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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

    小浣儿感觉这一天是如此不真实。

    她看到爹爹的时候,忍不住扑上去,哭着说,“……爹,原来你一直都在骗我,娘亲已经死了……!!”

    “……我今天碰到一个好温柔好温柔的女子,我才知道有娘亲的感觉是这样的!”

    “……不是不言不语的雕塑,不是爷爷奶奶的宠溺,也不是爹爹这样的,更不是乳娘能到我的。”

    “爹爹,我想有娘,温柔陪我玩陪我说话……”

    楼薄西皱眉。

    怎么回事?

    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何小孩子每一句话都让他觉得无可理喻?

    他喊来小九。

    问了经过。

    小九摸着后脑勺,尴尬说了小孩子差点走失的事情,又跪在地上一叠连声求饶。

    “等我找到小小姐的时候,她和酒楼掌柜还有老板娘聊得开开心心,我才算松了一口气。”

    “呃,……还有就是工部侍郎的小儿子乱说话,……”

    他磕磕碰碰复述了小孩子的话。

    残忍。

    却真实。

    明知会挨骂,小九却不得不一字一句复述,小心瞅着楼薄西的脸色,说,“呃,听掌柜的说,那个是老板娘,貌似听说她自己也有个小孩子,因此特会哄小孩子开心,小小姐哪里被这样温柔对待过,因此也就想着……”

    他实在不敢说下去了。

    再说,就不止挨骂怕是要挨打了。

    小孩子想什么?

    想的是——

    既然娘亲死了,变成了一尊死气沉沉的玉雕,那么,能不能再找个温柔的娘来对她呢?

    楼薄西听懂了。

    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先让小九下去,又转眸对小浣儿露出失望神色。

    “浣儿,我一直以为你聪颖过人,又活泼伶俐。”

    “今日才晓得。”

    “你居然……”

    他说不下去了。

    骂她什么呢?

    势利眼?

    对亲娘说忘就忘,急着给自己找继母了?

    可小浣儿从一出生就没见过她娘,被稳婆抱走之后,是一天都没有再回到沈澜手上。

    她从小到大看到的,全是画像,全是雕塑。

    他又凭什么要苛责一个小孩子,让她理所当然得把一座玉雕来代替一个活生生的娘亲呢?

    “……”

    楼薄西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不去责备小孩子,而是换上温柔神色,摸着她的小脑袋说。

    “是我对不起你。”

    “没能留住你娘亲,她回到了天上。”

    “但不许再说你娘死了,她活着。”

    “只是。”

    “活在另一个大千世界罢了。佛说三千界,可惜我们无缘无分,不能同在一界。”

    他蹲下身,与小孩子视线齐平,将她轻轻搂抱在怀里。

    “除了她,你不会再有娘亲了。”

    “你还小。”

    “所以……”

    他紧紧抱着小孩子,却再也无法说下去——

    说什么?

    因为你还小,所以你不懂找一个温柔女子像娘亲一样照顾你,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继母。

    意味着逼他再娶。

    “我什么都能给你。”

    “只有这个不行。”

    “抱歉了,浣儿”

    楼薄西轻声低语,抚摸着小浣儿柔顺的发髻,安抚说,“我会想办法安排的,再也不会有私塾的小孩子,以这件事来笑话你了。”

    小浣儿却赌气推开他,十分不满,搅动着短短的胖乎乎手指,嘟起小嘴说,“……我才不在乎他们笑不笑话!”

    “……我只是想要一个温温柔柔对我好的娘亲!”

    “不会的。”

    “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她也只会逗你玩,假意对你好,等她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子,你就是多余的累赘了。”

    “爹爹不愿意同你说这些,可这就是不争的事实。你最好早点知晓,没有希望,才不会失望。”

    楼薄西淡淡说着,眼眸中流露出无奈,却还是狠心一字一句说了真-相。

    小浣儿一下子觉得小脑瓜子要涨破了。

    啥?

    没有希望,才不会失望?

    为啥今晚爹爹要讲这么多大道理,她只是个三岁的小孩子好不好?

