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飘飘的三个字犹如巨石落入清潭,冯崇简直要被炸懵了,“你说谁?穆轻鸿?地宫前任宫主穆轻鸿?你说是他查明真相,还派你去杀了莫之言给凤仪母女报仇?我看你小子是故意与我说笑吧!”

    一个丧心病狂的杀手组织头目,跑出来伸张正义,这怎么可能!

    “然而,事实确如此。”虞子珩说完便起身往外走,萧翎诧异地问了句,他只说去去就回,让她稍等片刻。

    徐同风接下话茬儿继续解惑:“其实穆轻鸿秉性并不如传闻中那样恶劣,在位这些年除了天权王妃家的,倒也未曾错杀过一个好人,换句话说其余那些各自也都有各自该死的理由,就好比莫之言那样的。”

    同样的话从别人口中听来或许不可信,但由徐同风说出来那就有说服力多了,不过冯崇仍半信半疑,“您说的是真的?穆轻鸿可杀了不少江湖好汉,难道这些人原本都该死?”

    不是他吃了豹子胆,敢质疑老宗师,可,这实在太颠覆了。

    徐同风长叹了口气,“利欲熏心呐,败絮其中的可不就该死。”

    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冯崇一眼,后者心头咯噔一跳,不由得想起了曲红菱和楚惊尘,然后便心有戚戚闭上嘴巴不说话了。

    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自己看着长大的人尚如此,旁人那就更说不清了。

    那两个闹心玩意儿既已得到了应有的惩罚,看在二师伯的面子上,这位老宗师倒也没过多的责难,可冯崇自己却是越想越坐不住,终归同门,作为长辈这面上无光啊,于是干脆找了个借口,说人有三急就开溜了。

    徐同风也不揭穿,只对着那道堪称仓惶而去的背影轻哼了一声。

    萧翎自然跟着装傻,原想终于可以安生地填饱肚皮了,可垂眸一看却满心无奈,桌上的菜碟已被扒拉的没剩下多少。

    眼下她实在饿得很,索性就端起凉透了的白米饭,垫吧垫吧也是好的,熟料正要往嘴里送,不妨一只手陡然伸来,眼睁睁看着碗被夺走,萧翎杀人的心都有了,好在一袋香味儿四溢的肉饼及时递了过来,方化解了一场潜在的血案。

    原来这狗崽子闷不吭声地出去,是给她买肉饼去了,多好的孩子,善解人意还贤惠,天上难找,地上也难寻呐!

    一张饼子三下五去二下了肚萧翎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舔了舔油乎乎的嘴角,扭头冲虞子珩弯眉一笑,出口时还是那句老话,“日后若少了阿寻在身边,可叫我怎么办?”

    虞子珩也不说话,静静地看着萧翎大口撕咬第二个肉饼,片刻过后竟回答了她这个问题,神色格外地一本正经,他说:“倒也无需多虑,我会一直陪着阿翎,除非身死使我无能为力,不过,即使那样也还有下辈子。”

    徐同风闻言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心底更是惊叹不已,这整日里冷清沉闷的人一朝说起肉麻的话来,竟也能信手拈来,正思忖着自己还坐在这里是否显得太没眼力见儿,抬眼一瞅萧翎只顾着啃肉饼,似乎根本就没听进去,又忍俊不禁起来,早听说这“前辈”没心没肺,果不其然。

    遂伸手过去拍了拍虞子珩的肩膀,安慰道:“好事多磨,好事多磨啊!”

    多少是有些习惯了,虞子珩收回目光,淡定地点了个头便吃起自己手中的饼子来。

    填饱了肚皮,萧翎问:“我师父说走就走也没个交代,老徐啊,你知不知道他老人家究竟带着阿月和那群厌生兽去往何处了?”

    话音尚未落地,徐同风忽地一拍巴掌,笑道:“对嘛,老徐,这么叫起来岂不是顺耳多了?别动不动就前辈前辈的喊,我又不是曲老弟,受不得,要折寿的!”

    萧翎便笑问:“同为这江湖里德高望重的老宗师,为何您就受不得?”

    听着那个故意加重的“您”,徐同风一脸难受,“我是千年之后的人,比起来您才是前辈,曲老弟就不一样了,他毕竟是你师父不是?”

    说完他看向虞子珩,又道:“至于他带着阿月去往何处,这个我还真知道,可我答应了她师父不能说,就算说了,那地方你们也去不了?”

    两人对视一眼,同问:“为何?”

    “不能说!”徐同风捋着胡须高深一笑,继而转移了话题,“萧翎啊,你在地宫飘了这么些年,对穆轻鸿的了解该比任何人都深,依你之见他这是唱的哪出?”

    依她之见?萧翎撑着下巴为难地蹙了眉头。

    穆轻鸿当年被打断双腿逐出天权,皆因现天权王妃设计陷害,这些年,虽每隔一段时间便要弄死她几个血亲出气,但对于旁的事还算能固守本心。

    玉萝烟说人活一世至少要行的端坐的正,他始终记着,离开地宫这半年里行事也没任何偏差,正潇洒快活呢,却忽然性情大变,甚至连命都不要了,未免太古怪。

    这世上如果有什么事能影响他至此,极大可能就是他母亲玉萝烟,可她人已故去多年,其中原委怕只有天知地知了,萧翎摇头道:“我也算是看着他一天天长老的,不过这次当真没看透,你跟我师父不是一直在无回岛地盯着?你觉得呢?”

