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伯不在,府里像是没了管家公,夏稷霖带着阿久又是赏花又是听曲,将城中玩乐的地方逛了个遍,逢人便要说这是自己未过门的娘子。

    那日的夜谈两人默契地再未提及,只是冥冥中,仿佛有什么在悄然变化。

    “阿久,我觉得你变了。”夏稷霖手里举着伞,雨水顺着伞骨落下,将阿久与他圈在一方小天地内,仿佛世间只有他们二人,夏稷霖很喜欢这种感觉。

    “哪里变了?”阿久手中把玩着随手折下的的柳枝。

    “放在从前,这样的天气你定不会同我出来,还要说我胡闹。”

    阿久闻言轻笑:“你有胡闹的资本,可是我没有。”

    夏稷霖自然听出她想起从前,他挨着阿久又近了些,手臂贴着手臂,见阿久没躲开,他心里高兴起来:“阿久,从今往后你想怎么胡闹都可以,我陪着你。”

    “若我闯出祸事呢?”

    “那便由我来担,或者我们一同回北疆。”在夏稷霖眼中,北疆就是他的避风港。

    阿久想,夏稷霖这些年与北疆定有不少往来。

    “北疆太冷,我不喜欢。京都有四时节气,有鸟语花香,北疆只有铺天盖地的雪。”

    “谁说北疆不能有鸟语花香?我们可以将花鸟带过去悉心栽培,就像别……就像府里花园一样。”

    “北疆严寒,鸟儿怎么好活?”

    “那便由人来扮,从前通……铺子里有个伙计既会修枝又会口技……”

    阿久心头一动:“哦?还有这样的妙人?我可得见见。”

    “早就不在了,若是阿久相见,我再寻个更妙的来。”

    阿久心中哂笑,不必见了,人早就死了,就死在我面前。

    这几日阿久与夏稷霖交谈甚广,她也旁敲侧击不少事,可不知是误打误撞,还是城府颇深,这位不谙世事的小王爷总是回答得滴水不漏。

    “到了!”夏稷霖咧着嘴傻笑,映入眼帘“博戏坊”三个大字。这是城中最大的赌坊。

    “从小到大,我逢赌必输,你带我来这种地方,当心家底都赔没了。”

    夏稷霖眨眨眼,颇为得意道:“放心放心,你有我呢。”说罢牵起阿久的手,“我们走!”

    “博戏坊”门面不大里面却别有洞天,除开室内有供人玩棋牌的雅间,还在城中寸土寸金的地界生生开出一片露天的空地来,斗鸡走狗戏促织,各种花样应有尽有,里面有穿着破烂的地痞无赖,也有衣着华丽的富家公子,鱼龙混杂热闹至极。

    “你想玩什么?”

    阿久随手指了处人最多的地方:“就那个吧。”

    那是一处斗鸡的场所,里三层外三层被围了个水行不通,夏稷霖也不摆王爷的架子,拉着阿久泥鳅一样钻了进去。

    “呦,这不是小王爷。”主事的人倒是一眼认出了夏稷霖,可见他是这里常客。那人从上到下将阿久打量个遍,末了暧昧一笑,这便是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睿王妃。

    “今日是谁主场?”夏稷霖熟门熟路地问。

    “您今天可是来着了!”主事的努努嘴,“‘将军’对‘乌云’,都是名将之后,厉害着呢!您看好哪位啊?”

    阿久顺着那人的视线定睛望过去,只见两只十分神气公鸡对面而峙,颈间羽毛倒竖。一只红羽黑尾,一只通体雪白,若不是有竹笼隔开,怕是一刻也等不及就要鹐起架来了。

    “阿久选哪个?”

    “我若选了,你怕是要输。”

    “无妨,随你心意便是。”

    阿久瞧着那只红羽黑尾的更健壮些,便道:“那就‘乌云’吧。”“好,就压‘乌云’!”

    夏稷霖广袖一挥,二百两银子便甩了出去。

    “王爷慧眼独具,乌云赔率一赔五,可比‘将军’划算。”糊弄鬼呢!总是阿久这个外行也听得出来,这就意味着大多数人是看好‘将军’的。

    一场斗戏,二百两转瞬即逝,殊不知这二百两够穷人家吃半辈子。

    阿久伸手想将银票拿回来,却被主事的一把按住:“落地无悔,小娘子要懂规矩!”

    阿久哪肯罢休,刚要张嘴辩驳却被夏稷霖截了过去:“区区二百两,阿久不必介意。况且咱们也不一定输啊。”

    这二百两仅仅是夏稷霖一干贵家子弟眼中的小小□□罢了。

    阿久扫了一眼案上泛着光泽的银钱与一纸纸轻飘飘的银票,不再出声。

    战况激烈,那只红羽黑尾的果然神勇无匹,处处盖过白羽斗鸡一头,阿久也不自觉集中精神投入到比赛当中。

    红羽斗鸡招招狠厉,眼见下嘴就要往白羽斗鸡的眼球重重啄去,这一下若中,白羽斗鸡将损失大半战力。

    赢了快要赢了!阿久面上并未显露多少兴奋,可眼睛却紧盯不放,以致夏稷霖偏头看她都没察觉。此刻,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阿久自然流露的情绪,她的欣喜,她的紧张。夏稷霖觉得,自己离她又近了些。

    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斗鸡上,无人注意有一布衣男子挤进人群,直奔夏稷霖与阿久。

