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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

    侯府。

    当小浣儿兴高采烈说着今日的“偶遇”,还拿出九连环嘚瑟炫耀时,楼薄西还是搂着她的小脑袋,微笑着倾听,还顺着夸赞。

    “才一炷香就解开了九连环,我家小浣儿最聪明了。”

    心底却完完全全是为了沈澜居然又肯好好陪孩子玩,而开心不已。

    只要她还爱孩子。

    他就有办法——

    这个念头才转到一半,却听小浣儿忽然说。

    “对了,七娘说,她马上要成婚了。”

    “也许很快就会有自己的孩子了。”

    “但她答应我,还是允许我随时找她玩。”

    “我很乖的。会把她的孩子当小弟弟小妹妹一样宠爱的,不会独占七娘的。”

    “!!”

    “你说什么?”

    楼薄西一下子太过震惊,居然没有反应过来。

    每一个字明明都听得懂,为什么连在一起却让他如此陌生?

    “七娘说,她马上要成婚了。”

    小浣儿一边玩弄着九连环,一边笑嘻嘻重复,又补了一句,“你看,她是真心喜欢我,不是像爹爹说的那样,是为了嫁到侯府才刻意讨我欢心的。”

    楼薄西手上的薄瓷茶杯,一下子被捏碎了。

    锋利瓷片陷入掌心,流出斑斑点点血迹。

    小浣儿莫名其妙,兀然抬眸。

    “咦?”

    “爹爹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

    这一日。

    黄昏。

    沈澜来到杏子街僻静小巷。

    今日约了小孩子,一起逛古玩集市。

    可是。

    在杏子街尾,她等来的却是一抹高大的白色身影。

    “……又是你?”

    “……你有完没有?”

    沈澜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就要拂袖离去。

    却被楼薄西紧紧攥住,硬生生拉到偏僻巷尾,隔着高高的墙壁,将她拦住。

    他双眸染上异样的红色,几乎偏执看着她,逼问。

    “你要成婚了?”

    “嫁给江淮?”

    沈澜点点头,又露出嘲讽的微笑。

    “是不是要给侯府也送一份喜帖?”

    “那你可别空手来,记得带份好一点的贺礼,免得丢了侯府颜面。”

    她说着,好整以暇拨弄手上长长的指甲,微笑着补了一句。

    “别忘了。”

    “你和杜葳蕤订婚的时候,我也熬夜送了贺礼呢。”

    “礼尚往来。”

    “懂么?”

    楼薄西咬着下唇,忍受着她的讥讽,只一瞬不瞬望着她,哑声说。

    “为了报复我,你也不用这样子糟蹋自己,嫁给这种人……”

    “你就算要再嫁,也不能是江淮。”

    “决不能是他。”

    沈澜瞬间冷下一张脸,反唇相讥。

    “楼薄西,你是怎么回事?和江淮天生相克么?”

    “自从第一次见他,你就没好话。”

    “甚至说出‘有他没你’这种话,逼着我选……”

    她别过头。

    说不下去了。

    小沈澜毫不犹豫选了小楼薄西,每次偷偷溜去见江淮都仿佛做贼一样。她明明是王府千金,是最骄宠的天之骄女。

    她爱见谁就见谁。

    可小沈澜就是愿意听小楼薄西的话,把江淮硬生生变成了见不得光的青梅竹马。

    若楼薄西是耀眼的光。

    江淮就是沉默的影。

    可是。

    那一日她偶尔听到江淮与江父争执,才晓得江淮为他忍受了多大压力。

    “父亲!我要娶她!”

    “我等了她整整十年!她终于松口了!”

    “你为什么要拦着我?”

    那一日,江淮的声音从黄梨木雕花窗外传来,偶然穿过长廊要回房的沈澜,忍不住停驻了脚步,靠在墙角,侧耳倾听。

    “孽子!你说为什么?”

    “她孩子都三岁多了!你找一个黄花大闺女不好么?非要找个嫁过人的?你有病?!”

    遒劲有力的呵斥声响起,是江淮父亲中气十足的骂声。

    啪嗒。

    似乎有拐杖敲打的声音。

    哎哟。

    然后是喊疼声。

    “我只要沈澜!”

