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械库在邛城西南角,门口一向有重兵把守,只是今日情况紧急,能用上的战力全都调往城门了。

    赵耜跑入库房内,命士兵们迅速搬运库中刀枪,一边指挥一边朝仇秋招手:“仇公子,跟我来这边!”

    仇秋本欲帮忙提枪,听见召唤立马跟过去,赵耜提一盏灯匆匆走入库房内部,行至一个大木箱前,喊道:“仇公子,这里!”

    赵耜放下提灯,双手按在木箱上,仇秋见状便知是要推开木箱,而下面一定是重要物资。

    两人合力推开沉重的木箱,地面露出一个铁板覆盖的通口,赵耜俯身奋力推开铁板,轰的一声,地下出现一个狭窄楼梯,冷风拂来,夹带一股刺鼻气味。

    仇秋鼻子灵敏,即刻认出这东西是什么。

    火药。

    赵耜叹一口气,道:“这些火药本是用来对付山贼的,如今却……罢了,快快下去吧。”

    仇秋应声,与之走下地室,赵耜不敢将明火拿进火药库,只将它放在洞口,黄光远远地映照密封火药的陶罐,将二人的人影越拉越长。

    忽然,地上的影子似乎窜动了一下。

    仇秋余光机敏的捕捉到地面的异动,当即拔刀回身,一柄长剑飞劈而来,刀剑蓦然相接,火星迸溅!

    火星转瞬即逝,瞬间的光亮映照出一张极俊极冷的面容。

    仇秋瞳孔骤然缩紧。

    叶无乡!

    他奋力接住叶无乡的长剑,大喊道:“赵大人,快走!”

    叶无乡眼神极冷,眉宇间尽是霜色,双手压剑直逼仇秋脖颈。

    仇秋伤口未愈,咬牙顶住这千钧之力,双腿肌肉发力,“喝”的一声劈开长剑,旋身横砍向叶无乡,挥动的刀锋在墙壁划出数道深刻的痕迹。

    赵耜大惊失色,拔出佩剑冲上去欲助仇秋,叶无乡身法凌厉,剑锋所指几乎让仇秋应接不暇,仇秋疼得满头冷汗,在乒乒乓乓的刀剑声中喊道:“走啊!”

    灯还在洞口,不能让叶无乡点火!

    赵耜立马清醒,愣了一瞬间,即刻冲向门口。

    然而叶无乡已经看清了这地底的东西,格开仇秋一刀,掠开数步,提剑去截赵耜动作,赵耜知道情势危急,竟是不管不顾地扑上梯子。

    仇秋竭力去阻拦,可叶无乡动作实在快如鬼魅,黑白双色的剑锋眼看着就要插-进赵耜后背——

    锵!

    赵耜以为自己将成剑下亡魂,浑身冷汗之际却听见一声钢铁相击的冷硬之声,他僵硬地一抬头,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看见乌长离莹白清冷的脸。

    叶无乡动作停滞一瞬,背后刀风即至,他不得不回身接下仇秋这一刀。

    “长离,带赵大人走!”仇秋喊道。

    乌长离一把拉起扑倒的赵耜,将灯塞进他手里,快速说道:“大人去城门!”

    赵耜飞速看一眼密道中缠斗的二人,眉头皱成了疙瘩,但情势不容他婆婆妈妈,只说一句“当心!”便冲出门去。

    仇秋吃力地接了叶无乡数招,双手都在发颤,下颌绷得紧紧的,间歇之间看了一眼火药,心一横,想着今日若是不成,不如点燃火药与叶无乡同归于尽,那也算是报了一仇。

    可是长离还在这。

    火药也会炸伤她。

    他同时不得不担心叶无乡这个疯子引爆火药,正欲扭头喊长离快走时,她已经翻身跳到他身边,拉住他的手:“走!”

    乌长离左手短剑应对叶无乡的攻势,右手紧攥仇秋,带他连退数步,仇秋心一颤,攀住楼梯的一瞬,搂住她的腰将她一起带上地面。

    叶无乡淡色眼瞳映着二人,动作又是一滞,旋即提剑追上去,招式更加狠烈地刺向仇秋。

    乌长离冷眼对上叶无乡,飞身举剑阻隔他的招式,仇秋亦挥起弯刀,用尽全力应对攻势。

    地面空间开阔,三人动作愈加大开大合,刀剑拼得劈嘭直响,锋刃过处,无一不是木屑乱溅。

    正在酣战之际,门外天空炸开一个信号弹,三人俱是一顿。

    叶无乡率先跳开,视线看向敞开的密室洞口,左手微微一蜷。

    乌长离捕捉到他的异动,冲仇秋说道:“关门,他要炸密室!”

    仇秋大惊,侧身奋力一跃,跳至洞口,俯身去拉铁板,与此同时,乌长离旋剑刺向叶无乡左手,叶无乡挥起“明晦”挡下短剑,二人相距咫尺,他借着屋外的火光看清了乌长离的脸。

    乌长离剑刃一转,右手接剑,突刺向他的左臂。

    嚓。

    短剑没入皮肉,鲜血飞溅。

    叶无乡眉头微蹙,飞速撤步,左臂顿时喷出一小股血,他嘴唇一抿,看一眼乌长离,转身跳走。

    仇秋关好门回头去追叶无乡,乌长离抬手拦住了他:“别追,援军应该到了。”

    仇秋望向叶无乡消失的方位,转头担忧地察看她握剑的手:“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乌长离语气淡淡的,拿出一截白布擦干短剑上的血,插回剑鞘,迈步出门,“先去城门。”

    仇秋深深地看了一眼乌长离单薄的背影,欲言又止,快步跟上去。

    邛城外,大批将士举着火把从城墙下杀出,火把照得夜如白昼,战鼓擂动,杀声震天,密密麻麻的敌我双方军士厮杀在一块,尖叫、哀嚎不断,乌长离与仇秋赶到时,寡不敌众的周军已经开始丢盔弃甲,回头逃命了。

    不多时,城上鸣金收兵,战意沸腾的起义军轰轰隆隆地走回来,挥舞火把,欢庆胜利。

    火光之中,起义军让出一条道来,一辆兵车载着一人稳稳开向城门,行丛披坚执锐,站在兵车旁高声喊道:“公子,主公到了,开门吧!”

