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家因平日里不怎么出门,与旁人也没什么交流,尸体直到正午才被人发现。

    还是送菜的农户晌午吃饭时,想起他家破天荒地订了一次菜,想着别第一次订就留下不好的印象,紧赶慢赶地跑到梁家。

    哪知这梁家的门敲不开,本想把菜扔院子里,谁想透过门缝一瞄就看到那满院子的血迹,吓得农户神神叨叨地跑去报官了。

    此时日头正盛,地上的血迹与泥土混在一起,因长时间暴露在日光下而微微干涸。

    梁家二老死因虽与前面几位相同,但死相可算不上体面。

    他们二人的关节处被人尽数斩下,一段一段的摆在地上,排成一个人形。

    仵作也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头皮发麻:“这得是多大的仇恨?竟将肢体都卸下了。”

    晏惊时二人隐在一旁默默观察着。

    沈诏:“大人你说这会是梁方屏做的吗?”

    晏惊时研究着胸前那处伤口:“不清楚,但伤口一致,是那恶鬼所为,至于这肢体......”

    门外跑进一衙役:“查过了,这梁浊十几年前嗜赌,因还不上赌债被人砍了一只手。不过后来不知为何赌债尽数还清了,听说那笔银子还不少。”

    “他家可有还什么人?”

    衙役:“之前有个女儿,刚及笄就许配出去了。还有个小儿子,七岁以后好像就送走了,再无人见过。”

    “去她女儿家看看。”

    晏惊时跟着他们来到岁兴巷后头,两家离得不远,房子外貌也十分相像。

    衙役上前敲门:“梁遇雪在吗?”

    院子里传来咒骂声,不多时,大门打开,一个瘦弱的女子站在那。

    梁遇雪脸颊瘦削,下巴尖尖的,眼眶深而眼睛大,整个人看起来疲惫至极。

    她系着襻膊,露出两条白白的胳膊,胳膊上青紫交错,似条状物打出来的。她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看,复又低下去:“各位官爷来作甚?”

    衙役:“你爹娘被人所害,你可知?”

    梁遇雪点头:“知晓。”

    衙役:“那你可知他们结过什么仇家?为何会如此怨恨他们?”

    梁遇雪摇头:“我自成亲之后再没回去过,不知情的。”

    院子里传来吼声:“有完没完?这小崽子他妈的尿我手上了,还不快回来!”

    梁遇雪瑟缩了一下,大声喊:“就回来!”

    又悄声道:“官爷见谅,若无事的话我要回去了。”

    衙役:“等等,听说你有个弟弟?”

    梁遇雪眼神不自然地闪了下,因她低着头衙役们没有发现,但却被晏惊时捕捉到了。

    “是有个弟弟,我及笄时刚刚七岁,后来家里穷便让爹爹送人了。”

    衙役:“那你家的赌债如何还上的?”

    梁遇雪:“这,我也不知,我嫁人后家中也不同我说这些。”

    衙役:“那......”

    还未说完,身后出来个高大的男子,他皮肤黝黑下巴长满胡茬,光着个膀子,肌肉健硕,身上一股匪气,与梁遇雪的怯懦瘦弱成鲜明对比。

    他拽着梁遇雪的头发往里拖:“我叫没叫你!你在那跟别的男人说什么呢?”

    衙役见事态不对,出来打圆场:“这位公子息怒,梁父梁母被人杀害,我们也只是来了解一下他家的情况。”

    “她早就被那两个老东西卖给我了,还了解什么?死了又与我们家有何关系?”说完把门甩上,留着衙役面面相觑。

    “这,老大,这人怎么回事?这么嚣张?”小衙役问。

    衙役:“以前是街上的流氓混混,他家为了让他学点好的为他讨了个媳妇,看来这媳妇是花钱买来的。这梁家二老也真够造孽的,把女儿卖给这种人。”

    “那怎么办?我们得把她救出来啊,就这么看着她在这受罪吗?”小衙役年纪不大,心中却充满正义。

    “办不了,除非她来衙门状告,但若是不成,回来只会更惨。这许大国近年来消停不少,我们也没理由拿他,唉,只能靠她自己了。”

    衙役们往回走,小衙役频频回头张望,老衙役摇摇头,这何尝不是当年的自己。

    可惜他心中的由正义构筑的血肉早就被现实磨了去,只剩累累白骨。

    —

    晏惊时站在屋顶,看着梁遇雪抱着啼哭的孩子慢慢哄着,许大国在另一间屋子打起了呼噜。

    晏惊时:“她好像知道些什么。”

    沈诏:“梁遇雪吗?她不是十年没回过去吗,能知道什么。”

    “方才衙役问她梁方屏时,我见她眼神闪躲了一下,像是在隐藏什么。”晏惊时跳进院子,跟在梁遇雪身后。

    沈诏:“那我们试探她一下?”