    “我?”徐同风摊着手摇头,“我就更不清楚了,他成天面.具示人,行事又隐秘,此前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就只知道他是大概两个月前去的无回岛,对了,带他去的就是那个鬼面人,一道的还有蛊翁那个小老头儿。”

    又是鬼面人,哪儿哪儿都有他!

    提起这个曾在她宝贝徒弟肩上戳了个透明窟窿的混账东西,萧翎就火大得厉害,“这个鬼面人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徐同风道:“关于鬼面人,我知道的并不比你们多。”他再次看向虞子珩,顿了顿说道:“他之所以拥有凤首岩鳞蛟的力量,也是同阿月一样,机缘巧合。”

    虞子珩闻言眸色顿时寒了几分,手中的茶盏攥得咯吱响,几欲碎裂,“凤首蛟没死?”

    徐同风忙摆摆手,“不,它死了,都被你二人碎尸万段了,怎么可能还活着?可凤首岩鳞蛟毕竟不是凡物,虽身死精气却不散,那日赤沙岛突然塌陷,鬼面人被埋在乱石堆中一同坠入海底,头先他从阿月那里得了心头血,散落在海底各处的精气认他为主聚在了他体内,他本来都快死透了,这下倒好,不仅活过来,还得了一身好本事,谁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玩意儿?似人非人,反正不是个好玩意儿!”

    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若从根源上追究起,似乎还是她的错,萧翎沮丧地揪头发,“早知道拔那畜牲一撮毛后头能惹出这么多祸事来,当初就不那么手欠了。”

    可不就是嘛,对于这一点徐同风倒是赞同,若非那凤冠恰好飘到奄奄一息的南月离身上,使他吸收了心头血从此不伤不灭,他就不可能下得寒潭去将凤首岩鳞蛟救出来,更不可能唤醒在地底沉睡的厌生兽,也就不会有如此多的人遭受无妄之灾。

    可话说回来,若没有那三滴心头血,可怜的南月王朝唯一的后人南月离早就被冻死在了寒潭之中,哪还能活到今日?

    事无定法,谁的命又不是命?

    “往事不堪回首,多思也无益,但求日后能守住本心罢了,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办?”徐同风问道。

    接下来怎么办?

    萧翎觉得自己被问住。

    曲修竹一走了之,想着有徐同风在也还能从他这里解惑,可聊了半天又好像什么都没聊,一时当真茫茫然。

    还魂后,她一心只是想拉着阿寻一块儿做一回好人,可这道儿竟走得乱七八糟,什么事儿能都赶上。

    这次无回岛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待各门各派元气恢复后,定是要兴师动众找回里子面子,梦无常也不是傻子,一不留神把江湖得罪了个透,自不能坐以待毙,这会儿功夫怕已经带着金山银山逃之夭夭,树倒猢狲散,岛上的人估计也都跑的差不多了。

    但受此奇耻大辱,那些个名门正派气还是得出啊,看着吧,要不了多久无回岛便会被他们一把火烧个精光。

    不过有曲盟主在,那些都不是该萧翎操心的,虽不能独善其身,但她绝不是什么兼济天下之人,该谁干的活儿谁干。

    折腾了一整宿,眼下吃饱喝足困的慌,一点脑子都不想再动,半趴在桌上耸拉着眉眼把问题丢给虞子珩,“哎,我们接下来干些什么好?”

    后者看着她,不假思索回道:“回十二峰,年前给你挖出来的几坛酒还放着,至于旁的,且看。”

    *

    之前应承了曲修竹,徐同风一道回了地宫。

    烟瘴毒虫撤了之后,十二峰外头慢慢恢复了生机,此时春过大半,虽不比里头草木茂盛,放眼望去绿得稀稀拉拉,但好歹是能看了,以前方圆十数里荒芜人家,如今竟也升起了炊烟。

    十二峰里头那就更不用说了,山清水秀,繁花似锦,无处可去或不愿再混迹江湖的人,把手里杀人的刀换成了刨地的锄头,桑耕农织,柴米油盐,悠闲自得,任谁能想到曾为争口馒头而拼个你死我活的阴诡地狱有朝一日也能变成充满欢声笑语的世外桃源。

    徐同风甚至还说出“待日后江湖重归宁静便搬来此处养老”这样的话来。

    唯有素问和木辞朝醒来后颓废过几日,但一群人白天拉着他二人在山中打猎,晚上围在一起饮酒烤肉,载歌载舞,谈天说地,又过了几日,这两个对头竟互相安慰一番然后接受了自己再不能习武的结果,说命运既然如此,便就换上一种活法,说不准就是最好的安排呢?

    至于萧翎,好不容易闲下来,整日就窝在闲人止步里喝酒,晒太阳。

    然而安宁的日子却没能维持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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