    顷刻间,场上的赛况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面对红羽斗鸡来势汹的杀招,白羽斗鸡居然一扇翅膀飞了起来,不仅精准躲过袭击更是伺机啄向红羽斗鸡的头顶,这一下可不轻,直接灭了红羽斗鸡的气势。

    果然……阿久沮丧地偏过头,正想要惋惜夏稷霖糟蹋银子,二百两就这么打了水漂。还未开口,眼前银光一闪,那布衣男子举着匕首直奔夏稷霖而去。

    “小心!”阿久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将夏稷霖往旁边一推,自己便挡了上去。

    索性那人决心不坚,匕首堪堪刺伤阿久肩膀,便被夏稷霖夺了过去。

    赌场的守卫来得及时,将那人扣押在地。

    一问才知,是从前被夏稷霖赢了不少银子的富家公子,而今因赌败了家,前来寻仇。

    阿久捂着肩膀,朝着夏稷霖半开玩笑道:“原来王爷是自作孽,早知如此便该让你自己来受。”

    夏稷霖从身后扶住阿久,他本因为阿久“美救英雄”的行为感动得心都化作一滩水,如今又听到阿久的调侃,更是自责:“是是,阿久教训的是,以后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我给你赔罪,管事的,去给本王叫个郎中来!速去!”

    真个京都城,谁不知风流鬼夏稷霖要要去一个贱籍女子为妃,他们这两日走到哪都免不了被人暗地里嚼舌头。

    如今这一幕,倒叫旁人瞧出几分情真意切来。

    “‘乌云’胜!”这边风波才歇,那边便传来喜讯。

    阿久按住肩头的伤,转头望去,只见场上那只红羽斗鸡已瘫软在地,而那只通体白色的却如帝王一般高昂着头,它嘴角还有血迹,不知是对手的还是自己的。

    “哎呀,我就说江大人训出的斗鸡实乃一绝。”

    “你说他训鸡的时候会不会也研究一些可怖的刑具?”

    “你胡说什么?当心被人听了去!”

    一千两银子递上,阿久觉得肩头的伤都不那么要紧了。夏稷霖满脸赔笑,将一千两银票奉上:“阿久慧眼啊!”

    阿久满脸疑惑:“这是哪个江大人养的鸡?”

    “江巍然,江大人啊,与阿久也曾打过照面。”

    刑部江巍然,给狗起名“正清”,给白鸡起名“乌云”。好品味,真是好品味!

    肩头只是皮外伤,三五日便能好转。夏稷霖还是不放心,回去的一路上都扶在阿久身侧。

    “疼不疼?”

    “与牵丝衣相比差远了。”阿久撅了夏稷霖的话头,让他一下子哑口无言,半晌才嗫嚅着:“通伯,他已经被我打发了……”

    他为了自己,打发掉看着自己长大的老仆。

    其实阿久心里总觉得怪异,夏稷霖仿佛被下了蛊一般,整日里围着自己转。世人皆说他沉溺酒色,浑浑度日,可他在自己面前却永远星眸闪动,如最温暖的骄阳对她体贴入微。

    他对她的关注甚至到了一种病态……

    “只影呢?”

    好像自从遇刺之事发生,只影便不见了。

    “她去办点事。”

    博戏坊后门的破落巷子间,被五花大绑的男人跪在身形单薄的少女面前。

    “王爷让我问你,是谁派你来的?”她背着手,冷峻的神情与平日全然不同。

    “他害我家破人亡,我报仇还需人指使吗?”

    “害你家破人亡的是‘赌’不是他。你若现在坦白,我还能让你死个痛快。”只影从身侧的荷包中掏出一瓷瓶,举到男人面前,“这里面装着一种虫子,叫火玄驹,只需被他轻轻咬上一口,不消七日你便会浑身红肿溃烂而死。”

    她将瓷瓶举得更近:“你说还是不说?”

    “我说了!无人指使!”男人垂眸,不敢与只影对视,但微微打颤双腿出卖了他。

    只影扯扯嘴角,道:“你既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也没什么好说。”

    说罢便要拔掉瓶塞。

    “慢着!”那人忙道,“我若说出幕后之人,你,你可会放我一条生路?”

    只影咂咂嘴:“这里哪有你讨价还价的余地?说还是不说?”

    “啵”塞子被扒开,从里面伸出两条长长的触须来。只影将瓷瓶挨上男人侧颈,冰凉出的触感让他猛地一激灵,惧意没顶,他再顾不上别的。

    “我说!我说!求你拿开!”

    男人喘匀了气,闷声道:“是荣王。是荣王的家仆找到我,让我去刺杀睿王……”

    “荣王为何这样做?”

    “没说……是真的没说!”生怕方才的体验重演,男人强调道。

    “荣王府来找你的是何人?”

    “没看清,是个男子,夜里穿了一身黑衣又站在暗处。哦对了,他的剑柄上系着彩绳,很显眼。”

    系着彩绳……这怕是要着重去问问。

    “我能说的都已经说了……祖宗奶奶可否放我一条生路?”男子说得口干舌燥,身上被绑得酸痛不已。

    只影瓶塞一合,总算收了毒虫,她拍拍男子的肩:“当众伤人,方才我已报了官。这会官差应该已经快到巷口了。”

    看着男人错愕的脸,只影又低声补充,“哦对了,方才我发现瓶子里的毒虫少了一只,许是调皮,自己跑了,你当心……”

    单薄的身影蹦蹦跳跳消失在巷尾,将身后男子那不得好死的怨毒咒骂抛在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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