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她下楼,她什么话也说不出。

    还是单薄是西装,外面温度很低,我都快忘了她喜欢穿卫衣,安全,舒服。

    她没醉,那么多酒桌的推杯换盏,她几斤白酒我是见过的,纯练出来,我看她眼镜在茶几上,没发现我,我才赶忙下去,她一直向前走。路灯照她缩小,已经到忘我的境界,这算是她片刻的自由。

    她眼镜儿不戴就是不想看见人群,一个人也不想看到,视线虚焦,我知道的。

    她没忘戴着耳机,和我说话,在我面前,有我在的任何地方,她都不戴耳机,哪怕我一直说她不开口,谁教她的尊重?那个一直沉默到十五岁爱的爷爷?还是只对我这样。

    她走的摇摇晃晃,到晚上眼睛看不见,黑色拖鞋里包的白色袜子露跟腱,会有石子进去吧?

    我不知道她在听什么,她用的音乐软件我后面也用,她的页面永远对我封闭,朋友圈我也看不见,以前不是这样。

    我希望她有自己的生活,那是倾倒整个世界的分享欲和爱意压的我喘不过气,之后她就没再给我分享过,一点点都没有。

    她以前精神世界全都是我。

    现在我进不去。

    她好像聋了的,拒绝所有人也拒绝我靠近,她害怕再有人抱着治愈她的阳光离开,我有时候想,她或许是对的。

    没吃过糖的孩子就一辈子吃苦她也会觉得平平淡淡是甜甜蜜蜜的日子。

    她涣散摇晃到马路都不看,我觉得她要脱力,赶紧抓住她手臂,我看到海洋汹涌的潮浪,触动我到上一次这样出神是十七岁那一个夕阳教室里的动斥舞姿,指尖汗水砸到我心底久久驻足。

    “曹……”

    “别……叫我。”她语无伦次山城洪洋灾,我要抓住她,这个人好像钻牛角尖到太悲。

    “别叫我,名字,我恶心。”烫的是我猩红爆裂掉路灯。我做了恶心的亏心事还想着她不知道于是也就理直气壮起来,用不知羞耻挺直腰板装作深情的样子多恶心。

    “对不起。”

    她不看我啊,已经破碎到我没发觉,怎么样把这个人粘起来,创可贴怕是不行了。

    “我怎么没死呢?我怎么还记得你?你杀了我吧,太痛苦了……”

    我牵住她指节,这人要跑。

    “柳回东,你不知道想一个人到发疯,我凌晨躺到大货车底下,念你名字念了千千万万遍,你哪怕跟我好好道个别呢?你不知道我十八岁以后每一个暑假都会在你五公里两百米的地方唱歌,一直走路到郊区,到机场,一路上高歌,当你的眼睛眯着笑,我想对你好你从来不知道,好喜欢你知不知道?不是爱你,我就是想忘记,所有人都劝我,柳回东,十年了,我还有几个十年?二十年为期才刚刚过半,渡完劫,我就自由了是吗?”

    她浑身无力,闭上眼睛不愿意看我。

    “太难,我还有什么没给你?在那个塔下面等那么久你怎么就没看一下呢?哪怕你看一下呢?那天打雷好大声,雨把玫瑰花上面的小灯都弄故障不亮。”

    “对不起。”

    “柳回东,你是钻石,我后悔看见,我不该偷看的,太痛苦,我怎么没死掉啊,我一想到你我疼的难受。”

    我,没法解决,说假话骗她我良心不安,她也能察觉。但,我只要肯骗她,她一定会信的,我说的话,她都信。

    看她干呕到把我三十岁的生日蛋糕和酒全吐出来,欺骗真心的代价。低度果酒她怎么可能反胃?高淳酒她眼眉都不眨,练铁胃,是我让她反胃。

    我怕她的真心发现我的亏心事,更多是我从到处的怕撇不干净,怕不能再喜欢她,我才慢热到刚刚喜欢她,她太值得,是我脏。我也在深夜问我自己,我发现,如果她不拼命努力让我在很多电视手机媒体画册文章看到,我会忘记她的名字,直到她生命消匿在我岁月尘埃。

    也可以说,是,她如果没有这些钱,这些学历,这些练出来的恶臭酒桌文化,游刃有余的嘴,后面人脉和权势,好名声,哪怕她再来找到我,我会不认识。

    我不会认识这样一个失败者。

    我自己失败。心太冷漠。

    “曹泉啊,在最麻木痛苦的时候被柳回东救了,当时明明什么都不会就是要疯狂的报各种比赛,逼自己忙起来,钱我也要,学历我也要,我怕配不上柳回东,呆头呆脑又没天赋,只能用勤奋来堆积,提前准备,夜夜预习,我超越了大部分中产阶级了吗?勤奋出不了天才,是柳回东救了我的,我很感谢。”

    “我这十二十年干了什么呢?柳回东,我只是舍不得,没要你来可怜。那天塔下面该劈死恋爱脑的,我不需要幸福,那个是你们有钱人玩的高档奢侈品,我能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

    “你当我死了好不好?你去过你的,亲爱的,你一定会幸福的,别管我了,我好累,你当我死了,你当我已经。”

    她哽咽到肩膀手背发凉,风吹断她的尊严和骨头。

    “我怎么能丢下你?”

    我看见了,她的躯壳。

    “你丢过一次了,因为我得不到,不甘转为落寞最后祝福放下,我一定要在柳回东身上学到什么是吗?我看到他了,他在朝我走过来,就快了,柳回东,好冷,我好像感冒了,我是不是生病了?我怎么都忘不了,柳回东,柳回东,哥啊,我疼,好疼。你理理我好不好?我晚上看不见的,回不了家了。你当时怎么不怕我死半道上呢?我不怪你,真的,我就是想你,只是想你了。我要是死了,心就不会靠近你,你就能够撇干净,我就不会想柳回东了,我要是死了就好了,就可以结束了。”

    消瘦到只剩骨架,昼夜颠倒的混乱,哭到累倒睡着。我扔掉那双拖鞋进公交站的垃圾桶,背她回家,骨头膈人,她太极端了,也太难过了。

    她在发烧,又不穿厚点,体质差的不行,完全不是十八岁能打遍大江南北的体格,所以我身上男性凝视的深渊她很早就知道,她好像真的在用生命在爱我,我的缺点她摸的很细。

    到药店的路上,我摘了一个耳机戴上,原来是“说什么王权富贵,怕什么戒律清规,心恋我百转千回,快带我远走高飞……换今生与你相随……世上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如何抹去你身影,如同忘却我姓名……”她怎么可以放手瞎子走夜路唱情歌的呢?只为我修行?留住她。也想过我是不是在因为愧疚赎罪,和朋友出去解开了我的疑惑。我想的少,我只知道,我想见她。

    你所厌恶的分享欲是我整个人生中最绚彩的部分,因为在与你分享,狂沙卷乱,我心依旧唤不愿醒,如果死亡是属于我永久的沉睡,可以和熊猫先生一起冬眠。

    我眉目澜海里想的全是他往后的日子是否太平,如若跟我会受半点委屈,会毫不犹豫推开。

    我承受不起他的后悔和愧疚,我不会养木绣球,白白胖胖只能远观,我只喜欢这一支花。那就看过一直在我梦里,我努力学习培育它还不会开好,那就把它交给能让它绝对盛放的人,我很遗憾。

    再见,再见。

    第一个再见是道别,第二个再见是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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