    她没忍住。

    又放声大哭了。

    **

    侯府。

    午后。

    小浣儿哭红了双眼,委委屈屈说了昨晚被爹爹责备的事情,又问娘亲怎么会变成雕像。

    “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总觉得爹爹就是在骗我。”

    萧韵致听着小孩子哭泣,忍不住塞了很多芝麻糖给她,又安慰说。

    “是你爹爹不好,整日糊弄你。”

    萧韵致看着小孩子一动不动盯着她,似乎非要等一个答案不可,又想想上回楼薄西提到的“约法三章”,想着她今日若是在孙女面前再编排沈澜不是,估摸着明日儿子就要带着孙女一起搬出去了。

    萧韵致犹豫了一下,只好说。

    “你娘她……”

    “是一个非常貌美也非常要强的女人。”

    “她看着柔柔弱弱,但骨子里倔强得很,轻易不肯低头。”

    “来了我们侯府之后,嫌弃我们这儿不够好,就又走……呃,回天上去了。”

    她只好这么半真半假说着。

    要她夸沈澜,她可说不出口,只能挑些实话说。

    但小孩子明显听下来,只听懂她娘是个“十分挑剔,嫌弃侯府”的心高气傲貌美女子,略略觉得有点失望。

    天仙般的美貌又如何呢?还不是嫌弃他们。

    因此。

    小浣儿又扯着萧韵致的袖口问,“我娘不在了,我能不能再有一个温柔的娘亲陪我呢?”

    **

    晚上。

    黄昏时分,天边流动墨染红云。

    萧韵致一边抱着小浣儿,一边喊住要留接孩子的楼薄西,抬起下颌,问他,“小浣儿和我告状了,说她忍不了玉雕当娘,想再要一个真正的娘亲,却被你生生拒绝了。”

    “可有此事?”

    楼薄西头疼。

    只能说,“……是。”

    “你找玉雕当妻子,简直是整个侯府的笑话,我也不稀罕说你了。”

    “可是。”

    “现在小孩子忍不了了,就是想要一个活生生的娘亲照顾她,你为了自己所谓的‘一腔痴情’,却忍心让小孩子承受折磨,你好意思么?”

    萧韵致似乎有了孙女做底牌,今日与他对峙时分外有底气,直勾勾盯着他,不许他逃避问题。

    楼薄西叹了口气。

    他没想到小女儿如此任性,告状都告到老一辈这里了。

    “如今可不是我逼你娶妻了。”

    “是你女儿亲口说的。”

    “她可不稀罕什么玉雕娘亲。口不能言,脚不能抬,一座玲珑剔透的玉石雕刻得再美又有什么用呢?”

    萧韵致嘴角扬起,露出一个笃定笑容。

    楼薄西一时哑口无言。

    他咬着下唇,沉声说,“是我自私了。”

    萧韵致听到这一句,正以为儿子终于要松口了,却听到他接着说。

    “可是。”

    “即使小孩子必须一生忍受这个谎言,也只能忍着。”

    “她是沈澜的女儿,身上流着阿澜的血,我决不会容许让她喊别人为母亲。绝对不能。”

    楼薄西说得掷地有声,丝毫没有回旋的余地。

    “母亲,您别忘了。”

    “当初逼走阿澜,您也是功臣之一。”

    “所以下次小孩子再说这种话,您也该多劝劝才是,也算赎罪。”

    他轻轻巧巧讽刺了一句,又转身离去,甚至没有喊小孩子过来跟着。

    萧韵致脸上一时红一时白,十分尴尬。

    呵。

    赎罪?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何倒要她来赎罪了!

    萧韵致越想越很,却在看到小浣儿抬眸疑惑望着她时,一下子哑然。

    “呃?”

    “爹爹刚才说啥?”

    “娘亲嫌弃侯府,是因为奶奶您逼走她的么?”

    小浣儿似乎很快抓住了重点,抬眸困惑问。

    “这……”

    萧韵致一下子尴尬了,却又记得楼薄西警告过她,不要在孩子面前随意发怒,只能勉强压抑下心中不快,耐着性子说,“没有没有。小浣儿你一定是听错了。”

    “有一说一,你娘倒确是漂亮,整个盛京大概除了公主,再没有人如她一样貌美了。”

    “你爹找不到能胜过你娘这样的……”

    萧韵致耐着性子“违心”夸着沈澜,却被小孩子突兀打断。

    “有!”

    “我见过一个比祠堂中观音娘娘还好看,还温柔的女子。”

    “要是她能当我的娘亲就好了……”

    萧韵致皱眉。

    “?”

    原来小浣儿居然已经心中有了人选?

    那她是不是要替小浣儿去牵线搭桥一下?若是尚未婚假的女子,好罢,就算是丧偶和离的也罢,只要那女子愿意,就能日日来照顾小孩子。

    到时候。

    小孩子一来二去喜欢着女子当她娘亲,楼薄西又拦不住,总不能把人绑走。

    就算楼薄西抵死不娶,至少小孩子能多了陪伴。

    至于日久生情,让楼薄西终于妥协,将来还能与这女子成婚生子,为侯府添丁就更是天大喜事了。

    萧韵致忍不住笑了起来,抱起小浣儿,坐在她膝盖上,仔仔细细问,“来,同奶奶仔细说说,是什么模样的女子?在哪儿遇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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