”了两声，什么都没“我”出来，脸先红了。
陆吾咳嗽了两声，有气无力，“你少说两句。”
薛知忽然说：“他说的也没错。我···我先走了。”
陆吾面色沮然，看样子比薛知还理亏，胃里正疼着，想起没起来，只左手在被面上蹭了一蹭，呲出一道深凹。
陆吾：“你、你别走啊，程凯奶茶还没买回来，低血糖···多摄入点糖分，你随身带点巧克力，你有巧克力吗？我正好有一包，分给你？”
裴嘉瑞一拍被面，“陆吾！”
陆吾好像没听到，反而朝薛知看了一眼。脸皮不动，目光从刘海后稀稀疏过去。
裴嘉瑞这辈子的白眼都在今天翻完了，撇脸哼出口气，幅度太大，差点没把脑袋甩脱。
陆吾风衣还没脱，探手入兜摸索一阵，再取出来，摊开手，掌心几点亮圆，包金箔的巧克力球卧成一团。
薛知看了看裴嘉瑞，双手插兜，低声说：“谢谢你，不过，其实，我没低血糖。”
陆吾一只手僵在半空，袖口颤抖，在病床上落下哆哆嗦嗦的影。他垂下眼皮，一点淡淡的笑意在嘴边逸开，又等了一会，才颤巍巍收回手。
从薛知的角度，刚好看到陆吾喉结一滚，继而嘴角拉得平直，似乎在忍疼。
陆吾小声说，“没低血糖也可以吃巧克力。”
薛知头一回这样心虚，只想逃之夭夭。
转过身还能感觉到裴嘉瑞的目光，简直要把后背灼出洞。
···
“裴嘉瑞你他妈有病吧？那些话你怎么说出口的？薛知眼睛都红了，她多委屈啊？你还能叭叭叭叭说人家？你是人吗？”
裴嘉瑞僵立半晌，嘴巴张了半天，直到舌面干燥，才闭嘴咽了口口水，“要不要等会挂一个心理科？人格分裂早发现早治疗。”
陆吾皱眉，气虚音颤，气势却足，“你讲不讲理？刚才薛知是不是要哭了？把一小姑娘骂成这样，我真不知道你怎么忍心！刚才那话多重，我听着心里都难受，薛知能受得了吗？她肯定生我的气了，巧克力也不吃，奶茶也不等，这都他妈怪你！”
裴嘉瑞指着自己：“她受不了？我长了二十多岁，头回见骂人这么利索的姑娘，你不怕我受不了，你怕她受不了？”
陆吾一抬下巴，别过脸：“那不是你态度不好吗？她一个小姑娘，一定吓坏了才反驳你。说不定到现在还害怕呢。”
裴嘉瑞眉心紧锁，眼睛都眯起来：“我怎么态度不好了？”
陆吾：“你刚才那张脸，跟要吃人一样。”
裴嘉瑞：“那也是她有错在先！”
陆吾：“我就问你薛知错什么了？她不就是替姜北出头吗？她一个又温柔又优雅的小姑娘，平时胆子比兔子还小，为了朋友，说了那么多爽快话。多仗义啊！现在有几个人这么重情义的？”
裴嘉瑞：“你刚才还说，兄弟如手足。”
陆吾：“做人也不能太是非不分了。讲点道理。你看她小姑娘，被你吓成那样，憋着眼泪都要哭了，还给姜北讨公道，她自己吃亏不要紧，就怕姜北受委屈。我自从生下来，第一次见这么好的人。”
裴嘉瑞：“···”
程凯刚交完费用，提溜着收据，吹一路口哨回去。
还没开门就听陆吾说：“你先别走啊，薛知能白骂你吗？等会你不想骂她吗？”
裴嘉瑞好气又好笑，“人家狐假虎威，我惹不起躲得起。”
推开门。
陆吾侧躺在床，微抬起身，一只手虚摁在裴嘉瑞臂上，“她就白骂你了吗？兄弟如手足，这不行。”
裴嘉瑞本来都走了一步，低头看看陆吾的手，翻个白眼，“我不想见那位。”
陆吾挑眉，“你以为我想见她啊？我也不想见她，但她不能白骂你。”
程凯乐了，把收据到裤兜里，一屁股坐到床边，“就是老裴，这事可不能这么算了。”
裴嘉瑞：“上回咱们出去吃烧烤，遇到那群奓刺的小流氓，也骂你了对吧？当时陆吾怎么干的？”
程凯：“照样对薛知来一套得了。高低卸下来一条腿。”
陆吾一咕噜爬起来，半中央顿了一下，大拇指深掐进上腹，“嘶”了一声。
裴嘉瑞白眼翻得抽筋，“你这就叫嘴上过年。有这本事你刚才怎么不——”
程凯打断他，“诶诶行了老陆，这就闭嘴。这就闭嘴。”
三人暂时无言。
裴嘉瑞忽然叹了口气，一拳不轻不重地砸到被角，“真的陆吾，你能告诉我你看上薛知什么了吗？”
