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孩边喝边聊。戴月舒先点了一大份可乐桶,玉扬很快就迷上了这种甜甜的、喝着跟可乐差不多的酒。

    不过这东西虽然好入口,上头的却很快,不一会,她就有些晕乎乎了。

    这是最适合倾诉的时刻,玉扬还是倒豆子一样把最近发生的事情都说了出来。末了补充:

    “我不知道该恨谁!我一开始恨我爸,恨梁阿姨,恨他们所有人!恨他们都瞒着我!但是我爸养了我这么久,我妈走了,是我爸抚养我……我很想我妈,我也想怨她,怨她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但我又有什么立场指责她?她才是最无辜的那一个……”

    “我恨我自己,”玉扬哭着,“我恨我自己没有当场和我爸翻脸,更恨自己这种犹豫和纠结:我若是真恨他,是不是我没良心,忘了养育之恩?若是我不恨他……我妈经历的那些,又算什么?”

    戴月舒从她含混不清地表达中,终于捋清楚了事情起末。

    她轻笑了一下,点了根烟:“你不必把事情想的那么复杂,要我说——想恨就恨,想爱就爱!什么有没有良心,什么该不该怨恨,心中这些复杂的感情,岂是能用对错区分的?你能忍着不说话、控制自己的举止,可是那些自然而然的感情你是没办法控制的!爱就爱了,恨就恨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很多事情,不是可不可以、允不允许,而是愿不愿意;不是能不能,而是想不想。”月舒凑近她,在嘈杂的音乐声中补充道。

    玉扬沉默了,只是继续一杯接一杯。

    戴月舒本来想拦一下,最终也没拦,如果今天不让她喝够了,估计这事没完没了了。

    喝着喝着,玉扬不哭了,反而率先扯开了话题,和她聊起别的闲话,但语句里已经有些颠三倒四。

    玉扬喝的直想吐,堪堪停住,两个人准备离开。

    虽然月舒没有喝醉,但毕竟这么晚了,两个女生结伴,其中一个还喝多了,多少有点不安全。

    月舒自己是手无缚鸡之力,担心的不无道理。要是景行止在这,扛也把玉扬扛回去了。

    想了想,她还是拨通了自己男朋友的电话,让他来接她俩。

    曲玟青恰好就在附近,没一会就赶到了。这还是玉扬第一次见曲玟青,不像自己脑补的一脸凶相,反而长的挺乖巧,看不出是个心黑手毒的人。

    不过他二人之间倒没什么恩怨,玉扬便也没说什么。

    月舒扶着摇摇晃晃的玉扬。曲玟青打开手机,准备叫个车。两个人打算先把玉扬送回去,他俩再一起走。

    刚要离开,三人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叫:

    “玉扬?”

    除了忙着反胃的伶玉扬本人,全都扭头了。

    慕阑站在他们三个身后。

    一时之间,尴尬的好像音乐都停了。

    玉扬也勉强使力气侧过头去,看到一个模糊的颀长身影。

    慕阑快步走上前,拉她的手腕。

    他脸上的表情有愠怒,有不解,他压着嗓子,怕自己吼出来吓到她:

    “跟我走。”

    玉扬右胳膊还被月舒扶着,他这么一拉,他们三个人就形成了一个古怪的姿势。

    于是她软绵绵地甩开了慕阑:

    “你干什么呀。”

    慕阑简直被气笑了,也不顾曲玟青和戴月舒都在场,抓住玉扬的肩膀:

    “你为什么和他们在一起?你忘记我跟你说的话了吗?”

    戴月舒里外不是人地被前后夹击,赶忙解释:

    “是我和玉扬在这里玩,我担心太晚了我们两个人不安全,玟青他才刚到。”

    慕阑跟没看见她一样,只死死盯着玉扬,眉宇之间怒色依旧。

    于是玉扬也就生气了,推了他一把,却是没推开:

    “我和月舒出来玩,关你什么事?你这样说,岂不是让月舒很尴尬!”

    “你要来喝酒你为什么不叫我?你为什么情愿和伤害我的人在一起都不愿意和我一起?你是不是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

    玉扬觉得他莫名其妙:

    “我凭什么就得叫你?我叫月舒陪我来玩关你什么事?你聋了吗?没听到月舒说是她担心我俩不安全才叫曲玟青来的?我压根不认识他!”她越说越生气,越说越激动,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哗哗往外冒,“你都不问问我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叫月舒陪我来这里,你就质问我这么多,你才是根本不在乎我!”

    喝多了的是伶玉扬,但感觉要被绕晕了的是戴月舒。她刚想开口,就看到慕阑被玉扬吼的一个愣怔,手上的力道松了不少,玉扬立刻挣开他,向后踉跄了两步。

    月舒伸手扶住她,也想扶她的慕阑有些尴尬地收回了虚空中的胳膊,这才耐下性子柔声问玉扬:

    “那……你怎么在这儿?发生什么了吗?”