    赵耜握着剑愣愣不言,师天南拱手提醒道:“赵大人,这位是起义军首领,岳于峥。”

    赵耜吞了吞唾沫,颤声吩咐道:“开门。”

    *

    岳于峥年近四十,身形高大,坐在赵耜下首,举手奉杯,笑容颇是俊爽:“赵大人,今夜岳某人来迟,让大人受惊了。”

    赵耜初经战役,神色仍是惶惶,举杯的手微微发颤:“岳兄客气了,赵某敬岳兄。”

    岳于峥一饮而尽,爽朗地笑道:“大人厚爱。起义军们军法严厉,今夜都歇在城外,绝不会入内搅扰民众,请大人放心。”

    赵耜勉强笑道:“义士慷慨,我替邛城谢过岳兄。”他又端杯饮下一杯。

    师天南从门外走进,对两位拱了拱手,道:“主公,经我清点,起义军似乎只有一万余众,还有两万是去往何处了?”

    岳于峥道:“哦,军师不必担心,那两万义军,是我命瑾儿与成客兄去截阻周贼。”

    师天南略一思忖:“小公子行动这样快?”

    岳于峥笑道:“我前日就派他出发,时间应该正好。”

    前日?可明明华瑾昨日下午还在邛城。

    师天南又问:“阻截的是哪一批军士?”

    岳于峥道:“哦,是了,军师尚且不知吧,此次攻打邛城的周贼本有一万余众,但不知为何临时调走了七千人,所以瑾儿与我商议,出其不备,截杀这路军队。”

    难怪周军畏缩不前,还派刺客潜入城中,原是兵力不足。师天南暗自想到。

    师天南松一口气,微笑道:“主公与小公子真是奇算。”说罢,也倒了一杯酒敬拜两位,放下酒杯时,余光瞥见门口站立的两人。

    “长离姑娘,仇秋公子?进来喝酒吗?”师天南笑问。

    乌长离淡淡地扫了现场几人,迈进厅中,对上座两位行了一礼。

    赵耜想起先前他们二人的救命之恩,当即站起来,感激地奉上酒杯:“多谢二位少侠搭救之恩。”

    乌长离不喜欢喝酒,只拱一拱手:“大人客气。”

    仇秋接过酒喝下,看向台上的岳于峥,低首见礼:“岳先生,多时不见了。”

    几年前他跟随彭成客投奔岳于峥,岳于峥待他很好,也是因这份恩情,他才答应入京协助师天南刺杀皇帝。

    岳于峥哈哈一笑,走下堂来,拍拍他的肩膀:“仇小弟,你竟也在这?几年前一别,我们也好久没见了,来来来,我与你饮一杯!”

    仇秋肩膀有伤,被他拍得很疼,强笑道:“谢岳先生。”

    二人喝下酒,又寒暄几句,岳于峥扭头看向乌长离,笑呵呵地道:“方才军师同我讲,长离姑娘身手不凡,智勇双全,此时一见,的确非同凡响啊!”

    乌长离淡然一笑:“大人谬赞。”

    岳于峥喜欢谦逊有本事的人,想与她喝一杯,但又见刚才她婉拒了赵耜的酒,不好再劝酒,于是只赞道:“少年英才,未来可期。”

    说罢,岳于峥与赵耜回到座位上,彼此谈笑起来。师天南引乌长离与仇秋坐下,倒给他们两杯水,问道:“刺客可曾抓到?”

    乌长离有点饿,拿过一块糕点喂进嘴里,仇秋看她一眼,回应道:“没有抓到。”

    “哦?这刺客如此厉害?你们二位联手也不能拿下?”师天南讶道。

    仇秋愤懑道:“是叶无乡。”

    师天南先是一愣,旋即偏头看一眼乌长离,敛目笑了笑:“原来是他。是我疏忽了,不知他竟在蜀中。”

    仇秋眉头微皱:“他本是追杀我而来,都怪我,连累了长……”他看着乌长离吃得胀鼓鼓的腮帮子停住了声。

    乌长离和叶无乡的事情,恐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长离她……仇秋心底发酸,莫名的情绪开始涌动。

    乌长离慢条斯理地咽下糕点,神色如常:“叶无乡武功高强,难保不会再回头刺杀。”

    师天南:“你说得不错,有蜀郡太守的前车之鉴,我必当提醒主公和赵大人多加防范。”

    所谓“前车之鉴”,即是许多年前叶无乡只身一人刺杀蜀郡太守,一举拿下蜀郡乱党。

    乌长离点点头,站起身来:“嗯,那我先回去休息了。”

    仇秋跟着站起来,看了看师天南桌上的茶果,不客气地端起两盘:“这些我拿走了。”

    师天南笑了笑:“请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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