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而复返,宗溯将潮湿的衣物搭在火灶旁,赤身掀被入榻,秋英不好意思地往里挪动身子,又窄又短的竹榻勉强能容两人。

    夹带一股凉气,宗溯将人拖到怀里,手环住腰身,腿缠着腿,秋英乖乖不动,感受他有力的心跳,结实昂藏的身体。

    本以为他会急不可耐做点什么却突然没了动静,悄悄望去,浓长的睫毛下眸眼微阖,墨发垂肩长眉舒展,青色的胡茬有些潦草但丝毫不影响俊朗的容貌。

    伸出手指轻抚精雕细琢的眉眼,划过面颊落于干燥的唇瓣仔细描摹,看着疲惫的模样,心疼不已呢喃低语:“一路奔波劳碌,定然辛苦。”

    本想他已睡过去,谁知指尖微微一热,被柔软包裹,男子双眸未睁,声音慵懒不清:“为你而来,奔波无妨。”

    “我很好,劳君上挂怀。”

    秋英动容地将人抱紧,两具身躯贴得更紧密,又想起被他看到的一幕,忙解释:“方才做了噩梦,梦见我阿娘……”

    “因思落泪?”

    秋英点头又摇头,神情楚楚:“阿娘已去十年,走的那日正好城破又恰逢难产,那晚府上发生很多事,我想我阿娘,但也害怕回忆……”

    宗溯听她含泪倾诉,轻抚长发,俯身亲吻她光洁的额头,静默无话。

    梦魇缠身的无力感他感同身受,某些深植于心的过往只能靠自己默默消化,任何见哭兴悲的安慰都太过苍白。

    想起二人初识她对自己的敌意以及秋氏多次拒招,多少带了些国仇家恨,想来攻破东周国已是十年前的事儿,那时他十五六的年纪,除去公子稚刚刚崭露头角之时。

    乱世谋政苦征恶战,谁会在乎锋镝余生万民疾苦。

    倘若预知今日,会不会手下留情?

    宗溯为生出这种荒诞的假设感到可笑。

    为她,或许会,为国,一定不会。

    怀里的女子玉软花柔,惹人怜爱。

    “安心睡吧。”

    他轻声哄道,面上带着浓浓的倦意。

    此情此景,久旱盼甘露即便再想要她,也舍不得在她脆弱的时候乘人之危,更不想在情致不畅之时“欺负”她。

    一向随心所欲的君王何时变得通情达理?

    恐怕连他自己都匪夷所思。

    秋英踏实地闭上眼睛,想起没来的及问的问题,宣之于口:“君上何时来的?如何寻来这里?”

    “日落西山,至于如何寻来,概是与你心有灵犀……”宗溯漫不经心地答道。

    秋英恍然明白,傍晚河道以为是幻想的错觉其实是真实的,是他,没错。

    至于心有灵犀的鬼话纯属哄小孩儿,想想行军在外与自己人取得联系并非难事,如此说来,他应见过汉庄,对这里发生的事儿也应了如指掌。

    此刻内心无疑是甜蜜的,可又有些心虚与不安,心虚于他的不怪罪,不安于他义无返顾地跑来这里,灾疫尚未过去,以他一国之君的身份若有个好歹……

    秋英不敢想,愧疚中贪婪得享受温暖的怀抱,闻着熟悉的气息,肌肤熨帖相拥入眠,感受彼此的温度,贪恋一时的安稳。

    一觉醒来精力充沛,疲惫全无,日思夜想的美人窝在怀中更是生龙活虎,体内蕴藏的力量亟待迸发。

    漂亮干净的脸蛋挂着几缕乌黑的发丝,粉嫩的脸颊因侧卧显得肉乎乎的,手托粉腮小嘴微微翘起,迎着微光能看到耳朵上那细密的小绒毛,修长的白颈下是松散衣衫半遮半掩玲珑的线条……

    香艳美好的画面令宗溯挪不开眼睛,口干舌燥喉结滚动,某处的麻木让他忍无可忍,不舍得惊扰又按捺不住心底翻滚的渴望。

    蜻蜓点水般偷偷亲一下面颊,游移到鼻尖、嘴唇,手不老实地探入襟口拉开绦带,从下往上,指腹沿着一节节脊骨勾勒完美的身躯。

    秋英迷迷糊糊半睡半醒,身体好像被柔软的绸带缠绕,又好像徜徉在一片汪洋大海中,舒服而愉悦情不自禁地哼出声。

    似得到鼓励的回应,宗溯更加卖力。

    骤然负重,呼吸一滞,秋英猛地睁开眼,看到黑乎乎的一团伏在身前,顿时清醒,抬手拨开垂落于胸前的墨发,刚要开口就被一团柔软严实堵住。

    秋英木呆呆的承受,身上仿佛压了一座大山重得喘不过气,挣扎中下意识地用手推搡。

    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宗溯抬头看着含情脉脉又可怜兮兮的秋英,气息彻底乱了:“孤思汝甚切,恨不能日日要你。”

    情话撩人,秋英脸颊泛红,睡意迷蒙的美目如清泉一般澄澈,湿漉漉的嘴唇口吐芬芳。

    本想她会抗拒,没想到挡在身前的手臂轻轻将他抱紧,附耳轻吻他的耳廓,妖娆似水,调皮拧了他鼻尖一下:“小心点,榻不结实。”