    玉扬“蹭”地别过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凭什么你问了我就要说,才不告诉你呢。”

    见玉扬是真醉了,月舒赶紧准备把她拉走,又被慕阑挡住:

    “我送她。”

    月舒自然是不同意,她就是因为担心玉扬安全才叫曲玟青来的,才不放心把玉扬一个人交给慕阑。

    曲玟青一直把自己当个透明人,默默站在一旁,此时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了看慕阑和玉扬,在幽暗的光线中,没人注意他嘲弄般地笑了一下。

    除了曲玟青,剩下三个人似乎成了吵架永动机,玉扬骂慕阑,慕阑要带她走;月舒也骂慕阑,死不松手。

    其实戴月舒知道慕阑人品没什么问题,但几个人原本就有恩怨,此时更是恨不得掐上个三天三夜。

    吵着吵着到了酒吧门口,月舒才勉勉强强妥协:

    “好吧好吧,你送她!但是!我明天见着她一定会问清楚,你可别给我趁人之危啊!不然,”她精致如瓷娃娃的脸上露出一个诡异无比的笑,“你等着!”

    玉扬虽然醉醺醺的,倒还没到完全失去意识的程度,能正常跟月舒讲话,听她嘱咐了半天,才看着她和曲玟青坐车离开。

    月舒一走,好像她的镇海神针被抽走了一样,玉扬又开始发疯胡闹。

    慕阑好不容易拽她上了出租车,听她絮絮叨叨不知道嘀咕什么,想凑近点听清楚,玉扬却一头扎进他怀里,哼哼唧唧的:

    “你身上凉凉的,我好热。”说罢还扭来扭去乱蹭。

    慕阑赶紧锢着她的肩膀,让她别乱动。

    她听到慕阑犹疑的声音,好像是从胸腔直接传到了她的耳膜:

    “你今天,怎么会在那里?”

    伶玉扬猛地一抬头,撞到了慕阑的下巴,慕阑吃痛捂住下巴,又无奈又生气地看着她。

    玉扬自知闯祸,被盯地低下头,又扎回去:

    “别生气,对不起嘛。”

    慕阑头疼地叹了口气,摸了摸她脑袋。

    “没什么,”玉扬的声音闷闷的,“别管我了。”

    他伸出手,捧起玉扬的小脸,和她对视:

    “不告诉我没关系,但成年以前,别再去那种地方了,很不安全。”

    玉扬脑子懵懵的,但感觉的到面前的慕阑和以前不太一样。

    她好奇:

    “那你怎么在那里?”

    慕阑没有回避她的问题:

    “我要赚钱呀,大小姐。”

    玉扬已经完全没有情商这种东西了,想到什么说什么:

    “那你爸妈呢?他们不是挺有钱的,不管你吗?”

    慕阑这才知道这小丫头不知道揣测自己多久了,只自嘲地笑笑:

    “他们想管,但我不想让他们管,没什么,我能养活自己。”

    他把玉扬轻手轻脚继续揽进怀里,不再说话。

    玉扬又想问什么,刚准备再一个猛抬头,被慕阑及时按住:

    “再撞就要毁容了,玉扬,乖一点。”

    下车的时候,玉扬的眼睛都困的快睁不开了。扶着她也东倒西歪的,慕阑索性把她背了起来。

    玉扬把头埋在他颈窝,呼出的热气带起一片战栗,慕阑咬咬牙,忍了又忍。

    他听到玉扬无意识地呢喃:

    “爸爸……妈妈……妈妈……别走……”

    心底一软,他又叹气了。

    好像每次见到她,都要叹气。

    他要怎么办?

    慕阑背着她走进电梯厢,把她放下,让她靠着自己胳膊。

    他又听到玉扬说,虽然他不确定她是不是在同他讲话,但他认为是:

    “你也别走……陪陪我……”

    她拉住慕阑的胳膊。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14层。

    慕阑无奈地看着像块橡皮糖一样粘在自己身上的女孩,第一次感到如此不知所措。

    他的脑袋里有什么东西炸开。

    玉扬只迷迷糊糊看到慕阑将一只冰凉修长的手覆在她眼前,遮住了她的视线,然后有什么凉而柔软的东西轻轻触碰了她的唇,想要进一步的时候,又顿住了。

    慕阑强行让自己撤开一小步,恢复了平日里那副玩味的表情,笑得像个奸计得逞的反派,凑在她耳边说:

    “大小姐,明天别跟戴月舒告我状哦,”他站直身子,虽然笑着,眼神却有些落寞,好像在自言自语,又好像是说给玉扬听,“不过第二天,你应该就不记得发生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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