    晏惊时:“等孩子睡着的吧。”

    孩子睡着后,梁遇雪抱着一盆脏衣来到井边开始搓洗。

    晏惊时在身后轻声呼唤:“梁姑娘。”

    梁遇雪警惕,手上拿着衣服四下探看。

    “姑娘莫怕,”晏惊时解除法术,坐在井边,“方才你对那些衙役说梁方屏七岁时便送人了,可我知道另一个故事。”

    梁遇雪低头继续搓洗衣物:“没什么故事,小屏送人后再没联系过,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不,你知道,”晏惊时拿过她手里的衣服,“你知道王公子害死了小屏,知道你爹娘用他换了大量金子去还赌债。”

    梁遇雪眼中含泪:“是,我知道,那又怎样?我救不了小屏,我那时已被他们卖出去了,我甚至连自保都做不到!同那些衙役说了又有什么用?”

    晏惊时握住她的双手,后又抱住她,拍抚着她的背:“梁姑娘,你受苦了。”

    梁遇雪再也忍不住,下巴抵在晏惊时肩上哭了出来。

    她自幼生在赌鬼家庭,赢钱了能吃顿好的,输了不仅会挨饿,又会成为撒气的目标。这么过了几年,她有了弟弟,弟弟会在她挨打的时候挡在她面前,说不要打姐姐,要打打他。

    第一次感受到家庭温暖的梁遇雪十分珍爱这个弟弟,她发誓迟早要带梁方屏逃离这个家。她才刚刚及笄那年,在外边找了几个活计,一日不歇地赚着钱,就为了快点逃走。

    可那年爹爹赌输了,欠了一大笔银子,还因为还不上赌债被人砍了一只手。听闻恶霸许大国家重金给他求媳妇,毫不犹豫地就将她卖了。

    在她成亲那日,王府夫人拿着一大笔金子前来,说小屏已落水去了,这些当做补偿。她不信,想再看眼小屏,却被那许大国打晕了扛回来,从此开启了她更加痛不欲生的十年。

    本以为这么多年自己已经麻木,可听到这话委屈顿时从心底涌上,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哭了一会,梁遇雪抬起头,仍旧抽抽搭搭的:“对不住,将姑娘的衣裳哭湿了,我给你洗洗吧。”

    晏惊时:“无事,梁姑娘可觉得舒坦了些。”

    “嗯,”梁遇雪点头,“感觉身上都轻松了。”

    晏惊时:“那便讲讲你们家的事吧。”

    —

    梁遇雪:“就是这样,我被卖给了许大国,爹爹用小屏换来的金子还了赌债。许大国这人控制欲强,从不许我单独出门,自那以后我也再没回去过。”

    晏惊时:“在你刚嫁过来那段时间是这么认为的吧。”

    梁遇雪突然站起来,恼道:“姑娘这是何意?我已好心告知你最不愿回忆的过去,又何必在这咄咄逼人?”

    “更何况姑娘未经允许随意闯进人家院子,我若是去报官,你定是逃不掉的。”

    “梁姑娘莫激动,”晏惊时将她按回去,蹲在她身边,“你可知王家老爷之死?”

    梁遇雪颔首:“略有耳闻,不知许大国出门在哪听的,回来尽说死得好死的妙,最看不得他们有钱人之类的话。”

    晏惊时:“那你可知他与梁家二老死因一致?”

    梁遇雪微微惊讶,后又释然,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对这二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了,只是单纯好奇:“这,自是不知的。凶手为何要杀他们?”

    晏惊时:“你若看见现场定会明白,他们根本不是死在人手中。换句话说,杀了他们的根本不是人。”

    “怎么可能?难不成还能是鬼?”梁遇雪说着不信,还是害怕地四下瞧着。

    “当然,我旁边就有一个。”晏惊时看向沈诏,“给梁姑娘表演一个。”

    梁遇雪握紧手,看向晏惊时的眼神充满防备:“姑娘这是在同谁说话,我怎看不见?”

    忽然,井边的水桶自己飘了起来,“跳”进井里。片刻后,地上的绳子动了,将水桶拉上来,放在井边。

    “这,这是......”梁遇雪呆愣,好半会没能缓过来。

    晏惊时浅笑,暗暗给沈诏比了个好:“姑娘这下信了吧,能杀人的不只是人。”

    梁遇雪:“就算是真的,那这,这与我有何干系?”

    “同你没关系,同你弟弟有关系啊。”晏惊时脚蹲麻了,又坐到井边去,“王家现在怀疑是你弟弟梁方屏的鬼魂杀了王老爷。”

    “不可能!”梁遇雪脱口而出。

    晏惊时疑惑:“为何不可能,梁方屏死了十年了,若他这十年灵魂不散,想要找机会报复他们也说得过去啊。”

    梁遇雪自知反应过度,又轻着声音道:“总之就是不可能,小屏他自幼心善,是不会做这些的。”

    “哦,我知道是为什么了。”晏惊时看着她因紧张而互相交缠的手,“因为梁方屏根本就没死,又或者说在你上次见他的时候他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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