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未被吹到的地方雪曾经来过,人不降临的时刻神明在等待。生活的终点有时候不是为那些死去的人而设立,或是心灵流浪之人找不到生存的理由,以此作为寄放下半生的归宿。

    与徐卿之的区别就在于此,惋惜的是,两人都没按照原本的意愿择一条满意的路。

    太监经过一路上问讯,才得知宰相还没从大殿出来,心里不发生奇,举头瞧着这太阳都快下山了,宰相怎么还在里面,于是连忙快步走去,远远就看见黑色的身影睡倒在中央,那无疑就是宰相。

    “哎呦,快传太医,快传太医。”他下意识觉得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随即喊叫来几个士兵去查看,自己望内瞧了一眼便快步走回去禀告圣上,皇上对宰相很是看重,要是出了什么问题,这可不得了啊,皇上该是第一个知道的。

    “快快快!”随着一声惊慌,大瑞唯一的宰相跌倒的消息很快就变得躁动起来。

    此事李欢隆正埋头处理折子,忽然听到外面乱作一团,侧脸皱眉,声音淡淡然,“外面怎么了?”

    侍从探头一望,“小的去看看。”

    未等他出去,刚刚去传呼宰相的太监就风风火火赶了回来,满头大汗,声音惊惶错乱,一哐当地跪倒下去,“万岁爷,不,不好了,宰相昏,昏倒了。”

    他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以为是简单的昏倒,遣人去请太医后,就忙着回来禀告了。

    伏案的李欢隆抬眼一看,放下手里的折子,也没觉得是多大的问题,轻飘哀叹一声,念叨道,“这么大年纪还不注意一下,以为十七八九呢。”

    说完又拿起面前的折子,定住一会儿,上下瞟一眼,手摩擦着停在原来的地方,漫不经心说道,“原来在这里。”

    “对了,请太医了没。”眼睛还是不离折子,语气有点担忧,他知道自己的情况,身上也备着药,想来是一时气不顺,晕倒了,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李欢隆贴身太监镇定之后,“回陛下,太医已经去了。”

    “嗯。”鼻腔闷声,依旧在翻阅着折子,但始终还是那一本。

    小德子翻滚着精明的眼珠子,知道主子现在不安心,于是小心翼翼低头询问道,“皇上不去看看?”他在皇上身边不过五个年头,就比汗北王年长一点,虽也想到了刚刚他们闹得不愉快,现在恐怕两人都不肯认错,犹豫着要不要说。

    李欢隆将翻到一半的折子停下来,瞥眼侧望,小德子感受到了身边的闷响和热气,故也是在思索到底要不要去,他即刻就明白了主子的意思,“宰相怕是在大殿思过许久才晕倒,此时肯定后悔不已。”

    他知道宰相脾气,虽每次都是传达自己的意思,可是从不像其他大臣一样阿谀奉承,刚刚在殿前他如此作对,如今更是不可能随意认低微。

    想了一番后便觉得作罢,把手里的折扔到一旁,撑着半脸,“等他好了之后再去看望吧,省得又生气。”

    “欸。”小德子应答。

    气氛开始静默,李欢隆身虽在处理公文,心里却烦如乱麻,莫名其妙的预感遍布满身,这几天更是因为汗北王与徐卿之一事烦躁不已,现在也没有心情去看宰相伤势如何,还是等过几天两人都平静下来再说吧。

    看着这日头的天色越来越昏沉,还有满面的折子,感慨地说了一句,“年势不好啊。”于是继续睁开疲惫干涩的眼睛,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

    小德子则在门口伺候。

    不一会儿太医馆就派人来传话,小德子认了出来,他就是黄太医的亲传弟子。

    他瞧着不对劲,这个时候应该在太医馆做事才对,看他匆匆的脚步,许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打了一眼还在批文的皇上,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两人差点撞上。

    “站住。”小德子斜睨一眼,耳闻屋内没有动静,拉着他到一旁,“干什么去,不知道皇上在忙。”

    “对不住,是,是……”

    小德子观他满头大汗,也顾不得指责了,凑近耳旁蹙眉轻问,“太医馆发生了何事。”

    被这么一问才想起来要交代何事,放大双眼,“宰相,宰相他不行了!”

    小德子心里一轰,极其压抑住骇异,小心问,“看明白了?”