    宗溯本就兴奋的不得了,哪受得了这般刺激,像一头饥肠辘辘的豹子,盯住猎物奔赴饕餮。

    静谧的清晨,欢愉的气息,一切皆美。

    老旧凹陷的竹榻吱呦作响,颤动不止,秋英真怕它塌了,那人却乐在其中,肆意放飞。

    只有这种近乎至死的缠磨,才能宣泄积压已久的欲念。

    这样下去不光榻撑不住,连秋英也吃不消。

    日照当空,二人还黏在一处,秋英有气无力地趴在他身上,潮红的脸蛋,浸湿的面颊,感觉自己是一条被惊涛骇浪拍上岸的小鱼,大口大口呼吸清凉的空气。

    宗溯吻去额角的浮汗,抚摸光滑的玉背,怀里的娇人儿累得够呛,知道自己放纵无度又失了分寸,忙心疼问道:“还疼吗?”

    秋英委屈巴巴地点点头,体谅他正值壮年炽盛如火不好与他计较,除了那处不适,从脖子到腿密密麻麻的痕迹遮都遮不住。

    宗溯欣赏自己的杰作,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这几日别出门,正好歇歇。”

    歇歇?秋英像听了个笑话冷眼相对,宗溯咯咯一笑:“你劳苦功高侍君辛苦,瞧这干瘪的小脸,孤很是心疼。”

    搁从前,宗溯万不会想到这种肉麻情话会从他嘴里说出,果然,沉湎美色的男人就算嘴再笨拙也会甜言蜜语这一套。

    秋英偏不领情,缓过劲儿伸个懒腰,从地上捡来单衣披在身上,简单打了个结踏鞋下地。

    这儿不比宫里无侍者伺候,总不能只顾男欢女爱而废寝忘食,几番折腾身子酸胀不适,二人仍饿着肚子,这做饭的活还得靠她亲力亲为。

    见她忙活开来,宗溯也不好赖在榻上,举炊烹饭一窍不通只能陪伴在旁,打量这简陋的小屋,突然看到墙角石台摆了几册简牍,闲在无事随手取来。

    见名,大吃一惊。

    若说一册《禹贡》收录天文地理,勉强认为是她喜好,但另一册《列国军志》绝对是治国正军最原始的兵书,其晦涩深奥,多少政客策士深究浅出不得妙处,这样的典籍竟然出现此处。

    见他久未作声,一转头看他手拿简牍神色古怪地盯着自己,噢了一声似有所悟,边择菜边笑道:“平日闲在无事从寨人那里借得,不求甚解翻阅解闷罢了。”

    宗溯摊开底下棉帛,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注解且无一错处,这可不是泛泛而读明显是下大功夫。

    聪□□达如她,他本该为之欢喜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面前这个正生火做饭的小女子再次颠覆自己的认知,他认为的女子当如宫中贵妇那般调朱弄粉,或如寻常妇孺相夫教子,抑或千娇百媚以色侍君。

    以彼之条件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只要开口左右不过一句话,可她偏偏不尊常理,不屑如此。

    宗溯不喜这种无法掌控的疏离感,有时想宁可她庸俗、矫情,也好过不冷不热若即若离。

    有些话他想讲又不想讲,可不说她便不会主动。

    默默走近从后面将人拢进怀中,下巴亲昵地靠进颈窝,故意用坚硬的胡茬蹭她细腻的肌肤。

    “别闹”秋英躲避,试图将他的手掰开。

    “怎得,如此急于求进,难不成想压过男儿称霸一方。”宗溯笑语。

    “没那本事,也没那命。”

    宗溯从后将人搂得愈发紧,探头亲她,姿势暧昧唇齿相依,难舍难分。

    “你有,只要你愿意!”

    “你是孤的女人,孤不愿看你颠沛流离受鞍马之劳,更不想你孤立无援之时瞒孤去求别的男人,只要你心甘情愿追随孤,孤定爱你惜你!绝不让你受丁点委屈。”

    秋英僵在原地。

    良久,放下手中的炊具转身面向他。

    一双炯亮有神的眼睛似有期待地看向自己。

    如此真挚、动人没有半点强人所难,山盟海誓的情爱让人心向往之,无法拒绝。

    秋英未有只言片语,轻踮脚尖与他四唇相接,褪去少女的青涩将自己毫无保留地献给他,彼此取悦。

    有时觉得她像是个妖女,一颦一笑魅惑勾人,宗溯自诩清心寡欲,自第一次强占她便无可自拔地沉溺其中,自始一发不可收拾,魂牵梦萦牵肠挂肚,没有因聚少离多削减半分。

    此番,明知军政告急刻不容缓,仍失去理智地追来这里,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只为一解相思,曾笃定不会做的事不止一次因她破例。

    水沸腾不止,炉膛干柴烈火激烈燃烧,化为灰烬。

    一个居高临下

    一个匍匐仰视。

    第一次,以她不肯,他喜欢的方式。

    直至最后,宗溯也没得到想要的答复。

    不接受不拒绝,至于原因他不问,她也不明说。

    他是尊贵无上的君主,呼风唤雨一切随心,可在她这里众生平等情爱自由。

    倔强、骄傲

    她是一株盈立枝头的蒲英花。

    动如烟、静如水,柔如絮、轻如尘……

    是他难以触及的暗夜流光、水中圆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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