程凯：“脸啊。你眼神不好？”
裴嘉瑞：“…别的不说，你爷爷可是院士…”
程凯：“那爷爷是院士怎么了，就能不找老婆了吗，就能自己和自己搞对象了吗？”
裴嘉瑞：“…三十一年前九月份，你爷爷回母校演讲，我爸过去和他老人家握过一次手，好几天没洗！到现在还跟我吹呢。”
程凯：“那指甲缝里得多埋汰呀？能找着对象吗？”
裴嘉瑞懒得搭理程凯。
陆吾捂着胃倒在床上，小口小口倒吸气，“得了，我爷死十几年了，去年上坟的时候，见那碑面都毛了。”
裴嘉瑞急了，“我能不知道你爷爷驾鹤西去了吗？每年清明，我爸不给我爷烧纸，都得给你爷烧！我高考成绩出来，我爸逢人就说，是你爷在天上罩我。专门托了文曲星的关系。”
陆吾不耐烦，“少说点瘆人的行吗，我爷有这本事，那怎么不先罩我？怎么不先托托关系，让我娶上媳妇？”
裴嘉瑞：“我他妈怎么和你说不通呢，你爷搁古代哪是什么？跑不了一个凌烟阁|党|支|部|书|记，那你是他孙子，一百个薛知绑起来配不上你一根大腿。”
程凯拍手，“对呀，你这想法很对呀，以后遇到女人就表达表达，我看谁还瞎这个眼。”
裴嘉瑞：“你俩有病。就陆吾这出身，搁古代叫什么，是世子吗？这好像皇帝孙子是吗？那是不是伯爵啊？”
···
“叫太监。”
桑媛薛知刚走到门口，顺耳听到裴嘉瑞这句，桑媛忍不住小声接上：“叫太监呀。”
门是虚掩的，一道细窄的影，好像随时都能张开。
里面是三个男生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笑，偶尔有她的名字。
但是陆吾声音太虚了，就能听到裴嘉瑞和程凯的话。
薛知静立片刻，拉下桑媛打算敲门的手，转身就要走。
桑媛偏不，一把将薛知扯了回来，板着脸，压着嗓子骂：“怎么了不起了？院士是真院士，爷爷倒未必是亲爷爷——这还得看娘的造化。”
说着当当敲了两下，里面顿时悄然，渐渐响起脚步声。
病房门打开，自然光照了满脸，薛知一眼看到病床上的陆吾。他卧坐着，坐姿懒散，脑袋往后仰，一只手反搭在眼上。嘴唇没什么血色。
裴嘉瑞折回去，抱臂倚墙。
程凯左右四顾，咳嗽一声，搓搓手从床边站起来，“来，进来进来。”
裴嘉瑞冷笑一声，“陆吾，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拿开。”
陆吾慢吞吞放下手，似乎这才看到薛知，手掌摁了摁上腹，“你来了，饿不饿。”转脸对程凯，“你看这边有外卖么？点两杯奶茶，就上次那个牌子。”
程凯“诶”了一声，给桑媛使个眼色，“外卖可能没有，我们出去买吧。”
桑媛看看裴嘉瑞再看看薛知，用目光问：那薛知怎么办？
程凯往陆吾那边斜飞一眼，用目光答：你放心。冤大头不在这儿呢吗。
桑媛抿嘴沉思片刻，这才和程凯出去。
薛知没想到桑媛这么没义气，无奈眼下再走也来不及了，站在原地，抚摸自己的小臂，讷讷然，“陆吾，你···您···嗯，还好吧？”
陆吾还没开口，裴嘉瑞先笑哼一声，抱着手臂，眼望天花板，“挺好的，刚还说要骂你呢。”
陆吾：“没有。我刚醒。”
裴嘉瑞：“···你不是说她骂了我，兄弟如手足，你要帮我讨公道吗？”
陆吾：“我说了我刚醒。而且万事抬不过一个理字，我不是没有原则的人，关于你的那些话，薛知也没说错，就是——”他皱了皱眉，缓过一阵，声气都轻了点，转脸对薛知，“就是，什么叫‘我玩你归玩你，想娶姜南归想娶姜南’，你···你这属于很严重的污蔑。”
薛知盯着自己脚尖，“我错了。”
陆吾摸了摸鼻子，和软道：“既然你这么诚心，那就没事了。”
裴嘉瑞僵在旁边，目瞪口呆，眼睛瞪得像铜铃，“这算诚心？这就没事了？”
陆吾不耐烦，“你能不能小点声，薛知骂你不是希望你改吗？要不是为你好，人家稀得搭理你吗？”