    “师父再三确认了。”声音抖动不停。

    “好,你先回去,我与皇上说。”目望着他离开之后,小德子这才拖着沉重的步伐转身回去。

    而李欢隆因为心不在焉的,很早既察觉到了外面的动静,“何人来了。”

    小德子双腿跪下来,生红的双眼满是不相信,“宰相他,他……”

    到达太医馆时,宰相已经被盖上了白布,无数人跪倒在地,声势动容,俨然一场大的灾难,纵观大瑞的整个历史以来,尚未出现过此浩大情况。无论是年长还是年少,有过争吵矛盾还是作为挚友相待,都不吝啬地表达着自己的悲伤情绪。

    因为睡在他们面前的不是什么无名小卒,而是大瑞最重要的人之一。

    他经历了大瑞建国之时的混乱落寞,极盛之时的繁华辉煌,还有无数个平凡普通的日子,如果说有什么这个国家的人不能忘记的,那一定是亲手捡起王朝尊严和破碎之人。

    一个是李欢隆,另外一个就是他。

    “皇上驾到。”尖细的声音冲击着太医馆哀恸的抽泣声,众人拭擦眼泪后,齐刷刷回头看,却没有人敢开口。

    披着一身荣光和傲骨的李欢隆在知道噩耗之后直直向着宰相冲走过去,黑暗的魔抓在后面追赶,他想要逃,想要迎着那抹白色跑过去,仿佛那才是自己该去的地方。

    “皇上保重龙体啊,”

    “皇上。”

    “皇上。”

    无数的声音汇成一个巨型黑洞,两边是野草丛生的荆棘,抓挠着胳膊身子,仿佛要将人拉扯下去。他极力挣脱,甚至是不惜丢掉龙袍,衣解而去。

    可是即使这样也无法摆脱那些血盆大口相争吃食,曾经在血海的战场上也从未遇见比现在更加想要求生的欲望,他李欢隆不信神,不信佛,秉持的只有内心的意志,相信可以凭借人的本能战胜世间的一切力量。

    至少之前他对此深信不疑,但在听到宰相的消息之后,内心所坚守的东西轰然瞬间崩塌成灰。

    索求,恳求,还有深深的崇敬和自责在冲破内心的防线之后全部漫天而来。此刻他愿意用尽所有的力量来制造一场与鬼神的对话,只要能让那个人重新站立起来。

    但现在的承诺和真诚已经再也无法打开那一扇曾经开过的窗,紧闭的通口已经积上了层层灰尘。

    帝王不会将过错怪罪到自己的身上,该死的是那些不服从命令的人,西郊国如此,汗北王如此,神明更是如此。

    所以当上天开始忽视他的求救之后,原本可能成为信奉者的人便揭开邪恶的一面,他要做一个成为万物主宰的决定。

    而这个决定见识几百年以来,最惨绝人寰的屠杀。

    内心的狂涌还是被李欢隆强制压倒在眼眸之内,黑红的血丝爬满双眼,追逐与逃命从中厮杀。

    在暴风雨来临之前,先让平静滋长。

    他定定地站在宰相前面,双手任意抚摸,却不敢去揭开那一层白布,以大笑来掩饰过度的悲伤,不敢面对的双眼其实早在心里临摹出像是死物的躯体。

    在潜意识里,自己怕也是罪人之一。

    皇上的表现在众人看来是出奇的反常,既没有见他大闹大喊也没有做什么怪罪太医馆的意思,而竟是在宰相的灵堂前大笑了起来,隔空抚摸那躯盖上白布的身体。

    没见过此情景的太医慌了,宰相刚刚逝去,要是皇上再出现什么意外,那可怎么办,在合议后,上前劝说安慰,还试图拉开他,不怕伤心过度就怕未消失的怨气侵扰天子龙体。

    “皇上节哀啊。”宫里德高望重的老臣在侍从的帮扶下欠身走到他身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宰相平时还好好的,着实想不到会出现此事。

    李欢隆笑到半声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扼住喉咙一般,场上的百官也开始静默,翘首看着皇上,此时任何的一个表情都会牵动着他们的心。

    在大哭大闹之后,太医馆瞬间变得死寂。

    虽在君臣之交来看比不上宰相,但涉及到一国未来时,他们还是忧心忡忡,几天之内一朝损失了三位重臣,即使是人为也是难以想象,都跟着安慰。

    他转过身来,背对着棺椁,眼光掠过黑压压跪倒在一地的臣子们,有些人哭,有些人面无神色,而他像是抓捕猎物一般,外透的视线化为刀剑,试图找出谁才是罪魁祸首。

    等一番清醒之后,开始问道,“宰相是怎么去的。”烈火想方设法冲破冰冷的表面。

    这时候验尸的太医步到前面来,“想来也奇怪,臣在查验宰相腹中未发现任何服用太医馆开的药丸子,却在手里紧握着,据臣所认为,发病即使服用一颗,是可以挽救生命之灾,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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