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进公寓之后,连着好几天没见到陆吾。

    他好像挺忙的,每晚打电话,没聊几句,陆吾声音就低下去,只有低低呼吸声。

    桑媛知道薛知住到陆吾公寓里,大为不赞成。

    不过薛知这人的三观和普通女生不一样,毕竟普通女生感情教育来自于书本,薛知看惯了大老婆种树二老婆摘果,深知空头支票可怕。

    其实这种事放在历史上就很好理解,一般来说,“丢你老妈”这句话并不具备什么攻击性,因为骂这句话的人,几乎不会打车找到对方的老妈,抓起来丢一下。

    但是“你我共同起事,以后做一字并肩王”这句话的攻击性,那可是大大的有,说这句话的人当上皇帝后,往往要把一字并肩王的老妈、老爸、儿子、女儿、叔叔、婶婶、爷爷、奶奶、舅舅、舅妈绑起来,码齐了丢一丢。

    而且,目标大概率是乱葬岗。

    所以薛知这个人,绝对不帮男人种树。

    陆吾愿意让她摘果子,那恭敬不如从命,以后果子坏了,薛知自己认倒霉。

    帮男人种树这事,还是不干的好。

    ···

    除夕前一天,薛知正和桑媛视频,忽然一阵门铃声,薛知匆匆挂了视频,心想:怕不是对门外卖送错了。

    开门一看,居然是陆吾,右手提着一只大塑料袋,一边走一边训她:“怎么能直接开门呢?你一个女孩子怎么不小心点。”

    陆吾身上一股寒气,薛知从他手里接过塑料袋,还没打开,见陆吾走到里面,吓得她两步跳过去。

    陆吾看看半碗方便面,再看看她,一脸恨铁不成钢,“你就吃方便面?”

    薛知飞快收拾散落各处的方便面袋,扔进垃圾桶,又打开窗户散味儿。

    陆吾刚坐下,又站起来,“我不是来视察的。”忍了忍,还是说:“不过,你别老吃这东西。”

    薛知从塑料袋里翻出一瓶水果汁,拧开盖子递过去,“好。”

    陆吾:“明天一起吃饭?”

    薛知:“明天不是除夕吗?”

    陆吾想了一下,“除夕不吃饭吗?”

    薛知犹豫起来:“可,可你不跟家人吃吗。”

    陆吾正喝水,闻言呛了一下,噗地一声,半口水喷出来。

    他随手抽了两张纸,摁了摁嘴角,看了她好一会,似乎考虑怎么说:“薛知。”

    薛知:“嗯。”

    陆吾:“你这话说得,我们两个,像···”

    “像什么?”

    陆吾慢吞吞:“像偷情。”

    “是吗?”薛知自己回想了下,嗯,还真有点。

    ···

    陆吾还没吃,拽着薛知出去,他是本地人,七扭八拐走到家小巷子,瓦房间烟火缭绕,居然是大排档。

    一大群人热热闹闹,陆吾跟薛知找了边缘的位置,就在火炉子跟前,大风扇呼啦啦吹着,孜然辣风扑面。

    薛知凑到陆吾耳边,小声说:“你也会来这种地方吃东西吗?”

    陆吾从竹筒中取出一次性筷子,掰开递给薛知,侧过脸小声回答:“不会。我是喝露水长大的。”

    这时,对面桌的食客咬住一只烤羊腰,嘴巴呲得好大,嘴边黄澄澄油花。

    见状,薛知下意识又看了一眼陆吾,幻想他吃烤羊腰的样子。

    陆吾见了,无奈地掐掐眉心,“人家是在吃烧烤,不是在裸|奔,你不用这么震撼。”

    忽然,一个男生走过来,“诶唷,老陆。没一个人来啊,这是?”

    陆吾只是不吭声,拿笑眼瞅薛知。

    薛知可拿不准主意了,吃人嘴短就是这点不好,说话办事都怕得罪陆吾。她想了想,决定还是打个太极,“我叫薛知。”

    然后笑着回看陆吾。心想:咱俩什么关系,还是你来说好了。你就是我的领导,有领导在的时候,我绝不主动行事。问就是领导高明,毕竟领导不一定高明,但领导能负责。以后你不喜欢我了,清算我的时候,揪不出错。

    正胡思乱想,陆吾脸上笑意淡了点,“你说呢。”

    男生啪的一拍手,“还能是什么,女朋友呗。”

    这时馄饨上来了,薛知趁机低头倒醋,手抖倒多了点,鼻子里闻到一股酸气。

    陆吾不动声色,将薛知那碗揽到自己面前,又把自己那碗推过去,“不是女朋友。”

    “···”

    陆吾笑说:“还追着呢。”

    对方啧啧两声,叫道:“那你可抓紧啊。”

    陆吾也只是笑,舀了一勺馄饨,低头吃了。

    薛知刚才听他说不是,心里还紧张了下,忍了一会,等那男生走了,才问:“为什么说我不是?”

    陆吾慢慢吃馄饨,不吭声。

    餐巾纸在左边,但陆吾左手还没多少力气。薛知考虑他爱干净,抽了几张纸递过去。

    陆吾没接,屈起指关节,在嘴角摁了几摁。

    陆吾说:“一男一女吃烧烤,不是男女朋友,还能是什么?”