裴嘉瑞眼里还盯着陆吾，嘴里却说：“薛知，我不跟你吵架，我也吵不过你，但我很严肃告诉你，你要是眼光不好，看不上陆吾，你可以直说，陆吾哪儿有病脑子也没病，你真不愿意，他还能上赶着舔你啊？”
陆吾似乎要说话，被薛知一个手势挡住了，张开的嘴巴悻悻合上。
薛知简直好笑，“你这不什么都懂吗？你对姜南做到了吗？”
裴嘉瑞一滞，“你别转移话题。”
薛知上前一步，“谁转移话题了？你知道吊着人这招多损吗？你把姜南当什么了？当货架上的东西是吗？买不起，就先晾着，还隔三差五溜两圈，也不许别人买，你他妈贱不贱啊？”
裴嘉瑞指着陆吾：“你把陆吾当人了？你不是在侮辱他？侮辱他这个人！”
事实证明，琉璃宝剑干不过板砖，书香世家的裴嘉瑞骂不过师承村妇的薛知。
裴嘉瑞讶然：“一个姑娘家家的嘴里怎么这么不干净，你骂我也就算了，凭什么骂陆吾？只要是你的事，陆吾忙前忙后，你一句谢谢没有，最后还来了句什么？‘你玩我归玩我’，陆吾对你好全成了不怀好意了是不是？有这么玩的吗？你怎么不上街问问去！”
薛知一提这个就气短，“我”了两声，什么都没“我”出来，脸先红了。
陆吾咳嗽了两声，有气无力，“你少说两句。”
薛知忽然说：“他说的也没错。我···我先走了。”
陆吾面色沮然，看样子比薛知还理亏，胃里正疼着，想起没起来，只左手在被面上蹭了一蹭，呲出一道深凹。
陆吾：“你、你别走啊，程凯奶茶还没买回来，低血糖···多摄入点糖分，你随身带点巧克力，你有巧克力吗？我正好有一包，分给你？”
裴嘉瑞一拍被面，“陆吾！”
陆吾好像没听到，反而朝薛知看了一眼。脸皮不动，目光从刘海后稀稀疏过去。
裴嘉瑞这辈子的白眼都在今天翻完了，撇脸哼出口气，幅度太大，差点没把脑袋甩脱。
陆吾风衣还没脱，探手入兜摸索一阵，再取出来，摊开手，掌心几点亮圆，包金箔的巧克力球卧成一团。
薛知看了看裴嘉瑞，双手插兜，低声说：“谢谢你，不过，其实，我没低血糖。”
陆吾一只手僵在半空，袖口颤抖，在病床上落下哆哆嗦嗦的影。他垂下眼皮，一点淡淡的笑意在嘴边逸开，又等了一会，才颤巍巍收回手。
从薛知的角度，刚好看到陆吾喉结一滚，继而嘴角拉得平直，似乎在忍疼。
陆吾小声说，“没低血糖也可以吃巧克力。”
薛知头一回这样心虚，只想逃之夭夭。
转过身还能感觉到裴嘉瑞的目光，简直要把后背灼出洞。
···
“裴嘉瑞你他妈有病吧？那些话你怎么说出口的？薛知眼睛都红了，她多委屈啊？你还能叭叭叭叭说人家？你是人吗？”
裴嘉瑞僵立半晌，嘴巴张了半天，直到舌面干燥，才闭嘴咽了口口水，“要不要等会挂一个心理科？人格分裂早发现早治疗。”
陆吾皱眉，气虚音颤，气势却足，“你讲不讲理？刚才薛知是不是要哭了？把一小姑娘骂成这样，我真不知道你怎么忍心！刚才那话多重，我听着心里都难受，薛知能受得了吗？她肯定生我的气了，巧克力也不吃，奶茶也不等，这都他妈怪你！”
裴嘉瑞指着自己：“她受不了？我长了二十多岁，头回见骂人这么利索的姑娘，你不怕我受不了，你怕她受不了？”
陆吾一抬下巴，别过脸：“那不是你态度不好吗？她一个小姑娘，一定吓坏了才反驳你。说不定到现在还害怕呢。”
裴嘉瑞眉心紧锁，眼睛都眯起来：“我怎么态度不好了？”
陆吾：“你刚才那张脸，跟要吃人一样。”
裴嘉瑞：“那也是她有错在先！”
陆吾：“我就问你薛知错什么了？她不就是替姜北出头吗？她一个又温柔又优雅的小姑娘，平时胆子比兔子还小，为了朋友，说了那么多爽快话。多仗义啊！现在有几个人这么重情义的？”
裴嘉瑞：“你刚才还说，兄弟如手足。”
陆吾：“做人也不能太是非不分了。讲点道理。你看她小姑娘，被你吓成那样，憋着眼泪都要哭了，还给姜北讨公道，她自己吃亏不要紧，就怕姜北受委屈。我自从生下来，第一次见这么好的人。”
裴嘉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