    “我从小就喜欢她!可她眼中从来只把我当朋友,她喊我江淮哥哥,却是真的拿我当哥哥,但她喊楼薄西小楼哥哥时,眼眸中却有暧昧的光。”

    “爹,你不懂,我真的太羡慕了。”

    “幸好,不枉费我三年来好好安抚陪伴她,这些日子来,她看我的眼眸中也流露出缱绻,不再是纯粹干净的朋友之谊了。”

    “爹!您可知道,这有多么不容易么!”

    江淮的声音饱含着感情,即使看不见他的脸,却也能听到他声音中有喜极而泣的啜泣。

    “……孽子!居然还哭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居然为了一个女子哭成这样!像话么?!”

    又是一顿怒斥与抽打声,喊疼声,房中终于安静了一会儿。

    “我要娶她!乘她还愿意点头!”

    “爹,您是真的不晓得,这可是稍纵即逝的天赐良机!”

    “我是生怕她下一刻就又念着楼薄西的好,要婉拒我了。”

    “爹,从小到大,我事事都听您的,您也就依我这一回罢。”

    江淮的声音充斥无奈,一声声苦苦哀求似乎痛彻心扉。

    沈澜听不下去了。

    她迈着碎步,悄悄离开,也不管后续江父到底是同意还是震怒了。

    呵。

    同样是爹娘异议,怎么江淮就能靠自己处理得好好的呢?

    怎么到了楼薄西这边儿,就是三妻四妾,要娶一堆贵妾与通房呢?

    沈澜越想越气,也不瞒他,把她偶然听到的都说了。

    “如何?”

    “对比惨烈么?”

    “所以别拿老一辈压着来说事儿。”

    她脸上浮现明媚的微笑,语气又回到了闲闲的嘲讽,似乎连生气都省了,好声好气说着。

    “当然,江府到底是小地方,比不得侯府规矩大,你碍着规矩非要娶一堆,你也为难得很。”

    “现在好了,杜葳蕤虽然不要你,京城待字闺中的少女多着呢,等着小侯爷你一个个去挑呢。”

    “你再娶,我再嫁,两不相欠,不是很好?”

    楼薄西摇头,忍不住轻声叹息。

    “不是的。”

    “江淮父子一定晓得你在门口,是故意说给你听的。”

    “江淮对你,一定另有所图。”

    “你住在江府的每一刻,我都提心吊胆,生怕你陷入囹圄,无法脱身。”

    沈澜呵一声冷笑,“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挟恩图报,精于算计么?”

    “连我在侯府的一应吃穿用度都要一分一厘算得清清楚楚,你可真是厉害。”

    在楼薄西尴尬开口解释之前,沈澜推开他,冷笑着掰着手指,算给他听。

    “好,既然你喜欢算账。”

    “咱们就把这笔账一次算好。”

    “你也替我查了一半案子,江淮查了另外一半。”

    “我也替你生了一个孩子。”

    “咱们两清了。”

    楼薄西却十分固执,不让她走,硬生生拦着她,一个字一个字重复。

    “我不会让你嫁给江淮的。”

    “若你非要嫁,我会毁了他。”

    “你听懂了么?”

    “……?”

    沈澜看着眼前一身落拓的白色身影,他身上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仿佛一头枭狼般露出了獠牙。

    “小侯爷,是不是要我提醒你——”

    “杀人犯法?”

    沈澜薄薄眉毛轻挑,讥讽说。

    “放心。”

    “我会让你见识下的。”

    “什么叫‘不费一卒,杀人无形’。”

    楼薄西嘴角勾起一抹笃定的笑容,想想又补了一句,“不止是他。将来无论你要嫁谁,我都会让那个人从京城消失。”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在整个盛京,我唯独只怕一个人。”

    “就是当今圣上。”

    楼薄西眨了下眼,睫毛覆盖下一片阴翳,声音听上去轻柔却充斥威胁。

    “你若离开盛京,我就随你去九州每个地方。”

    “你若死了,我就同你合葬。”

    “只可惜小孩子会早年失孤,太过可怜。”

    楼薄西面不改色,十分冷静说了下去,仿佛这一切已经在他脑海中预演了无数次。

    “!!”

    “楼薄西!”

    “你疯了!”

    沈澜听着他看似冷静、实则疯狂的一条条罗列,感觉自己面对的不再是那个冷静自持的小侯爷,而是一个不择手段的阿修罗。

    楼薄西微微垂下眼眸,轻声叹息说。

    “我早疯了。”

    “从你不要我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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