    薛知说:“这是吃烧烤,又不是裸|奔。”

    陆吾咬牙,“那你刚才怎么不说?”

    这语气。

    是要秋后算账?

    正在这时,老板端着一盘烤好的串子过来,薛知赶紧岔开话题,夸道:“好香啊。”

    老板得意洋洋,“凡是从一中出去的,没有不想我这一口的,好多学生去外地上大学,一下飞机就往我这儿赶。”

    烤茄子软糯香甜,外表酥脆香辣,茄子肉入口即化,薛知一口气吃了两只。

    陆吾只是笑,摸出盒白色无标的烟,递了过去。

    老板哈哈大笑,“小孩子谈对象,就爱往我店里躲,毕业了也还往我这里带。”说着接过烟盒,去店外抽烟。

    陆吾看起来高兴了一点,“你以前有没有跟小学弟吃过烧烤?”

    薛知老老实实说:“没有,我以前听说这里很好吃,但今天第一次来。”

    陆吾把勺子一撂,“你说什么呢,一中学生没吃过李叔烧烤?这话可别让李叔听到。”

    薛知夹了一小块烤饼。

    她可真没来过。

    刚到寄宿家庭的时候,有一天教室电风扇坏了,五十多人的教室特别闷,回寄宿家庭一身汗,阿姨虽然没说什么,但是她每次皱鼻子,薛知都特别不好意思。

    烧烤味道这么大,她怎么敢吃。

    老板刚抽完一只烟,垂手掸着烟头走过来,问陆吾:“和女朋友约会啊?”

    薛知刚要说是,就被陆吾抢了先。

    陆吾说:“不是,李叔,真不是。她和我这关系啊,真是说来话长,我三伯前几年干一线的时候,有一个生死兄弟,去年她爸牺牲,留下这么个小姑娘,就养在我们家,和我妹妹一样的。”

    陆吾在高中的时候,四伯正好在卫生局积累基层工作经验。所以李叔和陆吾也熟,知道他叔叔伯伯都是干部,自己不能不体现觉悟,于是赶紧说:“了不起,了不起。”

    薛知可是小民出身,一眼就看出老板心中骂娘,暗笑:陆吾就是没穷过,开烧烤店的烦死城管了,管你干什么死的。在他心里都是为难底层人民自作自受。

    陆吾继续说:“我这个妹妹胆子小,非抓着我不松手,我说这不方便啊,给人看到像什么呢?我四伯‘啪’就给我一大耳刮子,让我带妹妹出门散心,见识见识国家繁荣、百姓祥和,可见她爸爸的牺牲,是完全有意义的,天下兴亡匹夫责有责,她爸是崇高的,是伟大的,我们应该以她爸为榜样,为国争光,为民分忧,···毕竟有敢于牺牲的英雄,才有安稳的民生。”

    薛知听在耳中,憋笑憋得肋骨生疼,好容易忍住了,抬头一看老板。

    老板表情还真有点激动。

    老板问道:“小姑娘,你、你爸爸是怎么牺牲的?”

    薛知嗯嗯两声,“我爸,哦,我爸啊,他···他巡查的时候,路过一家小店···烧烤店,店里酒鬼闹事,抓着老板娘不放手,我爸为了保护老板娘,被一酒瓶子敲死了。”

    哪怕薛知一滴眼泪都没有,老板还是动了真感情,“原来如此···真是个好人!明年我儿子高考,我非让他报警校不行!”

    薛知叫苦,赶紧补充:“不不,那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嘛,再说了,我爸又不是图名利,他图什么呢,···那什么,他图家家户户太平安乐,太平安乐是什么,是大部分人过得好。要是人人去做了警察,那大家晚上馋了,去哪儿吃烧烤啊?您说是不是。”

    陆吾在旁做总结:“我这个妹妹,就是又温柔又善良,又体贴又大度。”、

    ···

    向来知道陆吾在外面满嘴跑火车,薛知庆幸这次至少是妹妹而不是女儿。只是闷头吃烧烤。

    老板人很好,又给他们送了一大把烤牛筋,薛知嚼得腮帮子生疼。

    陆吾再三感谢,临走趁老板不注意,又往柜台藏了几盒烟,这才跟薛知走出烧烤店。

    夜风凉凉,吹散了烧烤热气,路边一家花店正收摊,陆吾进去买了束姜花。

    陆吾送她到公寓楼下,把姜花递给她。

    薛知抱着姜花,幽凉花香一个劲往鼻子里钻。

    薛知:“你要回去吗?”

    陆吾:“嗯。我明天再来。”

    薛知傻乎乎:“你不和家里人吃饭吗?”

    陆吾噗嗤笑出来,“你能不能别老说这种奇奇怪怪的话。”

    薛知说:“好吧。”她想了想,“要是我睡得沉,你可以直接用钥匙开门。”

    轮到陆吾愣了,“就只有一把钥匙,我给你了。”

    过了好久,陆吾自己说:“薛知,你到底把我当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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